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然灾害之所以对人类的伤害惨重,在于它永远以意料不到的时间和地点,以
      人最想象不到的方式,跳出来一击。
      
          也只有它,具有在呼吸之间,让山川易容,江河改道的神力。
      
          青川县红光乡东河口村的两座山峰,各自海拔1000米,山下是通往九寨沟的公
      路,震后公路下沉了100 米,专家用卫星定位仪测量,两座山现在海拔只有600 米
      ———它们用那400 米高的土石,刹那间掩埋了山脚下260 户约700 条生命。
      
          都江堰虹口乡几户农家震后出现了奇怪的现象。一户农民原本不大的小院口里
      出现了高差近一米的梯田,另一户原本高于地面的房基地震中下陷,现在窗子与地
      面齐平。
      
          当地农民众口一词:虹口乡政府对面的山,突然变近了。
      
          同样因地震发生地形地貌改变的,还有彭州银厂沟,原本是景区的峡谷溪流忽
      然不见,两座山并肩一挤,峡谷变成了死胡同。
      
          北川县曲山镇大水村的吴红,是爱读书爱看报、平日里总喜欢记点什么的乡下
      女子。她在5 月12日记下了她一生无法忘怀的景象———
      
          “吃过中午饭,我和爸爸在地里干活,突然间天昏地暗,地就像转圈,整个山
      和地都在晃动,我们马上就与地一起往下陷,往下翻。紧接着,到处都是垮塌的声
      音,两面的山全往中间挤,马上就在河面上相撞。顿时一片浓烟升起,眨眼间河面
      不见了,河水没了,地形不在了,房屋倒塌,全没了,人也不知去向。”
      
          在北川县城里,县新华书店大楼被从百米高空一跃而下的王家岩拦腰截断,楼
      顶飞到了数百米外的茶叶公司楼顶。
      
          巨大的冲击波,让新城区职业中学从教室里逃出的学生,飘到了百米开外的山
      头上。落在松软泥土上的学生,保住了性命;不幸落在石头和硬地上的,一切就都
      结束了。
      
          北川的大街上、废墟上、石头下,随处可见的是,遇难者的遗体或裸露在废墟
      外的手、脚、躯体,废墟里的被压者,哀号着救命;废墟外的人,哭喊着亲人,被
      巨石压住身体的不幸者,拼着最后一口气,拼命伸出手,抓紧他能够到的每个经过
      他身边人的裤脚……
      
          吴红拉着爸爸拼命地跑,随着地的晃动,他们就像荡秋千一样,地里到处是裂
      缝,一不留神就会掉到裂缝里。
      
          吴红一边哭一边跟爸爸说:“我们要逃命!要镇定!要有信心!”
      
          这个不到1.50米高的小女子急中生智,看了一下山形,发现两边全是沟,山一
      直不断地往下垮,心想只有顺着梁往上爬才是最安全的。
      
          于是,他们就一直往上爬,一边往上爬一边喊周围的人,让他们也顺着梁爬,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已喊了20多个人。大地震过后,就是一次次余震,一片片山坡
      垮塌,整个天空一片浓烟……
      
          在这个时候,为了自救,人类本身会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北川中学高一的石光军,在自己的课桌被摇倒时,意识到来的是一场大地震。
      这个机敏的学生,在地震后写下了他逃生的过程。可能实在是太惊心动魄,17岁的
      孩子,连写出来的文字都是那么气喘吁吁的。
      
          “我喊一声‘跑’,因为我的座位在门口,所以我迅速地跑了出来,因为我们
      教室处在五楼,所以不可能从楼上跳下去。我在摇晃中跑向楼梯,但是我跑到高一
      (3 )班门口时,我看见了毁灭,我亲眼看见了毁灭,办公室的毁灭被我目睹,那
      座五层高的巨大建筑物瞬间倒塌。我没有停止逃命的步伐,我带着生命逃跑,我刚
      跑到五楼的楼梯,教学楼就开始倒塌,我猛地趴在楼栏杆,随着教学楼的倒塌,我
      也被埋在废墟里面,我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昏暗。大概十秒钟后,我的下方,一米
      处出现昏黄的光亮,因为有大量的灰尘,我被呛住了,但我还是向光亮处爬去。我
      爬到了出口,这是较大的出口,是够我爬出的,我出来了,我获救了,但我没有感
      到欣慰,涌现的是惊讶,因为我完全是在‘一楼’。”
      
          避过了那块从山上滚下来,砸破县委礼堂后墙的大石头,贾达国最后冲出了礼
      堂。
      
          对面电力局的宿舍里,似乎什么东西引起了爆炸,着起了大火,浓烟四起。县
      城中可以以平方公里计的废墟中,全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北川县委副书记蒲方方这时站到了车顶上:“共产党员呢?站出来!组织突击
      队,把这几百人转移出去!”
      
