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是,我们想到没有,当这块冰没有经过自己循序渐进、慢慢地解冻,而是被 外在的大火催化时,结果会很可怕:很大一部分被大火瞬间“汽化”了,浪费掉了, 于是出现水量不足。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早熟早烂。到人生应该进入“烧水”为 “汽”的青年时代,已经能量损耗严重。我们不是常常追问、指责中国人为什么缺 乏创造力,出不了诺贝尔奖获得者吗?我们过早地“汽化”了,创造力枯竭了…… 当童年草草终结时,我们失去的,仅仅是创造力吗?要知道,人生不幸的种子,也 从此埋下。 我一位亲戚的小孙子才6 岁,可这孩子那天突然冒出惊人之语,让我们所有人 都愣住了: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奶奶一样早点退休就好了”。望着小家伙 那一对亮亮的小眼睛,我心中一阵酸楚:小小年纪,活得真累啊!每天识字、背诗 歌、学英语、学速算、写毛笔字、练小提琴,就像“赶场”一样穿梭于各种特长班。 他那可爱的妈,真是标准的“严母”,只要任何一个班的成绩不好,便大打出手。 如果幼儿园老师没有像小学那样教孩子学语文,数学,他妈马上就提意见,认为幼 儿园不负责任。 幼儿园呢,为了赚钱,为了打名气,也乐得迎合家长对孩子超前教育的要求。 反正孩子们好糊弄,也不会反抗,想怎么扭曲就怎么扭曲!把家长们哄好了,钱就 到手了。 不久前,《参考消息》登载了一位英国教育家的口述:他以前总是听说中国的 孩子都被宠成小皇帝,近些年却总是目睹中国孩子在世界上屡获数学,音乐大奖, 及至几次访问中国后,他不禁感叹:中国孩子是最辛苦的一族! 可不是吗,小皇帝倒是不缺吃不缺穿,就是没有童年!家长们说了:我们有什 么办法?竞争那么激烈,如果我们给他一个童年,就要欠他一个成年! 我也曾有过童年,我们那时能吃到一根三分钱的冰棍就会很高兴。但那时我们 有更多的自由,我们可以在蓝天下玩泥巴,可以在秋虫唧唧的晚上去抓蛐蛐儿。我 们不仅有兄弟姐妹,还有同一个院里的许多同龄朋友。当忙于工作的父母们顾不上 我们时,我们在玩耍中得到多大的快乐! 而我们的孩子呢?在无忧无虑的年龄,却只有数不清的作业,还有众多逼他们 成才的长辈!只有书桌前那一方天地,每天十几个小时被禁锢在这里! 在中国,最苦的就要算中学生了。因为他们处在“高考”这场大战的前沿。苦 到什么程度?曾有一位归国华侨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回国内读书,她朋友正上中学的 女儿竟然劝她:“阿姨,你千万别把你的孩子带回来。我们过得太苦了,都没有过 童年!” 我时常想:若是十年寒窗,真苦出一辈子的幸福,也算是“修成正果”;我们 从孩童时期就开始辛苦,最后苦出什么了呢?苦出了“高分”,却因为失去正常的 童年而苦出心理障碍,甚至失去了获得幸福的能力,这值吗?这难道就是我们给他 们的“成年”吗? 不久前,在北京大学生心理健康节上,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心理学会副理 事长林崇德提出:越是重点学校,学生的心理问题越严重。 2002年早春的一天,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北京动物园的熊山,他把火碱和硫 酸兑在一起的液体泼到熊舍中,一只黑熊逛了过来,这笨家伙太信任人类了,见有 人把东西泼下来,就凑过去嗅了嗅,舔了舔吐了。一个月后,这个诡秘的人影又出 现在熊山,这一次,他带了一杯硫酸,还兑了点水,他把这种液体直接泼到一只熊 的身上,这只熊显然被烧疼了,在地上滚了几下,旁边又一只熊过来舔了几下…… 就这样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熊被烧伤了!5 只造力,也扭曲了他们的心灵。 此事一出,社会哗然。当媒体报道这个泼熊的家伙竟是中国最好的大学——清 华的学生时,人们更惊讶了。