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死亡之海”长途行军,最令人伤脑筋的是水。部队沿和田河行军就是想能
      解决吃水问题。但此河是季节河。从地图上看,它不算小,然而实际上只是夏天流
      淌昆仑山的雪水,冬天就成了干涸的河床。虽在大洪水期间,一些低洼处残存一点
      儿积水,但大部分都结成了冰。一路上,指战员煞费周折,常靠残存的水和冰块才
      能喝到些苦水,有时根本找不到水喝。
      
          行军中,他们装水的水壶常冻成冰疙瘩。有的战士用火烤,不小心就把壶烤爆。
      
          第7 天,部队进到“漠心”,从凌晨3 时出发,一直走了12个小时也没找到一
      滴水。指战员个个嘴唇干裂,渴得连笑也不敢张嘴。
      
          1921年出生在河南郸城的黄增珍是1949年8 月参加革命的。这天他发现因缺水
      严重,队伍中没了前几天的歌声、笑声和欢呼声。一些战士嘴干得裂出许多口子,
      稍一用力就血流满嘴。大家连这点血也要用舌头舔回去,咽下去润润嗓子。
      
          第8 天,还是没找到水,战士王德平等因两天没喝上水,缺水虚脱,昏了过去,
      只能被担架抬着走。这时,连长从自己的行李卷里拿出一个水壶,这是他一直舍不
      得喝、留给脱水昏迷战士的“救命水”。看到战士们干渴的样子,连长一咬牙把壶
      盖打开,用嘴唇碰了一下,假装喝了一口,然后对身后的副连长说:“往下传!”
      
          副连长知道“救命水”是全连战士因干渴而导致脱水,危及生命时用的,便把
      壶接到手里,咽了口吐沫,就传给后面的一班长。就这样,一个一个地传,等传回
      连长手里时,一壶水只少了一小口。
      
          这时,黄增珍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那一小口水是他喝的——当时他渴得嗓子
      冒烟、眼睛冒火,实在经不住水的诱惑,抿了一小口后,嗓子里一下子感到甜甜的。
      
          而连长、副连长都知道,一直牵着连队的马跟在辎重队后面,肩上还扛着一挺
      机枪的黄增珍已两天没喝上水了。
      
          这时,有人敲起脸盆、水缸喊:“同志们,加油赶啊,前面就有老百姓欢迎我
      们!”
      
          大家一高兴,一时忘记了渴。
      
          但更令人揪心的是队伍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身上起小黑疙瘩或小红点子,
      皮肤发青,眼窝深陷,好几人因支持不住而昏倒,处境十分危险。
      
          这已是行军第9 天了,带的水全用完,许多同志晕倒。上级命令杀一些骆驼和
      战马,饮血止渴!但大家抱着马和骆驼的脖子哭,舍不得啊!
      
          部队凌晨3 时出发,到下午还没找到水,走在前面的领导就传回话叫大家坚持。
      为了调节情绪,一位班长讲了个笑话,大家想笑却张不开嘴。
      
          说到水,当时在炮兵连的徐安禄激动不已回忆说,穿越大沙漠的过程中,炮兵
      比步兵连的战友占“便宜”大了,因为炮由马驮,每人只背一个背包,口渴的时候
      还不用到处找水,只要发现马撤尿,就赶紧拿盆子接,全班每人可分上一小口。有
      一次,二班长裴万松还趁大家不注意,用水壶偷偷藏了一壶,准备留给步兵连的老
      乡。
      
          战士高泽良受到启发,渴得没办法时,曾不得不喝自己刚撒出去的尿。他在跋
      涉中见到一株胡杨,感到这生命力极强的树正是在默默告诉自己:该怎样忍受饥渴、
      抗住沙暴;怎样顽强生存、坚韧前行……
      
          部队一直在抵抗干渴中挺进。黄政委感到全团的希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便和
      贡副团长商量,决定由他照顾部队,自己带警卫员魏建立和向导阿不都老大爷去找
      水。
      
          路上,他对阿不都说:“请您仔细想想,附近哪儿有过水?哪怕是苦水、咸水、
      臭水!”
      
