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英国学者汉普顿等人曾做过一个实验:一般医院82.5%的病人仅凭采集病史就 可作出诊断,需要体格检查帮助的只占8.75%,还需实验室检查帮助的也只有8.75 %。 而近年来,我国医患关系恶性循环,医患纠纷成倍上升,面对动不动就几十万 的高额索赔,医生心惊胆战。面对“举证倒置”的义务,如履薄冰的医生越来越多 地照搬教条,逐渐学会了自我保护,把患者视为潜在的可能发生纠纷的追究者。为 了防止可能发生的纠纷,在诊疗活动中倾向于作大检查、开大处方,以为将来寻找 没有责任的“证据”,同时还增加了医疗和药费收入,一举两得。 2006年1 月25日,我国著名心血管病专家、健康教育家胡大一教授作客人民网 “健康访谈”,在谈及“过度诊疗”时他说:“过度治疗是目前特别值得关注的问 题。一些‘趋利> 的状况确实存在,就导致一些见利忘义的现象,不恰当的诊断、 治疗,过度使用一些成本高,甚至有创伤的技术去治疗日常疾病,导致医疗资源的 巨大浪费。” 他举了一个例子:“一个年轻女患者,41岁,最近两个星期,在夜间常常憋醒, 到医院看病时,患者既没有高血压、血脂异常,也没有糖尿病,父母都健在,都没 有得过心肌梗死,当然做一个心电图不会太贵,那么对这个患者如何处理?我不敢 说是大多数医院的情况,但也不是很少数医院的情况,医院有可能会动员患者去做 ‘冠脉造影>.因为他们认为我买了一个设备,就想让患者做。就像马克> 吐温说的 一样,’手里拿锤子的人看到什么都像钉子> ,都想砸砸。女性在经绝期前,如无 其他危险因素,她不太可能得冠心病,我们临床医生首先应想到,她首先不大可能 是冠心病,主要应该作一些解释,如果有一些焦虑心理是需要一些这方面治疗,这 种情况很少需要做‘冠脉造影> ,不用再花这五千多块钱。 “但是就是有这种情况,非要做‘冠脉造影> 、做’CT>.有些医院说我用高科 技给你‘摘帽子> ,其实我认为用常规武器就可以做到了。为什么一杆步枪可以解 决的问题,非要发一个火箭?所以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医生如何进行规范行医,把 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该做的事情不做。我认为过度医疗是非常值得关注的问题,如 果每个医生都可以规范行医,不作价格很高的检查,我认为医疗成本会下降,而且 医疗水平会提高,不会降低。” 胡大一教授还开列了一张医生诊病的程序单: 第一、认认真真问病史。 第二,体格检查。望、触、叩、听。 第三,心电图、胸片、血尿常规检查。 第四、运动心电图、超声。 最后是CT、造影。 “应该是这么一种顺序进行,”他说:“现在医院是本末倒置,问诊三句半, 比如,症状是胸疼,就造影了。我在评审高级职称会议上,居然看到少数一些医生 很自豪地说,他最近十年,都没有带过听诊器。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当的心脏科医生。 大家都忽视最基本的东西,这部分做得很不够,大家都关注尖端部分,使用尖端技 术来解决常见病,把疑病留给精密的仪器。” 胡大一教授指出:“目前我们医生的培养出现问题,大家没有按部就班,没有 认真走完‘三基> 、’三严> 的科学方式来进行教育,把尖端技术看得过重,而对 常规的技术、常规武器却不会用了,这是他们认知的问题。另外,医疗上出现了一 些和整个大的社会环境呼应的‘趋利> 性,因为医院认为,我这里有经济指标,今 天买这个设备,明天就要把这个设备成本回收,并且要定期回收,这个直接牵扯到 医院的直接收益,牵扯科室奖金,牵扯每个人的收入。” 医生的自我保护还体现在向患者或家属交代病情上,将千分之几、万分之几可 能出现的并发症或危险事先统统告知,并要求家属在知情书上签字。这样做同样是 “一石两鸟”,既履行了医生的“告知义务”,又把责任从自己肩膀上卸下来,压 在了患者和家属的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了问题,别说医生侵犯了患 者的知情权。医生的胆子越来越小,复杂的棘手的辗转多家医院的疑难病人,医院 一般都不爱接手,并以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推托掉了。宁可少挣钱,宁可不挣钱, 也不能陷入纠纷的沼泽不能自拔。相比之下,手术科室的风险就更大了,在外科医 生中原本就有“一脚进手术室门,一脚踏牢门”的说法,现在更是谨小慎微了。胡 大一教授还举了一个例子:今天上午我看了一个患者,是发改委一个31岁的男性青 年,某医院说他有早搏。