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龚志宏、大周、小叶和陈平赶回市局会议室的时候,白喜荣、朴树奎、欧阳遇
      等也陆续进来。
      
          “开个短会。”路标严肃地说,“但十分重要。半小时前,我接到了省厅才厅
      长的电话,要求我们贺阳市局必须全力以赴配合好龚志宏副总队长对‘邓光辉致死
      案’的调查取证工作,必须给已经判刑但一直向公安部申诉的王佳强等五名民警一
      个最后最真实、公平、公正的交代。十五分钟前,我接到了监狱管理局局长给我的
      电话,他告诉我王佳强醒了。通过协调,监狱管理局和我们派出了双重力量加以保
      护,同时监狱管理局也为我们询问王佳强给予了关照。这起案件可以说是引起公安
      部领导多次关注,也牵扯了省厅领导的大量精力,给我们贺阳市局带来巨大影响的
      案件。我已经向市政法委书记和主管副市长作了专门请示,市局决定成立配合省厅
      特别工作组的特别专案组,组长由我担任,大案队队长陈平和秦涛具体负责配合。”
      
          路标几乎没有停顿地部署完,根本没有征求大家意见的意思。
      
          在路标办公室,路标对龚志宏和陈平说:“龚总啊,当真人不说假话,我之所
      以作出这样的决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龚志宏一愣,“路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我要先告诉你。关于这点,陈平他们都知道,当年向检察院报送这个案
      子的时候,很多人就不同意,尤其是陈平他们刑侦队伍,认为案件疑点很多。我也
      不糊涂,更能看到一些显而易见的疑点。可是,有些疑点又缺乏有力的证据支撑。”
      路标不经意地叹了口气,“是我没有顶住压力呀,当时的形势十分复杂,来自省市
      几级主要领导的意见太明确了。当然,我现在不能说领导们有错,但错与对,我不
      能单靠五名警察的不断申诉定论。说句实话,我快到点了,无论这个案子是对是错,
      我想在我退休的时候有个结果,不然我没法给自己退休生活一个安生的交代呀。”
      
          “路局……”龚志宏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我知道陈平他们背后一直在骂我,也许骂得对,我可不想永远背着骂名。”
      
          “路局,我错了。”陈平发自内心地说。
      
          路标笑了笑,站起来看了看表,“你们准备一下吧,半个小时后,监狱管理局
      的人在医院等你们。”
      
          自从王佳强被判刑后,王佳强等五个入狱民警一天也没停止申诉,几年来也来
      了几拨调查组,可调查组每回都是大吃大喝几顿后便打道回府。
      
          章国杨和张萌是中学同学,在章国杨当兵之前,虽然他们并没有确定恋爱关系,
      可相互之间还是互生好感,尤其是章国杨到部队后,相互间密集的通信很快拉近了
      两个人的距离,恋爱在那个时候似乎只是一张窗户纸,章国杨也满怀期待地等着第
      二年探家就和张萌确定关系,可是,就在他探家前不久,他收到了张萌突然结婚的
      消息,张萌嫁给了当警察的王佳强,那时的章国杨几乎疯狂,他因为不知道为什么
      而羞愤,他因将近两年张萌和他频繁通信的同时竟然又和别人恋爱而他却蒙在鼓里
      而愤恨,当时的他恨不得立刻回到贺阳,把张萌和王佳强一起枪毙。
      
          一向外表平静、内心冷酷的章国杨放弃了探亲,他把仇恨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尽管他退伍工作后知道了张萌和王佳强结婚的真正原因。原来张萌在一天晚上下夜
      班被人强奸后,羞愧的张萌选择了自杀,恰好被巡逻的警察王佳强相救,在后来的
      日子里,王佳强深深爱上了张萌。而王佳强急着和张萌结婚,也是为了帮助张萌尽
      快从被强奸的阴影里走出来。这是一种伟大的爱情和婚姻,可章国杨不能接受,他
      一直认为那个拯救张萌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别人。
      
          仇恨就像种子一样慢慢地生长,随着章国杨地位的改变,他俯视清贫的张萌和
      王佳强,他一度想说服自己放弃对张萌和王佳强的仇恨。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
      王佳强竟然把自己送进了一场巨大的阴谋,当然,这个阴谋的设计者就是他章国杨。
      
          重新装修过的市医院没有了龚志宏过去的记忆,门厅墙壁上的巨幅北山风景画
      被巨大的电子屏取代,陈平在前引导着龚志宏、大周和小叶转了几个弯才走进一条
      相对狭窄的走廊。陈平说:“这里是原来的高干病房,王佳强就在这里,很安全。”
      
