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鲁迅先生曾说过，两只刺猬，太亲密了，会相互扎着，扎疼了则难免攻击对方。 这是对家庭暴力形象生动的比喻。电视连续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剧中女主人 公梅湘南与安嘉和结婚才不到三个月，就接二连三遭到安嘉和的施暴，被打得肋骨 断裂、胎儿流产。此剧的热播，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人们对家庭暴力现象的极大关注。 家庭暴力比比皆是，触目惊心！据来自全国人大、全国妇联，部分省市法院、 检察院等单位的不完全统计，全国3 亿个家庭中有30％的家庭存在暴力；家庭暴力 大约占婚姻家庭纠纷的30％，个别地区高达50％，而其中85％～95％受害者是妇女 ；离婚案件中起因于家庭暴力的占1 ／4.全国妇联权益部透露，1999年下半年，全 国家庭暴力信访案件20446 件，占婚姻家庭类案件的20％。广东省妇联在广州等11 个市对1995年以来的家庭暴力情况进行了一次抽样调查，统计结果是：有29.2％的 不同程度的家庭暴力，其中79.4％为丈夫对妻子施暴。根据湖南省妇联对254 起不 同程度的家庭暴力案件的调查，遭受家庭暴力的254 名妇女中，165 人鉴定为轻微 伤，48人鉴定为轻伤，27人为重伤，8 名妇女惨遭杀害，6 名妇女不堪凌辱，自杀 身亡…… 家庭暴力问题，曾被列为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重点关注问题之一，2001 年12月10日联合国在京举办的“白丝带”活动上，有一个流行的口号是：“共享没 有暴力的生活是妇女的权利。” 值得欣慰的是，我国宪法、民法、刑法、诉讼法、婚姻法、妇女权益保障法等 都对家庭暴力明令禁止，各地还相继出台了有关预防和制止家庭暴力的若干规定。 迈入文明、进步的新世纪，假如人人都拥有对家庭暴力的表决权，“请举起你 的双手制止”（叶文福诗）。 告别“小媳妇” 自从嫁给袁立，来到袁家之后，康蔚华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 康蔚华出身在一个教师世家，打从当私立学校校长的祖父开始，一家数代出了 16位人民教师。康蔚华从小就谨记着这样一条祖训：对人要宽容，对己要严格。这 是一个知书达理、融融乐乐的大家庭。然而，袁家的风气则与之截然相反。袁家的 事情全是由老太太一人做主。袁立的父亲早逝，遗下了他一棵独苗，就是对这个儿 子，老太太也是说一不二，要儿子无条件地服从她。 老太太没有多少文化，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文化人，包括自己当教师的儿媳妇。 康蔚华过门后不久，生了个儿子叫袁乐平。儿子是夫妇俩的命根子，康蔚华让 丈夫给买来几本育儿方面的书，有事没事就翻几页看看。不料，婆婆不高兴了。婆 婆说：“你瞧我一辈子也没翻过书，还不是照样带孩子，过日子，要紧的是多给孩 子点照料！”这样一来，她的科学育儿计划也就泡汤了。 康蔚华和婆婆的最初矛盾也是因孩子造成的。婆婆人称“坐地炮”，邻里关系 不好，所以她基本上不带孩子出门。孩子认生，看见外人就害怕，康蔚华就打算多 带孩子出去锻炼锻炼。正是春暖花开的阳春时节，每天下了班后，康蔚华都要牵着 儿子的小手到户外去散步。 有一天，袁立回到家里没看到孩子，就问母亲。母亲趁机向儿子告了一状，说 孩子该吃饭了，又被带走了，劝也劝不住，不知要几时回来。过了一会儿，康蔚华 抱着儿子回来了，袁立三句话不到，就对着妻子横挑鼻子竖瞪眼地发起了脾气，婆 婆在一边看热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康蔚华想，逗孩子耍，又没回来晚，至于 发这么大的火吗？就反驳了几句。这一下，他更火了，竟然吼道：“你今晚别吃饭 了！”她心里甭提有多委屈：带儿子是分内的事，何至于带儿子也犯错？再说，自 己有工作能挣钱，一个月千余元的工资，难道会白吃饭么？她嘟哝了几句，没想到 袁立上来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把她刚端起的饭碗也打掉了。从小到大，父母还从未 这样打过她，仅仅为了这样一点小事，丈夫居然当着婆婆、儿子的面对自己动手， 康蔚华实在想不通，她冲上去就要还手，可终于还是忍耐了。康蔚华哭着从家里跑 了出来。她一路向父母家里跑去，快要到门口了，她却突然停了下来。