他曾在北京一个三甲医院看,一位女大夫说你这个早搏要 做“造影”,他说我不愿意照,这个大夫就说,你不做的话你知不知道高秀敏这个 事?你不造影这就是你的下场。我很难理解医生为什么要对患者说这种话,吓得这 个患者六天没敢下床,躺了六天,今天实在受不了了,他就跑到我这里看病,我说 你根本没有器质性心脏病,告诉他你这个早搏是非常良性,他今天就下地活动了。 医生把风险说大不说小,害怕以后出现医疗纠纷,这是一种消极的防护,不利于医 生和患者之间的和谐。 一位医生在网上发表言论:“现在,‘医者父母心> 、’视病人为亲人> 早已 成为过去时。在当前如此恶劣的医疗氛围下,医生首先要做到的是保护自己,然后 才是治病救人。正如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说的: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 打击敌人。医生也只有保护好自己,才有可能救治更多的病人。”可见,医患之间 的失信和敌对已经发展到了何种程度! 西医的望触叩听、中医的望闻问切是医生的基本技能,现在却常常被医生忽视。 望触叩听和望闻问切很大程度上被先进的仪器设备取代了,医生更乐意开单子、看 报告,而不习惯运用基本技能认真对患者进行查体了,以此来避免因查体的相对不 确定性而可能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和风险。开一张单子和进行望触叩听、望闻问切相 比,在时间、智力、体力上都有巨大的差异。 一位年轻医生问专家:“现在做个B 超就可以明确是不是胆囊炎,为什么还要 问这问那,让病人躺下查有没有默菲氏征?了解心脏情况做个‘超声> 不就行了, 何必听什么心脏?”持这种观点的不光有医生,也有不少病人,他们不知道各种仪 器的检查绝对不能取代医生亲自动手查体。检查心脏,听诊是最重要的,可以听节 律、听快慢、听心音、听杂音、听心脏之外的声音,像心包摩擦音等等。什么仪器 都比不上听诊所得到的信息那么多、那么准。心脏有奔马律,不仅表示心功能差, 而且说明病情重,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再精密的仪器都无法代替。心脏杂音的性质、 强度、长度,也是任何仪器无法测量的。医生练就一手查体的硬功夫,不仅可以使 看病贵有所改善,病人也会更加信任你。诊断疾病,首先要仔细问病史,这不仅是 在了解患者的起病情况、患病过程、治疗效果,也是与病人交流感情的重要形式, 医生问寒问暖了解病情,患者就有亲切感、信任感。医生冷冰冰,三言两语开出一 大堆单子,让病人满院子跑,医生看病不问不查,只看各种报告单,这不仅增加病 人负担,也不可能取得病人的信任。 我孩子小的时候曾经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住院,许多年过去了,主管医生的名 字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听诊器上夹着的一只袖珍小熊总让我记忆犹新,从那只小熊 身上,我感悟到了他对工作的缜密和对患儿的慈爱之心。尤其在给患儿听诊前,他 必用温暖的手焐一下听诊器的金属头,那一动作温暖的不仅仅是听诊器,更是患儿 及其父母的心。从这个层面上说,望触叩听和望闻问切不仅是医生诊断疾病的过程, 也是医患双方彼此沟通、建立信任的过程。而现在,医生与患者的接触,越来越多 的被患者与仪器的接触所替代,少了温暖,多了冷硬;少了贴近,多了距离。 对于目前中国医生,所谓的医疗风险主要来自患方而非诊疗本身的过程,从而 导致所有诊疗过程的重点被圈定为“不能让患方抓住把柄”。是把柄的把柄不能留, 不是把柄的把柄也不能有。为什么一个病情轻微的病人入院时就要跟其家属谈到死 亡的可能性,不是患者死亡的几率真的有多大,而是要堵住可能存在的“为什么我 走着进来,却躺着出去”的纠纷借口。这里没有专业判断,只有保护性程序。 卫生部新闻发言人毛群安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过度医疗也是目前医患关 系紧张的一个重要原因。医生如果把该为患者想的都想到了,把能为患者做的都做 到了,患者自然会信任你。如果从一开始医生对患者就不信任,怎么能换来患者对 医生的信任呢?如果医生把每个患者都作为潜在的责任追究者,医患紧张的问题就 永远解决不了。那么,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原因导致过度医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