          陈平走到靠近走廊窗户的一个房间敲门,一名狱警打开一道门缝,陈平把龚志
      宏的警官证递给他,“进来吧,刚才我接到监狱领导的电话,监狱领导同意你们与
      王佳强见面。”
      
          龚志宏笑着说:“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别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狱警说。
      
          病房是一个套间,狱警所在的位置类似于玄关或门房,里面还有一道门,还有
      一个狱警在王佳强身边。龚志宏冲狱警点了点头,她对监狱的安排很满意,而她没
      有看见警察,看来路标一定是安排了便衣在外围。病床上的王佳强看见陈平,挣扎
      着要起来,“佳强,你别动,这是省厅督察总队龚志宏副总队长,她是专门来看你
      的。”
      
          王佳强躺在床上,向龚志宏费力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警礼。龚志宏一愣,手臂本
      能地动了一下但没有举起来,毕竟此时她和王佳强的身份不同。
      
          半晌,王佳强的眼睛里汪满了泪水,“终于把你们等来了……”
      
          龚志宏本是性情中人,可她知道此时必须控制住自己的任何情感,王佳强过去
      是警察,现在却是犯人,即便他有冤情,在冤情没有被洗刷之前,她的立场很重要,
      她绝对不能把个人情绪带进这样的工作当中,也不能给对方盲目的希望。“你的身
      体还好吧?”她关切地问。
      
          王佳强的情绪有所恢复,使劲点了点头。小叶麻利地摊开笔录纸开始做笔录,
      大周打开录音机录音。
      
          龚志宏问陈平:“陈队,我们可以开始吗?”在工作面前,龚志宏是一个十分
      有条理且有分寸的人。她征求陈平的意见,不是尊重而是程序。
      
          陈平转头问王佳强,“佳强,龚总同时也是省厅维护民警正当执法权益办公室
      主任。希望你能信任他们,如实回答问题,好吗?”
      
          “好。”王佳强的眼神开始变得坚毅起来。
      
          龚志宏调整了一下坐姿,“王佳强,我们找你主要是想对五年前的‘邓光辉致
      死案’进行重新调查。在此之前,我们不仅详细地调阅了全部案卷,也走访了你的
      妈妈、妻子还有其他涉案民警的家属,我们对整个案件应该说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
      当然,我们之所以要和你亲自谈话,就是要再次落实整个案件的经过,希望你能如
      实叙述事件。”
      
          王佳强凝视着龚志宏,开始了痛苦的回忆——
      
          “那是五年前的4 月20日下午,当时的所长王丙申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说,他刚
      才接到利民刻字社于师傅的报警电话,于师傅说有个叫邓光辉的人到他那刻了三十
      个私人名章。于师傅感觉这个人好像要做什么违法的事,便给王所长打了电话。对
      了,邓光辉以前在公安机关有过底案,曾因诈骗被劳教过。王所长告诉我,邓光辉
      4 点半去取名章。那天晚上正好我值班,王所长就让我带个人把刻章的邓光辉传唤
      来,问问他刻这些私人名章干什么。”
      