          贾达国深知县城的结构。县城的位置像个大碗,四周的山是碗边,一地震,碗
      边都碎了,碗底的小城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他低头看了一下,知道现在把这几百人转移走是对的,礼堂的前边虽是块空草
      坪,但是草坪的下面,是个巨大的化粪池,一旦余震再来,化粪池裂开,这些千辛
      万苦从礼堂里跑出来的人,都保不住了!
      
          确定可转移的地点,是北川中学。
      
          北川中学并不在县城里,它在距县城约一公里外的任家坪。那里地势较高,地
      势也相对开阔,学校有操场,可以容纳惊恐的人群。
      
          年轻的扶着年老的,没受伤的扶着受伤的,老师扶着学生,开始了向北川中学
      转移的进程。
      
          县委礼堂紧挨着县委大楼。贾达国和武警战士们听到了从废墟中传来的呼救声。
      
          他们冲上去,用钢筋捅,用石头砸,捅开一个洞后,发现楼板下有县里的三个
      干部。
      
          可楼板上还连着钢筋,只靠人手的力量扳不断。
      
          只有用钳子。可哪里有钳子呢?
      
          战士们看到了路边一辆被砸扁的车,冲过去,一拳打烂了车玻璃,从车里拎出
      把钳子来。
      
          三个干部得救,出来就要跪下。
      
          通往北川中学的路,平时是一马平川。但这条所有人都非常熟悉、通向绵阳的
      必经之路,现在却成了一条被拧成麻花的道路。原本下坡的水泥路忽然拱起,与原
      来的路基高度相差约有5 米之多,被扯成碎块的路面交错着堆成一堆。再往前行不
      到100 米,一处巨大的山体滑坡把道路完全掩埋起来。
      
          巨大的坠石每块都有房子大小,把整条路堵得严严实实。绕过巨石堆非常艰难
      :一侧是巨石堆成的与山体相依的小山,一侧是陡峭的深谷。只能从巨石缝隙中间
      脚踏踩碎石,手扶石壁或者灌木一步一滑地慢慢往前走。稍不小心,头部就会与巨
      石相撞。
      
          所有的人,要战战兢兢爬过这段巨石阵,才能到达北川中学那相对安全的平地。
      
          一个跟着一个往上爬,石头都是疏松的,前面的人不小心踩掉一块石头,处于
      低处的后来者当即被砸死。
      
          武警成都指挥学院的官兵,13日凌晨冲进了北川。
      
          他们是第二批到达的救援力量,第一批是武警绵阳支队的战士们:在地震后,
      近两百名精壮的小伙子分两批到达了北川。
      
          他们到达时,县城里的废墟下一片呼救之声。让指挥学院的官兵们最为难忘的,
      是曲山幼儿园的废墟下传出来的那一片稚嫩的哭喊声。
      
          孩子们在喊:“婆婆。”
      
          哭声一直持续。
      
          5 月14日,哭声很少了。
      
          5 月15日,哭声消失了。
      
          官兵们也哭,一边疯狂地挖,一边嘶哑地回应:“叔叔来了,叔叔来了!”
      
          这个幼儿园,被山石和泥土整个拍在了下面。
      
          人力有时的确不能胜天。小伙子们与死神之间的拔河,输了。
      
          他们掏出了一条小花被子,然后,小枕头,再然后……
      
          小姑娘,梳着小辫子。
      
          秃头,小小子。
      
          娃娃们的小拳头还乖乖地摆在胸前,他们的模样就像熟睡着。
      
          小伙子们号啕大哭!老天,你有气冲我们发,他们还是孩子啊!
      
          到达灾区较晚的一些消防官兵,临行前,家人为他们带上了很多糖果,嘱咐他
      们把糖带给从废墟中救出的孩子们吃。
      
          可真到了灾区,官兵们攥着满把的糖落泪,娃娃们在哪里呢?活着的,都走了,
      剩下的,都是这些上着课、睡着午觉就被灾难带走的孩子!
      
          他们把糖,撒在了孩子的尸袋里。一个孩子,一把糖……
      
          对不起啊,宝贝,叔叔没有保护好你们,叔叔力气不够大,没有救出你们!
      