          阿不都眨着深邃的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用鞭子一指:“走吧,我记得前头有个
      水潭,早年我在那里住过,不过水不太好喝。”
      
          黄政委兴奋起来,感到几千人的生命有了希望。他们兴致勃勃地催马前进,到
      了阿不都鞭子所指的地方。一看,原来是河床中间一个积水潭,已干涸得连湿土也
      看不见了。阿不都沮丧地一屁股坐到地下,垂着头埋怨自己。魏建立不死心,抓起
      小铁锹就拼命往下挖。黄政委也着急地帮着挖,恨不得一下子挖穿这水潭。谁知越
      挖沙土越干,越挖越没希望。
      
          其实他知道,这些天一些连队的战士因实在耐不住口渴,常在干涸的河床低洼
      处不停地挖,恨不得能挖出一汪清水。没想到的是,数千年干旱的塔克拉玛干大沙
      漠,数十米以下的土都是干的,怎能用铁揪挖出水来?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挖掘。
      一名班长一边挖,一边低声自语:“挖!挖!哪怕是苦水,咸水,臭水,我也一定
      要挖出来!”
      
          黄政委沉思了一会儿,鼓励大家:“不要泄气,继续找,一定能找到!”
      
          于是,他们翻身上马继续前进,只要见到长草处,或遇到干水坑,都要趴下身
      挖半天,直到一点儿指望也没了才离开。黄昏时,估计大部队已到了预定的宿营地,
      他们还在往前赶。
      
          这时黄政委发现远在河床尽头,有一小块地方明光闪闪,心想这不是晚霞在水
      面上的反射吗?于是招呼大家满怀希望地朝前赶。到近前一看,那里果然静静地躺
      着一个死水潭,上面已结了薄冰。大家欣喜若狂地跳下马,阿不都老大爷趴下就喝,
      尝了一口,充满腥臭味。他们蓦然又发现前面有一堆烟火。黄政委想:这荒无人烟
      的胡杨林中哪儿来的烟火?很可能是侦察排发出的信号。于是,他招呼大家迅即赶
      上前去。果然不出所料,是打前站的战友已找到了水。黄政委这才松了口气,令警
      卫员立即回头通知部队,其他人赶忙拾柴,烧水。夜幕降临时分,大部队赶到。黄
      政委屈指一算,全团在进一步退半步的流沙路上,身负重荷,忍饥挨渴,一天内竞
      徒步行进了90公里!
      
          山西翼城籍的张友林,1947年就参加了王震领导的部队。同村一道出来的7 个
      人,第一个战役——黄龙山战役就牺牲了5 人。张友林的左臂也留下枪伤。有的战
      友几天前刚见过面,几天后就牺牲了。在篝火旁,他从领口一摸就能摸到一把虱子,
      于是干脆把衣服脱光在篝火上抖,火苗烧得虱子“噼啪啪”响。不少人见了,都学
      开张友林的“快速除虱法”。
      
          王传德见了,一边脱衣服烧虱子,一边讲自己在延安亲眼所见的故事:一天听
      朱德总司令作报告,大家见他不断摸自己脖子,便不禁笑起来。朱总司令说:“不
      要笑,你们身上的虱子肯定比我还多!”于是,大家果然都情不自禁地在身上摸开
      了虱子……
      
          为了能多带粮食和弹药以支持艰苦的征战,每个指战员都负重五六十斤。王传
      德更是肩负3 条步枪、1 把刺刀、40发子弹、4 颗手榴弹、1 把铁揪,外加5 斤炒
      面,1 卷行李。
      
          他回忆:沙漠中行军最可怕的是风暴。第10天上午,天气说变就变,开始弥漫
      起沙尘,刮起狂风,霎时天昏地暗,浑浊一片,砂石没头没脑打得人脸生疼,迷得
      人睁不开眼睛,全身上下都被沙子灌满,腰像要折了一样。大家只能手牵着手,戴
      上防风镜一个跟一个勉强往前摸着挪动。中午,更见远方黄烟弥漫,黄沙滚滚,整
      个小山似的沙丘都在移动,刹那间就可移得很远,河床中几棵枯死的胡杨不大一会
      儿便被埋得找不见影儿,天地间像被一口黑锅罩住,一片浑浊,仿佛回到盘古开天
      之前……有的马和毛驴被惊跑了,骆驼也卧倒在地,发出恐惧的叫声,指战员耳朵、
      鼻凹处和浑身上下都是沙子,站不稳脚,辨不清方向,只能凭借指南针摸索着继续
      前进。
      