          王佳强用吸管喝了点水,接着说:“我们将邓光辉带到派出所后,他装作喝酒
      喝多了,故意耍酒疯,就是不肯说刻章的目的。我去所长办公室,向所长汇报邓光
      辉死活不说,是不是需要办理《呈请拘留报告书》?所长想了半天,觉得这小子刻
      那么多私章,又说不出用途,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所长安排李辉去分局办理拘留手
      续,我接着审问。就在这时,所长小舅子的同学葛大军来了。葛大军是贺阳考古所
      的内保干事,我们也都认识,我一看葛大军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为什么来了。
      我借故要出去,所长叫住了我,我估计所长是让我当证人,然后所长就问葛大军是
      不是来说情的,葛大军便说邓光辉是他亲属,刻章也是代别人刻的,邓光辉没什么
      正经工作,就靠着给人家跑个腿,挣几个零花钱。说着,葛大军把一个鼓囊囊的信
      封往所长的抽屉里塞,被所长拽了出去。所长边往外推葛大军边恼怒地告诉葛大军,
      你别跟我整这些歪门邪道,脚正不怕鞋歪。我还要告诫你,你最好跟邓光辉没啥关
      系。葛大军灰溜溜地走了,所长让我继续突审邓光辉,因为邓光辉若真是给别人跑
      腿,不可能送这些钱。大约审到晚上10点来钟,外边下起了雨,我过去把窗户关上,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是匿名打进来的,举报我管辖的欣欣旅馆有人在贩毒,
      我怕邓光辉听见案情,就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接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子苍老的
      声音,他说他是住在欣欣旅店的客人,刚才看到隔壁来了两个青年人,两人在屋子
      里好像在谈毒品交易事宜。我问他他怎么知道是交易毒品,他说他隐隐约约听到两
      人在讨价还价,什么多少钱一克,是不是货真价实。涉毒的案子一向都是大案,我
      喊楼下的小张上楼看着邓光辉,我立刻返回办公室。我一打开办公室门,一阵风雨
      扑了过来,将桌上的文件等东西吹落在地上。坏了,我明明是把窗户关上了,这时
      我发现邓光辉不见了。我急忙来到窗前朝外面张望,外边很黑,风雨交加,我和刚
      上楼的两个民警跑下楼,发现邓光辉躺在楼下雨水里,我们来不及检查,立刻把他
      抬进了值班室。邓光辉已经昏迷,我一边拨打120 一边告诉小张赶紧向所长报告,
      邓光辉被送到医院后,抢救了三天,还是因颅内出血死了。邓光辉的家属开始告我
      们,说人是打死的,然后伪造了跳楼现场。”
      
          王佳强又用吸管喝了点儿水,有些疲惫地接着说:“后来检察机关从外省请来
      一个所谓的著名法医专家,说身上有五处踢打外伤,但不是致死原因,导致死亡的
      是头枕骨部有一处丁字形裂痕,最后认定是踢踹到坚硬地面形成的。”
      
          龚志宏疑惑地问:“那你们到底打没打他?”
      
          王佳强凝重地说:“我可以凭一个人的良心发誓,我们从抓他那一刻起,就没
      有动他一手指头。带到派出所后,我就把手铐取下来了,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让他
      喝。”
      
          大周问:“那他身上的外伤是怎样形成的呢?”
      
          “我们也奇怪这个事。我到走廊接听电话不到三分钟,这期间根本没有外人进
      去。不过,我们把他从外面抬回来时,发现他上身和脸部确实有鞋踹过后留下的痕
      迹,因为当时外面下着大雨,邓光辉的脸上有明显的泥鞋印。”
      
          龚志宏想了想,“既然你们没有打人,那为什么最后承认了打人?”
      
          王佳强眼睛溢出委屈的泪水,“当时,我们值班的七名民警都被拘留了,尤其
      是所长,他身体不好,家里又负担重。讯问我的人说,总得有人负责吧,老所长身
      体不好,李辉还没结婚,你又是主要的当事人。再说了,市领导已经有了批示,你
      承认不承认都得判。你承认了,争取一个好态度,我们争取给你免予刑事责任,事
      情一结束就可以回去上班了。我怕牵扯其他人,也相信了他们的承诺,就违心承认
      了。”
      
          龚志宏盯着王佳强的眼睛,问:“是谁跟你承诺的?”
      
          王佳强不假思索地说:“法院的龚志伟法官。”
      
          龚志宏一愣,看了一眼陈平,陈平毫无表情。
      
          大周和小叶却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龚志伟,你能确定吗?”
      
          王佳强苦笑了一下,“我现在终日活在回忆当中,我几乎能记起从案发到现在
      的每一天、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
      
          浑身轻松、身体愉快的朴树奎从四季酒店直奔市局招待所。昨天晚上章国杨不
      仅在夜总会安排他与市文化馆的声乐老师焦晓萍对酒当歌,还让他们住进了四季酒
      店,发生了一夜情。作为办公室主任,过去他虽然没有接待过龚志宏,但单从龚志
      宏死活不住宾馆看,他并未感到这个女人有何与众不同,最多无非是虚张声势的假
      正派、真装蒜,不出三天也都现了原形,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该拿的
      拿。
      
          当然,朴树奎也知道龚志宏本来就是贺阳人,所以他提前一天就让招待所所长
      准备了贺阳最地道的小吃。
      
          龚志宏等从餐厅出来时,朴树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龚志伟。朴树奎知
      道龚志伟是龚志宏的弟弟,便快步走过去和龚志伟握手,“龚庭长,你来怎么不提
      前说一声啊,咱们一起陪龚总吃饭哪。”
      
          龚志伟在审理“邓光辉致死案”的时候就认识了朴树奎,对他的印象不错,人
      业务能力和协调能力都很强,更重要的是他姐夫还是市领导,因此平时遇见总是十
      分客气。
      
          “朴主任,你是不了解我姐呀,她来都没告诉我,我还是听我外甥说的呢!”
      
