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红兴隆597 农场,有一位特殊的知青,叫崔立国,是1968年从北京来的。省
      农垦残联和安养中心几次去请他,他都断然拒绝。他有两个理由,一说:我要扎根
      边疆干革命,一生一世跟党走。又说:我要为死去的战友守坟,我不能把他们扔在
      这儿。
      
          我问当年领着他们干活的老农工,他的战友是谁?这位老农工说:死者是另外
      一个农场的知青。
      
          大约在1967年,当时正闹“文化大革命”。农场上下被恐怖气氛笼罩。当时,
      附近农场的一个草棚子里,劳累一天的知青们,睡得像死狗似的。不知什么原因,
      草窝棚起火,当场有两个知青被烧死,死后被葬在一块空地上。还有一次,正值天
      寒地冻,知青们修路,因为操作不当,有两个知青被雷管当场炸死。
      
          这几个死者,和崔立国不是一起来的,也没分到一个连队。可崔立国却念念不
      忘为他们看坟守墓。
      
          崔立国与他们非亲非故,并不相识,为什么对这几位死者如此怀念?崔立国的
      内心世界,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谜。
      
          人们不知道崔立国是怎么得的病。有的说,是因为他的对象跟别人好了,他一
      下子就疯了。还有人说,他根本没谈过对象,他是和领导闹意见后,受到威胁,思
      想压抑恐惧造成的。还有人说……
      
          崔立国得病后,屋子里摆满了罐头瓶子,里面装着雪水和冰水,据说,他平时
      就喝这些。还有人说,他有一个笔记本,也不知写些啥,谁也不让看,他的小里屋
      也不让外人进。凡是去看他的人,走了,他都要站起,眼睛跟随你的身影,像军人
      似的,向你行注目礼。他是个怪异的精神病人。他那个“闲人免进”的屋子和落满
      灰尘的笔记本,直到今天,谁也不知道到底藏着什么机密。
      
          崔立国是拽不走的北大荒,死看死守的北大荒,青春在这里湮灭,生命在这里
      破碎,为我们留下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北大荒神话。
      
          还有一位被“人为”留守的知青病人,也叫“先上车后起票”的精残病人,名
      叫芳苑。
      
          她是杭州知青,1967年插队落户到黑龙江某县。“文革”期间,两派对峙,除
      了辩论、谩骂之外,“文攻武卫”是必不可少的。结果,就出现了一场群殴。芳苑
      在校时是个“体育棒子”,能跑能跳说打就打的假小子,男孩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两派武斗,一场混战,打到白热化,分不清你我,芳苑的一记重拳,就把另一
      派的头头给打翻在地,负了重伤。第二天,另一派胜利掌权,芳苑这一派被勒令解
      散缴械投降。芳苑被扣上反革命帽子,拘押在一个冷屋子里。芳苑不服,大吵大闹
      了三天三夜。那一派的头头出了一个狠毒的主意,假惺惺地说:哎呀,虽然是反革
      命,但毕竟是人嘛,我们还是要本着“治病救人”的伟大教导,把她送病院去吧。
      根据她的表现,肯定是精神有问题了,正好我们附近有个精神病院。下面的八大金
      刚心领神会,七手八脚就把芳苑送进了精神病院。
      
          芳苑进了精神病院,就真的成了精神病。她的精神病,是慢慢适应的,慢慢进
      化的,也叫循序渐进,先定性,后适应。按现在的话,叫做“被精神病”。那时候,
      法律不健全,无人问津。
      
          芳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个永远留守的北大荒,一个“被永远留守”的北大荒。
      
          历史有时惊人的相似。近期,各大媒体爆料的多起“被精神病”案件,让我目
      瞪口呆。
      
          湖北十堰市彭玉泉,河南漯河市农民徐林东等,因为状告或替他人状告县、乡
      政府,而触犯地方的头头们,无端地“被精神病”。这些人蒙冤在监狱蹲了少则一
      两年多则六七年之久。他们在狱中受尽各种刑罚,除了传统的拳打脚踢、棍棒相加
      外,又多了许多“创新”,比如用电击,用灯泡烤,在头上放鞭炮等等。
      
          面对全国多起“被精神病”事件,我瞠目结舌。这些“被精神病”的人,在被
      折磨得奄奄一息侥幸释放后,经正规医院检查确认没病。
      
          病到底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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