据说这个泼熊的刘海洋,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一个已经通过研究生考试的高材生,仅仅为了验证熊“笨不 笨”,难道就做出这样一件既毁了黑熊又毁了自己前程的傻事? 这事太让人费解啦!这厮既然能考入全国一流的学府深造,且已通过研究生考 试,其智力水平至少不会低于常人哪。是什么支配着他干出这件连普通人都知道是 不道德的、违法的“惊人之举”呢?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有的抨击媒体言必称“清华”误导受众;有的斥责天 之骄子对动物毫无怜悯之心;有的痛心“一颗老鼠屎”坏了清华美誉;有的声讨教 育的片面性;有的怀疑这名学生的精神是否健康……《北京青年报》当时发表一篇 文章,题目是:谁应该对“黑熊事件”负责。 谁?教育!当人们为“兽道”仗义执言之时,是否想过我们的孩子?是否想过 他们的心灵,面临着怎样的挤压? 2006年1 月11日,安徽省东至县一个年仅14岁的孩子,因不想参加期末考试, 竟然纵火烧了学校的学生宿舍。在看守所里,他哭着交代了纵火的经过和动机: “同寝室的两位同学成绩比我好,我嫉妒他们;另外,学校的考试太频繁了,我不 想参加期末考试。以为把宿舍烧掉。学校就不用考试了。” 这几年,类似有悖常理的怪事,频频见于报端。我们已经麻木了,不惊讶了, 可是我想问一句:我们是否反省过这些怪事的人文基础?是否反省过我们的教育? 著名教育家卡尔·威特认为:“那些天才的失败来自父母的极度催逼。”过度 的催逼,扼杀了孩子们的自由思想。 据调查,家长中希望孩子“正常发展”的只有三成,大多数家长希望自己的孩 子是“超常”儿童,最好是神童。 都奔着神童去,可能吗?一位重点中学的学生家长在对我谈到他的教育经验时 直言不讳地说:“我就是法西斯教育!”不少人的目的达到了:现在的孩子,个个 都早慧,做父母的,做老师的,虚荣心算是满足了,可精神早熟的孩子们到哪里去 寻找童年?到哪里去寻找精神的避难所?孩子们那稚嫩的心灵,失去一个自然生长 的环境,能不变态吗? 我们中国人,难道不是一代又一代人生活在分数的阴影中吗?我们让这分数给 搞得团团转,可这分数,除了高考时能改变我们的命运(其实也未必),它还能带 给我们什么?也许自尊心挺满足,但它使我们失去什么,我们想过吗?它让我们变 得偏执、钻牛角尖,让我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分高,我比你分还高;你们分数 上去了,那好,解题的难度加大……分数就是这样诱使我们陷入这样一种毫无意义 的循环,多少年乐此不疲!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反省我们的教育了。我在网上看到一篇写浙江大学材料 与化学工程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郑强的文章。据说他演讲时,浙江大学的礼堂 里座无虚席,很多学生只能挤在过道里。 为什么他的演讲这么招学生喜欢?他举例说:“我们系里有一个女同学,一天 到晚没有笑脸,就是为了得到高分数、得到高额奖学金,我很痛心!我和她说,你 这是在用青春换荣誉、争光环,你今后的心灵是要受创伤的!我希望她不要看重明 年从第一名掉到第二名,后年从第二名掉到第三名。我这个老师当得怪吧?我不是 要求她往上走,而是往下走,但我这是在救她!” 他还说:“中国的教育有太多误区。考进浙大的学生,大多是高分考生;也许, 分数越高,学生受到的伤害越大,三分之二已经‘精神残缺’。” 他又说:“中国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被教着想当干部,要‘管’别人,要 向老师‘揭发’同学上课没认真听讲。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 他认为中国教育陷入一种误区:该玩的时候没有好好玩,该学的时候没有好好 学,该干的时候没有好好干,该歇着的时候没有好好歇着。 我有不少朋友、亲戚的孩子,我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眼看着他们就在“法 西斯教育”中,逐渐变成了好学上进的好孩子。