          “小兵又给你打电话了?”龚志宏知道小兵和舅舅感情深,尤其是她离婚之后,
      龚志伟几乎每个月都往省城里跑,专门陪小兵玩一天。
      
          “不,是我给他打,是他命令我必须每天向他报告你的行踪。”龚志伟说。
      
          “活脱脱的一个小警察呀这是。”小叶说。
      
          “龚总,你们先聊一会,我和小叶上去整理一下材料。”大周拉着小叶上楼。
      
          “龚总,我再给你开个房间吧。这样方便休息也方便会客。”朴树奎说。
      
          “朴主任,不必了。”龚志宏拉弟弟坐在沙发上,“我们坐这儿说说话就可以
      了。”
      
          其他人都走了,龚志伟才抱怨地问姐姐:“你也快赶上大禹治水了,三过家门
      而不入。你弟妹可是问我了,怎么姐姐来也不言语一声,是不是咱们哪儿得罪大姐
      了?”
      
          龚志宏笑道:“看她说的,我不过是想过两天把工作了解后,再轻松地跟你们
      聚两天。”
      
          龚志伟撒娇说:“得了吧,你的话连你自己都不信。”
      
          龚志宏正色道:“志伟,这两天我们的任务确实比较棘手,忙过再说吧。”
      
          龚志伟小声地问:“姐,我听说,你们是冲着‘邓光辉致死案’来的?”
      
          “是啊,我还想找你聊聊,听说你当年也经手过这个案件。”
      
          “姐,你真问对了,我是办案人之一。我就是因为这个案件才破格提的副庭长。”
      
          龚志宏一愣,“喔?志伟,那你跟姐姐交个实底,这个案件有没有问题?”
      
          龚志伟斩钉截铁地说:“姐,这是一个铁案,根本不用复查。你呀,走走过场
      算了,有时间多回家待几天。”
      
          龚志宏严肃地说:“经得起复查的才算是铁案,人家涉案民警家属上访了,我
      们必须认真调查。再说了,我不查明白,人家再告,还不得有别人来?”
      
          龚志伟笑着说:“还是我姐,知道关键时刻帮着自己的弟弟了。”
      
          龚志宏审视着弟弟,“志伟,实话跟姐说,你们这个案子有没有‘刑、讯、逼、
      供’的问题?”
      
          龚志伟诧异地说:“你怀疑我?我们可都是按照市领导的意图办的。”
      
          龚志宏看着弟弟,说:“你没跟姐说实话。你的意思是不是不希望我们对这个
      案件进行调查?”
      
          龚志伟耐心地说:“姐,贺阳的事很复杂,走个过场就行了,别太认真。别说
      我在贺阳工作,你以后就不回贺阳了?”
      
          龚志宏的心不禁一颤。她和弟弟从小相依为命,弟弟是她一手带大的。这些年
      来,弟弟的事业有了很大的进步,她一直很高兴,虽然她经常在电话里和弟弟谈心,
      但到底对弟弟了解多少她自己也不敢说。当她从王佳强的口里听说弟弟在“邓光辉
      致死案”中曾经对涉案警察有过承诺后,她立刻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不相信也不
      希望弟弟跟这个案子有关系,而现在她知道了弟弟跟这个案子确实有关系,她便退
      一步希望弟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办案人,可此时弟弟又涉及了对王佳强等人的承诺,
      或者说是欺骗性的诱导。那么,弟弟到底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她曾向
      才厅长申请回避这个案子的调查,可才厅长没有同意。
      
          龚志宏情不自禁地拉住龚志伟的手,态度严肃、眼神凌厉地盯着弟弟问:“志
      伟,你一定要告诉姐姐实话,在这个案子里你到底有没有问题?”
      
