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代的老师(岁月如歌)
      
        2007年,是新民高中建校100 周年。欣值百年校庆,我将以我新近出版的小说
      《草根轶事》作为礼物献给母校,并表示了我的愿望,目前还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否
      会笑纳。
      
        据说,被约请参加校庆的人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应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
      无白丁”之类的吧。比如,某某政府机关的要员、某某名人明星、某某大款大腕等
      等等等。这些我似乎都不是,我只想借机看看那些多年不见的校友、学友罢了。我
      没有钱捐给母校,那颗心也就难以用“拳拳”、“赤子”由校方来定位。对于我,
      这两个词汇得用钱来交换,市场经济的法则我是很清楚的。但我希望奇迹发生在我
      的身上。
      
        1964年我上高中的时候,这个学校已经有57岁了。她犹如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女
      人,面色已经苍老,形容显得枯槁。用“半老徐娘”来描绘,对于她来说都是很奢
      侈的字眼了。
      
        学校的办公室、教室以及“图书馆”,大都是青土砖绿铁瓦的装束,形象很是
      “古朴”,有些寒酸。“图书馆”原是英国教会在新民的一处教堂,我们新生的第
      一堂政治课就是在那里进行的。在那里,我们接受了入学后最隆重的洗礼,开学典
      礼。从那时起,360 名新生被学校的团委书记赵恩海拉到“同一条起跑线上”。
      
        “同一条起跑线上”,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也很亲切,感到高中时代的老师
      对每一个同学都很公平,这也让我在“古朴”中吮吸到一丝清凉鲜活的气息,没有
      分毫的铜臭味令我恶心。
      
        第二堂课回到我们教室里上的,数学课。这时我才有暇仔细地光顾教室的功能
      与结构。教室的建筑材料和风格与教堂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西侧两扇对称的窗户
      很明亮,明亮得有些刺眼。窗户的中间是黑板,这布局很好,规范你时时刻刻地盯
      住黑板,不许你左顾右盼,不然那明亮的窗户就会狠狠地刺你的双眼。可是,我的
      眼睛还是被窗户吸引住了,我看到我们的班主任赵老师正在微笑着注视我们听课的
      神情。
      
        1961年,3 年经济困难时期开始由谷底向上反弹,学校对我们这一届新生也给
      予很高的期望,学苗很好,教学上也抓得很紧。作为第一次当班主任的赵老师,他
      也是雄心勃勃信心百倍地就位了,决心和其他班级一争高下。
      
        赵老师,赵焕廷,外乡人,黑脸膛,瘦高个,衣着简朴。他是体育教学组的组
      长,教我们的体育课。我们第一次目光相对的时候,他略微打量了我一下就叫出了
      我的名字,令我惊喜。那么多的新面孔,靠“按图索骥”谈何容易?对班级没有信
      心,对自己缺乏恒心,是难以做到的。也许因此,他成了我学生时代最值得我尊敬
      的老师了。
      
        新生入学,除了在录取通知书上写明的“伙食费”、“自带行李、牙具”等须
      知以外,最末一条至今记忆犹新——新生开学时必须带一把镰刀。
      
        3 年困难时期最后一年,人们看到了“复苏”的希望,刘少奇的“三自一包”
      在人们的心中荡起了一股春风。其中的“三自”就有自留地的内容,也允许农民自
      由开荒,填饱肚皮不再遥远,也不再是梦寐以求。
      
        春光融融,但也乍暖还寒,学生的粮食定量仍然局限在每月30斤的低水平上。
      一个月9 元钱的伙食费,柴米油盐都囊括其中,副食少得就像吃盐。诚然,比起初
      中的伙食来,到了新民高中有很大的改善了。这个改善,共有3 个因素参与,好像
      三英战吕布对“饥饿”进行围攻。
      
        其一是,定量由原来的每月27斤增加到30斤,多出来3 斤,每天多了一两。虽
      然仅仅多出一两的粮食,但却使午饭多了一碗稀粥,代替了那碗没油少盐的清汤,
      天天都让你期盼它。期盼就是希望,希望就让你心里亮堂,好日子就不会阴霾雾瘴。
      
        其二是,学校有个粮食基地——兰旗堡子农场,在沈山线巨流河车站东北的辽
      河东岸。每逢元旦、五一、十一等重要的节日,师生们会餐的主副食完全出自于这
      个不算太大的农场。也正是这个农场,我才懂得“会餐”这个词,以前没有听说过。
      
        其三是,学生自己动手去“觅食”,镰刀就派上了用场。
      
        开学不久,全校3 个年级共一千多名学生进行了“五次东征”,全力以赴采集
      “落豆”(音laodou)。“落豆”学名是什么,我至今也不清楚,只知道它是野生
      的藤蔓豆科植物,草地里、树丛中随处可见,生存能力和适应性很强。每个豆荚里
      都结着三四颗像高粱米大小的豆粒,豆粒一副紫微微的花脸,很坚硬。把“落豆”
      磨成豆粉,或掺在窝头里,或掺些野菜做粥,比小根菜、“老鸹膀子”好吃得多,
      也有营养,只是窝头和粥都是紫色的。
      
