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里透紫的老师(死亡边缘)
      
        1960年冬的一个星期六,其他同学们放学后都回家休息了,回家吃一顿饱饭,
      可刘老师偏偏留下我们5 名同学去马虎山水库打渔。
      
        1959年冬,马虎山水库开始蓄水了。广袤的水库地表凸凹不平,蓄水本来就不
      深,水库中许许多多的高岗都露出了水面,水库成了人工的“千岛湖”。这样的水
      库还有什么水库的作用和价值吗?夺了别人的水,害了自己的地,良田成了泽国。
      于是,辽河下游各县来年春将“无水可耕”,强烈地抗议这一违建工程,状告省里。
      就这样,马虎山水库马马虎虎地上马,也马马虎虎地下马了。留下来的是,原来的
      坑坑泡泡有了更充沛的水面,和迅速繁衍的鱼虾。
      
        我们去打渔的目的说起来可笑——改善师生的伙食。就凭几个毛孩子能打多少
      鱼?能不能打渔?能改善多少人的生活?靠什么渔具来打渔?安全的问题有谁考虑
      过吗……其中的问号太多了,但有一个需要我们来回答。
      
        刘老师把我们几个人集中起来,开会,内容只有一句话:“你们能去不?”
      “能,没问题1我们异口同声回答他的问题,从来都是他说上句,我们说下句。随
      后,我们准备启程……
      
        第二天早上和中午的饭,现在就去食堂领取,一共4 个窝头。加上今天的晚饭,
      6 个窝头到手后我都吃掉了,这么长的时期我第一次吃到了饱饭。当时,我想到了
      明天没有滴米可以充饥的后果是什么,可我怎么会抑制装饱饭”对我的诱惑啊?没
      有刘老师对我的特殊关照,我简直忘掉了吃饱的滋味。
      
        吃过晚饭,我们上路了,要住在离学校15里路的郭家沤麻坑。那里是我曾经的
      家,那就是水库的南岸。另外4 名同学都是那附近的,他们回家了,准备渔具,我
      只好自己住在生产队,那时候我家第二次搬回了那家窝棚。
      
        生产队是个“破大家”,门缝能进来狗,关不严,更关不住风。炕凉冰冰的,
      没有一丝热气,更没有被褥可以为我御寒。睡到小半夜的时候,肚子和肠子开始打
      架了,周身也跟着颤抖。想找根火柴烧把火暖和暖和,我没有。我的心早就慌作一
      团,不知道该如何熬到天亮。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家,但我不敢想下去,担心万一
      被母亲知道她的儿子这样的无助可怜,她会撕心裂肺……
      
        我尽可能地分散着注意力,想些其他的事儿,度过这个不眠之夜……
      
        此时此刻,此刻此地,触景生情,我想起了去年的冬天,刘老师领我们到水库
      抢救“财产”的那一幕幕。
      
        水库修好了,自然要蓄水,以示修建的成功。满水库遍地都是的柴草,对于学
      校来说可是一笔数目可观的“财产”,抢救回来做柴禾,烧宿舍的炕,节省燃煤。
      
        全校8 个班级500 号人马一并开进马虎山村。霎时间人声鼎沸,大街小巷几乎
      都无立足之地,哪还有那么多的热炕给学生住啊?刘老师知道我能忍耐,就把我和
      吴义纯等5 个小不点安排在一户人家的堂屋地住了,他的理论是,“人小火力壮”。
      
        那咱已经进入了隆冬,在外面吃饭都结冰,睡在地上会是个什么感觉?等着你
      体验吧。
      
        马虎山村子不大,各家都是两间房,一铺南炕。我们住的那家屋子更窄小,黑
      黢黢的阴冷。房东的那个老奶奶睡在炕上还嫌凉,他很可怜我们:“这大‘三九’
      的,睡在地上还了得,大伙到炕上挤挤吧。”那炕上早已是挤得不能再挤了,我们
      就睡了一个星期的凉地。虽说地上铺了一层草,第二天早上起来被头上了一层厚厚
      的白霜。白霜是苦的,我的命全靠那白霜来诠释埃
      