          龚志伟轻松地笑着安慰龚志宏,“姐,你太神经过敏了。虽然我参与了这个案
      子的审理,可我那时只不过是普通的工作人员,我会有什么问题啊。”
      
          看着弟弟的样子,龚志宏虽然轻松了一些,可她的心依然悬在空中。她深知她
      确实不了解弟弟了,她不能也不会让弟弟在工作上有任何闪失。所以,她下定决心,
      一旦这个案子有所进展,她得和弟媳好好聊聊龚志伟。
      
          龚志宏突然来调查“邓光辉致死案”,彻底打乱了章国杨蓄谋已久的计划。已
      经觊觎考古所里数件宝贝的章国杨蛰伏多年,尤其是“大宋传国玉玺”的突然现身,
      章国杨血液里占有的欲望立刻爆炸,如果不是龚志宏的到来,此时的“大宋传国玉
      玺”已经和他远走高飞了。可是现在,他必须重新分析和梳理眼前的形势,虽然通
      过葛大军认识了朴树奎,焦晓萍说她已经牢牢控制住了朴树奎,可他知道朴树奎并
      不是随便哪个女人能控制住的。朴树奎是一头狼,狼是不会轻易被驯服的。
      
          早在下午一上班,他就安排焦晓萍继续约朴树奎,朴树奎虽然推托没有时间,
      却和焦晓萍在电话里起了半天腻,无意中说到了龚志宏明天要去市法院调卷。
      
          速度够快的了。焦晓萍告诉章国杨后,章国杨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是一抹微
      笑。这是他性格所致,确切地说是他在部队里磨炼成的,越是在困厄或危险的时候,
      他越发平静和自信。
      
          章国杨把玩着茶杯,盯着葛大军和马天行,虎视眈眈道:“我再说一次,这是
      一件惊天动地甚至掉脑袋的大事,当然也是让我们后半辈子享尽荣华富贵的大事,
      你们现在决定不干还来得及。”
      
          此时的葛大军和马天行确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马天行的眼神格外阴郁,
      直勾勾地盯着章国杨,说:“大哥,我跟你干。”
      
          章国杨转头看着葛大军,葛大军虽然胆子没有马天行大,可此时他骨子里的贼
      血逆行而上,“大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能富贵,我认了。”
      
          “好。”章国杨坐直了身子,盯着葛大军的眼睛,“几年前我就要把你们考古
      所的几件宝贝搞到手,可我一直觉得还不够劲,所以一直在等待,现在好了,有了
      大宋传国玉玺,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三个人的护照我都已经办好,国外的买家我
      在几年前就搞定了,只要我们把这些老货搞到手,我们后半辈子就可以尽享荣华富
      贵了。”
      
          “大哥,太好了,什么时候动手?”马天行和葛大军眼里同时放射着贪婪的光
      芒。
      
          “你们都做好准备,随时可能动手,但动手之前,我们需要搞枪。大军,我听
      你说你在姜老八家看到过枪?”
      
          “嗯。”葛大军点了点头,“我亲眼看见过姜老八从衣柜夹层里拿出一个帆布
      口袋,里边装着手枪。”
      
          章国杨沉思片刻,“天行,这个事你去办,记住,一定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还
      有,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任何行动没有我
      的同意,都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我们就会功亏一篑。懂吗?”章国杨严厉地说。
      
          葛大军和马天行重重地点了点头。
      
          龚志宏和大周、小叶到市法院顺利拿到卷宗出来后,三个人都很高兴。大周开
      着车,龚志宏坐在副驾的位置,叶爽秋坐在后面守护着旁边那十几本卷宗。
      
          叶爽秋不解地说:“龚总,你说那个法官态度变化是不是也太快了?刚才冷冰
      冰的,现在一团火,活得真累。”
      
          龚志宏叹口气说:“可以理解,要不是才厅长找了省领导,他们也不敢开绿灯
      啊。”
      
          “后边的车好像要超车。”龚志宏通过倒车镜看见后边一辆吉普车打着双闪灯
      疾速而来。大周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吉普车的速度疯了一般,急忙踩了脚刹车往路
      边靠了靠。突然,吉普车竟然径直向大周的车撞来。“不好。”大周大喊一声,汽
      车旋即被撞下路基。
      
          疯狂的吉普车却连停都没停地飞速远去……
      
          三个人把散乱的案卷全部抢出来后,相互搀扶着踉跄地离开汽车,没等他们爬
      上路基,汽车“轰”的一声燃烧起来。
      
          路标、白喜荣、欧阳遇和朴树奎急匆匆赶到医院,走廊里的陈平、秦涛正在跟
      手臂包着纱布的小叶说话。路标关切地问:“小叶,怎么样?”
      