此时的康蔚 华心里矛盾了起来，她真想回到娘家，向爸爸妈妈倾吐她所受的委屈，可她又怕爸 爸妈妈批评她，爸爸妈妈历来要求孩子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如今她成了个“不孝” 女，动不动就跑回娘家来，在面子上也不好过。康蔚华想着想着，慢慢地把气消了， 于是只好转身回去。 丈夫袁立迎面过来了，好像知道她要回娘家似的，走到身边小心地赔着不是， 他对妻子说：“都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这样大的火，还动手打了你，以后我会改 正的。可你也不该不听老人家的话，做儿媳的就该孝顺点。” 后来，康蔚华才知道，自己的婆婆当媳妇的时候也经常挨婆婆的骂，她多年的 媳妇熬成了婆，也想把儿媳调教成小媳妇。而自己的丈夫则一天天地变成了“帮凶”。 因为带了毕业班，经常要熬夜备课、改试卷，康蔚华总是感到睡不足觉，就想 早上有空能多补一会儿，可婆婆不让。一天早晨，她睡得正香，婆婆逛早市回来， 看见小两口还没起，就大声嚷嚷起来：“几点了，还不起床？”袁立一听就推她， “快起来做早饭去！”她迷迷糊糊地说再睡一会儿，袁立偏不让。康蔚华急了，嚷 了一句：“我每天睡几个小时你不知道啊？”婆婆在门外立刻就接上了火，“大清 早不起床做饭，还有理了！”她在外面不依不饶。袁立一个劲地催她起来做饭，她 赌气说：“又没规定谁做饭，谁饿了谁去做。”婆婆听了冲进房间，指着袁立的鼻 子骂：“你这个饭桶，连个媳妇都管不住了，你废物啊！”袁立一听，好像触到了 哪根神经，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把康蔚华身上的被子掀掉，一拳把她的鼻子打 得鲜血直流。康蔚华顿时火了，立即以牙还牙，在袁立的脸上也抓出了一朵“花”。 这天上午，康蔚华没有按时到校，她缺课了。得知康蔚华遭打之后，同事们都 感到了惊奇，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每天捧着一束玫瑰花来追康蔚华的袁立， 怎么舍得对他心爱的女人施暴呢？几年前，袁立苦追康蔚华的情景似乎还留在大家 的记忆中。那时，刚毕业的康蔚华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由于她有大学文凭，人长 得漂亮，追求她的人数不胜数，这里面也包括袁立。袁立只是个大专肄业生，进的 是工厂，干的是推销，且相貌平平，看不到他有哪一点出众的地方；可就是这个袁 立，偏偏在众多的挑战者中脱颖而出，把如花似玉的康蔚华娶到了手。在两人的婚 宴上，同事们不约而同地问康蔚华：“你怎么一眼就相中了袁立做新郎呢？”康蔚 华笑了笑，把她的秘密如实倒了出来，“我见他殷勤、老实，这样的男人最靠得住， 懂得爱自己的女人。” 几个相好的同事当天就来看望康蔚华，趁机狠狠教训了一顿袁立，逼得袁立当 面赔礼道歉。同事走后，袁立就对妻子说：“我们讲和吧。其实我也没想打你，是 你太气人了。我妈是长辈，说得不对也对。”康蔚华满腹委屈地哭了起来，“我错 了，你指出来，我就改。可你不能老打我，打我我就不服气，我又不是小孩，讲道 理听不明白，靠打来吓唬。”袁立于是上前帮妻子揩掉眼泪，保证说知错就改，再 也不打人了。 但过了不久，袁立就忘了他的保证，再次打了康蔚华。事情还是起因于她和婆 婆之间的矛盾。一天，袁立的姑姑从乡下来城里做客，他的姑姑平时很少出来，康 蔚华也只是在谈恋爱时见过她一面，这么多年没见，有些生分了，所以她进门时迟 了许久才喊了声“姑姑”。哪知姑姑斤斤计较，在乡下是个有名的“长舌妇”，等 康蔚华上班去了，姑姑就和婆婆在屋里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姑姑说：“袁立的媳 妇是城里的小姐，咱是不是高攀了人家？”婆婆不懂其意，就问她：“是不是媳妇 没接待好你？”姑姑见把风扇起来了，就不再闪烁其词，“蔚华这媳妇瞧着还不错， 可就是跟老人家不热络，我来了两天了，怎就不见喊你一声妈呢？”姑姑的话就像 一根鱼刺插在婆婆喉咙里，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姑姑一走，婆婆就躲在房间里 生闷气，连吃饭都不愿和媳妇同桌。 第二天，袁立从外地出差回来，没有见到母亲，他问康蔚华。康蔚华回说她刚 下班回家，也不知道她人去了哪里。袁立看着不对，又问康蔚华是不是又吵架了， 问得康蔚华一脸的莫名其妙，她生气了，“你哪能这样不相信人，你以为我是吵架 专业户？”袁立于是心急火燎地到处去寻找母亲。其实婆婆刚“出走”不到一个小 时，她知道儿子今天准会回来，每次袁立出差返回时总是先回家看望母亲，然后才 会去单位报到。婆婆手里提着一个包裹在街上转悠，不久就让儿子给找着了。