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时代画卷 传神之笔
作者:成 宁
关键词:巴尔扎克 小说 人物 环境 艺术性
巴尔扎克是十九世纪法国现实主义文学最杰出的巨匠,他创作的《人间喜剧》,出色地反映了整整一个时代的生活。在短短的二十年里,他共写了九十多部作品,塑造了二千多个人物形象。雨果说:“他的一生是短促的,也是饱满的,作品比岁月还多。”这个评价是非常恰当的。
凡读过巴尔扎克小说的人都会认为,他绝不是以精美的词章取胜,像梅里美、福楼拜那样,远远没有做到既简明扼要,又剖析毫厘;他不追求典雅的趣味、端庄的仪态、整齐而匀称的结构,在这方面,他与古典主义大师高乃依·拉辛相距万里之遥;他的所长也不是优美的笔调,华丽的辞采,不如夏多布里昂那样具有“文字的魔力”,他也不像雨果那样堪称语言大师,以高超完美的语言技巧与充满感情色彩的文笔给人以强烈的感染。他的艺术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贵在挖掘人物的灵魂,展现人物的个性
马克思说:巴尔扎克曾对各色各样的贪婪作了透彻的研究。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里就刻画了不同类型、各具特征的贪婪的典型人物,如高布赛克、老葛朗台和纽沁根。虽然,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贪婪成性,但是在巴尔扎克笔下,我们不仅鲜明地看出高布赛克和老葛朗台之间的差异,也能清晰地看出老葛朗台与纽沁根之间的不同。
高布赛克攫取财富的目的,特别是他的手段,都说明他是一个带着浓厚的原始积累色彩的老式金融资本家,不是十拿九稳的买卖,他决不沾边,可是,只要有利可图,哪怕是拔下别人一根毫毛的蝇头小利,他也不轻易放过。他说:“生活是一部由金钱开动的机器。”这就是他的全部信念。这个高利贷者,尽管得到的财物堆积如山,但从不知享用。他死后,德尔王打开他二楼和三楼的密室,发现里面不光堆着棉花、糖、甜酒、咖啡等舶来之货,还堆满物主未能赎回而留在他手里的各种贵重的抵押品,从家具、银器到古画和古董,甚至还有各种长满蛆虫的食物。
箍桶匠出身的葛朗台,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政治风云的变幻,给他造成了追求财富的千载难逢的大机遇。在资产阶级革命大风暴期间,他投身共和党,俨然是个新潮流的人物。他当了索漠的一区之长,还得过荣团的十字勋章。迨至拿破仑称帝,他虽然丢了官,但也扎扎实实地捞了一票,所以毫无恋栈之情。他跟高布赛克不同,除了放高利贷,他还经营葡萄园,作酿酒生意,在巴黎金融市场上买卖公债。他虽然不用堆积商品作为贮藏货币的手段,但他同高布赛克一样是黄金拜物教的忠实信徒。为了黄金,他可以不顾老伴的死活,独生女儿的终身之托。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是独自躲在密室里欣赏那些黄澄澄的东西。巴尔扎克在小说里对老葛朗台临死前那个特定情景的刻画,真是入木三分。他叫女儿把金子拿到他面前来;他一连几个小时盯着金子,好像一个才知道观看的婴儿一样老是呆望着同样东西。他有如婴儿一般,露出一点儿很吃力的笑意。有时候他说一句:“这样好教我心里暖和。”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进了极乐世界。最后这句描写,简直是神来之笔。老葛朗台的内心世界及个性毫无遮蔽地展示出来。
