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部队刚到映秀湾发电总厂倒塌的办公楼前时,现场还有几个群众在围着废墟转 悠。见一队身穿橙色救援服的官兵跑步而来,有一个青年妇女“啊”地喊了一声, 迎着部队跑来。官兵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妇女就“扑通”跪下了。 带队的参谋长赶紧把她拉起来,问:“别这样别这样,怎么回事?” 那女人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丈夫压在里面了,还活着,你们快把他 挖出来吧!”她一边说,一边双手朝废墟那边比划着。 参谋长问:“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我喊他他答应嘛,他活着,求求解放军,救救他呀……”那女人说着说着, 又要跪下。 当时,他正在参谋长身后。他手疾眼快,向前迈一大步,一把拉住了那女人, 说:“我们是消防部队。” 那女人一愣怔,马上改口道:“求求消防部队,救救我丈夫!” 参谋长狠狠瞪了他一眼,对那女人说:“我们是武警消防部队,和解放军是一 样的。好,你带路,带我们看看你丈夫埋在哪里。” 官兵们在救那女人的丈夫时,女人在废墟周围捡了些碎木柴,又跑了出去,不 知从哪儿弄来一把脏兮兮的铝制水壶。女人找来几块砖,垒了个临时炉灶,把木柴 点燃了,又把官兵们带来的矿泉水收集在一起,一瓶一瓶倒在壶里。她对分管后勤 供给的那个战士说,让大家喝开水,喝开水身上才有劲。 他和战友们参与了营救活动。女人的丈夫埋得不算深,被埋的地方虽然也有水 泥预制件,但都震碎震裂了。官兵们的救援工具派上了用场,钢筋速断器、无齿锯 什么的一起上。34名官兵分成三组,一组干累了,换下阵来,另一组上,歇人不歇 工。就这么着,用了两个半小时,便在被埋者的头顶上开了一个井口粗的大洞。他 和一位战友紧紧攥住了被埋者的左手,另外两名战友攥住了被埋者的右手,众人齐 声喊号子:“一、二、三!”猛使劲,把被埋者拉出了废墟。 那女人的丈夫叫牟玉磊,被埋了三天,救出后居然毫发无损。牟玉磊被救出后, 自己跳下了废墟,他双手攥拳,举过头顶,激动地喊着:“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那女人上前一把抱住丈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点疯疯癫癫。然后她提起 水壶,挨个往官兵的茶缸里倒水,语无伦次地说:“大哥喝水,兄弟喝水,首长喝 水,谢谢他还活着,谢谢……” 当牟玉磊依次和官兵们拥抱握手致谢的时候,他默默地走开了。 救出牟玉磊,他内心的波动不亚于一场地震。当兵四年了,救火救灾的场面也 经历了不少,但从没像今天这样令人震撼。牟玉磊其实埋得并不深,透过废墟的空 隙,都能看到他侧身卧在一堆碎砖烂石之上。但是,就因为被埋者周围被碎裂的水 泥预制件封堵住了,他的妻子和其他人就束手无策。地震距今已经三天了,人们只 能围着废墟转来转去,毫无办法。如果消防部队不来或者晚来两三天,难说牟玉磊 还能挺住。而且这不是危言耸听,从地震发生到现在,还有许多乡镇因为道路被毁, 山体滑坡严重,消防部队仍没进去。在那里,可能有许多个应该救活的“牟玉磊” 就得白白送命。简直太残酷了,在这场大地震中,每天都上演着无数这样生与死擦 肩而过的悲喜剧…… 被救的第二个人叫李科,救李科时就没有这么顺利了。从15日中午12点到下午 7 点,官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废墟上挖开了一条只能容下一个人的通道。 起先是消防大队的一位中尉参谋自告奋勇抢着往洞里爬,身子爬进去了,屁股却被 卡住了。气得参谋长咬牙切齿:“你们都给我听着,这次任务完成后,回去统统要 减肥!指标是半年内减下十斤肉,谁完不成指标,年底转业复员,都滚蛋!”参谋 长环顾人群,目光停在了他脸上,说,“陈晨,你平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会 儿管大用了,你上!” “是!”