袁立 见母亲流落街头的那副样子，心酸得快要流出泪来，婆婆故意说不回家了，要自个 在外面找个地方过日子，唬得袁立赶紧向她下跪求情。婆婆这才向儿子道出了自己 所受的委屈，原来她还念念不忘前天姑姑给她说的那个话。 把母亲接回家的时候，袁立的脸色明显变了，“你说没有吵架，为何要把母亲 气跑？”他当场考问妻子。康蔚华自知没错，毫不示弱，“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 到底怎么啦，是不是又怀疑我顶撞她了，吵她骂她了？”她用手指了指婆婆。这一 指可不得了，袁立挥手对妻子就是一巴掌，“看你还嘴硬，对老人家不尊敬，竟连 我的话也不听了，平时教你要喊妈，你为啥不喊。我现在要你喊，喊啊！”袁立每 说一声喊，就扇她一巴掌，一连打了十几下，康蔚华终于忍无可忍，拼足劲和他对 打了起来。康蔚华自然不是袁立的对手，一番较量下来，她已经是遍体鳞伤，鲜血 直流。 康蔚华不知是怎么跑回家里去的，等她清醒了过来，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了。袁立不敢去看望，病房里却挤满了康蔚华的亲朋好友，连康蔚华和袁立的领导 也来了。康蔚华的领导当场向袁立的领导提出了“抗议”，伤势虽不至于十分严重， 可袁立的领导对此事十分重视，回去后就对袁立作出了处分决定。校方领导觉得问 题并未解决，等康蔚华一出院，就鼓励她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康蔚华在两个姐姐 的陪同下，走进了法院，她们去法院的事，连她的母亲也没有反对。 一家人中，只有康蔚华的父亲最为冷静。就在姐妹几人从法院回来后，他找康 蔚华单独谈了一次话。父亲的语气温和中透出严厉，他问了康蔚华三个问题，叫她 认真思考，等她思考成熟了，再来回答他。这三个问题分别是：“袁立到底对你有 没有夫妻之情？你们一家人都爱小乐平，倘若你们真的闹离婚，孩子该归谁？婆婆 为什么会看你不顺眼，你平时有没有怠慢老人的地方，两人真的不能讲和吗？”父 亲提出的问题如同三把利刃，搅得康蔚华的心里难以安宁。她关在房间里想了整整 一天，等心情平复下来后，她就觉得父亲说的都是些非常实际的问题，一时难以作 答。但她也决不会就此罢休，她回答父亲说：“爸爸，我就是忍不了这口气！”父 亲似乎已经捉摸到了女儿的心思，就心平气和地奉劝她说：“孩子，解铃还需系铃 人。你们三个大人恐怕都有错，错就错在平时缺少沟通、互谅互让上。或许每个家 庭都会遇到同样的矛盾，但处理这种矛盾一定不能任性和赌气，就像打结一样，要 有耐心，多想想办法，否则就会打成死结。我看，现在是到了解决矛盾的时候了。” 第三天，康蔚华的父亲陪着女儿回到了家里，袁立和他的母亲都没有料到康蔚 华会主动回来，以为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谁知，康蔚华一踏进门就朝婆婆喊了声 ：“妈。”婆婆听得惊呆了，等她明白了过来，激动得热泪盈眶。她高高兴兴地去 给亲家倒了杯茶，然后就当着亲家的面直夸媳妇如何如何能干。说着说着，她向亲 家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指望靠他来防老。我怕儿子专听媳 妇的，媳妇一变儿子也跟着变。没想到结果却害了自家的媳妇……” 婆婆那边的情绪捋顺了，接着就着手解决袁立的问题。康蔚华的父亲俨然一位 谈判高手，故意把话说到顶头上，“袁立，我今天来通知你，蔚华已经向法院提出 离婚申请了。” 袁立一听，吓得连忙跪下向岳父求情，康蔚华的父亲指了指女儿，说：“事情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求我也没用，下决心的是她！”袁立接着又跪到康蔚华面前， 那副模样就像一个遭到抛弃的十分可怜的孩子。他一再求她撤诉，保证说这辈子再 也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了。见妻子仍然不表态，袁立急得就想磕头，情急之中， 他突然跑进房间，把吓得躲在一边的儿子抱了出来。 “喊妈妈，快，喊妈妈！”袁立着急地哄着儿子袁乐平，儿子迟疑了一会儿， 听话地喊了声妈妈。这边，康蔚华早已是忍不住了，她从丈夫怀里接过儿子，儿子 却撇着小嘴闷闷不乐地问她：“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康蔚华抑制不住地哭 了起来，“乖儿子，妈妈要你，爸爸妈妈都会要你。” 康蔚华最终原谅了丈夫。一个濒于解体的家庭重新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