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别墅(2)
      
          罗萨丽是第一位承担艺术家(莫迪利阿尼)挥霍无度费用的人。这位意大利女
      人过去在蒙马特尔做过艺术家们的模特儿。后来她在第一战役街的一家旧乳品店开
      了一间小小酒吧,满满当当也只能容纳25个客人。战前,罗萨丽常常为酒吧的常客
      们做意大利的博洛尼亚面。这些常客有:修建新蒙巴那斯区的砌石工人,身无分文
      的画家和从附近旧马厩钻过来的耗子。顾客源基本稳定,如果来了动物消费,价格
      不变,如果嫌不合适,就请到别处去。罗萨丽很有头脑,她以自己的方式行事。她
      手疾眼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时刻操心炉灶上的饭菜,同时还用母性的目光
      照顾着四张桌子,如今被她称为餐馆;凡有人敲门,她去开;来人打搅了她,便立
      即关上;她接待所有穷人,而拒绝那些因为价格不贵来占便宜的吝啬人和装扮成美
      国人的赶时髦的人。
      
          在常客中,她对从巴黎南阿格耶来的一只狗特别有感情。她认识这只狗,也认
      识了其主人。它的主人是个修理桌椅的工人。一天,狗拉着一辆小破车,其主人在
      后面推着,来到了她的酒吧。这位修椅子工花了四天时间,修好了酒吧里的所有椅
      子。他的狗也很好地利用了这段时间,走的时候,它的肚子吃得圆圆的。从那以后,
      它只要饿了,就一路嗅着走着,独自返回巴黎。吃饱后回去,饿了再来。如此重复
      往返,持续了十二年。它无疑最忠实于同莫迪利阿尼一起生活的罗萨丽。
      
          罗萨丽和艺术家莫迪利阿尼之间有着一种特别的友谊:他们相亲相爱,也不断
      相互争吵。她谴责他喝酒过量,而他还要喝。他们俩大声对骂,是酒吧客人们最大
      的乐趣。大吵大闹之后,一切如故,但盘子碟子全部报废了。在气得发疯的时候,
      画家摘下挂在墙上的画撕得粉碎。次日他万分懊悔,再拿来一幅新的挂上。也许他
      接着又将它撕毁。在他们之间,这似乎只是一种玩笑、一种游戏。郁特里罗来时,
      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这两个酒鬼一起散步被警察带走的情形并不少见。在此类极
      端时刻,警察局扎马龙警长必须出面干预。
      
          扎马龙警长是艺术家们的朋友。他在巴黎警察局负责和外国人有关的事务。他
      办公室的墙壁上挂满艺术作品:苏珊? 瓦拉东、莫迪利阿尼、苏丁、基科因和他特
      别喜欢的郁特里罗的作品。
      
          一旦有画家陷入贫困,扎马龙警长就出面帮他。他不上班时,人们去多姆或罗
      童德酒馆找他的朋友。他经常为他们辩护,而反对巴黎的一个警察德卡夫。德卡夫
      也是艺术业余爱好者,但他只会给瓦万街的画家们制造麻烦。他用自己的服务换画
      家的作品。有时他也买,但只付订金,要画家们到警察局要剩余的部分,自然任何
      人都不会去要。
      
          莫迪利阿尼离开警察局,去这些家、那些家、多姆、罗童德或罗萨丽家。有时,
      他沿着蒙巴那斯公墓的墙根一直走到一座小房子,沿着楼梯上楼。他在一扇门上轻
      轻地敲了几下,一位年轻妇女开了门。这是爱娃? 古埃尔。
      
          她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极力掩饰她苍白的脸色,她患有结核病。她想对其情
      人——毕加索掩盖她的痛苦。长期以来,她一直害怕他抛弃她。但毕加索却一直忠
      实于她。他陪同爱娃看医生,陪同她去医院。世界大战刚开始的头几个月,他们俩
      是在法国南方度过的。他们很少离开他们居住的那条街。在酒馆里,毕加索经常遭
      受休假士兵的辱骂,他们不明白这位身强力壮的男人为何不上前线去,他一定是贪
      生怕死的懦夫。
      
          毕加索画室的窗户正对着蒙巴那斯公墓。相当大的房间内摆满画板、颜料和画
      笔。为避免在战时原材料缺乏,画家的储存充足,沿着墙根一字摆放着四五百块画
      布。毕加索从事贴纸画需要用的各种各样的纸张,将地面覆盖得严严实实。
      
          他不停地画,不仅因为那时他的作品更加接近黑非洲艺术而非立体艺术,而且
      那些物品、椅子、墙壁都还是光秃秃的……他无法忍受任何原始的空间。
      
          他身穿运动短裤,背靠窗户,脸拉得老长,显得十分忧愁。不是因为战争,除
      向朋友探听新闻消息之外,他从来不谈论战争,而是因为爱娃,他为爱娃的身体状
      况苦恼。
      
          莫迪利阿尼到达时,他正在仔细地看着邮递员刚刚送来的一封信的信封。他用
      吃惊的目光瞅了一眼来人。意大利人毫无表情,毫不激动。他平静地叙述了他到这
      里之前,在夜里做了些什么。毕加索心不在焉地听着。爱娃冲到房间最里面躲藏起
      来。
      
          两位画家交流着各自听到的新闻:卡恩维莱在瑞士;罗森伯格兄弟购买立体画
      ;格特鲁德? 斯坦和阿丽丝? 道格拉斯回了英国,接着又去了帕尔马群岛;弗拉芒
      克白天在一家兵工厂制造炸弹,晚上写中篇小说。
      
      
      
          毕加索特别指出:“马克斯? 雅各布始终搞不明白为军国主义流血流汗、为他
      们卖命的人怎么能够成为反军国主义者。”
      
          “他是被征兵征去的。”莫迪利阿尼辩解道。
      
          谈话到此中断。阿姆多? 莫迪利阿尼不知道他的激情恰好勾起了西班牙人毕加
      索的心思。正在准备飞黄腾达的毕加索,已经忘记了“洗衣船”时代他自己的放荡
      生活。阿姆多同样也不知道几个月之后,在一次轰炸中,由于缺少画布,但又十分
      渴望作画,毕加索竟然将意大利画家的一幅作品覆盖,在上面绘制一幅静物画。
      
          莫迪利阿尼来了十分钟之后,这两位男人之间已经完全无话可说。莫迪利阿尼
      转身离开毕加索的画室,下了楼梯,消失在院墙围栏之外。
      
          毕加索接着看那个在意大利人来之前他收到的信的信封。那是一个已经使用过
      的信封,这是写信的朋友勤俭节约的一贯做法。这是他的一位最忠实的朋友。诗人
      的形象出现在毕加索的脑海中,他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这位朋友是那么文雅讲究,
      那么会打扮,那么与众不同,那么难以捉摸;他热情得如同一位神甫,他的表演才
      能如同一位教皇,幼稚得如同一个孩子,而如今却脚踩冰雪,手捧泥浆,在制造炮
      弹!
      
          他拆开信封,将全部身心都沉浸在阅读纪尧姆? 阿波利奈尔的信件之中。那封
      热情洋溢的信件,充满了作者对军事生活赤诚的爱。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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