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论古希腊戏剧“歌队”之功能及其在阿瑟·米勒剧作中的再现

作者:王 华 李一坤




  摘 要:本文旨在论述古希腊戏剧元素“歌队”在理性、感性及审美等方面的主要功能——代表“理性”发表评论,缓解恐怖、紧张情绪,帮助生成审美距离等。并按时间顺序小议其历史沿革,从古希腊戏剧开始,至英国伊丽莎白时期及十九世纪戏剧,最后至美国当代剧作家阿瑟·米勒,重点讨论了米勒《凭桥眺望》《美国时钟》和《价格》三部剧作中“歌队人物”的作用。
  关键词:歌队 功能 阿瑟 米勒 歌队人物
  
  一
  
  歌队是古希腊戏剧构成要素之一,由十二人或十五人组成,其成员头戴面具,演唱剧目中的叠句部分,通常伴有舞蹈动作,其主要作用是以旁观者、倾听者的身份给出评论,阐释剧中事件,体现传统世人观念。“他们陈述过去,评述现在,并预示将来。他们是演员的‘扬声器’,同时也兼扮演‘观众’的角色。他们代表芸芸众生,烘托出主人公的高大形象与英雄品质,在平和的乐声中传达哀悼、恐惧之感。犹如桥梁、纽带将舞台上具传奇色彩的英雄人物与普通的观众联结起来。”他们往往代表正义力量,体现作者的伦理道德观。如在古希腊戏剧家埃斯库罗斯的剧作《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歌队(由俄开阿诺斯的女儿们组成)目睹普罗米修斯被钉于峭壁之惨状,聆听普罗米修斯的悲惨境遇,她们对暴君宙斯作如是评论:
  此乃霸主的举动,不光彩
  的行径,用自定的法律,
  宙斯踌躇满志,
  迫害老一辈的神明。
  她们对于普罗米修斯的功绩赞颂不已,称普罗米修斯给予凡人的“希望”是“一件了不起的礼物”,“短命的凡人如今有了眼睛闪亮的火焰”。歌队对宙斯的斥责,对普罗米修斯的敬仰与同情反映了观众的心声,体现传统道德标准,代表正义观念。普罗米修斯的悲惨遭遇令我们心情沉重,俄开阿诺斯女儿们的合唱则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我们心理上的沉重与压抑。“理性的”合唱道出了观众的心声,犹如观众们的知音。
  再如,在埃斯库罗斯的另一巨著《阿伽门农》中,歌队由阿耳吉维长老组成,作为旁观者,他们对于克鲁泰墨丝特拉对阿伽门农施以的毒手无能为力,一筹莫展,能做的就只有在事后谴责克鲁泰墨丝特拉的罪行:
  恣莽的心智,口气高傲、自负,
  你的心灵已被屠宰的凶蛮,迷糊。
  
