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不能采取个文明点儿的办法,非得深更半夜踹门,整得个天摇地动吗?没办
      法,因为这帮从事文物犯罪的家伙鬼得要命,稍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跑了,这方面教
      训不少。
      
          韩育林是特警出身,飞檐走壁、擒拿格斗全练过,而且是个神枪手。他的另一
      强项就是长跑。有一次搞案子,嫌疑人一看警察拔腿就跑。开始,后面的民警都在
      追,到后来,就只剩下韩育林一个了。前面那厮拦了四次出租车,每次没等往里钻,
      韩育林就追到跟前,于是只得继续跑。后来,这人硬是被韩育林追到了。您猜此人
      何许人也?虽然他被抓住时也就是小区的一个物业人员,以前却是西安体院的一万
      米长跑冠军。这哥们儿边喘粗气边说“没想到”,没想到遇上个警察,居然比他还
      能跑。
      
          不过韩育林也有失手的时候。刚干文物缉查那会儿,韩育林还是个二十五六岁
      的小伙子,浑身是劲。有一回抓了个文物贩子,要在广州跟他的下线接头。这种情
      况下,就不能给贩子戴手铐,人也不能贴得太近。要不,下线一看,还不早跑了?
      领导把押贩子去接头的任务交给了韩育林。结果,贩子仗着对广州地形熟悉,一眼
      没瞅见就跑了。为这件事,韩育林流了他从警之后的唯一一次眼泪。
      
          还有一次,也是在广州,韩育林抓过一次后来盗了武惠妃石椁的杨彬。当时,
      西安还没有立交桥,居民楼也没有那种能对话的门禁系统。杨彬在广州住的就是一
      座立交桥边的高层住宅楼,有门禁,民警尾随别的住户才进到杨彬所在的单元楼里。
      一到夏天,杨彬在家喜欢把自己打扮成真理的化身——真理是赤裸裸的。听到有人
      按门铃,他才穿了条裤衩来开门。一瞅是西安的警察,他飞快地把门重又关上。等
      警察想办法弄开了门,房子里已经找不到他人影了。杨彬住在五楼,窗子上都有防
      盗网,他能跑哪儿去呢?好在楼下面还有民警守着,而且给几个拿手电的小区保安
      说好了让他们协助抓捕。保安的强光手电照到,四楼的防盗网上有个只穿裤衩的男
      人。原来,杨彬在厨房窗外的防盗网上留了个消防口,对于杨彬来说,防的当然主
      要是警察而不是火灾。就在警察破门那工夫,他一个大胖子居然麻利地从防盗网上
      的消防口钻了出去。杨彬赖在防盗网上不肯上去,最后还是韩育林下去用枪把他逼
      了上来。当晚,审查杨彬的民警后半夜困了,把他铐在了酒店的床腿上。也就是打
      个盹的工夫,杨彬居然卸掉床腿,戴着铐子跑掉了。
      
          元月14日凌晨两点,一切准备就绪。韩清龙仔细查看了宾馆地形,房前屋后都
      安排了人。深更半夜,破门而入,就是图个出其不意。那辆白色的富康车并没有停
      在宾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房子里住的应该是外地人,西安人已经回家了。此时,
      如果有点儿风吹草动,惊动了屋里住的人,人家一个电话把风漏出去,这案子不就
      成了夹生饭?再说,如果里面的人有凶器,早就准备拒捕呢?
      
          按照分工,五大三粗的高军负责踹门,韩清龙、韩育林和探长王楠负责进屋抓
      人。“咚、咚”,夜深人静,踹门的声音显得特别响,可高军一连两脚都没把门踹
      开。韩清龙急了,推开高军自己冲上去狠狠又是一脚。门“咣”的一声被踹开,黑
      暗中隐约看见一个躺在床上的人正在拨手机。韩清龙扑过去,一把夺过那部手机。
      手机调出的人名正是吕富平,只是还没来得及拨通。再搜房间,文物没有,但雪亮
      的匕首倒是有一把,这玩意儿可不是墓里挖出的文物。悬不悬?
      
          拿手机准备打电话的那位就是熊义方;岁数大些、身材瘦小的人名叫丁新现。
      一见抓他的人,熊义方乐了。为啥?有熟人。几个月前,熊义方就认识高军了,相
      互之间还留了电话。知道这个河南人是个人物,高军就想从熊义方那儿获得些情报。
      熊义方呢,也想认识个搞文物案子的警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这几个月里,他们
      还通过几次电话。熊义方倒是“高哥”长、“高哥”短的,对高军挺尊重,也说些
      捕风捉影的所谓线索,但有价值的一条没有。也是,他自己就是这道儿上混饭的人,
      没短处让警察捏着,凭啥要自己砸自己饭碗?可这回见面就不同了。熊义方挺激动,
      马上就把邱兆军、吕富平他们都交代了,好像他是在给高军提供破案线索,这事儿
      跟他无关一样。
      