这类孩子大多很争气,考试分数都 不错,基本上的是重点中学和名牌大学。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成年后总有那么点 不对劲儿,有的一直找不到对象,有的甚至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缺乏,有的孩子非 常没主见,事事要父母拿主意……老大不小了,还挺乖,依赖性很强,离了爹妈活 不了,这对劲吗? 现在,做父母的,无论是干个体的、还是大学教师,几乎无一例外地想让孩子 循着这样一条成才之路走下去:小学——重点中学——名牌大学——海外留学。你 能找到一个不想上大学,不想留学的孩子吗?当我们为保护藏羚羊、保护生物种群 的多样性而呼吁时,我们是否想到过,最需要保护的恰恰是我们人类自身的多样性? 当我们过度地塑造我们的孩子的同时,我们是否想到过,最该保护的恰恰是他们自 然天成的个性的多样性,爱好的多样性、理想的多样性、能力的多样性甚至习惯的 多样性?如果满世界的人都成了爱因斯坦,成了比尔·盖茨,还不乱套了? 2005年3 月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作了一项调查,50%以上的家长希望孩子读博, 83,6 %的中学生父母要求孩子考试成绩在前15名。 家长们也不想想,前15名?那是容易的事吗?曾经有一个重点中学,作了一次 测试:让学校所有40岁以下的高中教师限时做一套所教学科的高考试题。结果,约 10%的教师不及格,其中好几位只得到40多分(百分制)。瞧瞧,教这门知识的教 师都是如此,我们却让孩子们只赢不输,可能吗? 孩子们总是被一遍一遍地告知:不能上重点小学就不能上重点中学,不能上重 点中学就不能上重点大学,以后就找不到好工作……成年人不断用这种压力让大多 数孩子产生挫败感,让他们陷入恐慌与痛苦之中。 一位叫然然的15岁的女中学生这样说:“我自认为,我是父母和老师眼里的乖 孩子、优秀生,学习好,又听话。但没人知道我现在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上学,我 常想把书扔进高压锅里,用小火煮上一天。拿出来以后再用锤子砸,然后浸入浓硫 酸里彻底毁容,再送入火炉,烧成灰,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是读书剥夺了我的一切。我的自由,我的爱好全没有了,耳边聒噪的只有4 个字‘读书、学习’。” 孩子们对考试都恨到什么程度了?把书给煮了都不解恨,还要砸,要用浓硫酸 彻底毁容! “分儿,分儿,学生的命根儿,考,考,老师的法宝”,这是我们自小就会的 顺口溜。不仅三天两头地考,每次还要座次排名!家长们几乎都是通过“排名”来 了解孩子的学习状况。几乎没有哪个家长对孩子在班上的名次满意,这就注定大多 数孩子都是失败者。 考试,就这样变成了不断让孩子感受挫折,经历心灵煎熬的过程,很多孩子因 此变得越来越自卑,正是这种痛苦体验,让很多孩子产生厌学的念头,而且在他们 的心灵上留下阴影,甚至影响他们的一生。 就像一个宝塔,塔尖有几个?大多数还不就是塔身?当塔身意味着什么?意味 着你的自尊心不停地受伤害!哪一次考试的座次排名不让塔身们心惊肉跳? 2005年10月,江苏启东中学一位叫李远的高三男生,在下了晚自习之后,一个 人悄悄地爬到实验楼顶,在满天的星光之下,纵身跳下……他的尸体在冰冷的水泥 地上一直躺了五个多小时才被人发现。人们发现,他的心、肝、脾都震碎了,有的 碎成了好多块。而他的家中,父母为他做的他最爱吃的红烧猪蹄还静静地搁在桌子 上散发着肉香…… 一个父母眼中的乖儿子,邻居眼里的好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怎么就这么 想不开?怎么就这么绝情?竟没向双亲道别,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让这个花季少年走上绝路的原因,现在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仅仅是他的月考分 数太差,班级排名跌至后几位。