          5 月16日这天,来自北京的志愿者,为曲山小学的两个女孩和曲山幼儿园的两
      个小姑娘的身体,作了最后的清洁和消毒。
      
          幼儿园小姑娘的蓝色小花被,漂亮的花朵印在了所有人的心里。她只有六岁,
      爸爸妈妈给她换上了漂亮的长统袜和小裙子,志愿者给小姑娘用消毒水清洗干净—
      ——六岁的女娃娃,已经知道爱美了,不能挽回她的生命,但,可以让她漂漂亮亮
      地离开。
      
          刘晓波被悬空倒挂在北川县城旧城区边一个黑暗的排水渠内已经两天两夜。
      
          他呻吟着,“我想活,求你们救救我。”他的大腿臀部以下被一块小卡车一样
      大的巨石压住。上半截身子正好被悬吊在排水渠上。
      
          刘晓波说,他是学生,是北川县医院的实习医生。地震发生时,他向外逃命,
      身后山上落下的巨石飞下来,把他压在排水渠边。
      
          压着他的巨石有小汽车一般大,至少有10吨,无法搬移,路过者只好从附近已
      经半边坍塌的超市里面寻到两瓶含热量的饮料,然后趴在巨石下面,把饮料递给刘
      晓波。他艰难地反向伸手,拿到了饮料。艰难地喝了一口饮料。
      
          一个军官被好心人带到大石边,军官摇着头,起码6 吨,没有办法。当时大型
      机械还没有进入县城。
      
          过了两日,大石头被挪动了。但刘晓波,没有等到这一刻。
      
          一位记者于地震后的第二天,在北川中学废墟的一角,看到一个孩子。
      
          泥土已经模糊了孩子的样子,沙哑的声音让记者分不出他的性别,但他的声音
      让这个记者终生难忘:“叔叔,救命!叔叔,救命!”
      
          记者说,他的声音重重地击中了我的心脏,泪水从我的眼里泉涌而出,这一刻,
      我担不起叔叔这一称呼的重量。
      
          在那个时候,北川中学中,可以用手扒开的废墟,早已被人扒开,剩下的巨大
      的水泥横梁,都是靠人力所不能为的。
      
          记者说,我想救他,可我知道,巨大的废墟前,我的力量太小太小,我无法擎
      起那巨大而沉重的水泥块,甚至无法将手伸进去,摸一摸这个不知道能否成功坚持
      到最后的小手,给他一点鼓励和力量。
      
          记者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承受不了它们蕴含的那么多的信任和期待。
      
          捂着嘴,这个30多岁、曾经当过兵的男记者扭头离开了孩子所在的地方,生怕
      压在胸腔的悲伤会让自己痛哭失声。但那个还没有变完声的少年的声音,却一直在
      记者的耳边回荡,“叔叔,救命!叔叔,救命!”
      
          直到回到北京,记者都没有从这个声音中解脱出来:“孩子叫我叔叔啊,我却
      救不了他,我真没用!”
      
          两个解放军战士,从北川的废墟上,救出了一个婴儿。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
      捧着孩子,从北川城里跑到医疗队所在地。
      
          这个小孩交到医生手里的时候已经气绝,但是两个士兵不相信,因为当时孩子
      的身体还是软的。
      
          医生告诉两个战士,孩子已经死了,两个战士当场跪在他的面前,医生,求求
      你,你一定要救救他。
      
          这位医生在这种情况下还在不停地给孩子做抢救,尽管她知道这样于事无补。
      
          孩子的妈妈也跟着从后方跑过来,三个人满怀希望地望着医生。医生实在无法
      面对,把小孩交还给两个士兵,痛哭着跑了。
      
          当时的北川,在大雨倾盆之中。雨水已经把孩子脸上的血水和泥土冲洗干净了。
      躺在士兵怀抱里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孩。
      
          时间紧急,场地狭小,被救出来的人,就躺在马路边上。雨中,哪怕是骨折的
      幸存者,也要躺在雨里,自己给自己打着伞,因为他们是“轻伤员”!
      
          很多的救援和医护人员,包括在第一时间目击现场的记者,都会产生无奈、无
      力或无助的感觉。
      
          他们说,最难过的事,是别人向你救助,而你怎么也帮不上他,就那么眼睁睁
      地看着他,从大声呼叫到低声呻吟,渐渐地气息微弱,垂下头去,在你眼前走向死
      亡。
      
          对活着的人来说,那是一种终身的折磨。
      
          但,就在几百个孩子几无生还的曲山幼儿园,生命最顽强的颂歌也在这里奏响
      了。
      
          13日早晨,曲山幼儿园的废墟上出现了哭声。
      
          几名解放军战士赶紧扑上去,用手刨挖,用劈柴刀砍,他们看到了一个躺在废
      墟里,左臂被压的小男孩。
      
          解放军战士用手掏出孩子嘴里的混凝土渣子,用瓶盖倒了一盖子随身携带的葡
      萄糖水给孩子,孩子喝过后说:“甜,还要喝!”
      