          “没事,路局,皮外伤。”小叶虽然惊魂未定,但还是很坚强。
      
          “龚志宏和大周呢?”路标又问。
      
          “正在病房输液,估计问题不大。”陈平回答。
      
          路标一行快速走进龚志宏病房。病房里,护士正给头上缠着绷带的龚志宏输液,
      龚志宏看见路标进来,挣扎着要坐起来。路标赶紧说:“龚总,你千万别动。”
      
          路标心里难过地说:“龚总,我对不起你们啊,让你们受罪了。”
      
          龚志宏笑着说:“医生说了,没什么大事,皮外伤,打针破伤风就好了。”
      
          “龚总,路局长十分重视这起案件,他知道后马上命令全市警察找车。不到一
      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就在一个偏僻的胡同里找到了那辆肇事汽车,是一辆昨天报失
      的车辆。我已经安排陈平他们大案队立案侦查了,估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白喜
      荣说。
      
          路局长担忧地问:“我听大周介绍,那辆车好像是故意肇事?”
      
          龚志宏慎重地说:“这还不能肯定。”
      
          白喜荣果断地说:“结合抛弃车辆这个迹象,像是有所预谋,但也不排除肇事
      逃逸的可能。不过我们还是要高度重视这个案子。”
      
          龚志宏忧心忡忡地说:“但愿是单纯的肇事逃逸,否则他们的动机就十分可疑
      了。”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我怕是冲着你们要查的这个案件来的,你说呢,老白?”
      路标问白喜荣。
      
          白喜荣点点头,“要真是跟这个案子有关,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关系了。”
      
          虽然白喜荣因为曹湘事件对龚志宏耿耿于怀,但作为公安局副局长、一名老警
      察,面对龚志宏三人车祸这件事,他还是敏感地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起偶然事故。
      事发后,他专门去了现场,通过对现场的勘查,他可以判定,肇事车辆即便不是主
      观故意针对龚志宏,驾驶人也一定是要通过制造车祸而泄私愤或报复社会。
      
          他和陈平交换过这个意见,他虽然没有充分表露自己的想法,但他确信陈平的
      思路和他基本一致,也初步确定了先查车、后找人的侦破方向。
      
          当然,白喜荣自从分管治安以来,还没有几个像样的案件,无论对于靠案件为
      立身之本的他还是贺阳市公安局班子即将面临变动,他都需要一个像样的案件来树
      立权威。
      
          医院里一片寂静,只有龚志宏、大周和小叶的两个病房还亮着灯,三个人正在
      头碰头地看着厚厚的案卷,护士已经连续两次查房了,可龚志宏还坚持再看一会。
      
          大周打了个哈欠,“龚总,太晚了,休息吧。”
      
          龚志宏看见小叶也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歉意地说:“大周,你先回去睡,我和
      小叶这就睡。”
      
          大周临出门时叮嘱小叶监督龚志宏睡觉,可一头歪在病床上的小叶已经睡着了,
      龚志宏和大周会意地笑了笑。大周关上了房门,龚志宏斜靠着病床,继续专心地看
      着案卷。
      
          静悄悄的走廊走过一个男医生,在龚志宏的病房前停下来,附耳倾听了一下,
      病房里的人好像都睡了。
      
          男医生拿出手机发了一个短信,十几秒钟后,整个楼层的灯突然全熄灭了。病
      房里的龚志宏放下案卷准备躺下的时候,隐约发现有一个黑影走了进来,龚志宏警
      觉地冲着黑黢黢的门口问:“谁?”
      
          一束手电强光照到龚志宏的脸上,龚志宏本能地用手遮住眼睛。“我是值班许
      医生,过来看看你有什么异常?”
      
          龚志宏一听走近她的男人的声音不对,反问:“不是丁医生值班吗?”
      
          男医生支吾道:“啊,他临时有事,我代替他。”
      
          因为值班医生根本不姓丁,于是龚志宏立刻大喊:“小叶,快起来,有情况。”
      
          就在龚志宏大喊的瞬间,假医生已冲到床前,用强光手电照到卷宗,扑过去就
      想抢。龚志宏一愣,旋即一脚踢向假医生,正中他的前胸。假医生一个趔趄,站稳
      后再次扑了过去,挥拳打向龚志宏,龚志宏机警地躲过。假医生见袭击龚志宏不成,
      便扑向卷宗,龚志宏顺手摸到一个茶缸砸向那假医生,假医生一闪,茶缸砸在墙壁
      上,发出很响的声音。趁假医生躲茶缸,龚志宏把卷宗猛地抱到床的另一头。“小
      叶,快起来呀。”龚志宏大声喊。
      
          小叶迷迷糊糊地起来,看见龚志宏正在和一个黑影搏斗,她大喊一声“住手”。
      
          假医生一看另外的床上还有一人,愣怔一下,转身夺门而逃。小叶要追出去,
      龚志宏叫住了小叶,“不要追了,赶紧叫大周过来。”
      
          大周过来一看,吓了一跳,“龚总,报警吧。”
      
          “不,给陈平打电话。”龚志宏不想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突然意识到,这
      件事绝对不再是偶然了,因此她必须谨慎处理。
      
          陈平赶到医院的时候,医院里并没有人知道龚志宏的病房里发生的事件。陈平
      看到龚志宏安然无事,放松了很多,“怎么样?伤到没有?”
      