        所谓“东征”,就是步行到离学校20多里辽河西岸的巨流河地区,对“落豆”
      进行围剿,使其颗粒归仓。每次出征,赵老师既挂帅又当兵,身体力行,有“亮剑”
      中李云龙的风范。他不让我们这些小个子去冲锋陷阵,叫我们当侦察兵,寻找“落
      豆”又密又多,交通又方便的战场,然后迅速地向他报告行军的路线图。所以,每
      次出征我们1 年2 班都能攻城掠地,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对于赵老师来说,叫做知人善任,指挥有方。对于我们身小力薄者来说,那是
      体贴入微,呵护有加。我们不会因此而心安理得地享受照顾,在完成侦察任务之后,
      就去协助同学们收割搬运。
      
        那天,同学们满载而归返校了,我们几个继续寻求第二天的战场。等我们回到
      学校天就黑了下来,让老师和同学们十分担忧焦灼,被赵老师严厉地批评了。他越
      是严厉,我们越是感到温暖,怎么会有半点的怨言与不悦啊。打那以后,赵老师对
      我们真的生气了,不让我们离开他半步。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1962年的元旦来到静悄悄的校园。
      
        怎样让同学们过一个困难时期的新年呢?赵老师始终没有想出一个最佳的方案
      来。元旦之夜,其他班级和校园一样,静谧的色彩涂抹着每一个角落。
      
        县城内的走读生放假回家过节了,住宿生在教室里等待午夜的火车好启程。心
      早已回家,我们都无心翻书,就闲聊。
      
        1961年到1962年的冬天,西伯利亚的寒潮不断袭来,寒气逼人。此时此刻的中
      苏关系也骤然降到了有史以来的冰点,8 篇“评苏共中央的公开信”相继出现在广
      播里、报纸上。严峻的国际风云,加上“三年自然灾害”给我们留下的恐惧,谁都
      猜测不到眼下会发生什么更为严重的事故来。那天,我们一边在教室里等火车,一
      边讲述着一则惊魂的传说。
      
        这个传说,在新民、在沈阳,甚至在关内外几乎家喻户晓,让人惊慌不已,因
      为有人看见了那是事实。
      
        说,在长白山逮住一条大蟒蛇。这蟒蛇比大缸还粗,有四五节车厢那么长,现
      正在运往北京的途中。有人亲眼看见了,说,路过新民停留的时候,大蟒蛇突然间
      苏醒了,还压死了两名给它打麻醉剂的护士……
      
        这则十分叫人窒息的传闻,直到1963年后半年才告平息。然而,一时间的国际
      风云突变,自然灾害挥之不去的阴影,恐怖谣传的心理笼罩,使本来就很漫长的冬
      天更加让人感到不安与严寒。作为学校,自然也在审时度势中窥视着时局的发展,
      那还会有心思强打精神去谋划这等不和谐的元旦晚会呢。
      
        同学们正在以不同的方式打发着令人难熬的时间,赵老师轻轻地推开了教室的
      门。有的同学来不及站起来,但也异口同声地道了句“老师好”。我们以为赵老师
      放假回家了,开学后他没有回过家。
      
        赵老师走向讲台,也拿了一把椅子和我们“平起平坐”,显得很自然平静。教
      室里没有说话声,等待赵老师的“新年讲话”。可他没有讲所谓的“大好形势”和
      “当前的任务”,这是那个年代领导和老师讲话的习惯,也是原则。他说他要教我
      们一首歌,自己才学会的,先唱唱看,如果觉得好听在教我们。
      
        那首歌今天我还会唱,歌词是:共产党号召把山治啊人民的力量大如山……
      
        显然,这是大跃进年代的歌曲,抒情的曲调,人定胜天的主题。这首歌我们都
      没听过,所以它不流行,可能是因为没有铿锵的豪迈激情才不被流行的吧。随后,
      赵老师也要同学们自选歌曲唱给大家听。轮到我的时候,我想了想,就唱了小时候
      学会的一首歌,一首比赵老师更为不流行的歌曲——
      
        毛泽东的旗子随风飘扬人民的欢呼声来自四面八方来自帕米尔高原来自太平洋
      来自珠穆朗玛峰来自鸭绿江毛泽东的党领导新中国在胜利中成长万岁毛泽东万岁中
      国共产党……
      
        唱过,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赵老师说他最爱唱这首歌,所以没有唱给我们,
      是他忘记了歌词。说完,他哈哈大笑……
      
        这就是1961年12月31日的晚上,赵老师拍着我的肩膀:“你的记性比我好,有
      你的!”
      
        是啊,赵老师的记性是不好,他忘记回家了,原计划他是要早车回家的,大家
      都知道,他自己亲口说的。是他不甘心把我们丢下,就潜心地学了那首歌吗?即使
      不是那样,但我们也真正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新年之夜,留下一个永久美好的回忆。
      
        到了高二,赵老师回到他的家乡北镇,一别至今。
      
        新的班主任同明朝的著名的医学家李时珍的名字十分相似,他叫李珍实,教我
      们化学课程。
      
        李老师教化学很有一套,他的前言与后语,也就是开场白和结束语和教科书的
      内容竟然只字不差,教科书好像是他编写似的。他很会开导我们,往往得力于启发
      式:“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要是问老师啊!”
      
        他最讨厌烦琐的思维方式和程序繁杂的归纳法。所以同学们的分类在他那里只
      有两种,“好”和“坏”,中间没有过渡,一切量变到质变的过程都可以忽略不计,
      有“四舍”没有“五入”。或者叫,酸就是酸,碱就是碱,没有中和反应的生成物,
      “盐”!不知道是何时何地何种原因,我被他划为“坏学生”的范围之内,而从此
      就没有“好”过。我不会从“坏”往“好”过渡的,他也没有那个法则允许我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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