          1946年从山西文水入伍的“火头兵”郭学成和班里的几个小战士背着大铁锅行
      军,脚上的泡最多已打到第3 层,有的鞋子穿烂了,光着脚继续走,依然个个斗志
      旺盛!他的耳朵在战争年代被炮火震坏了,战友们跟他交流,必须大声喊。
      
          风速逐渐加大,拿根树棍拄在那里也会被吹得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被吹倒在
      地,还没等站起来,就会被埋掉半截。随队的向导告诉大家:这时候前进,迷路的
      可能会增大,最好的办法是背朝风原地蹲下。于是传令兵就通知下来,要求所有人
      都如此效仿。
      
          风夹杂着黄沙漫天飞扬,突然间一阵沉闷的气流急速扩大,冲击声由远而近传
      了过来。黑色的风暴随着巨大的响声,夹杂着飞沙走石,铺天盖地刮来,天像是要
      被撕裂。胡杨发出可怕的树木折断的声音,马和毛驴嘶鸣着挣脱缰绳四散逃窜,骆
      驼也野性发作,卧倒在地,发出恐惧的吼叫……
      
          是否继续前进?团领导犹豫不定,便通过电台向师部请示:能否等风停了再走?
      师首长的回答是:情况紧急,不能停留!于是他们坚持继续前进。风沙打得人睁不
      开眼,站不稳脚,指战员们一个个仿佛刚从沙窝里钻出来,脸庞、鼻子、耳朵、身
      躯……都被沙子灌满。然而大家仍手挽着手,迎击着风暴。这天,队伍挺进了55公
      里。
      
          一天宿营后,值班战士提着桶,好半天才提回一点点冰碴,大家一看犯了愁—
      —晚上喝水、洗脸,洗脚都成问题了。这时,拉骆驼的阿吾提老乡说:“新疆冬天
      吃水不用水桶,要用抬巴子抬。”
      
          然而,哪里去找抬巴子呢7 困难难不倒解放军,指战员拿出背包绳,用两根扁
      担绑成临时用的“抬巴子”。他们集体出动,先用十字镐敲掉冰块,再用自制的
      “抬巴子”抬回,放到锅里化咸水。排长刘玉书风趣地说:“常言道‘竹篮打水一
      场空’,但在新疆,扁担,绳子也能打到水!”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了,太阳露出来了。沙海中的战士俨然成为一座座沙雕,
      风镜后面流出的泪水在脸上)中出两道沙沟。他们取下风镜,拍打着身上的沙土,
      互相吹着眼睛里的沙子,用手指挖着耳朵和鼻孔里的沙子。
      
          在这场昏天黑地的沙尘暴中,1 营2 连的排长李明变成了永恒的沙雕——他是
      从老家陕西参军的“老八路”,战斗英雄,患有严重的胃病。从阿克苏出发时,团
      里曾决定让李明参加先遣分队坐汽车行军,但他无论如何不同意,毅然决然地说:
      “我是共产党员,应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不能离开自己的战士!”
      
          行军前几天,李明整天有说有笑,帮战士背枪,讲长征和南泥湾大生产的故事,
      把一排人都吸引到自己周围。战士一会儿没看见他便问:“排长呢?”晚上,李明
      总是悄悄爬起来,穿好衣服给火堆添柴,给战士们掖掖被子,给大家的水壶灌满水,
      替战士们缝补破烂的鞋袜……沙尘暴袭来,霎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他跑前跑后
      照顾排里的每个战士,指挥大家:“一个拉着一个前进!”风沙越来越大,李明顺
      手捡一根红柳棍指挥大家原地蹲下。可谁也不知道,此时他正在和重病作斗争。李
      明的胃越痛越厉害,渐渐直不起腰来,只是大风沙打了“掩护”,使战友们未能发
      现。他用那根红柳棍一头顶着肚子,一头拄着地和风沙搏斗,忍痛招呼着大家。营
      领导得知了李明的病情,派来担架,但他说什么也不坐,不肯给已十分劳累的战友
      增添负担。然而,没坚持几步,李明便晕倒在沙堆上,再也没起来
      
          他的遗体被风沙埋住。战友们找到时,只见到他露出拿着红柳棍的胳膊。大家
      怕遗体被沙漠里的食肉蚁吞吃,就一直抬着走出沙漠!当时无法给李明竖碑,但他
      用行动在战士们心中立下的是永远不倒的丰碑!
      
