第四章
      
          老许三人一进看守所,出示市局介绍信办理提审手续时,接待他们的那位副所
      长看到讯问对象是朱福昌,就告诉他们说这个关押对象正在监房里嚷着要求跟承办
      员见面有话要说呢。
      
          老许一怔:这主儿有什么话要说呐?双方很快就见了面,朱福昌见到刑警,马
      上显出一副很激动的样子,主动开腔问道:“你们问过苏阿姨了吗?她怎么说?”
      
          老许没有开口,只是缓缓地摇头。
      
          朱福昌马上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都没有显出特别异样的神情,竟然冷冷一笑
      道:“我知道那个老阿姨跟娟娟是一路货,娟娟不肯为我作证,肯定也关照了她,
      她也就不肯替我作证了。唔,幸亏我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了。不瞒你们三位同志说,
      我又回忆起了两个细节,可以证明我当时确实是在娟娟家的。如果这两个细节还是
      不能落实的话,那说明我这个人算是倒霉到家了。我再也不说什么了,你们认为我
      犯了什么我就认什么吧!”
      
          “阿三头”如此一说,倒把老许三人弄得一个愣怔,不知他又要抛出什么内容
      来。稍停,就问他你想说什么,先说说也罢。
      
          朱福昌说的两个可以证明他当时确实是在娟娟家的细节是:之一,4 月8 日那
      天,他在娟娟那里吃过晚饭后,苏阿姨来串门,三个人一起说了会儿话。苏阿姨离
      开后,外面有人喊“9 号传呼电话”。9 号就是娟娟家,娟娟听着就往门外去,那
      个传呼的阿姨已经进了门口,把一张传呼单子递给她。娟娟一看,说“阿三头”是
      你的电话,就让他去回拨了。这电话是一位朋友打来的,对方是修车铺子的一名青
      工,朱福昌托他装配一辆自行车,对方答应最迟这天晚上报价,他在离开自己家前
      往娟娟这边时,就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告知了娟娟这边传呼电话的号码和地址,让对
      方往娟娟家打传呼电话。这张传呼电话单子,朱福昌记得当时是随手放进了自己口
      袋里的,折进局子时给看守员一并搜走了,不知还在不在,请警察同志去问一下。
      如果在,那就最好了,因为上面有接到电话时的时间和回拨号码,这应当是有用的
      证据了吧?如果不在了,你们也可以去向郑天鸣(那位修车铺子的青工朋友)当面
      了解的。
      
          之二,跟郑天鸣通过电话后,他在弄堂口的那家小店里买了两包“飞马牌”香
      烟,接待他的那个营业员是一个小老头,旁边站着的是一个20多岁的女营业员,他
      当时拿出一张拾元钞票付账,小老头说已经结账了,找不开。女营业员也说这是最
      后一桩生意了,马上要关门打烊了。于是他就付了五角六分的零碎钞票。这个情况,
      那两个营业员还应当记得的,请警察同志去向他们了解。
      
          老许三人听朱福昌说得如此有鼻子有眼,不禁有点半信半疑。本来,他们已经
      基本上认定就是这小子作的案,是利用其编造的什么跟娟娟在一起的谎言作为突破
      口来对其实施进攻的,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以朱福昌的心理素质和对付讯问的
      能力,如果不把他“回忆”出来的一个个细节查清楚的话,那是无法拿得下这座堡
      垒的,因为眼下专案组手里没有任何能够证明对方犯案的证据。不过,如果真的他
      说一桩就去查实一桩,那恐怕也不是个好办法,还不知他要有多少桩细节“回忆”
      起来呢。那怎么办呢?老许想了想,有了一个主意:他让刑警“大老王”先去跟看
      守所这边联系,查看朱福昌被搜存的物品中是否有如他所说的那纸传呼电话亭的单
      子;然后打电话给专案组请他们马上去调查那两个细节,这里,就把朱福昌当成一
      个不肯交代的嫌疑分子对其进行法制宣传,以案说法,实施攻心战术。
      
          看守所这边一看,确实发现了一张传呼电话单子,上面写着的接到一位自称姓
      郑的人的来电时间是:4 月8 日7 点24分,要求接听人的姓名是朱福昌。
      
          于是,“大老王”就向专案组打电话说了情况。那边孙龙雷接到电话,当即采
      取措施分别向电话局调查4 月8 日7 点24分是否有传呼单子上所写的某某号码(即
      郑天鸣的那个电话)向某某传呼电话拨打以及之后的回拨通话情况;同时又派人驱
      车到南市区大境阁潘春娟住址弄堂口的小店查证4 月8 日该店做的最后一茬儿生意
      是否是向如此这般模样的一个小青年出售了两包“飞马牌”香烟。
      
          半小时后,孙龙雷给在看守所所长办公室里坐等回音的“大老王”打来电话,
      说经调查,那两个细节情况属实。
      
          这样,“阿三头”的作案时间就给轻而易举地排除了。
      
          线索就此断了,孙龙雷心焦如焚,哪知就在这当儿,竟然又传来消息:又有一
      位外宾在南京路失窃了!
      