  二
  
  歌队在古希腊戏剧中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并流传至后世戏剧当中。在英国伊丽莎白时期的舞台上,原本由数十人构成的歌队演变缩减为一人——“副末”,即说明剧情者。副末或在演出大幕开启前出场,或在演出间歇出场,介绍剧情,发表对人物事件的评论,可起到设置悬念的作用。如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副末在短短的十四行开场诗中,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给出相关的背景资料,向观众说明罗密欧与朱丽叶两家的世仇,两人的相恋,并提前告知观众他们的悲惨结局。观众自然而然地对其间曲折的过程发生兴趣,悬念也即产生。
  在十九世纪的英国剧场内,歌队是由歌手和舞蹈演员组成的团体,他们总是与荒诞剧、哑剧等剧的主要演员相伴,直到一八七〇年左右,“歌队女孩”才成为一些演员。一开始,她们只是穿上漂亮的衣服,迈着优雅的步子,在台上行走,通常有相对静止的“歌队男孩”相伴。至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歌队女孩”才开始了真正的舞蹈,当时不配男伴,但是二战后,受美国歌舞剧的影响,歌队既包含女性也包含男性,更多地参与到了全剧的情节之中。
  戏剧从古希腊发展至现当代经历了巨大的变化,歌队这一古老的要素也在“衍变”中得以“存活”发展。歌队人物介入到了情节发展之中,与剧中主要人物的距离也逐步缩小,下面将考察美国剧作家阿瑟·米勒三部剧中的歌队人物:《凭桥眺望》中的阿尔菲耶里律师、《美国时钟》中的鲍姆一家和商人罗伯逊,以及《价格》中睿智老练的家具经销商所罗门。
  《凭桥眺望》讲述一个男人被欲望所吞噬的故事:纽约码头装卸工艾迪·卡朋和妻子比阿特丽丝(简称比)共同抚养比的侄女凯瑟琳。凯瑟琳渐渐长大成人,艾迪心中对凯瑟琳产生了为伦理道德所不容却不可遏制的激情与欲望。不日,比的两位表兄弟马可和鲁道夫,迫于生计,不远万里自西西里非法入境找工作。鲁道夫与凯瑟琳不久便互生爱意,结为情侣。艾迪心中妒火中烧,在中伤鲁道夫以挑拨两人关系不成后,违反道义,不顾律师阿尔菲耶里和妻子比的劝告,向移民局告发了马可和鲁道夫,致使两人将被遣回意大利, 而这意味着马可远在西西里的妻儿将衣食无着,生活处境艰难。马可忍无可忍,气愤难平,与艾迪发生冲突,争执中艾迪不幸身亡。
  剧中的阿尔菲耶里律师是一位“歌队人物”。他是“剧本创造的虚幻世界与观众所在的真实世界的中介、中间人”,同时兼具“先知——歌队——中介人”的身份,发挥三者作用,俨然是一位现代的阿耳吉维长老。剧中,他首先登场,犹如一位“副末”,提供相关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资料,告知观众故事发生的地点(纽约布鲁克林桥附近),说明这是一个“半美国半西西里”的地方,这其间蕴含着冲突,还向观众表明他是一位“软弱无力”的律师,虽然已经在当地居住了二十多年,谙熟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但对于将要或业已发生的事情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流血事件发生”——这无疑设置了悬念。他代表传统观念,对剧中人物、事件发表评论。他这样评价马可和鲁道夫到来之前的艾迪,“一个好男人,挣钱养家,过着平凡的生活……”在鲁道夫和凯瑟琳逐渐亲密起来之后,阿尔菲耶里预见到将不可避免地发生祸事。当艾迪询问可否采取法律手段,中断鲁道夫和凯瑟琳的关系时,阿尔菲耶里站在法律及道德的角度劝阻他:“你对此事无能为力,你什么也做不了。”“无论是道义上,还是站在法律角度,你都无权阻挠干涉他们。”他还警告艾迪:“你将失去所有的朋友,甚至那些理解你的人也将反对你,鄙视你。”在劝说艾迪无效后,作为一位局外人,一位旁观者,阿尔菲耶里清醒地预见事件发展的每一步,预见了艾迪的命运,预见他将走向何处,他的结局如何,并为自己无力改变什么而愧疚与无奈。
  阿尔菲耶里代表着“理性”“法则”“道德伦理力量”,他努力迫使艾迪的“超我”发挥作用扼制其“本我”的膨胀,但最终他的努力失败了。他的话语引发了观众对艾迪所作所为的思考,同时引发“恐惧”及“怜悯”,同时作用于观众的理性和感性。
  类似的,《美国时钟》中的鲍姆一家和商人罗伯逊也是“歌队人物”。尽管米勒称此剧为一部“轻歌舞剧”,此剧的主题却相当沉重。该剧通过展示鲍姆一家、农民、商人、金融家等各阶层诸多人物在美国大萧条时期的境遇命运,绘制了一幅当时美国社会的全景图。该剧的舞台布局与古希腊戏剧的舞台布局有相似之处。舞台被分割为表演区和歌队区。演员表演完自己的场次后,回到歌队区。歌队成员有时也作为演员上前表演。鲍姆一家(父亲莫依、母亲罗斯、儿子李)和商人罗伯逊既是歌队成员,也是剧中人物。他们既在剧中,也在剧外。身处剧外时,他们对剧中事件进行评述,提供相应的社会历史背景资料。在剧本一开头,鲍姆一家唱道:
  罗斯:到一九二九年夏……
  李:我想可以说几乎每个美国人……
  莫依:都坚信他就要变得……
  众人:越来越富……
  莫依:一年比一年富。
  罗伯逊也评论道:“整个国家都向一头披着红、白、蓝毯子的金牛顶礼膜拜。”
  “红、白、蓝的毯子”即为美国国旗,“金牛”象征着拜金主义,意为整个美国均沉醉于拜金主义之中,一心追求金钱物质利益。歌队人物夸张的语言,讽刺调侃的语气,描述了大萧条爆发前的美国社会状况以及美国人当时的盲目乐观心理,并昭示潜在的危机。
  在目睹了一场几乎引发暴乱的农场拍卖后,罗伯逊评说道:“不知有多少人将要背井离乡,离开他们的农场,离开他们的城市,四处流浪。那熟悉亲切的美国已荡然无存,而是有成千上万甚至上亿的难民。”看到一位母亲极力劝说自己的儿子娶房东的女儿,以免他们因交不起房租而被扫地出门,罗伯逊为观众描述了一幅上千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情景:“成千上万的人住在纸板箱子里,就在哈得逊河边上,就像驻扎在曼哈顿岛上的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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