          黄昏时,部队来到两座小山下,风暴还在咆哮。只见远处扬起灰尘,出现了一
      些黑点,朝队伍这边移动,原来是不少维吾尔族老乡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他们是从
      蒋团长处得知消息,遂计算行程,从六七百里外的和田奔来迎接解放军的。维族老
      乡用牲畜驮来水、面粉、羊,还有葡萄,苹果、甜瓜等。双方见了面就高兴地在沙
      漠上蹦起来,热情欢呼。有的老乡拉住战士就亲切地拥抱,攀谈,谈着谈着又诉起
      苦来——他们晓得解放军是救命恩人!
      
          经过12天连续跋涉,部队终于走出沙漠腹地,到了有水,有柴、有人家的肖水
      库勒,此地距和田还有200 公里。指战员欢天喜地地撑起帐篷,炊事班兴高采烈地
      打来久违的甜水抓紧做饭,纷纷庆幸跨过了最艰险的征程,心想可好好休整一天。
      
          就在这时,黄诚忽听到一阵喧嚷。走出帐篷一看,见战士们正扶着一个衣衫褴
      褛、疲于奔命的人走来,仔细一看,竟是跟随蒋团长先去和田的参谋陈跃俭!
      
          陈跃俭浑身大汗淋漓,一看就是日夜兼程赶来的。他见到政委,急忙从衣袋里
      掏出一封蒋团长的亲笔信。
      
          原来这些日子,蒋玉和带领的小分队已在极其复杂、险恶的环境里,同敌人展
      开了面对面的尖锐斗争。他们一到和田,就处于反动势力重重包围之中。以伪专员
      安筱山、副专员王肇智、前任专员郝登榜为首的一小撮反动分子阳奉阴违,见解放
      军人数不多,表面上“响应”起义,背地却按美国间谍的指示,纠合当地的大封建
      庄园主、武装匪徒,披着宗教外衣的反革命分子,妄图发动叛乱,血洗和田。凭恃
      此地山高路远,毗连外国,成立什么“大伊斯兰共和国”,把和田从祖国版图上分
      割出去。他们拉拢当地的地痞流氓,悄悄制造了3000根大头棒,又和各县的伪公安
      队联络,令其配合行动。一个名叫米吉的警察局长已准备将库存的武器下发……一
      切齐备后,这伙人便耍花招,假借“招待”,“慰问”之名,请解放军14日晚去
      “看戏”,企图在戏院内暗藏兵丁,将小分队一网打尽。
      
          殊不知群众的眼睛不仅雪亮,而且是非分明。当敌人蠢蠢欲动时,已有一位维
      吾尔族青年向蒋团长报告了情况。
      
          不少好心人劝他不要去,免遭不测。但蒋玉和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在枪林
      弹雨中练出了浑身胆略。面对敌人的毒辣阴谋,他斩钉截铁地说:“既然他们请,
      堂堂革命队伍岂能胆小不去?我坚决赴邀!”
      
          于是,他毅然率领仅40人的队伍出发了。
      
          这是一个充满火药味的战场,戏院内外阴气很重。蒋玉和细看一眼,发现尽是
      荷枪实弹的伪警察,人人面呈凶相,脸色似乎笼罩着历史的阴影。他的心抽紧了—
      —这场戏显然是“鸿门宴”!
      
          “谁是蒋玉和?”一个头领的眼睛在几个年轻人身上转来转去。
      
          “是我。”蒋团长不卑不亢,腰板挺得笔直,脸上露出的是自信的神色。
      
          他跟对方握手时,稍稍用了一下劲儿,那家伙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故作
      吃惊地说:“哟,这年轻人,显然受过训练!”
      
