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现如今，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似乎只剩下孩子了。”这话让某些男人说出来， 语气或酸、或贬、或调侃，言外之意嫌女人能干、跋扈，以至于“雌雄不分”，才 闹出个男女生育权之争的新玩意。 今天的法律保障妇女有生育或者不生育的自由，男人有没有呢？假如答案是否 定的，该如何来体现男女平等？假如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当丈夫要求生育的时候， 他是不是侵犯了妻子不生育的自由？对这个众说纷纭的难题，新婚姻法保持了沉默。 2000年底，“生育权属于夫妻一方还是双方”未在征求意见稿中涉及。但是在此后 通过的《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生育调节”一章规定：“公民不分性别均有生育权。” 于是有人开始欢呼：“男性生育权首次得到了法律的认可。” 生儿育女，繁衍生息，本是人类的天职，只要是法律赋予的权利，谁也不能剥 夺你的，但权利一旦被滥用，往往是一发不可收拾———我们看到有人借腹生子、 有人出租子宫、有人私设精子库、有人滥用亲子鉴定，性乱泛起，人伦丧绝，道德 滑坡，法律遭践。在外国，甚至还有母亲代女怀孕的丑闻。 据有关部门透露，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每天都有人表示要加入“丁克夫 妇”的行列。“丁克夫妇”是英文缩写DINK的译音，特指双收入、无小孩的夫妻。 这三大城市的已婚夫妇中，“丁克夫妇”如今都超过了15％。目前，全国各大城市 的“丁克夫妇”总数已逾200 万对。“丁克”族选择的是不生育的权利，对此谁能 指责？ 男人的泪有多重 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夏天，放弃了在派出所工作的机会，毅然南下“淘金”，在 广州当了一名“的哥”。一天，他从报纸上读到一篇文章，里面讲到许多不孕夫妻 通过人工授精喜得孩子，从而过上了幸福生活；只是现在精子捐献者甚少，呼吁身 体健康的知识分子勇于捐献精子。 看到这篇文章，夏天有些坐不住了。他想，自己虽然不算是知识分子，但身强 体壮，智商不低，以前在部队当的是技术兵，而且还通过成人高考获得了大学文凭， 自认为比较优秀。为什么不能抛弃传统观念，为社会作点贡献呢？于是，夏天主动 和某医院取得联系。院方见他积极性高，经过测试合格，同意接受他的精子捐献。 按照规定，院方和他签订了一个协议，将为精子接受者保密。 一年之后，夏天结婚了，新娘子叫成丽英，是一家香港美容化妆品公司的代理 人。他们两人是在三年前谈的对象，那时候夏天还在部队，成丽英刚刚出来打工。 一晃三年过去了，成丽英在外面大显身手，活得滋润潇洒，她把夏天也接了出来给 他找了份工作，然后带着百万资产和浓浓情意“下嫁”给了夏天。 小两口在一起过得甜甜蜜蜜，如胶似漆。一天晚上，夫妻俩相拥着喁喁私语， 夏天拍了拍妻子的脸蛋，说：“丽英，我们现在终于安定了下来，有房、有车，钱 也不缺，只希望你早早生个孩子，我们的日子就赛过神仙啦！”成丽英用指头点了 点他的脑袋，娇嗔道：“老封建，着什么急，到时候给你抱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成丽英虽然嘴上说不急，可也想趁年轻先把孩子生下来。于是，夫妻俩便加快了传 宗接代的进程。不久，成丽英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一喜讯把夏天乐得合不拢嘴。他是那么喜欢孩子，多少次在梦中见到孩子的 笑脸，牙牙学语的情景，以及第一次喊他爸爸的那份亲切。如今梦想快要成为现实 了，他也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父亲临终前曾对他嘱咐：“我们这一家几辈子 都是单传，不能在你手上断了香火啊！” 为了能让妻子安心养胎，夏天经常少出车，为的是能尽到丈夫的责任，照顾好 妻子的生活起居。夏天还特意从老家叫来同是开美容店的妹妹，要她帮忙打理一下 公司的事务，以减轻妻子的压力。但是，怀胎不到五个月，成丽英突然改变了计划， 她同夏天商量说：“我们当初的决定太草率了，我们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夏天感到妻子的话怪怪的，就猜知她有重大的心思，耐不住想问个究竟：“你 到底要考虑什么？