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龙江省甘南县公安局往设在省厅的军警联合追逃指挥部发来一份急件,说该
      县拘押了一名可疑者,其身上携带的哈尔滨市居民证表明此人名叫张贤中,与追逃
      指挥部下发的逃犯材料中的一名“五叉要犯”隋先福的化名相同,年龄、体态特征
      也相符,而且也是麻脸,但该可疑者却拒不承认他是隋先福,故请求追逃指挥部对
      此进行核实。
      
          第七追逃组得此消息,真是大喜过望。张诚立刻以省厅名义命令对该拘押人严
      加看管。追逃组抵达甘南县城甘南镇后,立刻去看守所跟隋先福见面。看守所方面
      已经将隋先福作为“五叉要犯”看待了,单独关押,严加看管。但他本人被看守员
      押进讯问室时,却显出一副从容的样子。讯问开始了,但追逃人员怎么也没有料想
      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虎烈拉”菌携带者。
      
          几个回合较量下来,当追逃人员说他们赴哈尔滨、克东、依安、富裕向相关人
      员查访他的过程后,隋先福知道这种把戏已经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了,把手一伸道
      :“算了!你们说是就是吧。废话就不说了,给烟!”
      
          张诚所讯问的内容集中在隋先福那将近二十天的潜逃经历。隋先福扳着指头一
      天一天地细细道来,追逃组这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是在去富裕县前就已经到过依安了,
      然后也知道了隋先福那天早上忽然离开关吉利家的原因。这个原因就是没有原因,
      隋先福的逃窜原则完全是职业土匪的思路,不管是否有危险,每到一地的停留时间
      最多不能超过三天,而且说走就走,不能预先暴露意图。
      
          那么,后来在甘南又怎么会落网的呢?隋先福说他想偷一匹马作为交通工具,
      需要时卖掉也是一笔小钱。盗窃马匹乃是他的强项,他根本没把这当回事,遇到灵
      性有限的马时,他甚至只要吹几下口哨,那马就会自己乖乖地跑过来。哪知,他这
      个江湖上著名的“马见愁”这回却在甘南翻了船。他看中的是一匹白马,看着主人
      将它拴在一棵树上去一旁的店铺选购东西了,于是就上前去,一刀削断缰绳,翻身
      上马就跑。没有想到的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蒙古族的程咬金,二话不说跃马
      就追,套马竿只一伸,就把他拉下马来。
      
          然后,隋先福就说到了他逃离富裕县城后的经历。他其实并没有跑得很远,他
      是准备往内蒙古跑的,他擅长骑术,精通蒙古语,到了内蒙草原上冒充蒙古族人是
      没有问题的。但若从富裕县城直接去内蒙古的话,要经过大片大片的沼泽地,这个
      季节正是容易陷人的时候,他想来想去不敢冒那份险,于是就选择了另一条路线:
      沿着沼泽地的边缘走到卧牛吐,再经甘南县城去扎兰屯进入内蒙古。
      
          这条路线算是绕道,但也不过百把公里路,隋先福怎么竟然走了将近半个月呢?
      隋先福解释说,他生病了,病得还很重,差点就死掉,在铁甲屯休息了七八天。
      
          三名追逃人员听到这里,忽然一齐站立起来,用一种大惊失色的眼光看着隋先
      福。隋先福被他们看得心里直发毛。
      
          别责怪追逃组三位失态,这事摊在谁身上恐怕都不可能保持原先的那份从容镇
      定。因为铁甲屯的名字听上去似乎很平常,但该屯子的实际情况却使人谈虎色变:
      半个多月前,铁甲屯发现有人患了“虎烈拉”。幸亏发现得早,地方政府卫生部门
      立刻采取措施,把全屯二十多户人家隔离检查,本来可能会使全屯灭绝的疫情得到
      了控制,只死了十三人。铁甲屯这边,在全部村民撤离的当天就由卫生防疫人员对
      全屯进行了全面的消毒,然后实施封屯,设立了由武装部队和其他村子调集的民兵
      组成的三道隔离线,严禁任何人进入。不可思议的是,眼前这个逃犯竟然悄然潜入
      了铁甲屯,在该屯停留了十几天,患上了很有可能就是“虎烈拉”的疾病,而且居
      然不治而愈,活着走了出来。
      
          现在,第七追逃组面临着一个严重问题:眼前这个落网的要犯竟然是从疫区逃
      出来的,而且看来已经患上了“虎烈拉”,此刻是否痊愈还难说。
      
          张诚问:“你去过铁甲屯?几时去的?是怎么进去的?”
      