          他们招呼蒋玉和等落座,有勤务兵跟过来沏茶,掏出一盒烟挨个递上。
      
          他们也在细心观察,发现解放军小分队都是全副武装——胸前挂着连响50发的
      冲锋枪,保险盖打开着,显然膛里压满子弹,一个个手指不离扳机,内外派了警戒
      哨……遂感觉计划已被识破,因此一直没敢发出动手的暗号。
      
          与此同时,蒋玉和一边警惕地与对方周旋,一边转守为攻,派陈参谋设法离开,
      星夜兼程与大部队联系。
      
          时间就是一切!原本准备休整一夜的黄诚接到蒋团长急信,立即召集会议,讨
      论驰援措施。他计算了一下路程,还有200 余公里,为争取时间,决定连夜开拔,
      加速前进,并把老乡支援的40匹驮马集中起来,组建一个加强排,亲自带领飞驰和
      田增援,定在一昼夜间赶到:同时大部队12月19日行军75公里赶到伊斯拉木阿瓦提。
      如情况紧急,就留一个营在那里,其余2 个营和炮兵连轻装前进,12月20日急行军
      125 公里赶到和田!
      
          黄诚在动员大会上宣布了团党委决定,指战员莫不义愤填膺,激愤地高呼:
      “不消灭反动派不算毛主席的好战士!”“4 天的路程一天赶到,坚决扑灭反革命
      暴乱!”
      
          大家摩拳擦掌,顾不上吃饭就纷纷写决心书、请战书,争取打前锋,立头功!
      因马匹有限,决定加强排由教导队组成,大部分是班以上骨干、共产党员。他们带
      上干粮,挂上冲锋枪,骑上有的缺鞍子、有的短嚼子、有的只在马背上搭条棉被的
      “赤兔(肚)马”,飞快地奔向黑沉沉的前方。
      
          一路上火烧眉毛般地急行军,一夜就赶到伊斯拉木阿瓦提,他们这才稍事休息,
      吃了点干粮,喂了一下马。黄诚算了一下路程,还有125 公里,便决定自己留下来
      迎接大部队,由作战参谋高焕昌(上世纪80年代担任了新疆军区中将司令员)率领
      加强排继续急行军,务必于当天夜间赶到。
      
          次日迎来大部队后,黄诚又带领一支小分队轻装向和田快速挺进,当天赶到距
      和田只15公里的英艾日克。夜幕降临时,大部队也赶到相距不远的阿塔栏杆驻扎下
      来,以观动静。
      
          黄诚乘夜暗悄悄带领二三十人潜入和田,与分手不过半个月的蒋玉和会合。交
      换情况后,两人的心都踏实了。他们暗笑:敌人此时或许还在作垂死挣扎的美梦呢!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黄诚次日清晨就一人骑马离开和田,回到英艾日克。伪
      副专员王肇智得知解放军又有部队抵达和田,早晨特乘马车来“拜访”黄政委,没
      料到扑了个空,又棋输一着。
      
          后面的大部队马不停蹄、昼夜兼程,4 天的路程两天赶到。
      
          12月22日清晨,15团官兵全部胜利走出“死亡之海”,浩浩荡荡地开进和田。
      他们低头把路边的河水当镜子。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水里的人眼圈黑
      黑的,头发乱乱的,胡子拉碴,脸色蜡黄,眼睛红得跟鬼一样吓人。
      
          有人问:“从哪里来的?”
      
          答:“从戈壁滩里来。”
      
          又问:“戈壁滩哪能过来人?”
      
          答:“从天上掉下来的!
      
          于是众人皆笑,喊:“不是白狗子,是天上掉下的‘神仙兵’——解放军!”
      
