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重释“包法利夫人就是我”
作者:祁晓冰
福楼拜表现爱玛的青春激情,探索她人性的善恶元素时,一直将她置于艺术的沐浴之下。爱玛的成长深受艺术的浸染,艺术培育了她的浪漫情愫,也悲剧性地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沉醉于艺术的虚幻世界里不能清醒,始终坚定地把艺术世界与现实世界等而视之。福楼拜是写实的,在他笔下永远不会出现灰姑娘的童话,爱玛向往的 “热情、销魂、酩酊”的神奇世界远在她生活所及之外,就如同骑士道早已遁迹于堂吉诃德时代的西班牙。爱玛与堂吉诃德都在幻想中迷失了自我,和堂吉诃德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乡绅,奇思异想地欲成为一个所向披靡、天下第一的骑士一样,爱玛也忘记了自己是农民的女儿,乡村医生的妻子,她总是拿自己当公爵夫人。包法利邀爱玛在卢昂看了一场戏,坐在包厢的爱玛身子“微微前俯,潇洒自若,宛然就是一位公爵夫人”;与赖昂约会,她要排场,赖昂一人应付不了开销,她就大大方方来补足,“仿佛一位公爵夫人,不拿银钱搁在心上人”。迷失自我的结果是爱玛的爱情追求总是以失败告终。尽管爱玛的婚外恋中不乏爱情的成分,但事情的发展逻辑却总是与她的主观愿望相反,她愈勇往直前去献身,愈发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同时还要亲历失去理性约束的激情带来的灾难性后果。
福楼拜在小说中写到一个乞丐,是个瞎子,经常往来于从永镇到卢昂的路上。爱玛临终前听到窗外瞎子沙哑的歌声,突然坐起身,喊了一声“瞎子”,然后就咽气了。小说中瞎子没有独立自主的性格特征,仅仅出现过三次,在文本中是作为一个意象存在的,福楼拜用这一意象象征女主人公爱玛的生存本质。爱玛一生充满幻想,为拥抱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和爱情形式,耗尽了生命,她对爱、对幸福的追求却永远呈现着理想与现实、灵与肉的二元对立,她执著却无目的,率真却盲目,就像参孙为堂吉诃德写的墓志铭:“一生惑幻,临殁见真。”⑩爱玛也是临到死,才清醒地意识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不可弥合,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瞎子。所以爱玛临终前喊出的“瞎子”,与其说是在叫窗外的乞丐,毋宁说是在叫她自己。再回想福楼拜惊世骇俗的那句“包法利夫人就是我”,我们不难窥见,在爱玛的盲目中包含有人类在同自身宿命抗争过程中的盲目性和无目的性,同时,爱玛的盲目也隐喻了人在面对自然、社会和自我时永恒的迷惘、困惑、不安和焦躁。
《包法利夫人》中译本扉页有一幅勒毛作的漫画:“福楼拜在解剖包法利夫人”,极其形象地表现了福氏对他的女主人公由外到内的外科医生式的剖析。福楼拜作为成功的社会和人生的观察者,在爱玛身上不仅仅看到她的堕落和浮华,更重要的是,他透过爱玛情欲追求的表象,看到了作为人的勇敢、追求、叛逆、抗争等伦理价值,同时也看到了人在追求与抗争中暴露出的缺陷,如非理性、困惑、焦虑、迷惘等,于是,赋予爱玛形象以人类生存状态的普遍意义,从而使这一形象日久弥新。
(责任编辑:水 涓)
作者简介:祁晓冰(1971-),回族,甘肃人,新疆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
①③⑥⑨ 李健吾.福楼拜评传[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82 、100、65、381.
② 福楼拜.包法利夫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文章中有关原著的引文均出自此。
④ [奥]弗洛伊德.作家与白日梦[A].弗洛伊德论美文选[M].上海:知识出版社,1987.31.
⑤ 汪火焰,田传茂.镜子与影子——略论福楼拜和他的《包法利夫人》[J].外国文学研究,2001(1).77.
⑦ [美]韦勒克.文学思潮和文学运动的概念[A].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220.
⑧ 达米安·格兰特. 现实主义[M].北京:昆仑出版社,1989,29.
⑩ 塞万提斯.塞万提斯全集(七)·堂吉诃德(下)[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516.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