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季的天空,似乎总被雾霭遮蔽着,空气中透着逼迫人的阴冷。又到了一年的
      岁末,我坐在刑警队大楼的办公室内,享受着空调带来的温暖,也承受着编写各种
      年终总结的文牍压力。
      
          大队里的其他人都派出去参加以冬季“严打”为内容的“惊雷行动”了,队里
      只剩下我和队长南思道。南思道是因为要参加局里的一个专项会议而留下的,我则
      是因为要写那些似乎很重要却实际并不重要的各种总结而留下的。
      
          大楼后秦河河面上的机帆船,发出柴油机的马达声响,间或杂夹着汽笛的鸣叫
      飘进我的耳中。我有时想做一个船老大,随风荡漾,畅游美丽山河。这一定很惬意,
      总比埋头于文字游戏要有意义。
      
          南思道坐在我的办公桌对面,漫不经心地看着我已写好的部分总结。办公室里
      只有那台老的针式打印机“吱吱”地发出声响,努力向外吐着文件,尽管文件的有
      些部分因为用墨不均而模糊不清。
      
          小伙子,这份总结里有四个地方脱字啦——当然,这是打印机的问题,但是需
      要你用笔把缺漏的字补上。南思道把手里的总结递到我面前说道。
      
          快向局里申请买一台新式的打印机吧,否则我不敢想象在一些重要的文件里因
      为文字脱漏而造成的麻烦有多大。我几乎是向南思道喊着说道。
      
          关于这点你再忍耐几天,最多也就半个月,因为局里已经答应到年底统一配新
      的打印机,而现在离明年元旦也就半个月时间了。
      
          南思道并不在乎我的态度,因为他清楚,在他的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的要求下,
      每个队员都感到压力,当然也包括我。因此,下属有时也会借机发作一下。
      
          我也该休息一会儿了,跟这堆文件已拼了一上午。我站起身,倒上一杯茶,站
      在窗后,向秦河上观望。
      
          河面上有四条船,两条是载重一百吨的小船,两条大船载重五百吨,有一条大
      船是满载货物。南思道依旧坐在原位,手里拿着材料,背对着我说道,这四条船是
      两条小船在前,两条大船在后排列的,向前行进。
      
          我隔着玻璃向河面上观察了一会儿,情况完全跟南思道说的一样,我不由得诧
      异起来。要知道,南思道没有离开过坐椅,而在那里是看不到河面的任何情况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忽然间,我明白过来。
      
          你虽然没有看过河面的船只,但是我知道你是通过耳朵听到船的汽笛鸣叫判断
      出来的,对吗?我转过身,面对南思道。
      
          你只说对了一点,我确实是靠耳朵听的,但是不是听汽笛声,而是听船上马达
      的声音判断出来的。而你要知道,一条一百吨的船功率是800 马力,而一条五百吨
      的船功率是400 马力,都是柴油机动力,这也是秦河水被污染的根本原因。南思道
      身体用力挤靠着椅背,眼睛盯着我。这下,你可以分辨出800 马力和400 马力声响
      的差别了吧?由此得出我前面的推断。如果我没说错的话,那条超载的大船尾部现
      在正冒着可恶的黑烟呢!
      
          我承认你说得跟实际情况一样。我又一次看了一下河面,回答道。
      
          实际上海军的潜艇为了躲避敌方的声纳搜索,当潜水下沉后,就不使用柴油机
      作动力驱动,而改用电力驱动,这样就能起到有效的隐蔽作用。这种原理也就同我
      今天所使用的推断的根据是一致的。南思道看着我认真思索的样子。说穿了,尖端
      科学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深奥的,对吗?
      
          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能够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到使平常人能够理解,另一方面
      又能够把简单的生活逻辑用在复杂的领域里解释,具有深入浅出的说服本领。我心
      悦诚服地说。南思道忽地放声大笑起来:你也有这样的潜能,只要你平常注意观察
      并留心思考日常生活中的学问,就一定能取得比我更高的成就。
      
          “嘟……嘟”内线电话声打断了南思道的即兴演说,门卫在电话里报告,有人
      前来报案。
      
          知道了。我说。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了。
      
          请进。我走回桌边,准备记录报案人的陈述。来人在南思道敏锐的目光中拘谨
      地走了进来,样子有点儿像进入一个陌生领地的动物,显得过分小心。他年纪有四
      十多岁,剃着板寸头。一套金利来的西装外裹着一件厚厚的沾着些许油污的黄色大
      衣,腋下夹着一个皮包,脚上穿着一双金利来牌的皮鞋,鞋边处还沾有许多泥巴。
      
          他用一双细小的眼睛打量着我和南思道。
      
          你是报案人吧?我拖过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这是队长南思道。
      
          是的。报案人接过我递来的茶杯坐了下来,能碰见南队长太好了!
      
          你是从事五金行业的,准确地说是五金厂的负责人,刚才从江边湟潜码头打的
      士过来的,而且上车前还步行了一公里的路程。来报案的原因是因为所购的原材料
      在水运过程中出了麻烦。南思道收回锐利的目光,把原先所看的材料合上,站起身
      来向来人说着。
      
          当然。报案人不假思索地答道,瞬间之后,他吃惊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
      可跟您没说过一句话呀?
      
          不,到目前为止你已说了两句话啦!而这足以让我判断出你是浙江永康人。南
      思道重又注视着他说道。
      
          可是,关于我的职业与坐车的问题,我只字未提呀!
      
          南思道望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是八点十五分了,我得先去参加会议了。我们
      队里的内勤会记录下你的报案经过,如果不是这讨厌的会议,我倒想亲耳听一下你
      的叙述,当然,在恰当的机会我会回答你心中的疑问。
      
          南思道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一个笔记本,就走出门去。临到门口,又
      侧转身嘱咐我道:明诚,记详细一些,待会儿我要看的。
      
          说实话,我和面前的报案人一样,对南思道是如何推断来人情况的迷惑不解,
      可又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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