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毛的上司(古板酿祸)
      
        1976年8 月1 日到1998年9 月初,在这22年的时间里,公社变成了乡政府,机
      关官邸由原来的平房拔高为楼房,我也从青年过渡到头发渐渐花白的岁月中来。那
      年我还不满55岁,但领导我的上司何止55位啊,堪称多如牛毛!
      
        在农科站搞气象时,有阎站长史副站长两位领导领导我。张柏春虽然是站员,
      但他是国家的正式干部,领导不在,我就听他的,他是我实实在在的领导。站级的
      领导之上,还有分工负责的部门领导,部门主管的领导之上,还有党政一把手的领
      导。除此之外,县里气象、农口系统的各级头头们也是我的领导。下乡蹲点,我要
      接受“片”(几个大队、行政村为一个片)、“点”(一个生产大队、行政村为点)
      领导的领导。加上我工作部门“频繁”的调动,加之领导走马灯似的迁升调换,领
      导“繁衍”几乎成几何级数的增长,难以计数了。
      
        刚到公社,直接领导我的,也是和我首次谈话的,是农科站的史贵华站长,公
      社党委委员。
      
        史站长出身贫寒,一身正气,在机关里“没门没派”,没亲没疏。在许多公社
      干部的眼里,他没有一个“知心朋友”,属于“独立派”,或“游离派”,不会搞
      小动作。解放初,老史是农会干部,讲惯了原则,一切行动听指挥,党叫干啥就干
      啥,淳朴实在得很。他没念几天书,但由于肯学和工作环境的关系,自己的工作计
      划和总结从来不责成他人代笔,这在领导中少有。
      
        老史下乡蹲点喜欢带上我,他说可以向我学到很多的东西,其实我在他身上受
      益匪浅。蹲点的时候,他不会找借口回家看看,我们年轻人就陪他吃住在村上,只
      有星期天才回家换换衣服,农忙时,几个星期也不回家。
      
        社员们看他穿戴很简朴,就和他无话不说。有些村干部就不同了,他们认为老
      史不够派头,是个大老组,就像对待农民那样对他“不恭”。老史讨厌以衣帽取人,
      当然也对这些人另眼相待。史站长的“跟头”就栽在这帮人的身上了,有道是,强
      龙难压地头蛇!
      
        他们可以小瞧你,但你绝可小瞧他们!这是他后来的感慨。
      
        村干部往正道上走,是群众的带头人,龙头;往邪路上迈,那就是一条地头蛇,
      毒害一方水土。有的连党委书记对地头蛇都惧怕三分,和他们称兄道弟,这是后话。
      
        1977年秋末冬初,老史和我去一个很“不错”的大队抓秋粮征购工作,在“不
      错”的大队铸成了“大错”,老史中计又“中毒”。
      
        这个大队迟迟不组织个生产队送交征购粮,受到公社领导的严厉批评。大队书
      记不做自我检查,反倒说“冤枉啊,郭书记啊,是老史不让我们交的……”大队书
      记信口雌黄,党委郭书记不问青红皂白,老史李代桃僵,受到不白之冤。虽然后来
      弄清了来龙去脉,但“后来”是多长的时间啊?半年后!这对老史已经造成不可挽
      回的影响,只落个悔之晚矣,又有什么值得可以弥补的呢?
      
        在老史的建议下,公社“撤消”了这位阳奉阴违的书记。没过多久,老史被调
      到别的大队蹲点,那位书记又直溜溜地站起来了。
      
        对这件事的处理,我对郭书记很有看法,就凭那位大队书记的几把眼泪,怎么
      就抹掉了自己的是非呢?
      
        老史所以“中毒”,是那书记领着一帮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大吃大喝被老史抓个
      现行。书记眼珠一转,当即就请老史上座同干共饮。老史“不识抬举”,一股怒气,
      转身走了。
      
        老史走有走的道理,他看不惯吃吃喝喝那套,骨子里觉得恶心。再说了,你为
      什么不先请老史啊?抓到你了,你才想起来“让座”啊,心里没有人,眼睛里小瞧
      人,这是我的感觉,不是老史的初衷。
      
        我和老史回到蹲点的住处,刚到屋里大队的通信员就送来好几斤肉,说是书记
      的“关心”。老史拒收,书记闹个“卖不了的烧鸡——窝脖回来了”。书记觉得这
      事不好,决心和不识抬举的老史较劲,于是,恶人先告状,告到郭书记那,倒打一
      耙“反客为主”先下手为强……
      