        在去马虎山打渔的半个月之前,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借给班级买考试卷纸
      的机会回了一次家。要期中考试了,当地没有白纸,我自告奋勇到离学校20里的商
      店去买,商店离家2 里路。本想吃过午饭就走,刘老师屈指一算硬是拖了我两个小
      时才放人。一路上,我越是想快点到家越是迈不动脚步,双腿浮肿了,沉沉的无力。
      好不容易到了商店,险些被关在门外,刘老师计算得太精确了。
      
        到了家,母亲发现我的腿浮肿了,毫无办法,只有长吁短叹。饭都没的吃,哪
      会有钱买药埃那也不是药能治疗的病,营养缺乏综合症,不仅仅我一个人,都挺着。
      
        按照刘老师的指示精神,第二天早上我必须赶在早自习前返回学校。那个时节,
      早自习结束太阳才出来不久,我得起大早往学校赶,那可是20里路埃母亲3 点钟就
      起来了,为我做早饭。
      
        她把做好的饭端到我的面前,打了个唉声:“唉,凑合着吃一口吧,暖暖身子
      好赶路……”话没说完,她哽咽了。
      
        我的这顿早餐,是一个比碗大略一点的一铁盆白菜丝,用锅蒸熟的白菜,没有
      一粒粮食。白菜里的盐放的很少,母亲担心我路上渴了不敢多放。母亲在掉泪,我
      忍着,我不忍心掉泪伤害她那脆弱的情感,让她的心雪上加霜。
      
        昨晚到家的时候,我说吃过了,不饿,母亲就给我做了一碗白菜汤解渴。我在
      想,母亲真实惠,她怎么相信我的话啦?现在我才明白,家里已经没有一粒粮食了
      ……
      
        前思后想,怎么也睡不着,也不想睡下去,就这样在那个冰窖似的生产队度过
      了一夜。
      
        太阳出来了,那4 个同学扛着“冰串”、“搅罗子”到这里来聚齐,然后直奔
      水库。
      
        在水库,我们和带队的马老师相遇了,他是我们的副班主任马文庆老师。马老
      师家在二道房,离我后来的家不远,离郭家沤麻坑有20来里路,他是昨天下午就回
      家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学校派他来带队,仅仅是副班主任吗?绝对不是。论年
      龄,他是学校年岁最长的老师,因为他身上有“污点”,伪满职员嘛,得接受劳动
      改造。我想是的吧,因为我们也都有这样那样的“污点”。
      
        我们开始打冰眼捞鱼,冰冻三尺谈何容易?何况我早上还没有吃饭。冰眼是打
      了不少,鱼却一条也没有“上钩”,就凭我们的渔具是拿不到任何鱼的,除非死鱼。
      
        眼看就到中午了,我亚眼看就不行了,两眼的金花乱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
      了。
      
        太阳就要落山了,马老师只好解放了我们,无奈得很,他也在挨时间。我不知
      道他回去怎么和学校交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自己回学校。
      
        马老师回家了,那几个同学也回家了,只有我离家太远不能回去的,回去也没
      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我想。
      
        他们都走了,我坐在地上喘气,等待眼前的金花散去。当我起来的时候就不敢
      再坐下去了,生怕起不来,走累了就靠路边的树休息一会在赶路。走了一半的路程,
      我说什么也走不动了,神经失去了对双腿的指挥功能。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星期六我委托郭福兰捎个口信,让妈妈给我做几个“菜包子”。所谓的“菜包
      子”,就是喂猪的野干菜掺些少量的玉米面蒸熟就做得了,虽然没有“淀粉”的营
      养价值高,但可以占据肚子的空间,省得胃壁摩擦造成疼的痛感。
      
        郭福兰是那家窝棚的老户,和我一个村子,这事她会办得到。想到这,我就像
      卖火柴的女孩看见了希望,本能地朝学校走去。
      
        饿是会饿死人的,何况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也许就是那几个“菜包
      子”的“能量”鼓舞着我吧,我才有了“吃饱”的感觉,才有力气走回了学校。
      
        果然,妈妈的“菜包子”已经放在我的书桌上了,我是含着泪吃下的。我懂得,
      那些“菜包子”合在一起也没有2 两玉米面,但那是妈妈从嘴里剩下来的埃
      
        这次“绝食”,是我一生中的生命极限,也是母爱的极限。每每想起来我都觉
      得好怕,也好幸福。生与死就在那一念之间,就在那一瞬之间,我活过来了,但活
      着的我,依然在走那条铺满坎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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