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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岁月的灵性之光

作者:郑 娟




  现实很无奈,诗人也认定冥冥之中有超越于人世之上的力量存在,即“造物主”的存在,但理智上还是认为,人应该顺应人生,顺应自然,不能放弃努力。在《人生》中,她把人生比做“河流”,把自己比成“一条船”,“你是河流/我是条船,一片小白帆”,“无论怎样,颠倒密切中牵连着/你和我,/我永从你中间经过”,“我生存,/你是我生存的河道,/理由同力量。”可以看出,诗人对人生的认识已上升到理性的高度,人生是河道,要循着河道走,人生一世,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义务。这也就能够理解,诗人为什么能够在疾病缠身,条件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仍能够那么忘我、那么拼命地工作。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诗人拖着重病的身体,参与了几项重大工作:对国徽图案的设计,对景泰蓝的设计改革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等。每一项工作,她都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也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心血,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着自己的生命哲学。
  林徽因还有一些境界稍微开阔些的哲理诗,没有过多地涉及自己的情感,而是作为一个冷眼谛视人生的人进行创作,同样透露着诗人生命存在的哲学观,如《年关》《小楼》《茶铺》等诗,在最俗常的人生中揭示出最普遍的生存意义。
  
  三、现代性构建
  
  林徽因极富灵性和创造性,她的诗整体上呈现出“现代性”的审美特征。“现代性”所表现出来的“开放性” 、“民族性”和“创造性”⑥等特征似乎都能在林徽因的诗歌中有所反应。应该说,是她身上东西方文化背景和多种艺术才华点亮了她的诗艺,她才没有走进后期“新月派”所走的那条形式主义的圈套,而是能在更丰富的层面上进行诗美的构建。她的儿子梁从诫曾这样评价,她“算得上是一位多少带有一些‘文艺复兴色彩’的人,即把多方面的知识和才能——文学的和科学的,人文学科的和工程技术的,东方的和现代的——汇集于一身,并且不限于通常人们所说的‘修养’。而是在许多领域都能达到一般专业者难以企及的高度”⑦。她的诗歌中留下了多种艺术共同影响下的具有现代性构建的痕迹,古典的、现代的、东方的、西方的、建筑的、哲学的、美术的等方面融合在一起,取得了异乎寻常的艺术效果。她身上的这种中西合璧的综合之美,本身就体现着现代性。
  林徽因有着很好的古典文学修养,擅长于在诗中营造情景交融的境界,以充满意象的语言描绘出一幅幅自然景物的画面,借景抒情,融情入景。在《静坐》中,描绘了这样一幅画面,“一条枯枝影,青烟色的瘦细,/在午后的窗前拖过一笔画;/寒里日光淡了,渐斜……/就是那样地/像待客人说话/我在静沉中默啜着茶。”这是个很有些凄凉的意境,枯枝瘦细的影子,日光渐斜的背景,女诗人端着一杯茶,默默的静坐,似喝没喝,百无聊赖,可以想见她的心境是何等凄凉!诗歌中的意象也是古典的,很有些宋人小令的味道。诗人有时还运用了古诗词的句式和修辞手法,如《时间》中,“现在连秋云黄叶又已失落去/辽远里,剩下灰色的长空一片/透彻的寂寞,你忍听冷风独语?”诗歌的句式和意境都不能不让人想起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一些抒发寂寞情怀之作。
  林徽因十分重视诗歌中意象的选择,意境的营造。她曾说:“诗中意象多不是寻常纯客观的意象,诗中的云雾、星宿、山川、草木,常有人性的感情,同时,内心的人性的感触。”⑧而这恰好与西方象征主义诗学有某种程度的契合。西方象征主义鼻祖波德莱尔认为艺术就是“创造一个同时包含客体与主体、外部世界与艺术家自身的提示性的魔术”⑨。也就是说,诗人要表达自己的情绪,最好的艺术方法,便是为这情绪寻找一个“客观对应物”,即所谓的“意象”,通过象征性极强的意象烘托气氛,从而暗示诗人的精神世界。显然,中国古典诗歌中意境与意象同西方象征主义有着某种程度的一致性。林徽因很喜欢波德莱尔和马拉美等人的诗作,在他们的影响下,创作了许多象征诗,显示了某种“现代派”的风格。《一串疯话》这首诗很有代表性,“好比这树丁香,几枝山红杏,/相信我的心里留着有一串话,/绕着许多叶子,青青的沉静,/风露日夜,只盼五月来开开花!/如果你是五月,八百里为我吹开/蓝空上霞彩,那样子来了春天,/忘掉腼腆,我定要转过脸来,把一串疯话全说在你的面前!”诗人打破语言习惯,看起来有些颠三倒四,意象大幅跳跃,有种飘忽流动之感,但却强烈暗示了诗人内在的情绪之流,而这种独特的语言结构恰好与她的“一串疯话”十分契合。
  林徽因诗歌的现代性所表现出来的开放性和丰富性还在于她把建筑艺术融入了诗歌创作。作为建筑学家,这样一门严肃而又专业的学科并没有窒息她的艺术天赋,而是使她在创作中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她会在不自觉中用建筑学家的眼光来观察世界,进而影响到诗歌创作。首先,建筑艺术直接影响到了诗歌的形式。建筑是一门空间造型艺术,外在形式自然是相当重要,既要美观,又要实用,甚至还昭示着建筑的内在精神。“新月派”诗人闻一多提出诗歌的“三美”主张,其中的“建筑美”就是要求诗歌形式要做到节的匀称,句的均齐,要有建筑物那样的美感。林徽因对此心有灵犀,创作了不少格律谨严,形式严整的诗,如《深夜里听到乐声》《笑》《记忆》等诗都十分齐整。但诗人的创造天性,尤其是在建筑学对形式美学方面的专长,使她很快摒弃了“豆腐干体”的拘谨,从而创建出多姿多样的诗歌形式。她的那些形式各异,排列错落有致的诗歌尤为值得人关注,诗人在繁复多变,摇曳多姿的形式构建中,传达着诗歌内在的心绪流程。此外,诗人还在诗歌中融入了建筑意象,这也是不多见的,什么“百层塔” 、“琉璃檐” 、“古城楼” 、“矮楼”等意象,这也是只有建筑学家兼诗人的林徽因才能创作出来的。
  综观林徽因的诗歌创作,大体是一种“个人化写作”,也许,在她所生活的那个年代,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然而,大半个世纪以后,她的诗却能够穿越岁月的阻隔,重新获得了辉煌的生命力。应该说,是她的艺术才华和才思灵性,成就了她的诗美。因为,只有真正的美才是持久的。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郑娟,安徽蚌埠人,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2006级博士研究生。
  
  ①邵燕祥: 《林徽因的诗》,《林徽因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46页。
  ②刘思谦: 《澄明的生命之灯》,《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3年4期,第152页。
  ③林徽因: 《致沈从文》,《林徽因文集•文学卷》,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332页。
  ④林 洙: 《碑树国土上美留人心中——我所认识的林徽因》,《人物》,1990年版,第5期。
  ⑤⑧林徽因: 《究竟怎么一回事》,《林徽因文集•文学卷》,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43页,第45页。
  ⑥龙泉明:《中国新诗的现代性特征》,《中国新诗的现代性》,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0页-第32页。
  ⑦梁从诫: 《倏忽人间四月天》,《林徽因文集•文学卷》,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447页。
  ⑨波德莱尔语,转引自韦勒克:《近代文学批评史》第4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版,第5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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