          龚志宏摇头,“没事,可惜没把那小子抓到。”
      
          陈平环视了一下周围,看见床底下掉了一把刀,掏出手套把刀拎了出来,“好
      悬啊,那家伙竟然带着刀?”
      
          龚志宏、大周和小叶看见陈平手里的刀,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龚志宏说:“看
      来是奔‘邓光辉致死案’的卷宗来的。”
      
          秦涛推门进来,“陈队,楼层电闸被拉了下来,应该是故意制造的停电。”
      
          陈平不假思索地说:“看来这起案件应该跟前面的交通肇事密切相关。”
      
          早晨路标刚到办公室,陈平已经等在门前。路标看见陈平满眼血丝,知道陈平
      肯定一夜未睡。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路标有些心疼地责怪陈平。
      
          “龚总不让。”陈平跟着路标走进办公室。
      
          “怎么回事?赶紧说。”路标眉头紧锁。陈平简要地把昨天晚间龚志宏遭袭击
      的事件作了汇报,路标听着听着,表情格外严峻起来。他不敢相信,在贺阳还会出
      现这样的事。路标拿起电话通知办公室,让白喜荣和朴树奎立即过来。
      
          几分钟后,白喜荣和朴树奎走进了路标的办公室,他们看见路标难看的脸色,
      知道肯定又出了大事。
      
          路标怒气冲冲地敲着桌子,“我们贺阳成什么了?制造车祸、蓄意谋杀,入室
      抢劫、企图杀人,这到底是一帮什么人?敢对省厅督察组下手!”
      
          白喜荣明白了,原来是昨天晚上有人进医院袭击了龚志宏。
      
          白喜荣看了眼陈平,“要是这样看,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不过,能不能排除是
      偶然事件呢?”
      
          因知葛大军制造车祸而心里打鼓、身上冒汗的朴树奎听了白喜荣的话,立即跟
      着说:“医院里半夜入室偷窃的案子确实不少,也不能不考虑啊。”
      
          路局长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啊,总往好地方想,有先停电再闯进病房实施
      抢劫的吗?都是经过预谋策划的,都是冲着卷宗使劲呢。”
      
          白喜荣睁大眼睛,心里十分不解,“这就奇怪了,谁跟这个案子较劲啊?”
      
          “先别管是谁了,朴主任,鉴于目前这个情况,为了不受任何干扰,你把督察
      组转移到一个安全、保密的地方,让龚志宏他们安心养伤、安全阅卷。”路标接着
      部署,“白局长,你要把两个案子并案侦查,陈平的任务不变,但要积极参与目前
      的两个案子。我看现在的斗争形势很复杂,这两个案子也是给我们敲了警钟,如果
      督察组人员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贺阳无法向省厅和市委、市政府交代,你们现在就
      分头行动。”
      
          “路局,我有一个建议。”陈平说,“关于这两个案件,尤其是昨晚的事情,
      为了不影响侦破工作,我们应该绝对保密。”
      
          路标思忖片刻,“你的建议很好。既然对手在暗处,我们也由明变暗。”
      
          出院后的龚志宏一行住进了朴树奎安排的一套居民住宅。住宅环境优雅,三室
      一厅,厨房设施一应俱全,龚志宏和小叶都十分满意,唯独大周感觉有些别扭。
      
          “大周,你立刻去一趟张萌家,我们需要和她们直接谈谈。对了,如果能把她
      们接来最好,不行的话你就认真地和她们谈谈。”龚志宏把一个录音笔递给大周。
      
          “龚总,我和大周一起去吧。”小叶说。
      
          “也好,小叶去我更放心,女人和女人毕竟好沟通些。”龚志宏说。
      
          大周和小叶出去后,龚志宏立刻打开电脑,将一个脚踝骨解剖照片放大在屏幕
      上,同时拨通了远在母校的庄教授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庄教授洪亮的声音,“志宏吗,听说你在老家办案子,一定是遇到
      困难了吧?”
      