          一口气喝了四瓶盖子水后,小男孩儿被救了出来。小家伙用没有受伤的右臂给
      解放军叔叔行了个礼。
      
          敬礼娃娃郎铮,就这样被救了出来。
      
          也是在曲山幼儿园,被埋了两天两夜后,任思雨被救。这个大班的小女孩,给
      救她的人唱着歌儿:“两只老虎跑得快……”
      
          小姑娘说,我唱歌给他们听,我不疼,叔叔不累。
      
          随行的记者说,来到灾区,仅仅一夜之间,总理就老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平常的周一,会有天崩地裂发生。
      
          就在12日上午,温家宝还在河南南阳的一家高新区幼儿园,看着正在快乐地做
      游戏的孩子们。有了年纪的人,会愈发喜欢孩子。与孩子们在一起,66岁的温家宝
      总是显得特别高兴。
      
          曾经有记者在他一次考察的过程中,从一间教室的门缝里,拍到了温家宝旁听
      孩子上课的情景:孩子们举着手要求回答问题,小脸严肃;总理咧着嘴开心地乐,
      那种笑,完全不是一个政治家的笑容,而是一个老人看到活泼的小娃娃,从心里绽
      放出的快乐,笑得满脸放光。
      
          当天中午,温家宝回到了中南海。
      
          下午两点多,坐在办公室里的他突然感觉晃动,起初,总理还以为是自己血压
      高了。但是,他很快看到了关于四川地震的报告。
      
          他马上给四川省委书记打电话,省委书记刘奇葆说,自己正在赶往灾区。待到
      总理再打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地震发生后两个小时零十二分钟,总理的专机从西郊机场起飞了,飞机的目的
      地———成都太平寺机场。
      
          工作人员说,总理的专机起飞前,最后冲上飞机的,是两个汗流不止的新华社
      记者,他们下午3 点50分才接到紧急采访通知,要求他们4 点30分前必须赶到机场。
      
          冲上飞机,记者发现,满员68人的座位,已坐了66人,记者几乎找不到位置坐
      ———这种严阵以待的阵势,只有在抗击冰雪灾害时曾经有过。
      
          事发紧急,以总理为总指挥,下设8 个工作组的抗震救灾指挥部,就在飞机上
      宣布成立了。
      
          中国随之而来的一系列让世界目瞪口呆的救援行动,在几千米高空的决策后,
      启动了。这些救援行动之迅速,之浩大,之感天动地,之气壮山河,不单单可以记
      录在此,铭告子孙,也将永远载入人类扶灾救困的史册。
      
          总理一个人坐在桌前研究地图,突然转过头来告诉随行记者:“我要发表一个
      电视讲话,让大家不要恐慌。下了飞机,就要播出去。”
      
          录像时,总理的第一句话,六个字,就镇住了所有人:“同胞们,朋友们……”
      
          这是为总理起草的文稿中没有的,是举国动员的口气!
      
          如非遇到民族危难,不是最危急的关口,总理决不可能这样说话,这一句话,
      涵盖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土上的所有公民,和海内外炎黄子孙,囊括了世界上所有
      对中国灾难抱以关怀与同情的人们。
      
          记者心里猛地一震,虽然灾情怎么样尚不清楚,但六个字的分量,何止千钧!
      
          很多记者都很怕跟总理出差,因为他的日程总是安排得太满,实在太累。1998
      年水灾过后,当时还是副总理的温家宝,赴湖北灾区视察。
      
          事先有工作人员叮嘱记者,温总理的工作节奏很快,吃饭也快,吃过饭就走,
      不休息也没有什么客套,请记者们有心理准备。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那么快。
      
          车子停在洪湖吃饭,车队很长。记者从停在后面的车子跑到食堂,迅速地端起
      一碗饭,用几乎是往嘴里倒的速度,三口两口扒拉进去。
      
          一碗饭刚吃完,工作人员来催了,“快!总理要出发了!”
      