          这位外宾,是波兰国家轮船公司驻上海办事处的一名技术人员,名叫瓦洛,半
      个月前才从波兰奉调前来中国。这天下午,瓦洛在公司翻译的陪同下,前往南京路
      购物。不料,从外滩公司所在地沿着南京东路走到河南路口时,就发现钱包不翼而
      飞了。钱包里,有大约300 元人民币、护照以及妻子、儿女的一张合影。
      
          陪同瓦洛外出的翻译是上海人,他马上领着失主去了黄浦公安分局。同样的原
      因,因为失主是外国人,所以,分局就请瓦洛到市公安局报案。
      
          由于这起案件也发生在南京路上,而且失主是同属“社会主义阵营”的波兰公
      民,所以,市局决定将该案交由孙龙雷专案组串案并侦。
      
          如此,专案组的担子更加沉重了。
      
          这时已是中午时分,孙龙雷把专案组全体成员集中到他的临时办公室,每人几
      个馒头一碗汤,一边吃一边分析案情。
      
          孙龙雷在这之前的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已经清理了自己的思路,对侦查有
      了一个新的观点:现在已经查清楚朱福昌跟索洛也夫失窃案没有直接关系,因为这
      人没有作案时间,他在4 月8 日索洛也夫失窃钱包的那个时段确实是在潘春娟家里。
      但是,问题随之也来了:既然如此,那个姓潘的姑娘为何不肯替“阿三头”作证?
      如果说是因为未婚同居的原因,那似乎不是一个理由。因为据户籍警介绍,潘春娟
      和朱福昌的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半年有余,邻居们都早已知晓,也不以为奇了,
      况且潘春娟的父母对此也是默认的。另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现在已有证
      据表明朱福昌当时确实是在潘家,由此也可以推断他没有理由编造邻居苏阿姨曾去
      过潘家并见过他还说过话的这段情节。但是,奇怪的是,那个苏阿姨不知为何竟然
      也跟潘春娟一样对此矢口否认?这种否认的后面,是否隐藏着什么动机?是否值得
      对此进行一番调查?
      
          案情分析会一开始,孙龙雷就向大家谈了上述考虑。刑警们热烈讨论,形成了
      两种意见,一种是赞同孙龙雷的观点,觉得有必要查一查;另一种认为不值得调查,
      还是把精力放在另外开辟战场上——对以前曾有前科在南京路作过扒窃案子的那些
      扒窃分子进行梳理,从中找出有作案条件的可疑分子予以侦查。
      
          讨论了大约四十分钟后,孙龙雷以组长名义作出了决定:两步同时进行,以他
      为首,刑警老许、“大老王”为助手去对潘春娟那边进行调查;其余刑警为一路开
      辟第二战场,从以往在南京路上有扒窃案前科的扒窃分子中寻找新的线索。
      
          孙龙雷、老许、“大老王”开了一辆小吉普去了南市区大境阁,径直来到派出
      所,让把潘春娟和那个苏阿姨分别请来。
      
          先问潘春娟,仍是老话头,询问4 月8 日“阿三头”朱福昌究竟去了她家没有。
      潘春娟依然坚称没有去过。这使刑警有点为难,因为潘春娟并非本案嫌疑人,她是
      证人,是配合警方了解案情的,所以既不能对她强硬,又不能像对待朱福昌那样抛
      点材料出来什么的。这样,就只好先把她往旁边放一放,改跟苏阿姨谈话。
      
          苏阿姨一见刑警,脸色很有些不自然,因为她觉得被民警传唤来一趟派出所并
      不是一桩值得炫耀的事情,她是一个虚荣心强而又胆小的庸俗妇人,担心自己回去
      后邻居问起为何被民警传唤而无法交待。有过两年预审经验的老许从苏阿姨的神情
      上猜透了这一心理,于是就很客气地问你是否有什么顾虑啊,大家都是同志,说出
      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吧。苏阿姨于是就说了这一心思。老许说原来是为这样一个小
      心眼,那苏阿姨我恭喜你了,你只要把情况如实提供给我们,我保证向你提供一个
      出风头的机会:让吉普车送你回家,还请户籍警陪同,下车后向你反复表示感谢,
      感谢你对我们公安机关的工作给予了很大的帮助,送你进家门,握手而别。如何?
      
          苏阿姨被说动了,于是主动开口道,同志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叫我到派出所来,
      就是为了已经调查过的那个“阿三头”跟娟娟小姑娘的事,对吗?我现在实话实说,
      4 月8 日晚上,“阿三头”确实是在娟娟家,他是下午过去的,我大约是在晚上7
      点钟去娟娟家串门时碰到他的,当时还一起聊天。一会儿我就走了,在弄堂里还碰
      到了传呼电话间的阿姨,手里拿着一张传呼单子说是让9 号里娟娟家的客人接电话
      呢。同志,我这回说的可全是实话。
      
          刑警说我们相信你这回说的是实话,但是还是要问你一下,上次向你调查这件
      事时你为什么要说没有看见过“阿三头”朱福昌呢?
      