快讲呀！” 成丽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话也说得吞吞吐吐：“现在有一种时髦的方式… …叫什么，对了！‘丁克家庭’，听说过没有？” 夏天被她弄得满头雾水，仍然不解其意，只是拿眼睛盯着她。见此，成丽英干 脆挑明了说：“我想把肚子里的孩子做掉！” “为什么？”夏天惊诧至极，脱口问道。 成丽英叹了口气，没有商量余地地说：“跟你一时也讲不清楚，以后我会告诉 你的！” 成丽英不顾夏天的坚决反对，毅然到医院去做了人工流产。夏天的孩子梦一下 化成了泡影，他一时想不通，就和妻子打起了“冷战”。后来，还是妹妹来劝他， 告知成丽英决定人流的秘密。原来，成丽英的公司打算扩大经营，最近她经常不上 班，香港老板颇有微词，就把成丽英提交的可行性报告给搁置了下来。成丽英得知 情况，连夜飞往香港求情，并主动提出向对方让出5%的红利，香港那边这才松口， 同意在广州扩大经营规模。批文拿下来了，今后将事必躬亲，成丽英分身无术，不 敢怠慢，便只好出此下策。 夏天毕竟也通情达理，想到妻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庭，心头的气便消 了一半，但他对生孩子的事还是萦绕于怀，“这次不行，下回你一定要替我生个儿 子啊！”他观察着妻子的脸色，想得到她的肯定答复，但夏天无论如何料不到，此 时的成丽英有了更大的决定。成丽英决定做个正儿八经的“丁克太太”，也就是说， 这辈子她都不准备生孩子。促使成丽英彻底转变观念的原因就是上次这件事，事情 虽然解决了，但是给了她很深的启示，她感到女人做生意的确不容易，尤其是做形 象代理人，哪容她享受女人全部要享受的东西？再者，成丽英在外闯荡数年，早已 将自己视作城市宠儿，觉得赶赶时髦、玩玩新潮尚无不可。夏天不时向妻子吹枕边 风，对生孩子之事越来越着急。他的母亲年事已高，一直有病缠身，老太大自知时 日不多，捎过来口信说，想在闭目之前看到自己有个孙儿。夏天把母亲的心愿告诉 妻子，但妻子仍是无动于衷。没有办法，夏天只好对妻子采取“手段”。他把给成 丽英服用的避孕药悄悄换成了维生素，不到三个月工夫，成丽英又怀孕了。当成丽 英得知夏天“作弊”后，表现得怒不可遏。她狠狠地甩了丈夫两个耳光，发誓一定 要打掉腹中的孩子。 夏天不怕妻子打骂，但他真的怕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破灭了。他好言好语地 劝导妻子，甚至还跪下向她求情，却仍然得不到他所希望的保证。情急之下，他跑 去寻求法律援助，希望能维护自己的生育权，以保护妻子肚子里的小生命。怎料律 师告诉他，现有的法律规定，妻子有自主选择生育子女的权利，而丈夫没有。一听 这话，他又泄气了。 成丽英得知丈夫的举动后，马上还以颜色，她让公司的代理律师找夏天谈话， 警告他，如果胆敢上法院，她将提出反诉，理由是他强迫妻子怀孕、生育，违反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儿童权益保障法》。夏天哑巴吃黄连，自感有“冤”难申， 不久，他就和成丽英分居了。 这年春节，母亲在老家病逝。夏天独自一人赶回老家奔丧，他问妹子，母亲是 否留下遗嘱？妹子说，母亲没有看到儿子抱孙子回来、带着遗憾走了，临终前还是 那句老话———要夏天生个儿子延续香火。听到这句话时，夏天是百感交集，泣不 成声。他跪在墓前，发誓一定要生个儿子，以安慰九泉之下的父母。 回到广州，夏天找到成丽英，对她说：“既然你害怕生孩子，就让我人工授精， 借腹生子行不行？”成丽英无力反驳，这时她的律师却一本正经地奉劝道：“最近 卫生部颁发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明确规定，禁止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 技术。另外，计生部门也明确表示：代孕违反计划生育条例……这可是画了红杠杠 的，不可违法啊！” 走投无路的夏天忽然想起，自己不是曾经捐献过精子么？对了，说不定其中已 经开花结果了，要是这样，自己早就应该有孩子了。夏天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着， 仿佛看到笑容如花的孩子正在向他伸出胖嘟嘟的小手，亲切地喊他“爸爸”。他顿 时兴奋了起来，抓过车钥匙就向那家医院奔去。 