无论是高布赛克,还是葛朗台,一辈子都过得是清教徒式的禁欲主义生活,他们把搜刮来的财富藏得严严实实,正如俗话说的那样:财不外露。银行家纽沁根却同他们完全相反,他过着挥金如土的豪华生活,他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大财神。他用各种手段来炫耀他的富有,甚至把他那个标致的老婆尽量装扮得珠光宝气,把她作为宣传他的财富的活动广告。纽沁根的目的是给他的银行招来大批的存款,他不像高布赛克那样就只知一味堆积商品;也不像老葛朗台,把黄金作为贮藏的对象。他的办法是尽量使他的全部资本处在不停的流动和周转的过程。地产利息大,他就买卖地产;开矿赚钱多,他就设矿局。纽沁根做交易的手段跟高布赛克迥然不同,他像赌场里的赌徒那样,喜欢孤注一掷,要么赔光,要么吃通。他的信念是有了一千万,就得捞它个三千万,高布赛克只是躲在巴黎一条陋街上捕食,老葛朗台也只是在外省逞能,而纽沁根这样的金融贵族,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就是“法国颁布法律,指挥国家行政,支配全部有组织的社会权力机关”的代表人物。
像条巨蟒的高布赛克,像只老虎的葛朗台老头,像纽沁根那样的“交易所的拿破仑”,虽然他们都以法国社会的主子自居,其实,他们都不过是自己的奴隶。巴尔扎克在作品里不只去描写他们身上的共同点,也就是对财富的贪婪(即“做什么”),而且还刻意求工地去描写他们是怎样贪婪地追求财富的(即“怎样做”)。正是由于这些人物的个性化特征,我们才得以从高布赛克、老葛朗台和纽沁根所采取的发财致富的不同方式,以及他们享乐的不同性质上,清楚地看到十九世纪上半期不同阶段的法国社会生活的一幅全景图画。
二、注重在典型环境中突出人物的典型化、个性化的形象
巴尔扎克对典型化的理解是多方面的,他在纲领性的《“人间喜剧”前言》中曾指出:“不仅仅是人物,就是生活上的主要事件,也用典型表达出来,有在种种式式的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处境,有典型阶段,而这就是我刻意追求的一种准确。”(《文艺理论译丛》第二辑,1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可见,巴尔扎克是在自觉地探索着典型化的道路。
首先,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里,从来都是把描写典型人物与表现社会生活结合在一起,即努力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通过环境描写来再现时代,社会风貌,烘托人物个性,因此精细入微、生动逼真的环境描写,构成了《人间喜剧》一个重要的艺术特色。巴尔扎克的绝大多数作品都穿插了大段的环境描写,这些描写或者以其叙述的逼真,或者以其观察的细致,或者以其分析的深刻,或者以其安排的得当,紧紧吸引着读者。这些环境描绘不仅仅是时代和社会风貌的忠实写照,更是为了深入地刻画人物。他总是力图为他的人物提供真实、形象的活动布景,以使人物获得真实感、典型性。如《高老头》中的两处场景,是读者所熟悉的。对伏盖公寓和鲍赛昂夫人府邸的描写,就提供了一幅幅巴黎生活缩影。小说开卷对伏盖公寓的长篇描绘,就是一幅精雕细刻的风俗画。作家首先让读者看到这个坐落在偏僻角落里的下等公寓俗恶不堪的外表。接着在夹叙夹议之中,带领读者走进公寓,深入到这个下层社会的活动舞台。随着作者对屋内陈设的描绘,读者仿佛能闻到公寓“闭塞的霉烂的酸腐的气味”。这幅图画散发着现实主义的浓烈气息,是下层社会的真实的再现,在这样的背景下,再给读者介绍那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谱,就显得十分自然,十分贴切了。随着情节进展,读者随拉斯蒂涅来到鲍赛昂夫人的府邸,所见立时换了一个天地。院子里停着华丽的马车,置办这样一部马车至少要三万法郎。连门丁也穿着金边大红礼服。楼梯上是金漆栏杆,铺着大红地毯,两旁供满着鲜花,布置精雅绝伦,别出心裁。再加上金碧辉煌,花团锦簇的舞会场面……一切都与高傲超群、自命不凡的鲍赛昂夫人那么协调一致。复辟王朝时期贵族生活的穷奢极欲跃然纸上。两处环境采取了不同的描写方法,前者由作者介绍,后者是小说人物的所见,富于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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