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孔乙己》的叙事人称及其叙事结构

作者:李生滨




  正因为鲁迅作品揭示的这种中国人生存的真实,所以当你的阅读真正进入文本的时候,除了冯文炳(废名)先生所说的阴暗而沉重的感觉,一股悲凉也会从你心底升起。鲁迅现代小说家的力量不仅仅是作品的思想性,更主要的还是艺术揭示的深刻性,显示了一种小说艺术的真正力量。作为小说家的鲁迅对于每一个人物的设置和暗示,看似不经意间的描写和牵连,在包含了更深层的批判锋芒的同时也表现了对于卑贱者的真正体贴。孩子的单纯与少年世故,公开地嘲笑和无情地毒打残害,迂腐古板却不失善良,温和精明而较量锱铢,这都是作品简洁而从容的叙述中,极自然地三言两语就揭示并勾勒得神态活鲜的东西,文笔的老辣和内敛让人叹服。孩子们因为热闹因为要得到一颗茴香豆,而注意孔乙己,而我的注意和回避孔乙己要教“我”茴香豆“茴”字的四种写法,就在“我”“太傻”和不会“羼水”的背后,仍然比那些孩子多了几分“世故”。短衣帮的公开嘲笑孔乙己,只是让孔乙己在喝酒的时候,难堪而已。但是作为“读书人”的何家和丁举人,对于同样是读书人的孔乙己,却是毫不留情地吊打和弄残双腿。科举读书的发达是财富的攫取和权势的嚣张,文人的没落却是谋生无术、走投无路。如果短衣帮的麻木不仁值得批评和同情,而读书有钱的丁举人之类人性泯灭的同类残害,更令人发指和诅咒。由于孔乙己的迂腐无能和好吃懒做的毛病,在令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同时,也看到他的善良和某些诚实的品质。因为能把有限的“多乎哉?不多也”的一小碟茴香豆,分给凑热闹的孩子们一颗,这种贫穷落魄中的“大方”可能说明孔乙己生活沦落中,还有美好闪光的东西。而不经意间提到掌柜的对于孔乙己的追问和态度,特别是居高临下地追问“孔乙己”偷东西挨打的神态,以及惦念孔乙己的十几文欠账,轻轻几笔就写出了商人锱铢必较的敛财本性还有笑脸背后的冷漠势利。虽然作者的文笔是内敛的,但深藏的批评眼光却是那么冷峻。
  可以看出,聚焦孔乙己的叙述、人物和不同眼光形成一个真正的叙事的意义结构。简而言之,小说文本《孔乙己》的文本叙述,我们至少可以在三个层面上认识和理解:一是“我”以第一人称叙述孔乙己的“故事”的故事层面。二是文本叙述背后的叙述者推动整个文本叙事的叙事情感和叙事态度、影响文本整体取舍的叙事层面。三是聚焦孔乙己反映孔乙己存在真实的多重眼光形成的意义层面(或者说暗示批评的更深层面)。这在文本叙述的整合意义上形成了小说文本多层次的叙事结构。当然,这是文本阅读与探讨的意义上可能性的分析和理解,而在文学批评的感悟和观照中,不能因此而打碎文本或单方面理解。
  人类文化的发展中,文学一直承载着人类对自己的想象,这种想象从古典的抒情想象到现代的叙事想象,说明了文学相同的东西,也直接呈现了区别。所以简单地说,文学在更早的古典时期,文学概念还很宽泛的时候,以诗为主体的、与散文的大的文体界分,是合理的。而在现代,文学更多地归于更加宽泛的散文化叙事了。当然,散文的内在机制在现代的流变是清楚的,除了一贯的历史叙事外,滋长繁衍了小说的叙事,也就是想象虚构的现代散文叙事。古代的散文专于质实的历史(泛指一切人类群体与个体生活真实或近于真实的纪录)叙事和职能,而诗属于想象,而且是一种神性的想象。现代文化最大的特点,就是相对于人类往古历史的去神话,人回到人自身,所以现代文学人们共同的焦虑是,怎么样地努力和颓废都找不回诗性的东西。而同时小说这种文体的兴盛,却反映出现代文化趋向平民化和生活化的价值转换。《孔乙己》在悲凉的叙事中,体现了鲁迅从传统文化走向文化批判矛盾深刻的生命体验和存在认识。《孔乙己》是一个活的文化标本,触及中国社会的历史现实和文化存在,呈现生命真实和文化真实的同时,关怀和体贴人的悲剧存在,从过往的悲惨和颓废指向未来和现代。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李生滨,河南大学文学院博士后,宁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①② 周作人:《知堂回忆录(上)》(止庵 校订),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57页,第59页。
  ③ 托多罗夫:《文学作品分析》,此文收入王泰来等编译《叙事美学》,重庆出版社1987年版,第27页;转引自申丹 著《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二版),第27页。
  ④⑤⑥ 见《杨义文存(第一卷)·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42页,第6页,第41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