          苏阿姨说,那是娟娟那小姑娘要求我这样说的。那个“阿三头”是在娟娟家过
      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和娟娟一起出门的,后来娟娟一个人回来了,直接到了我家,
      手里拎着十只粽子,说送给我了。然后就对我说:苏阿姨,不好意思,“阿三头”
      昨晚在我家过夜了,尽管他是我的男朋友,不过这件事传出去总归不大好听,如果
      有人问起来——不管谁来打听,你都说昨晚没有看见过“阿三头”来我家,好吗?
      我想,这样一桩小事还有什么不好的?别说你送了我十只粽子,就是不送而要求我
      这样说,我也会答应的。这样,我就对你们这样说了。
      
          于是,刑警就把潘春娟从另一间屋里叫过来。那姑娘一看苏阿姨在场,脸色顿
      时异样。苏阿姨倒也果真配合,不等刑警开口就先开腔了,说娟娟姑娘啊,阿姨已
      经把情况向民警同志讲清楚了。潘春娟的眼泪就下来了,低头哭泣。
      
          刑警说小姑娘别哭别哭,不就是“阿三头”那天是否去过你家没有这样一桩小
      事吗?你上次没有说清楚,现在说说清楚就是了。苏阿姨在旁边也相帮劝了几句,
      忽见“大老王”向她使眼色,便知趣地出去了。潘春娟到这当儿,只有承认事实的
      份儿了。
      
          但刑警此番前来并非单纯是为了核实“阿三头”是否去过她家这段事实的,此
      节其实已有其他确凿的证据足以证实了,而是为了调查潘春娟为何要对警方撒谎,
      而且还要买通苏阿姨相帮欺骗刑警,这一节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一个跟案情有关的内
      容?于是,刑警就要求潘春娟对她之前的撒谎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
      
          潘春娟却不开口,只是低着头嘤嘤哭泣。在刑警看来,这种表现似乎是值得研
      究的,于是就盯着不放,一定要求潘春娟说一说。良久,潘春娟才抽抽搭搭地说,
      这是因为她生怕自己跟“阿三头”未婚同居之事传出去不好听,才这样说的。
      
          这种说法显然有些牵强,因为据刑警之前所知,眼前这个十九岁的姑娘在生活
      作风方面,其实并不是一只好鸟,既然连黑道上都已经替她起了“一枝花”的诨号,
      又称其为“小赖三”,那行为是如何放荡就可以想见的了。而这样一个主儿,对于
      真的是在跟她谈朋友的“阿三头”朱福昌却是这样羞羞答答,分外顾全起名声来了,
      这不是颇有些反常吗?如此,刑警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话题,要好好跟潘春娟讨
      论一番了。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电话打到派出所找孙龙雷组长。一接听,是市局打来的,
      说市局总机接到一个自称“冷高峰”的男子的电话,向警方举报一个情况:黄浦区
      无业社会青年朱福昌,又名“阿三头”,最近充当幕后策划者,指使几名少年扒手
      专门在南京路上扒窃外宾钱包,据说很有收获!举报人称,如果警方对此内容感兴
      趣,他愿在半小时后去市局专门向侦办外宾失窃案的负责人当面提供详细情况。接
      线员按照平时处理此类情况的惯例,当时就答称很感兴趣,约对方前往市局见面。
      
          孙龙雷一听,自是大感兴趣,当下就决定停止与潘春娟的谈话,带着老许、
      “大老王”前往市局跟举报人“冷高峰”见面。
      
          但是,半小时后,“冷高峰”并没有出现。孙龙雷三人又等了半小时,仍是没
      有出现。于是,他们隐约地觉得此事似乎有些蹊跷了。老许忽有所思:“我去打个
      电话。”
      
          这个电话是打往一小时前跟潘春娟谈话的派出所的,请他们马上派人去潘春娟
      家查看潘春娟的情况。不一会儿,对方就传来了消息:潘春娟离开派出所后,一回
      家就被一个高个头的男青年接走了。
      
          于是,刑警意识到,他们可能中了“调虎离山”的计谋。随即驱车重返派出所,
      找了那个前去传唤潘春娟和苏阿姨的户籍警,了解到他去潘家传唤潘春娟时,那个
      高个子男青年已经在那里了,因为刑警这边没有其他说法,所以,他也没有询问对
      方是什么人、跟潘春娟是什么关系。
      
          孙龙雷心里一动,随即向户籍警问了离潘春娟家最近的那个传呼电话间的两部
      电话机的号码,然后打电话请市局方面立即向电话局查询,得知其中一部电话机的
      号码就是先前拨打市局总机的那个号码。于是,猜疑就得到了证实:那个自称“冷
      高峰”的举报者,就是潘春娟被传唤时待在她家的那个高个子男青年,他见潘春娟
      好久没有回来,就打电话玩了个调虎离山计,使潘得以脱身。然后,两人就双双离
      开了。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如此,基本上也可以证实孙龙雷在案情分析会上的那个观点:潘春娟对于朱福
      昌证言问题上的故意隐瞒,其背后是隐藏着其他内容的。
      
          破案的曙光,这时终于闪现了!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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