他害怕了,于是悄悄修改了成绩单上的分数和名次。 这一下可不得了喽,这点“劣迹”偏偏又让班主任发现,挨了批评。这不是罪上加 罪吗?他更不敢回家了,悲剧就此酿成。 我们为什么要把孩子们分成三六九等?为什么要用排座次来伤害他们的自尊心? 孩子就是天才,也不能保证次次能考好分数啊? 教育专家认为:“教育的核心不是传授知识,而是培养健康人格。”我们想过 没有?成年后的很多不幸,其实都可以在童年找到原因,因为一切都是从童年开始 的。 部长先生,我知道考试的重要。教育能没考试吗?否则用什么来督促学生?用 什么来评价教师?可是,如果这考试变成了全民的一种价值观,变成指挥一切的东 西,这正常吗?所有的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拔尖,可那“塔尖”是那么容易 当的吗? 宝塔尖儿永远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塔身”,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呀!可 为什么很多家长都不明白这一点?当不了塔尖儿怎么办?家长们不仅自己痛苦,还 要捎带上孩子,非要说:我那孩子是我们的一个失败。孩子们呢?也只能认为:我 是我爸我妈的一个失败。 像李远这样,仅仅因为考试成绩就自杀的事件已经出现好几起了。孩子们最后 得出的结论就是否定自己——我笨,我不行。 我们的教育,大家辛辛苦苦的,难道就是为了让大多数孩子最后否定自己?我 们以损失。大多数“孩子的心灵健康为代价,究竟是为了什么? 南京市鼓楼区教委曾对329 名四至六年级的小学生作过一项题为。我害怕…… “的调查,您猜孩子们最害怕的是什么?依次是:考试、父母,坏人和老鼠。害怕 考试,是因为它导致孩子们否定自己,在内心里折磨自己;害怕父母,则是因为只 要分数达不到要求,回家就面临着”皮带炒肉丝“,会出现”男女混合双打“! 所以有人说,应试教育不把人当人,而是当成了物,当成了家长和学校实现自 己利益和愿望的装知识的器物!因而,我们的教育变得有“形”无“神”,有“器” 无“灵”!这种教育得到的是数量,是学历,是无用知识的堆积;然而缺的却是作 为人所特有的精神,灵性、神韵和气质! 我们的教育是什么?是一条生产线,用统一的教材生产同一种产品,用同一种 检验方式——考试来选拔,您瞧瞧,把个性不同、资质不同、性格各异的孩子们用 同一方式扭曲之后,再用统一的标准筛选,结果昵?必然是大多数被淘汰!大多数 受伤害。 现在有多少孩子厌学?有人统计过,说是85%。绝大多数!他们全都朽木不可 雕吗?我看未必!更可怕的是,很多孩子因此被划成了“另类”,从而使他们的自 尊心和自信心都受到伤害,于是破罐破摔,自暴自弃,从厌学到逃学,到辍学,过 早流入社会。据统计,在违法犯罪的在校生中,差生占大多数,而且很多是职校, 技校和中专的所谓“三校生”,打架、逃学、抽烟。“少女妈妈”多出自这里,多 少孩子就这样混大了,学坏了…… 部长先生,我们现在都只有一根独苗苗儿,您可能想像不到,这种自我否定对 家长对孩子的心理是多么大的伤害,谁没自尊心? 我们的孩子都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啊!就为了成年人那些莫名其妙的念想:望 子成龙啊,分数线哪,名校效应啊,职称啊……所有这些偏执的愿望,把他们原本 鲜活的心灵给扭曲了,原本应该自然生长的本性的东西,都被压抑了,扼杀了,孩 子的一生,都要为童年的这种“扭曲”付出沉重代价! 我想不明白的第四个问题是:为什么高考越来越像一个赌场?这几乎是人生最 残酷的一次赌博,一锤子买卖。考砸了。可能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要知道,就是技艺再高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啊!