          “我是6 月23日半夜到铁甲屯庄外的,这个地方以前我经常去。摸黑就进了屯,
      连敲了几家门都没人答应,觉得像是有些不对头,不过那时太疲累了,也就没有想
      什么,随便就进了一户人家,屋里也没人。点了油灯看了看,倒是有面有米有菜,
      灶上还挂着风干的兽肉,就自己动手弄了些吃的,然后上炕倒头就睡。”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倒霉了。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午后才醒。醒后感到渴得厉害,也
      来不及烧水了,就往院里水井打了冷水喝了个痛快。喝过水后,我往外走,想看看
      这屯子究竟有没有人。结果全屯转下来,一个人也没有,连牲口、鸡狗的影子也没
      见一个。我就知道不对头了,赶紧离开吧。但我走到屯口就看见了前面路口站岗的
      解放军,不敢往外走了,就回了屯子。这种情况我是知道的,那肯定是铁甲屯遭瘟
      疫了。”
      
          隋先福发觉铁甲屯被封屯后,知道这里肯定不是善地,但白天看来是无法逃离
      该屯的,只好等到晚上再往外溜了。但还没等到晚上他就发病了,上吐下泻。于是
      知道染上了“虎烈拉”,寻思现在别说摸黑往外溜了,就是人家愿意放他出屯,他
      也走不动。怎么办?那就只好等死了。当然,说等死不过是一种心里闪过的模糊念
      头,常年为匪具有丰富野外生存经验的隋先福知晓感染上“虎烈拉”后严重脱水的
      痛苦,所以得准备一些饮用水,而且必须是烧开的,最好再加点食盐。因此,他挣
      扎着烧了一大锅开水,加了一点食盐,又看见有红糖,顺手也倒进了锅里。在接下
      来的几天里,隋先福就是凭着这一大锅水在“虎烈拉”病菌的折磨中勉强维持了下
      来。
      
          “虎烈拉”分轻、中、重和暴发型四种,隋先福体质好,感染的是轻型,两天
      里虽然又吐又泻,还发了高烧,但他毕竟喝了那一大锅加了盐和糖的开水。这等于
      是在输液治疗,补充了体内丧失的电解质,所以两天过后,他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
      来。
      
          隋先福发现自己的吐泻症状渐渐减少,最后基本停止后,便意识到自己去鬼门
      关走了一遭,阎王爷开恩没有收留,又让他回到阳间来了。于是就挣扎着又去烧了
      一大锅开水,仍旧放入了食盐和红糖,又喝了两天。到第五天,所有症状已经全部
      消失,人已有了饥饿感觉。从医学临床上来说,隋先福这时已经进入了恢复期。他
      就在屯子里逐家走了走,找到了一些鸡蛋、干蘑菇、肉干,还有粮食,就各取一些
      煮了点。数日没有进食了,饿得厉害也不敢多吃,只是稍稍嚼几口,过个把小时再
      吃几口,逐渐增多。这样数日下来,渐渐恢复了体力。铁甲屯当然不是久留之地,
      于是乘黑夜的掩护,悄悄溜出了部队和民兵组成的封锁线。
      
          追逃组三位听了隋先福的这番交代,又惊又怕。因为“虎烈拉”感染者即使侥
      幸存活下来,体内还携带着“虎烈拉”病菌,这种病菌随着携带者的排泄物排出人
      体后,在自然环境中就会传播开去,健康人只要感染上“虎烈拉”病菌,就会爆发
      新的疫情。张诚身为组长,知道自己此刻肩负着的责任之大,甚至已经超过了追捕
      隋先福。他把苗清源、史大斗叫到隔壁屋子,商量如何应对这一紧急情况。一番紧
      张的讨论后,他们作出了以下决定:严密封锁这一情况,即使看守所内部也仅限于
      两位所领导知晓,两人即刻轮流值班,随时准备处置各种情况;立刻向当地政府卫
      生部门报告此事,请求迅速对隋先福进行“虎烈拉”病情鉴定;将原已单独关押的
      隋先福予以隔离,其排泄物暂不处置,按卫生防疫人员的指令办;向省军警联合追
      逃指挥部领导报告,听取指示后再决定如何走下一步。
      
          当地政府接到报告,随即向省政府紧急汇报。省领导立刻指令卫生厅火速核实
      并处置逃犯携带“虎烈拉”病菌之事。当时东北诸省的卫生管理部门,对于处理疫
      情都是有一定的经验,黑龙江省卫生厅当即派遣一个专家小组星夜赶赴甘南县。
      
          专家小组抵达甘南后,立刻对隋先福的排泄物进行了化验,确认隋先福体内确
      实还存在着埃尔托生物型弧菌。霍乱弧菌有古生物型和埃尔托生物型两种类型,当
      时的医学界将古生物型弧菌所引起的疾病称为霍乱,把埃尔托生物型弧菌引起的疾
      病称为副霍乱。按照当时学术界的习惯称谓,也就是“虎烈拉”和“副虎烈拉”。
      “虎烈拉”和“副虎烈拉”其实是相同的烈性传染病,具有同等程度的危险性,区
      别仅仅是病菌的不同。
      
          专家小组确认隋先福确实感染了烈性传染病而且还没有康复的情况之后,提出
      了建议:对看守所进行严格的消毒,所有人员包括隋先福入所以后上过班的看守所
      工作人员,一律予以隔离,立即进行检疫化验。对于隋先福本人进行封闭式隔离,
      由看守所医生按照专家小组指定的方案进行康复式治疗。该病人在未曾完全康复之
      前,不宜移押他处。
      
          这样,隋先福就交上了好运,不但没有人来提审他,甚至也没有看守员来烦他,
      任他在单人牢房里干什么。而他的伙食,则大大得到了改善。看守所方面为了使他
      尽快康复,好早早把这尊瘟神送走,让伙房一天给他开四餐,餐餐有肉有蛋,主食
      管饱,每天还有一瓶牛奶喝。当时,除了隋先福自己,哪方也没有想到,隋先福在
      享受这种待遇后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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