          熊义方交代,他们挖的这个墓是吕富平家的祖坟,也就是宋代的吕氏四贤家族
      墓。文物一共出了一百多件,都在那辆白色的富康车上,让邱兆军、吕富平拉走了。
      13号晚上从蓝田回来,熊义方、丁新现被安顿在这儿住宿,邱、吕二人临走跟他们
      说好,14号要租辆好车把东西往广州送,让他们在宾馆等电话。
      
          和处于亢奋状态的熊义方不同,比他大十几岁的丁新现见了警察吓得可不轻,
      说话语无伦次。虽然都是河南人,但熊义方家在襄城,丁新现家在新密。熊义方从
      邱兆军手上接下活儿,就雇了丁新现当帮手。丁新现长得精瘦,海拔只有一米五几。
      打眼一看,警察就知道他是个挖坑钻洞的材料。这个丁新现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出来干活儿,全听熊义方的;现在,被警察抓了,他的脑子乱极了,也后悔极了。
      这不,警察给他做完笔录,让他签字,他拿过来一看,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得坐牢
      了。情急之下,丁新现刷刷两把将一张自认为关键的笔录给撕了,还塞到嘴里给吞
      了下去,仿佛他是电影里机智的情报人员。民警哈哈一笑,让他安安稳稳地重新落
      座,怕老兄噎着,还给他倒了杯水。丁新现原以为如此跟警察对着干,挨一顿暴打
      是免不了的。可警察对他挺客气,他十分诧异。其实警察觉得他挺可乐。守着个大
      活人在,一张笔录,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关系呢?等他平静下来,重新再做一份就
      是了嘛。
      
          后来,丁新现戴罪立功的愿望比谁都强烈。他自告奋勇带着民警去五里头村的
      一个桃园指认了他们的盗洞。难怪韩清龙他们找死都找不到那个洞,没他指认,任
      谁也想不到,果园深处一根插在地面上的枯枝下,竟隐藏着一个十余米深的盗洞。
      案发后,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曾派人到现场查看,在写给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局的
      报告中,考古所详细描述了古墓被盗的情况:“墓葬南北向,墓室在北,墓道在南,
      为土洞式墓。墓室南北长3.5 米,东西宽1.8 米,底距现地表14米。墓室顶端前半
      部下塌,所以墓室前端塌土堆积较厚,后端较薄。现墓室顶端至塌土堆积下空约1
      米,盗墓者所挖盗洞位于墓室口,从地表下挖深1.3 米、直径1.2 米的坑后,再用
      炸药炸出直径0.6 米的盗洞,直通墓室。”元月13日晚,在最后一次下洞之后,他
      们用三根木棍架在盗洞口,把尿素袋盖在木棍上,然后用土回填了上面那个坑,插
      了一截树枝作为标记。这个标记更像是新栽种的一根树苗,如果没人指认,警察如
      何能想到这根小树枝下居然有个盗洞呢?
      
          熊义方等人所炸盗洞,使用的是现在盗墓贼们惯用的挤压式爆破技术,盗洞一
      次成形,省时、省力,而且坚固、安全。所用炸药并非TNT ,而是用硝铵化肥、锯
      末、柴油、硫磺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而成的土炸药。炸盗洞时,先在上面挖个大
      点儿的土坑,然后用洛阳铲挖一个洞,看墓的深度,要多深就打多深,将土炸药填
      充进去,放炮前,要把上面大坑里的土回填好。这样,一炮就可以炸出一个能容一
      个人钻进去的洞,直达墓室。因为盗洞无须出土,土是往洞的四周挤压,所以盗洞
      很结实,不会塌方。至于土炸药的配制比例、上面的坑挖多深、炸药放多少,这就
      是技术。炸洞盗墓就是一锤子的买卖,所以技术不过关的干不好这活儿。如果学艺
      不精,药放多了,就会炸出一个很宽的洞,人下去很危险,有时把墓也炸毁了;药
      放少了,炸药冲击波弱,又形成不了一个能让人钻进去的通道。还有的干脆放了哑
      炮,那当然就更没戏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据说阎良某个村子最早研制出这
      种爆破方式。那会儿,这个村子盗墓成为组织行为,村上统一组织掘墓,卖掉东西
      后统一分钱。遭到打击处理之后,村民们就以出卖这种技术为生。到了现在,这种
      技术对于盗墓贼来说,已经是作案必备了。熊义方就属于这方面的歪才。
      
          熊义方落网后,表示愿意配合警方抓捕吕富平。按警察的要求,熊义方给吕富
      平打通了电话。熊义方虽然来自河南农村,但他长得排场,一点儿也不像农村人,
      打电话说的也是普通话:“老吕,你在哪儿?你啥时候来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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