可能你苦读多年,成绩一直很 好,就这一次“赌输”了,以前的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 我有个外甥,小家伙不仅聪明,而且是个标准的好孩子,几乎可以算是中国教 育最典型的“精品”了,也是我们老曲家所有人的骄傲。他活得可真不轻松,不仅 承载了我妹妹妹夫,也承载了我的老爹老娘对未来的希望。这孩子特给我们老曲家 争气(顺便说一下,我老爹出身贫农,祖上就没有读书人),就是在北京海淀区这 个“高考精品区”中,也是前100 名的学生,在人大附中这个所有北京中学生都向 往的重点中学学了六年。巧的是,他恰恰在光绪皇帝一纸诏书,废除了科举制度整 整100 年后的2005年参加高考。 然而,最戏剧性的一幕是:所有人都认为他能考上清华大学。他一模、二模的 成绩都很好,比往年的清华录取分数线要高上40多分,上清华,还不是手拿把掐呀! ——唉,这个清华梦啊! 高考成绩下来了,他考了612 分,比清华录取线低了3 分!就是这一次考试, 就是这3 分,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得知分数的那天晚上,他给从小把他带大的姥 爷(我的老父亲)打电话,没说两句就泣不成声。我那80多岁的老父亲——这个在 日本人监狱里被严刑拷打时,都没掉过眼泪的老八路,也哭得凄凄惨惨。我的妹夫 说,那一天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全家都傻了,特别绝望,我那小外甥几乎不吃不喝 地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这个让我们全家恨得咬牙切齿的家伙,偏偏就这么自信!自以为上清华有把握, 所有的志愿报的都是清华!这下可好了,连学都没得上了!难道就变了无业青年不 成? 在这次高考中,他的几门成绩都是高分,按理说他不应该失误的。可这3 分差 在哪儿呢?就差在作文这个没有特定标准、更具有随意性的考试上,不知哪位教师 随意写下了一个数字(他凭什么写下这个数字,我们连追问的权利都没有),就给 这孩子的一生带来改变,就给我们全家带来那么深切的痛苦。部长先生,这会儿, 我真巴不得是您的什么亲戚——哪怕是您二姨的侄孙女都行,只要给我们一个机会, 问问孩子的作文凭什么给这个分数! 瞧瞧,这就是高考! 寒窗苦读12年啊,这孩子从没有痛痛快快地玩过一天,一直就像一个机器人一 样学习,连七情六欲都丧失了,每天十几个小时陷在各种题海中,就为这一次。到 头来,竟成了无业青年? 别人提醒我妹妹:复读吧。也是,再熬它一年吧,不过,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熬, 是妹妹全家都要跟着熬一年。我看着满头白发的老父亲,忧虑地想:要是这孩子明 年作文再没考好……年近九旬的老父亲,受得了这刺激吗? 就在我们全家为这一老一小分外担忧的时候,香港一所大学向我的小外甥发来 了录取通知书。香港的许多大学就在这一年,揽走了北京不少未能考上第一志愿的 高分考生!香港大学不仅没有为我的外甥没报第一志愿而放弃他,还给了他全额奖 学金! 我妹夫感慨地说:“我真是感到了香港大学的……仁义!”他想了半天,才找 到这么个词儿来表达他的感慨! 孩子到香港上学以后,我妹夫整理他用过的书,感叹道:“真是太多了,这些 书对他的未来一点用处也没有!就是为了这一次的考试。而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就 决定一个人的终身!在今天,教育没有考试肯定不行,可这一次考试,就能使很多 人改变一生的命运,使他们12年的苦读付之东流。别说3 分了,就是1 分之差,也 可能让孩子落到没学上的地步!这孩子上学这12年,每天接受教师的教诲就是:你 们要学会解题,怎么适应考试。我们所有人都为高考活着,可真正经历这一切后, 就觉得像一场梦,劳民伤财,毫无意义,就为这一次,搭上我们十几年最美好的时 光。” 其实,我们家不过是中国千千万万个高考家庭中的一个,且因为香港大学的意 外录取终未酿成悲剧。然而,每年有多少孩子苦学多年之后,却为这一次考试失误 而付出沉重代价?清华大学的一位老教师孙复初这样评价考试:“标准化考试是一 杆‘假秤’,无法‘称’出学生真实的才能和能力,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不公正。” 