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谈《藏獒》的叙事艺术
作者:王 锐
摘 要:长篇小说《藏獒》,以其富有特色的地域文化和丰厚的思想内涵,强烈吸引和震撼着读者。本文就评论者相对淡然的叙事艺术作些探讨,以期从艺术化的角度重新认识这部小说。主要有三点:明显的尚奇倾向;贯穿全篇的多维比照;人与物互渗的心理描写。
小说是一种叙事的艺术。一部优秀小说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受众对其所叙事件的认可。这种认可是一个满足阅读的心理体验过程,既包含故事内容引发的共鸣和思考,也有叙事技巧带来的审美享受,二者共同体现小说的阅读价值。如何让平凡的生活表现不凡的情趣,如何让曲折的经历点染传奇的色彩,真正使读者一饱眼福,叙事技巧在小说文本中的功用是相当重要的。不具备驾驭小说题材的成熟技巧,再好的故事亦不能加工为成功的艺术作品。
眼下的小说评论仍多着眼于文本内容的阐释与批评,而对艺术特征的关注则较少。这种失衡现象,也使小说创作出现了重内容、轻形式的倾向,艺术加工颇显粗糙,缺少耳目一新的精品。夏天敏的《好大一对羊》获得广泛赞誉的一个重要因素,就在于作者叙事艺术的大胆创新,突破了旧有的叙事模式,构思精巧别致,使很一般的故事焕发出难以磨灭的艺术魅力。同样,轰动二〇〇五年文坛的杨志军的长篇小说《藏獒》,以其富有特色的地域文化和丰厚的思想内涵,强烈吸引和震撼着读者。关于其文本内容展开的多重评论,同样证明了这部小说获得的空前影响。这里,笔者无意对此再作挖掘,而想就评论者相对淡然的叙事艺术,作些探讨,以期从艺术化的角度重新认识这部小说。
一、明显的尚奇倾向
尚奇,是我国古代小说的普遍艺术追求。从六朝的志人志怪小说、唐传奇、宋话本、明代的“四大奇书”(《三国》《水浒》《西游记》《金瓶梅》)到清代的《聊斋》等,以“奇”为美的叙事倾向是很突出的。尽管后来的小说创作中,以展现日常生活和平常人故事的作品占了多数,但叙写“尚奇”,“凡中见奇”的审美理念,仍然体现在作家的创作中。只不过,故事本身离我们的生活太近,不免淡化了小说的这种色彩,读者已很难感受到“尚奇”效应的存在。目前,对于大多蜗居在城市的作者而言,要使自己的作品突破平庸,以“奇”制胜,抓住读者的“猎奇”心理——一种渴望阅读新鲜作品的冲动,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经常鼓励作家出去走走,深入基层,不都是在保证创作源泉的鲜活和新奇吗?《藏獒》获得认可的优势在于,为读者打开了一扇神奇的窗口,也复苏了小说创作中久违的奇幻叙事艺术,是一部奇特的小说。小说中的环境、人与物的形象、故事情节等都有一种非凡的传奇色彩,体现了小说明显的尚奇倾向。这种“奇”来自真实的生活,又涌动超越现实的双翅,翱翔于亦真亦幻的灵动空间,从而构筑了小说精彩理想的艺术世界。
小说故事发生在令人神往而又敬畏的三江源藏区。那里有绿到天际的草原,与天比高的雪山;有与草原生死相依的牧民、骏马和草原的守护神——藏獒;有飘香的奶茶、糌粑和祛病消灾的神奇的藏药、佛经;有遍布四野的秃鹫、野狼、雪豹、藏马熊等等。这些弥漫角角落落的藏族风情,均使小说环境呈现高大、神秘的地域特征。当浓郁得化不开的地域文化以神奇的面孔,向读者迎面扑来时,阅读的快感便渗透到每一个细胞,心胸似被雪水浇筑,刹那间清纯、宽广。尤其难忘的是,在万年积雪耸成了海的昂拉雪山里,有巨大山巅中突然跌落的诡秘、幽深的密灵谷,有兀然冒出的一座终年不落雪的雕巢崖。密灵谷曾是身患瘟病的藏獒集体殉难的僻所。密灵谷里有天赐的密灵洞,是藏族高僧修行的绝妙圣地。雕巢崖栖息着数千只以灭鼢鼠和鼠兔为生的雪雕,保护着草原的生态。还有比昂拉雪山大得多的万年沉寂的党项大雪山,数不清的冰窖成了复仇者肆意释放邪恶之火,并最终埋葬自己、埋葬仇恨的祭地。
