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淞沪停战协议》签订不久，江苏省国民政府又迁回镇江，易君左也老早就回 镇江办公了。“扬州究易团”首席律师戴天球和律师韩国华、胡震将诉讼状送交设 在镇江的江苏地方法院。 原告、被告接到通知：八月七日开庭。 开庭前一天，“扬州究易团”在扬州商会召开了动员大会。说实在话，《闲话 扬州》还没有来得及广泛发行，就遭封杀了，“扬州究易团”成员中看过这本小册 子的人也很少，对书中所写的内容不全清楚。他们在会上听团长郭坚忍声情并茂、 愤怒控诉了易君左在《闲话扬州》中侮辱扬州人的种种罪行，一个个群情激忿，非 要打赢这场官司不可。 开庭这天凌晨，究易团又在商会集中，每人胸前佩带“扬州究易团”的燕尾红 标，团长郭坚忍手持白三角旗，上书“扬州究易团”五个醒目大字。队伍免费乘车 至六圩，再免费换乘小火轮过江。镇江码头早已挤满迎接究易团的各方人士。扬州 在镇江做生意卖苦力的人很多，镇江扬州同乡会也组织了很多人到码头迎接。他们 捧酒、送茶，扬籍人的私家车、黄包车免费接送诉讼团成员，场面之动人，气氛之 热烈，前所未闻，令人激动不已。 “扬州究易团”威武雄壮地走进法庭，这里已是水泄不通，人满为患。他们或 是来助阵的，或是来看热闹的。围观的人一多，闹闹哄哄的，难免会出乱子，法院 不得不临时加派法警，又电请保安处特务营派出荷枪实弹的士兵，来协助法庭维持 秩序，真可谓警戒森严，如临大敌。 出庭的原告方有郭坚忍，律师戴天球、韩国华、胡震。可端虽然也递了状子， 但他没有出庭，怕丢人出丑；被告方有写书的易君左，出书的上海中华书局总经理 陆费逵，律师吴沛然、胡振等，庭长是周宝初，一位经验老到的法官。一霎时，法 庭上鸦雀无声，静等法庭开庭。 庭长、书记官升座之后，先由原告方陈述诉讼内容。郭坚忍愤怒地列举易君左 在《闲话扬州》中丑化扬州风土、侮辱扬州妇女的诸多言词，说这是蓄意诽谤和伤 害扬州民众，特别是扬州广大妇女。她最后激动地说：“现在扬属七县妇女，已嫁 者受其家属歧视，有女不能嫁，教师也不能当，甚至将来全体妇女失业无所依归， 前途岂堪设想。我受扬属七县妇女委托，自知责任重大，请法庭上对扬属妇女生活 生存加以援救，将易君左等依法严惩，以平民愤。” 平心而论，这些话说得有点过头了。易君左的《闲话扬州》这年三月才开始印 刷发行，阮慕伯寄给可端和郭坚忍的书是中华书局两位扬州青年从装订车间偷出来 的。该书在扬州尚未公开发行，便已宣告停售，读到此书的人只是凤毛麟角，至于 产生妇女已嫁者受家属歧视，有女不能嫁，教师也不敢当，无疑言过其实，至于后 面的推想，只能说尚在情理之中，并非既成事实。郭坚忍那种动情的陈述，无疑起 到了很大的蛊惑作用，易君左是很震惊的。 原告郭坚忍慷慨激昂的长篇陈述之后，接下来就是被告易君左、陆费逵辩诉。 第一个辩论人是易君左。易君左本来是不想出庭的，生怕庭上群众有过激行动， 弄得狼狈下不了台。可周佛海一再告诫他：“你不能不出场，不能不给扬州人士一 个面子，否则事态越闹越僵，没有回旋的余地。”易君左听了周佛海的劝告，当天 出庭了。他不像原告郭坚忍那样慷慨激昂，而是有气无力地一再申辩：“本人撰写 《闲话扬州》一书，纯系出于善意，仅是描写生活性质，与故意诽谤他人不同。且 此书已经停售，希望扬属人士谅解，也请庭长明察，并宣告被告无罪。” 另一位被告中华书局总经理陆费逵镇定多了。因为郭坚忍没有列举中华书局的 罪状，矛头直指易君左。他在介绍《闲话扬州》出版情况后说：“本人为中华书局 总经理，仅司全部行政权限，编辑书籍及审核稿件，另有专人负责。现该负责人已 偕来庭上，法庭如需询问，即可应询。” 周宝初深知这个案子情况错综复杂，越理越乱，双方都有后台，得罪不起，只 好慢慢来，拖下去。他没有询问编辑、审核稿件的两位到庭的负责人，连双方律师 也没有给讲话的机会，就匆匆忙忙当庭宣布：“本案案情复杂，改期续审，退庭。” 休庭一会儿，开庭审理可端控告易君左案。原告可端未到庭，由代理律师陈述 案由。易君左主要罪状是他的书中有“风流和尚何可名端”一语。“风流”二字加 之于才子头上则可，加之于和尚头上则很忌讳，这是纯属损害他人名誉。可端现任 中国佛教会常委等要职，若名誉受损，则地位亦大受影响，请法庭将易君左处以罪 行，判决前拘押或交保……因为这是一个风流案，又发生在和尚身上，惹得旁听席 上哄堂大笑，秩序也乱了起来。代理律师陈述之后，周宝初不叫被告辩解，当即宣 布：“本案今日原告人未出庭，俟下次开庭再审，拘押交保驳回。” 周宝初有周宝初的难处。他不想让原告、被告双方辩论下去，把案子弄得越来 越复杂，只好草草收场，拖一拖，慢慢来。可扬州人不答应。他才宣布休庭。“扬 州究易团”和旁听的群众就骚动起来了。有人直呼：“关押易君左！”“打这个小 杂种！”群情激愤，吵声一片，警察上前制止，秩序反而更乱。周宝初怕出乱子， 发生过激行动，便悄悄让警察将易君左从小门带走，自己也溜到休息室休息。扬州 人士和广大观众一齐聚集到法院大院内，大喊大叫，形势严峻。“扬州究易团”大 律师戴天球知道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便走进休息室对周宝初说：“易君左可以不 拘押，但要交保；严惩叱斥群众的法警。”周宝初为息事宁人，宣布对易君左实行 限制居住。同时也对法警不痛不痒地批评了几句。这样，风波才渐渐平息下来。《 闲话扬州》案的第一次开庭，就这样在一片吵吵嚷嚷的叫骂声中收场。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