这杆假秤,折腾我们多少年了!就因为是“一锤子买卖”,所以不需要真才实 学,只需要考试技巧!我们难道真相信在“学校”这个特殊工厂生产出的考试机器, 都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吗?都能自食其力、养家糊口吗? 我困惑的第五个问题是:题山题海、死记硬背、统一教材加上严酷的考试。能 培养出富于创造力的一代人吗?我们的教育方法科学吗? 我在一篇报告文学中看到这样一个小故事。它最形象地反映了我们的教育。这 个颇为戏剧性的小故事,讲的是英美教育专家到北京交流时观摩的一堂“经典教学” 课。 这是北京一所重点中学,讲课的是一位特级教师。 文章这样写道: 老师语言精练,没有废话。老师教态从容,板书时大家听到粉笔在黑板上行走 的声音。板书非常漂亮,极有条理。老师提问,学生回答踊跃,而且答得相当有水 平。 老师间或又在黑板上写出若干字。黑板上的字渐渐丰满起来,那字大小不一。 有些字,老师大笔一挥画上一个圈,或一个框,或一个大三角,看起来错落有致, 鳞次栉比,像一个框架图。 整堂课,老师没有擦一下黑板。也不必学生上去擦黑板。板书上没有多余的字, 写上去的就是重点,就是学生该抄到笔记本上去的。老师继续提问,学生解答仍然 踊跃,仍然不乏精彩。 整个教学过程非常流畅。最后老师说:“今天要讲的就讲完了,同学们回去做 一做课本上的习题。巩固一下。” 铃声响了。 下课。 整堂课无懈可击,不仅老师讲得精彩,而且学生也个个出口不凡,奇怪的是却 没有得到英美教育专家的喝彩。我们的同志不禁心中掠过一丝疑问:“或许他们也 很惊叹?等到了会议室再听他们的意见吧!” 到了会议室,想听到赞美之词的中方人员,虚心地请外国同行提意见。 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理解。 我们问:为什么不理解? 他们说:学生都答得很好,看起来学生们都会了,为什么还要上这堂课? ——是一堂课吗?还是一场表演?对教育来说,表演得再漂亮、再娴熟,又有 何意义? 我在网上看到一位网友这样谈到教育:在具体教学上,我们有一大批把教材背 得滚瓜烂熟,对重点了然于胸的老师和教授,几乎同一面孔,同一认识和同一方法。 80年代我在成都水力发电学校求学时,有一位教《高电压》的老师。一本讲义就一 字不变地用了十多二十年,另一位教《电力网》的老师,要求学生只能按教材的套 路解题。否则两三道二十分的题就只能得零蛋,弄得补考的人特别多。 他感叹:这些辛勤的园丁,把当年老园丁们那种不问青红皂白修剪花朵的做法 承袭下来,原封不动,管你玫瑰还是牡丹,一刀下去,保管都剪成一个模样。 教育已经变成什么?变成一种程序,教师们只要娴熟地表演这种程序就可以了, 至于学生是否有必要接受这种教育、能将他们塑造成什么样儿,就不管了。 由教育部、团中央和中国科普研究所,从1998年开始,历时3 年,涉及全国31 个省(市、区)近1 ,2 万大中学校学生的一项大规模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我国 青少年创新能力差。 调查认为:青少年正在失去对培养科技创新能力的兴趣,青少年对脑科学的认 知很肤浅,对创造性思维的“发散思考法”、“收敛思考法”等。表示“听说而已” 或“完全不知道”的占到六七成;具有初步创造人格和创造力特征的青少年比率较 低;参加过学科或小发明竞赛的只占三成;多数学生受到思维定势的影响,且存在 过于严谨、尊崇权威的倾向。随年龄的增长,青少年的观察、想像能力日渐削弱, 而思维定势和对权威的服从却日益增强。 这么多年了,教育改革也吵吵好多年了,但我们真正从培养创造力这一点上反 省过我们的教育吗?教育,仅仅是传授知识吗?如果仅仅是用一种漂亮的表演、用 一种固定的程序传授知识的话,中国无非多几个阿克顿罢了! 对教育来说,比传授知识更为重要的,是开发人的潜能,开掘人的创造能力。 为什么我们的孩子容易形成思维定势?为何缺乏创造性思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