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三国演义》文化阐释
作者:梁中杰
摘 要: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可归结为艺术情操与哲学智慧的有机统一。仅就艺术情操一面而言,即可从《三国演义》中看出其种种表现,即淡泊放达之美、匡世旷怀之美、信义至诚之美、仁爱厚德之美、忠勇无私之美、大行方直之美、英风豪气之美。中国传统文化是一个区别于古希腊“契理文化”、近代欧洲“尚能文化”,同时也不同于印度文化的极为完整和独立的文化体系,它是东方文化的典型代表。文学对于文化思想的传播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从这种认识出发,那么,在今天东西方文化剧烈碰撞与交融之际,努力发掘推崇《三国演义》这部文学名著中所表现的东方艺术情操,激扬弘化其所体现的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当具有广远的时代意义和历史意义。
任何一个伟大民族,必定都有着她自己的优秀文化精神。以儒家为主体而融道家、佛家为一体的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一个区别于世界其他文化的极为完整和独立的文化体系。就其文化精神而论,自春秋时道家和儒家始,即无限歌颂赞美人的伟大,认为人“与天地并生,与万物为一”;“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王(即人)亦大”;把人当作天地的中心,“人者,天地之心也”。而且,着意弘励广大无边的同情心,对于一切生命,都予以欣赏,使人能尽己之性,亦尽物之性。同时,将人的生命精神寄托于宇宙天地,效法宇宙天地的伟大美满、圆融自然与雄强劲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亦由此而产生出卓绝的思辨艺术。其生命理想是与天地合德,与大道同行,与兼爱同施,并主张积极“践行”,在现实世界、现实人生中去实现其价值理想,以趋于至真,至善,至美。所以,中国文化是以艺术的情操发展哲学智慧而成就思想体系,其文化精神是“志于道,据于经,依于仁,游于艺”。对于这样的文化精神,一些学者即归结为艺术情操与哲学智慧的有机统一。
基于这样的认识来看《三国演义》这部杰出的古典名著,自然就会注意到,它以其独特的艺术形式,颇为突出而充分地表现了这种文化精神。这里,仅就其“艺术情操”的一面,探讨一二。
淡泊放达之美。道家所谓“致虚极,守静笃”,“非淡漠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乃是中国文化精神中极具特色的一种人生观念。它教化世人,应当使心灵永远保持淡泊、宁静的状态,从而才不会为外物所诱惑,才不致蔽塞幽昧,才能以空明的慧觉去认识广大无边的世界。中国古人,缘此而留下了无数绝美的人生诗篇。诸葛亮即是作者竭力刻画的这样一个典型形象。他隐居隆中时,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只是安于茅庐高卧,与弟诸葛均躬耕陇亩,幽雅于山野流水之间,及至刘备频频三顾,亦再三回避,且言“亮久乐耕锄,懒于应世,不能奉命”,其淡泊宁静之志可谓至至!而不仅淡泊宁静,并且豪放旷达,不拘礼俗,却又多一层境界。这种境界,在诸葛亮密友博陵崔州平、颍川石广元,汝南孟公威等人身上表现得最令人钦羡。他们或对言于林间石上,或畅饮于路旁酒店,纵论天下,放达不羁,无意功名,恃才傲物,真所谓“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种在中国的农耕文明时代所表现出来的生命精神,是世界任何其他文化观念难以企及的,更是当今工业文明社会中难以寻觅的,它虽已离我们远去,但我们又怎能不说它是一种生命存在之美?