神奇的土地上生活着神奇的藏獒。藏獒是藏族文化的骄傲,“是一种高素质的存在,是游牧民族借以张扬游牧精神的一种形式,藏獒不仅集中了草原的野兽和家兽应该具备的最好品质,而且集中了草原牧民应该具备的优秀品质”(《藏獒》序)。小说中,藏獒已成为牧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融入他们的血肉之躯。牧民给予藏獒少有的尊重、厚爱和信任,并以藏獒的标准评价人格。这种超越人与物界限的亲密关系,是在长期的历史积淀下培植而成的,是在相互依赖的生存过程中逐步融合的结果。藏獒的神奇不仅体现在伟岸、剽悍的体格和少有的力量、勇气,更表现在人所不及的完美品格上。作者用近乎理想的夸张笔调塑造了一个个形神兼备、充满个性的藏獒,展示了一个奇特动人、精彩纷呈的藏獒世界。
这些藏獒都有响亮而不凡的名字。冈日森格是雪山狮子的意思,多吉来吧是善金刚的意思,大黑獒那日是狮面黑金护法的称呼,大黑獒果日是勇健神母的称呼。其他如獒王虎头雪獒、白狮子嘎宝森格等都是富有王者之气的英雄美名。它们各个英武强壮,身手敏捷,通晓人性,忠于职守,为主人和所属獒群出生入死,很少违背行事的准则,是犬类中少见的精品。特别是当它们的尊严受到伤害,当神圣主人的权威和个人欲望冲突时,它们都选择了同一条道路——自杀。这种舍生取义的壮举,令人肃然起敬。为捍卫如山峰高耸的王者威仪,虎头雪獒的生死较量虽以失败结束,但一个伟大的生命走向死亡的悲烈一幕,却史诗般铭刻在游牧民族的记忆中。冈日森格历经磨难、数次死里逃生的传奇遭遇,诠释了无私无畏、慷慨赴难的大丈夫气魄和民族气节。你能说,作者仅仅是在写一群藏獒吗?现今藏獒物种的衰落和稀少仅仅是量和质的减少与退化吗?当藏獒的“神奇”逐渐成为过去,重新认识藏獒在游牧文化中的突出地位和影响,正是作品给我们带来的荡人心魄的冲击波。
小说中的“父亲”等汉族干部、活佛、藏扎西、藏医都是消除游牧部落间的仇恨,使草原走向团结的支点,也是汉藏文化相知相融的纽带。当踏上草原的时候,真正热爱它的人同样会博得它的爱戴和拥护。父亲的传奇经历集中体现在他对藏獒超乎寻常的爱心和信任上。他不恨咬自己的大黑獒那日,不怕嗜杀成性的饮血王党项罗刹,拿过铺盖露宿原野,日夜陪伴在受伤的藏獒身边,只一味用身心去化解它们心中的仇恨和敌意,温暖和唤起它们的善行。父亲博大的爱心每每换来起死回生的神奇效应,被当地人称为“汉扎西”,是给草原带来吉祥的好人。是父亲对藏獒的诚挚感情成就了父亲在藏民中的威望。神奇的藏獒是草原的守护神,一生喜欢藏獒的父亲似乎注定是上天派来保护它们的神圣使者,因而父亲赢得了整个草原的尊敬。“仙女”梅朵拉姆穿梭在并不熟悉的数百只藏獒(狗)中却一脸安然,所有的牧民、藏獒都喜欢她;在父亲的感染下,连平素怕狗的麦政委都奋不顾身去保护一只藏獒,白主任更是牺牲了生命。是什么让这些平凡的人们拥有了如此神奇的举动?那是人和藏獒相互间的关爱、牵挂,是生命临危时双方无言的承诺。人类和藏獒在同一片天地,和谐共处,坎坷同担,这正是小说展示的理想社会。当人类成为世界的主宰而像狼一样疯狂去剥夺和杀害我们身边的物类时,我们是满足了自己的私欲,但却失去了一个原本充满个性和生机的世界。当“神奇”的物种越来越多地走出我们的视野,我们坚守的世界还有多少瑰丽的色彩?
二、贯穿全篇的多维比照
《藏獒》以西结古和上阿妈两个草原部落的仇恨为背景,围绕上阿妈的一只藏獒——冈日森格和七个孩子的命运,演绎了两个部落化解仇恨走向统一的传奇故事。在叙述故事时,小说采用贯穿全篇的比照手法,把各类事件连缀起来,组成一个多维的网状结构,勾画出一幅反映藏獒与藏民生活的民俗风情画。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