        郭书记个子不高,也是老早年的农会干部。他到这个公社当一把手有两年了。
      他的信条,无一不在工作作风上,和外部表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那就是大权独揽,
      唯我独尊。
      
        他在机关里有个外号——“寡妇脸”。整天一脸的哀怨,如丧考妣,且与杀气
      腾腾的神色混杂在一起,人人见了唯恐避之不及。他不骂人不说话,不骂人就觉得
      自己没有尽职尽责,就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了一头似的。
      
        我是比芝麻官还渺小的官,工作上接触不上他,所以没有受到他的伤害,官小
      也有优势了吧。老史则不然了,是他的属下,冷言恶语司空见惯。有时候忍了,他
      说“官打民不羞,父打子不羞”,人家是一把手嘛。但是,对于那次的不白之冤,
      老史也是耿耿于怀。
      
        1977年夏锄时节,郭书记到老史蹲点的大队检查生产进度,就碰了一鼻子灰。
      
        郭书记见进度很快,质量也很好,没说什么就想走。老史笑了笑,说:“郭书
      记,还有什么指示吗?”他回头啐了一口:“指示个屁!”
      
        “那我以后还听你的吗?”
      
        “随便!”
      
        “你可以随便,我不敢。”
      
        “那我就听你的了。”
      
        “你听过我的吗?”
      
        郭书记哑口无言,老史也不留他吃饭,满心不快地走了。从来也没有人敢顶撞
      他,今天是猫遇上“急眼”的老鼠了。
      
        老史有些“古板”,他懂得变通,但从来舍不得使用。我也“古板”,臭味相
      投,只有我算是他知心的朋友,我们之间可以随心所欲地交流,毫无忌讳可言。
      
        为了走的更远,我学会了河里的石头把自己“磨圆”。老史在我的搓揉下,也
      在领导和被领导之间游刃了许多。在我的劝导下,他试探着主动汇报自己的工作成
      绩,加上那次他对郭书记的“敲打”,郭书记对他的成见也渐渐地“磨和”了,说
      话也变得“推敲”了。
      
        老史出身好,历史清白,工作踏实上进,“文革”中就成为公社机关当然的革
      命派首脑人物之一了。新兴公社和全国一样,在大搞“无产阶级专政”中,一共造
      成11名“反动派”被含冤打死!累累血债得以昭雪之日,老史的领导责任在数难逃,
      难辞其咎。“文革”后,县委解除了他党委委员的职务,成为一名一般的机关工作
      人员。1995年,他退休了。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执行的都是上级的指示,怎
      么没有人为我负责呢?党犯了错误,怎么让我来承担呢……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老史的确是苦大仇深,是共产党新中国使他翻身得解放,并成为一名革命干部。
      朴素的阶级感情,让他对一切不正之风深恶痛绝,这就是他“古板”人格的内在因
      素。他不随波逐流,体现了他的“古板”,但他又“随波逐流”,卷进“文革”的
      黑色漩涡,淹没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可悲的是,至今他也不明白“成也萧何,败也
      萧何”的症结所在。这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症结,见仁见智吧。
      
        我同他一起工作了四年,我很感激他。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心培养我
      入党的人,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的想法。当他想向组织建议的时候,他已经是历
      史的“罪人”了,有人会听他的吗?说话还有分量吗?
      
        他一直在考验着我,我成熟了,他也“瓜熟蒂落”了。对这件事,他很失意,
      觉得对不起我,没有实现自己的心愿。
      
        我很感激他!来到这个关系错综复杂的机关世界,政治势力派系纷争的官场,
      没有“古板”的原则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啊?没有他的影响与榜样作用,我会留丢自
      己的“古板”,变得不伦不类,成为真正的“圆石头”,失去了可贵的人格个性。
      
        世界上至今还存在“古板”这个词汇,足以证明有他生存的空间和环境。“文
      革”就是想把所有人的头脑清洗干净,然后输入统一的思想软件,结果人人中黑客
      的病毒,几乎致使整个社会机器瘫痪。我觉得,是“古板”拯救了濒临绝望的系统,
      从死机中把社会拉回光明。
      
        那么,郭书记的“古板”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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