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论《玉米》语言的谐谑之美
作者:张秀琴
独具匠心的修辞手法
《玉米》语言的谐谑之美,还源于毕飞宇独具匠心的修辞手法。这里的修辞指狭义的纯文学意义的修辞,包括对修辞格的成功运用、对不同色彩词语的创造性组合。这些修辞使作品的谐谑之美变得更加耐人寻味。
《玉米》中多处比喻、拟人辞格的运用相当成功,这从一个方面体现了毕飞宇的艺术功力。玉米恋爱了,她用眼睛量着彭国梁的脚,作者写道:“女孩子的心里一旦有了心上人,眼睛就成了卷尺,目光一拉出去就能量,量完了呼啦一下又能自动收进来。”这是比喻与粘连辞格的合用,把女孩子的眼睛比作“卷尺”,又让这卷尺可以“拉出去”“呼啦一下”再“收进来”,原本静静的目光变得有了声响,把人的眼神写活了,写得饶有风趣。郭家兴派来接玉米的小快艇象征着权力、地位,作者用了拟人的手法写它的霸道、杀气——“小汽艇推过来的波浪十分地疯狂,一副敢惹是、敢生非的模样,没头没脑地拍打王家庄的河岸,把那些可怜的小农船推搡得东倒西歪的。”这是一个很成功的拟人,其中“没头没脑”“推搡”以及“东倒西歪”等词语生动传神,借“小汽艇”的猖狂写出了其主人的不可一世,小汽艇对可怜的小农船的粗暴与冒犯,实际上体现的是小汽艇的主人或它所代表的势力对小农船的主人的不敬与欺侮,在更广泛的意义上体现的是当时背景下权力与民众的关系。作者以看似戏谑轻松的笔触,表达了自己的褒贬与爱憎。这样的描写取得了以少胜多的艺术效果,蕴含深刻。而“敢惹是、敢生非”对成语“惹是生非”的拆用,具有明显的幽默感,也体现出作者在汉语运用上的创造性。
不同色彩的词语的杂糅,也是《玉米》语言上的突出特点,体现了毕飞宇对现代汉语的多种尝试。这里的杂糅既有口语色彩与书面色彩的杂糅,也有褒义与贬义的杂糅,从而产生了幽默诙谐的审美效果。前者如王连方的语言错位,其讽刺性显而易见;后者如上文的“挺拔四方,漂亮得不像样子”就很有代表性。本来“漂亮”是一个褒义词,可接着它的却是“不像样子”这样的贬义词组,这两种不同情感色彩的词语的杂糅产生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喜剧效果。相同的写法还体现在对施桂芳的描写上——在乡亲们看来,“施桂芳现在的客气是支部书记式的平易近人。她的男人是村支书,她又不是,她凭什么懒懒散散地平易近人?”“平易近人”与“懒懒散散”连用在一起,也是一种褒贬杂糅的语言表达,其中不无嘲讽的意味,加之采用反问语气更加强化了这种讽刺效果。
在这篇作品中,毕飞宇的副词使用很有特点,细细体会文中那些以“很”“十分”“特别”“相当”为修饰语的句子,如“很不好”“特别地惹人怜爱”“特别地无上光荣”“气氛相当地好”等,你会发现《玉米》的戏谑无处不在,它们使这部作品具有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艺术魅力。
当然,作为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玉米》的语言是多彩的,除谐谑之美外,其中也不乏庄重严肃之美。这使我们发现了另一个毕飞宇。如“农民的日子终究在泥底下,开了春你得把它翻过来,这样才过得下去”,“青黄不接的时候,多睡觉,横着比竖着扛饿”。这话简洁、通俗,却精辟深刻,既写出了农民的不易,也透出作者对农民的悲悯和体贴,在这里,我们丝毫看不出戏谑的意思。再如“不幸的女人都有一个标志,她们的婚姻都是突如其来的”,一语道出了作者对玉米命运的悲叹。
毕飞宇还写出了极诗意、优美的景物,作品中对三夏麦田的描写相当精彩——“麦子们大片大片地黄在田里,金光灿烂的,每一颗麦粒上都立着一根麦芒,这一来每一只麦穗都光芒四射,呈现出静态的喷涌之势。这个时节的阳光都是香的,他们带着麦子的气味,照耀在大地上,笼罩在村庄上。”读者的眼前,是一幅无比喜人的丰收景象。麦子是黄色的、站立的、喷涌的,阳光是带着香味的,没有生活写不出这样传神的句子。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毕飞宇对语言的驾驭已经达到了相当从容裕如的境界,当谐则谐,宜庄则庄,亦雅亦俗,雅俗共赏。作者以他的机智和才情,多维度、多色彩地展示了现代汉语的魅力,展示了现代汉语表达的多种可能性。
《玉米》值得我们细细咀嚼,《玉米》的语言更值得我们咀嚼。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张秀琴(1963- ),石家庄经济学院人文社科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
① 鲁迅:《华盖集续编·我还不能“带住”》,《鲁迅杂文全集》,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05页,第483页。
②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版,第1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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