          和田人民派出代表拜地拜克、阿吾提拜克等170 人,带着450 头毛驴、80匹马、
      11峰骆驼、180 只宰好的羊,4500公斤清油、4500棵白菜。225 公斤食盐、430 双
      鞋子。130 双袜子和100 多人赶打出的柴禾迎接解放军。
      
          当穿过“死亡之海”的大军突然出现在叛乱分子面前时,反动武装没料到他们
      这么快就来了,慑于大势,未敢妄动。
      
          天高云淡,空气清爽。取得胜利的指战员的心,被一种长远的兴奋鼓荡着,被
      响破天的鼓点敲得都要跳出来了。
      
          古城的一些大街上搭起彩门,2 万多各族人民载歌载舞地涌上街头。因人山人
      海,挤得水泄不通,许多人不得不站到房顶、院墙上,有的还爬上树梢。白胡子维
      吾尔族老人弹起悠扬的冬不拉,漂亮的维吾尔族姑娘亮出翩翩舞姿,热情的笑容像
      春天的花朵……为庆贺胜利,炮兵连用迫击炮当礼炮,连着鸣放了24响!
      
          此次军事行动,1800名官兵历时18天,行程790 多公里,创造了徒步穿越塔克
      拉玛干沙漠的奇迹。倘若54年前曾打算探险这条路线的洋人探险家看到这情景,肯
      定也会耸耸肩膀,自愧弗如吧!
      
          为了不麻烦早已苦难不堪的和田人民,解放军宿营都是在院墙边、草堆旁,屋
      檐下、门洞里……或在老乡腾出的羊圈里铺上千草就住了下来。他们不顾一路行军
      的疲劳,驻下便帮群众挑水、扫院,做活,并抓紧一切机会进行宣传。看到此地的
      群众十分贫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指战员就脱下自己的衣服送给群众,挤出自
      己的口粮救济饥民。乡亲们则教他们做馕、从两三丈深的井里用轳辘汲水……
      
          大部队一进城,老奸巨猾的王肇智便带随员前来“拜访”。见他笑里藏刀地恭
      维、寒暄,黄诚当即严肃地指着他鼻子问:“听说我们来之前,有人要暴乱,有没
      有这事?”
      
          王肇智脸孔马上红一阵白一阵,吭哧了半天,不得不承认:“这些情况……不
      能说没有,但是……那……那是梦想。”
      
          黄诚厉声道:“对,知道是梦想就好!”
      
          当天,召开了盛大的庆祝和田解放大会。世代受尽封建地主和反动统治者残酷
      压迫的各族人民,欢天喜地地聚集到广场上庆祝解放,欢迎人民军队到来。
      
          团长蒋玉和与政委黄诚等领导走向主席台时,抬头看见大横幅上写着:“欢迎
      解放军进驻和田!”猛然想起,部队在大沙漠行军时,曾见到一个王肇智派去“迎
      接”的“代表”,沿途贴过不少这样的标语:“欢迎解放军进驻和田!”“国共合
      作共同建设新中国!”等等。
      
          当时黄诚就正面揭穿了他的鬼把戏,叫他撕掉了那些迷惑人民的标语。此刻,
      黄诚觉察出同样的反动气味,当即要王肇智把布标扯下来重写。
      
          “黄政委,那为啥?”王肇智装糊涂,“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呀!”
      
          黄诚道:“今天各族人民是主人,不是你们欢迎解放军进和田!请你把布标马
      上改成”庆祝人民解放军解放和田!“
      
          见阴谋被揭穿,王肇智干咽了几口唾沫,只好灰溜溜地从命。
      
          大会上,蒋团长与黄政委的讲话,受到群众热烈欢迎,而王肇智等伪官僚讲话,
      却被群众一再“嘘”断。人们甚至扔帽子、喊口号,把他们往台下轰。伪墨玉县长
      库万讲话时,更是群情哗然,农民干脆当场站起来诉苦,控告其欺压人民的罪恶。
      
          庆祝大会结束后,和田全城仍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不久,王震司令员来了,穿件皮夹克,站在吉普车上,指着被抓的叛乱分子大
      骂“全国都解放了,你们他娘的还想叛乱,我把你们全包了肉饺子!”
      
          12月25日,15团收到一野彭德怀司令员、习仲勋政委的嘉奖电:“你们进驻和
      田,冒天寒地冻,漠原荒野,风餐露宿,创造了史无前例的进军纪录。特向我艰苦
      奋斗胜利进军的光荣战士致敬!”这封电报不仅是给15团全体指战员的最高奖励,
      更是对新疆各族人民大力支援15团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真诚感谢和赞扬。
      
          毛主席也为之振奋不已,次年国庆时仍欣然命笔,将进军南疆一事入词:“一
      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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