匡世旷怀之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儒家作人的最高风范,一部《三国演义》,从始到终,无不融注着这种观念。刘备虽以贩履织席为生,但窃念身为汉胄,合当匡扶汉室,救困济世,自不必言说。另有其他人物,如孙权、周瑜及姜维、蒋琬、费祎等,或力据江东以安邦定国,或各尽其能以中兴蜀汉,也不必言说。再论诸葛亮,他自出茅庐,“遂许先帝之驱驰”,尽其所以,殚精竭虑,其一生事迹,莫不出于“匡世报国”之间。此种风范,已足以垂示后世。但此中臻美之处,却又还在于“旷怀”。“匡世报国”,这是不少仁人志士都愿意做的事,也是可能做到的事,但要做到既能“匡世”,又能“旷怀”,便不是那么容易了。诸葛亮“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运筹征战,功可盖世,但他却“不求闻达于诸侯”,只待“功成之日,即当归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种精神,真可谓“凛然与日月争光”。既以天下为己任,却又能放开胸怀,旷远超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即以无功无名无我之心,去做推动天下万物发展之事,这是何等超绝的人生境界!这是中国文化精神中最夺目的光彩,它闪耀于中华久远的历史,又在罗贯中笔下以更为完美的艺术张力,投射于后世百代,自应是名著又一不朽之处。
信义至诚之美。《三国演义》的故事里,最为家喻户晓者,其中便有“桃园三结义”。不待说,这是中国人最讲诚信情义的典范。在中国人的心目中,还有谁比刘、关、张三人之间更“够朋友”呢?他们自桃园结义之后,即患难与共,同心同德,可以为义而生,为义而死,一个“义”字,连结了他们一生的命运。古之所谓义人者,“笃始终于寒暑,虽危亡而不猜”,便不过如此。特别是关羽,当身陷曹营之时,不管曹操如何厚待,亦始终不为名利所动,决然挂印封金,护送二嫂,千里走单骑,过关斩将,寻找刘备。其慨然忠义,于古之所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又何止过之!可以说,小说作者对于刘、关、张三人之间那个“义”字,赋予了最精彩的笔墨。但作者的笔意,绝未局限于此。小说所写刘备为雪兄弟之恨兴兵东吴而致使蜀汉功业垂落,张飞为报关羽之仇而横遭杀身之祸,还有关羽义释曹操等情节,无不令人慨叹痛惜。其中,作者对重个人小义而忘国家大义的批判意图,足可见于言表。可见,作者对“义”的至情歌赞,最终还是出于“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的理想,这正是“义”之根本所在。由是观之,亦可想见诸葛亮一生所为,因受先帝三顾之恩,“不容不出”,而既出,“虽得其主,不得其时”,却义无反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中浩然大义,怎可说不胜似桃园之盟?重友情,讲信义,这是作为人所不可缺少的社会存在的需要,也是中国文化精神中最优秀的品质。而重友情又能出之以大义,并且笃信不猜,至诚不渝,这就更为可贵。
仁爱厚德之美。“仁”是中国自古以来最重要的道德标准。这是一个含义极广的道德范畴,其核心即如孔子所说,仁者“爱人”。一般而言,即相互亲爱为仁,慈悯宽厚为仁,行施惠利,以恩德济助为仁。有此德行者,常人即为仁人,君主即为仁君。他们都是中国人所崇敬的人格形象。刘备便是《三国演义》中着力描绘的这样一位仁君。其仁德主要有三。仁德之一,爱民如子,其“携民渡江”一幕便是可供评判的表证;仁德之二,“先兄弟而后君臣”,把兄弟情谊放在君臣关系之上,平等相待,并以此团结了一批文臣武将;仁德之三,敬贤下士,对待像诸葛亮这样的贤能之士,能屈身三顾,并能待之如师长。除此之外,还可例述者亦有之,如当初刘表病亡前后,诸葛亮再三劝说刘备乘机谋取荆州以作安身之地,但刘备宁死“不忍作负义之事”,另有庞统劝其夺西川一事,也是这样。如此,则可以看出,小说作者正是将刘备作为一个典型形象,对“仁”的主要含义进行了具体而生动的演绎。刘备虽为一国之君,但出身不过是一介草民,且谋不如孔明,勇不如关、张,却能赢得当时社会下层民众的好感,博得贤能之士的赞誉,受到小民百姓的拥戴,不能说不归于他的仁爱厚德。一个民族的文化精神中,只要有了这种道德之美,有了这种温润恻怛、高尚深厚之爱,她就必然是最优秀的文化;一个人,倘不仅能“以自强不息”,还能如此“以厚德载物”,那么,无论中外古今,他便必然会受到世人的喜爱与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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