          “老师,您的消息可够灵通的,连我的日常工作您都清楚,看来您老还是坐观
      天下呀。老师,我这有一个案子,我传到您的信箱了,您帮我看看。”龚志宏说。
      
          “我已经看到了,你提问吧。”庄教授说。
      
          龚志宏对着电话,“老师,这个邓光辉验尸报告中有一处解释不清楚,也就是
      他的双足脚踝骨挫伤,脚心红肿,这很符合从高处跌落的伤情啊。”
      
          庄教授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按理说,如果是人被打昏了或被打死了,即
      使是从楼上扔下来,也不能形成这样的伤情。你把伤情的检验报告和解剖照片都通
      过电子邮箱发过来,我找几个有经验的法医对邓光辉的死亡原因重新论证一下。”
      
          龚志宏笑着说:“太好了,我现在就发过去。”
      
          龚志宏刚给庄教授传完资料,陈平敲响了房门,龚志宏把陈平让进来,看见陈
      平手里拿着一个取证塑料袋,“现场发现的吗?”
      
          陈平把物证放在桌子上,“这是在医院灌木丛中发现的,我们按照衣服上面的
      号码找到了这件衣服的主人,衣服是普外科张小华医生的。据他介绍,他这件白大
      褂是送到洗衣房后丢失的。”
      
          龚志宏拿起另外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烟盒,问:“这是在哪儿发现的?”
      
          “这件白大褂里发现的,而张医生不吸烟的。”陈平说,“我们已经把上面的
      指纹取了下来,现在正在做比对工作。”
      
          龚志宏若有所思,“陈平,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不相信直觉,这你知道,但从这两起案件看,应该是直接对着你来的,原
      因就是要阻止你们调查‘邓光辉致死案’。”陈平果断地说。
      
          “陈平,这个案子我也基本看了,确实存在很多的问题,你当年也参与了这个
      案件的侦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龚志宏说。
      
          陈平苦笑了一下,“对于这个案件,开始的时候我是参与了,因为是本局民警
      涉案,所以我用在调查取证上的时间,比任何一般案件花费的时间都多,调查得也
      很细致,准备得也十分充足。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死者家属通过一些私人关系,找
      到前任市领导。前任市领导偏听了一面之词,没有认真研究案情就定了调子,武断
      地认为这是一起民警‘刑、讯、逼、供’致死案,导致案子一面倒。一审输了,二
      审又维持了,涉案民警家属只好走上了上访这条道儿。”
      
          “这个死者家属到底什么背景?”龚志宏问。
      
          “案子定调前,我就被调出了专案组,等我回来的时候,五名民警已经给投监
      了。我从侧面了解了一下,邓光辉是一个社会闲散人员,并没有什么大的背景,但
      为什么会有人在背后支持,我也十分不解。”陈平接着说,“你可能要问邓光辉为
      什么刻那些私人名章,因为邓光辉死了,那条线索也就断了,没有人知道邓光辉到
      底为什么又是为谁刻的私章。”
      
          龚志宏若有所思,“看来这个案子真的很复杂。前几次上边来调查,是什么原
      因没有结果呢?”
      
          陈平苦笑了一下,“这我也不清楚,调查组根本就没到公安局。”
      
          龚志宏长出了一口气,改变了话题,“陈平,我知道你岳父的事,可我一直不
      知道细节,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平点了支香烟,“说起来也很无奈。十年前,市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一
      家三口被杀,死得都很惨,男的是外地来的投资商人。当时市里领导给刑侦支队下
      了死令,一个月内必须破案。在第二十一天,抓到一名犯罪嫌疑人,在他家搜到被
      害人家的贵重物品,那小子也有作案时间。可是,那小子就是不承认,眼看着限定
      时间到了,上边又反复催促。我岳父的性子急也是出了名的,他就默许了讯问人员
      动刑,万万没有想到把人打死了。案子成了无头案,我岳父成了阶下囚。”
      
          龚志宏沉痛地说:“又是刑讯逼供。对了,我听说你妻子正在给你岳父办减刑。”
      
          “是,已经减了两次刑,还剩下不到两年就该出来了。”陈平笑了笑接说着,
      “其实我倒是真不希望他减刑出来。”
      
          龚志宏疑惑地看着陈平。陈平说:“我老婆正逼着我退出警察队伍,和她一起
      去美国享福呢。”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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