听夏天说明来意后，院方断然拒绝他查看有关资料的要求，还拿出当时双方签 订的协议，一再说明院方有责任为接受精子者保密。夏天喋喋不休地向医院保证， 说他绝对不会骚扰对方的家庭，只想看孩子一眼，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院方坚持 原则，毫不客气地把他“请”了出去。 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夏天心有不甘，此后几天，他几乎天天来磨医生，得到的 是同样的结果。正当他打算放弃时，恰巧遇上了原先在这家医院当护士的一个熟人， 很快从她那里获得了所求的“信息”———他的精子先后提供给了6 个女子。夏天 如获至宝，他拿着手头上的6 人名单，立即展开了寻“子”行动。 按照护士小姐提供的地址，夏天很快找到了第一个家庭。这家的男主人姓丁， 女主人姓杨，住在市区繁华地段的一幢公寓。夏天不敢径自去敲门，又怕坐在出租 车上看不明白，于是就佯装找人，在楼道间来回走动，只要这家的大门一开，他就 探过身子去瞧，一直等到里面的主人牵着孩子出来，这才起身跟踪，同他们一道乘 电梯下来。在电梯中的这段时间，足以把孩子看个明白。夏天采取这种“守株待兔” 的办法，连续跟了5 个家庭，但是5 个家庭都是生的女孩，而且没有一个外表上像 夏天，这让他大失所望。 第六个家庭在远郊，夏天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这是一座隐在山脚下的私人 别墅，别墅里面有花园，有露天泳池，显得豪华气派，一看就知道是个暴发户。因 为电动门栅栏挡着，夏天的出租车进不去，只好守在车上干等着。一个周一的早晨， 他料定主人必定要送孩子去上学。果然，不到7 点钟，里面的电动栅栏向两边打开， 从别墅后面转出来一辆黑色奔驰。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夏天隐约看见副驾驶位上 坐着一名小男孩，不禁怦然心跳。夏天条件反射般地启动了出租车，把车开到了栅 栏前面，挡住了奔驰的去路。奔驰车按响了喇叭，见没有反应，车主怒气冲冲地开 门下来，“愣想作梗？”他说的是广东话。 “哦，我想找人。”夏天随口答道。 车主见夏天两眼紧盯着车上的儿子，预感不好，连忙反身回到车上。夏天刚才 瞧了一会男孩，见他五六岁左右，时间上正好相符，不仅如此，男孩的长相几乎与 自己一模一样———方脸，大耳，大眼，左边一个小酒窝，就连脖子上的一颗黑痣 也和他一样。没错，肯定是他，是自己要找寻的儿子！夏天心中一阵狂喜，差一点 就叫了出来。他怕儿子一下就从眼中消失，情不自禁地从车窗上拽起了儿子的小手， 喃喃说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车主两次从车上下来，见拉不动夏天，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夏天转而向车主求 道：“大哥，我不是坏人，我向您讲实话，我就是那个捐献……的人。我无意打扰 你们，请允许我好好看他一眼，叫他一声儿子吧！” 车主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生怕纠缠下去对自己不利，于是想办法把夏天支开。 奔驰车渐渐远去了，他还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热泪盈眶，仿佛在向天上的父母祷 告：“我有儿子了，我也有儿子了……” 夏天回家将喜讯告诉他的妻子，他想让妻子也来分享自己的喜悦。成丽英听后， 脸上的表情由复杂转而变成漠然和不屑一顾。自从夫妻俩分居后，她就把所有的心 思扑在了生意上，这个家，包括丈夫都被她搁在了一旁，就好像对待路边上的寄生 草一样，任由它去自生自灭。成丽英凭借丽人形象和锐意进取，汇入了浩浩荡荡的 城市精英队伍中，在她的眼里，夏天却还是个死抱传统的顽固不化的乡巴佬，彼此 的差异最终自然要落到具体的家庭矛盾上，家庭矛盾一旦打上死结，无异于宣告了 婚姻的失败。 等到夏天结束一天的出车任务，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时，两个陌生的法官突然 敲门进来，法官给夏天送来了两张传票：一张是车主告医院违反规定，随意泄密及 告夏天无理骚扰，侵犯人身权；一张是妻子成丽英的离婚诉讼请求。夏天平静地接 受了传票，透过窗口望着老家的方向痴痴地笑了。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