他放下手里工具,摘下头盔,又把腰带紧了几扣,爬进了通道口。这 个通道口其实不窄,他爬进去,上下左右感觉还挺宽余。说起来那位中尉参谋也不 胖,只不过他是解放军体育学院毕业的,学的是拳击,骨架子大,肌肉厚而已。就 因为这个,挨了参谋长一顿熊,也挺冤的。 他爬到李科跟前,看到这人的精神状态还可以。李科看到他爬过来,顿时泪流 满面,说:“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我才33岁啊!” 他拉着李科的手,安慰道:“你别激动,咱俩都碰面了,你肯定能出去。你告 诉我,你的身子现在哪儿能动,哪儿不能动。” “我就是右腿不能动,其他地方都行。” “你右腿不能动多长时间了?” “从一开始被压在下面就不能动了。” “我过去看看。” 他侧起身子,从李科左侧的一条空隙爬过去。他打开手电筒,光亮下,他看到 一条水泥预制梁压在李科的右脚腕上,被压的地方已经变形,整个右脚看不到了。 他心里一沉,觉得不妙。李科要想出去,必须得截肢了。他退了回去,对李科说: “大哥,情况不太好,你的……” 李科打断了他的话:“同志,我晓得是怎么回事,就是不要右脚了,我也得出 去!” 李科说了这话,他放松了,对着李科竖起了大拇指,说:“大哥好样的!你等 着,我出去叫医生,你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夜里十点,被截去右脚的李科出来了。在担架上,李科对一些围观的电厂同事 说:“麻烦你们,把这些首长的手机号都记下来,等我养好了伤,要登门拜访!” 记录的人第一个就拽住了他,说:“首长,把手机号留下吧。” 他的脸顿时火辣辣的,首长能是随便叫的吗?在部队上,一般只有团以上的干 部才称得上是首长。他一个一期士官,听人喊他“首长”,真是又臊又慌。他连忙 手指参谋长说:“我是班长,俺这里,就参谋长是首长。” “班长也是首长!都是首长!都是首长!都把手机号记下来!”李科听他辩解, 高声喊叫起来。 李科被抬走后,有一知情的群众告诉官兵们,李科的妻子和五岁的儿子地震时 都没从家里跑出来,母子俩都遇难了,李科还不知道这些事呢。他听了后,心酸不 已。妻子和儿子没了,李科又成了残疾人,这日子今后可怎么过?他才33岁呀! 这时,又有人跑来报告说,办公楼废墟后面倒塌的招待所里也有个活人,刚才 还喊救命呢。 参谋长问:“你听声音埋得深不深?” “不深不深,好像就在一堆砖下面。”那人说。 参谋长过去看了看,这是一座二层小楼,砖混结构,水泥预制件很少,确定好 位置后,救被埋者出来应该不成问题。参谋长朝着废墟喊了一声:“有活着的吗?” “有,有,救命!”废墟里果然传出呼救声。 参谋长命令那个解放军体育学院毕业的中尉带四个人过去实施营救,说:“你 将功补过吧,这会儿不用钻洞了。” 中尉领命后,点了三个人的名,最后点到他,提高了声调:“陈晨!” “到!”他应声一个立正。 中尉虎着脸,眼瞪了他好长时间,闷声闷气地说:“带上工具,跟我来!” “是!”他带上工具,和其他三名战友,尾随中尉而去。他心里有点不痛快, 刚才救李科时,参谋长熊了中尉,看来中尉是把这笔账记在他身上了,不然不会对 他那么凶。 万幸得很,招待所废墟下的那个被埋者,周围没有水泥预制件。他们官兵四人 连挖带搬,两个小时不到就把那人救了出来。那人左耳朵被什么砸裂了,沾满耳朵 的血凝固了,变成了黑色。奇怪的是那人被救出后,竟然一丝不挂。当时他还算计, 地震发生时是下午两点多钟,这人怎么没穿衣服呢?他猜想,住在厂招待所,肯定 是外地人,是来厂里办什么业务的。也许那人有裸睡的习惯?中午喝了个酒?吃了 个饭?洗了个澡?就脱光衣服睡下了?还没醒就遇到了地震…… 那人被救护人员抬走了,就是因为他光着身子,战友们谁也没好意思问他是谁? 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不穿衣服…… 成功救出了三人,官兵们并没感到有多高兴,因为还有一个女人被埋在办公楼 的废墟下,而且被埋者周围情况很复杂,成堆的水泥预制件横堵竖挡,让官兵们难 以下手施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