          那次在湖北,车行半路。他看到田里有农民在耕作,突然叫停车,自己疾步下
      车向农民走去。
      
          随行的记者傻了眼。他们的车在车队的最后,等他们发现前方停车的原因后,
      总理已经在田坎上走出了老远。
      
          文字记者还可以对现场情况进行回溯式的采访,而电视记者失去了宝贵的第一
      手画面,完全没有办法补救。
      
          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拼命追赶走在前面的温家宝。记者脚步太急,
      一下子从高高的斜坡上滚了下去。
      
          人在机器在,向来是电视台对记者的要求。就是那种情况,摄像也没有松开手
      里的机器,本能地保护一下自己。
      
          抓住了温家宝与农民问话的镜头后,记者回到了车上。这时央视的记者已经疼
      得浑身是汗,他的手指骨折了。
      
          10年了,总理还是这样的速度。下了飞机,温家宝的专车直接向震中汶川进发。
      20点30分,车队抵达都江堰,此地距离汶川还有50多公里,前方来报,因道路全线
      塌方,交通已经中断。
      
          总理下车,径直走进了在路边临时搭建的抗震指挥部,在一个临时开来的发电
      车前,摊开了地图,开始听灾情汇报。
      
          风雨交加的夜晚,地图根本摆不住,身边的工作人员用几瓶矿泉水,压在了上
      面。
      
          指挥部很简陋,几个柱子上罩着红蓝彩条塑料编织布,远处看去,很像路边卖
      西瓜的棚子。
      
          22点,温家宝拿着一个扩音器,爬上了都江堰市中医院。
      
          一幢5 层楼已经全部垮塌,100 多名病人和医护人员被埋在了废墟下。余震不
      断,断裂的墙体随时可能垮下来,警卫很担心,试图劝阻,但温家宝执意要上去。
      
          接着,他又驱车赶到都江堰市聚源中学。学校一栋6 层高的教学楼,除了两边
      的楼梯间外,已经全部垮塌。横七竖八的水泥板、水泥柱和裸露的钢筯形成了一个
      巨大的瓦砾堆。一块门板上,清晰可见的,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地震发生时,大约900 名初二初三的学生正在这栋楼里上课。一个遇难的孩子,
      被从废墟里抬出来时,手里还拿着课本,书本从死去的孩子手里“啪”的一声掉在
      地上。
      
          工作人员说,总理的眼睛里这时全是眼泪。
      
          他走在废墟上,突然好像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捡起了
      一只白色的耐克运动鞋。往前走了一步,又看见一个黑色的书包,上面有大白兔的
      卡通图案,他又弯腰慢慢捡了起来。
      
          随行记者拍下了这张照片:一个大国的总理,弯着腰站在学校震后的废墟上,
      一手提着孩子的鞋,一手拎着学生的书包。
      
          温家宝的嘴角抖动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工作人员说,他没有放声大哭,只是默默地流泪。他怎么能放声大哭呢?校门
      口全是大哭不止的学生家长,总理若是也大放悲声,家长们会哭坏的。
      
          事后,总理告诉记者,记者拍下的照片,拍出了他当时的心情。
      
          那不仅仅是总理的形象。那是一个悲伤得完全哭不出声的爷爷。
      
          当天晚上,总理拒绝了随从递过来的饼干和火腿肠,他没有吃饭。
      
          他也拒绝了省里建议回成都休息的建议,说自己不会离开灾区,今晚就住在车
      上。
      
          工作人员临时找来了两床军被,在中巴车的最后一排铺上一床军被,总理躺下
      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起身要了一片安眠药,吃了。
      
          夜里余震,车子剧烈晃动。凌晨4 点钟,秘书拿了份特急件,情况紧急,只得
      把温家宝叫醒。
      
          批阅了文件后,总理下车又走到旁边的临时指挥部,站在滴着雨水的简易帐篷
      下,他向值班人员询问着道路打通的情况,也问医院和学校又救出了多少人。
      
          13日早晨6 点多,总理起来了。没有地方洗脸,他就用湿纸巾擦了把脸,也没
      有刷牙。
      
          一大早,温家宝到指挥部里坐下,又开始工作了。
      
          此次汶川地震,总理出现在救灾队伍的最前列,远在北京的他到达灾区的时间,
      比最早冲进灾区的部队,甚至还早。
      
          12日夜里,温家宝在都江堰市聚源中学,握着家长们的手,告诉家长们,只要
      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尽全部力量救人。专业化的中国国际救援队已经到了成都,
      正在向灾区赶来。
      
          知情的人说,这个救援队是总理一手扶持建立的,是中国最为专业的救援队伍。
      
          温家宝驱车前往都江堰的路上,北京南苑机场,20点02分,两架满载着救援人
      员和救援物资的伊尔-76 军用运输机,腾空而起。
      
          飞机上坐着的,是由中国地震局12人、北京军区某部工兵团150 人、武警总医
      院医护人员22人组成的国家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他们这支队伍的另外一个名字,
      叫做中国国际救援队。
      
          飞机上的队员中,有一张年轻的脸———张建波,中国国际救援队成员,男,
      22岁,四川汶川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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