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蒙哥马利喝第三杯白兰地,便开始干预了。他已经半醉了。我对他说莫罗一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否则他现在该回来了。我说我们有必要弄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蒙哥马利嘟哝着不愿去,可最终还是同意了。我们吃了点东西,一行三人便出发了。
可能我当时太紧张了,直到现在,那天的情景还十分清晰。木铃走在头里,它驼着背,古怪的黑脑袋一弹一弹地转来转去,先是转向这一边,随后另一边。它没带武器。它的斧头在与猪人遭遇的时候丢掉了。要搏斗的话,牙齿就是它的武器。蒙哥马利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手抄在口袋里,脑袋聋拉着;他酒喝多了,对我莫名的不满。我的左胳膊吊了起来——碰巧是左臂——右手握着左轮枪。
我们走在茂密森林的林间小道上,往西被方向走。木铃突然停了下来,高度警惕,身体都僵硬了。蒙哥马利差点撞到它身上,也止住了脚步。屏息细听,我们听到树林里有向我们走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他死了。”一个低沉的颤音说道。
“他没死,他没死,”另一个吱吱喳喳的声音说。
“我们亲眼看见的,亲眼看见的。”几个声音一齐说。
“哈——罗!”蒙哥马利突然喊了起来。“哈罗,谁在那里!”
“该死!”我说了声,握紧了手枪。
静了一会儿,草木交错的林间传来枝条折断的声音,一忽儿这边,一忽儿那边,接着便出现了五六张脸,光怪陆离中映出隆异的面孔。木铃喉头里低吼着。我认出了猿人。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听出了它的声音,还有两个我在莫罗的船上见过,是裹着白布,面色棕黄的家伙。同它们一起的还有两个身上有斑纹的怪物,还有那个诵读法律的坏家伙,它的眉毛银灰而浓密,银灰色头中分,毛发一缕缕沿著有坡度的前额搭在面颊上,看上去像一个没有面孔的大怪物,一双怪怪的红眼睛从绿影中好奇地盯着我们。
挺长一段时间,谁也没吭声。然后蒙哥马利打了个嗝:
“谁……说他已经死了?”
猿人不无愧疚地看着那灰毛怪。
“他死了,”那怪物说道。“它们看见的。”
这话很平静,好像没有什么威胁。它们好像很敬畏很迷惘。
“他在什么地方?”蒙哥马利问道。
“在那边。”灰色怪物用手指着说。
“现在还有法律吗?”猿人问道。“还有这样那样的规矩吗?他真的死了吗?”
“还有法律吗?”裹白布的兽人也问道。
“还有法律吗,你这第二个执鞭人?他已经死了,”银毛怪说道。
它们都站在那里望着我们。
“普伦狄克,”蒙哥马利说,他那迟钝的目光转向了我。“他死了,显然死了。”
他们议论的时候,我一直站在他身后。我开始看清摆在我们面前的形势。我猛地走到蒙哥马利前面,大声说道:
“受法律约束的孩子们,”我说,“他没有死。”
木铃向我投来锐利的目光。
“她变了形,他改变了躯壳,”我继续说道。“一时间你们是看不到他的。他在——那儿,”我用手指着天上,“她在天上看着你们。你们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你们。当心法律的惩罚吧。”
我两眼正视着它们,它们畏缩了。
“他真伟大,他是好人,”猿人说着,眼睛胆怯地瞟了一眼枝杈茂密的上方。
“那么他追的那一个呢?”
“那个浑身流血,边跑边哭叫的家伙,它也死了。”那银毛怪说道,眼睛仍盯着我。
“这就好,”蒙哥马利嘴里哼道。
“另一个执鞭人,”银毛怪又开口了。
“怎么?”我问道。
“另一个执鞭人说他死了。”
蒙哥马利还没醉到搞不懂我为什么否认莫罗已死的地步。
“他没死,”他缓慢地说道。“根本没死,像我一样,活得好好的。”
“有的兽人,”我说道,“违犯了法律。它们会死掉的。有的已经死了。好吧,带我去看看他原来的躯壳在什么地方。他扔掉了那个躯壳,因为他用不着了。”
“曾跑进海里去的先生,请往这边走。”银毛怪说道。
六个兽人领路,我们穿过纠缠交错的树丛爬藤往西北走去。这时,传来一声尖叫和树枝折断的声音,一个粉红色小兽人尖叫着从我们身边跑过,一个凶猛的怪物,身上血迹一道一道的,在它身后紧追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停住脚步,早已跑到我们中间了。
银毛怪跳到一边;木铃大叫一声,扑上前去,也被打到一边;蒙哥马利冲它开了一枪,没打中。蒙哥马利把头一低,手高举着,转身就跑。我开枪了,那东西还在往前冲;我又冲它那丑陋的脸上开了一抢。火光闪处,看不见它的鼻子眼了。它的脸被打了个窟窿。可是它还是从我身边冲过,抓住了蒙哥马利,一头栽倒在蒙哥马利身边,临死挣扎中,将他拽倒在自己身上。
我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木铃、那死去的怪兽和仰面朝天的蒙哥马利。蒙哥马利慢慢地坐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身边被打烂的兽人。这下他清醒多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这是我见银毛怪小心翼翼地从树林里走回来。
“瞧,”我说,用手指着被打死的兽人。“法律死了吗?这就是违法的下场。”
它瞥了一眼尸体。
“他施放毁灭的火焰,”它用洪亮的声音重复着法律的段落。
其余的兽人都聚集在周围,盯着瞧了一会儿。
最后,我们来到小岛的最西端。我们路过美洲狮的尸体,已被肢解和啃咬过,它的肩肝骨被子弹打碎了,又走了大约二十码,才终于找到了我们想要找的:他脸朝下,躺在被踩踏得零乱不堪的甘蔗地里。
他的一只手几乎被从腕子上扯了下来,他的银发里沾着血迹,脑袋被美洲狮的镣铐打碎了,他身下折断的甘蔗上血迹斑斑。我们没找到他的左轮枪。
蒙哥马利把他翻了过来。
我们在七个兽人的帮助下,一路上走走歇歇——莫罗很重,终于把他的尸体抬回了营地。夜很黑,有两次,听到兽人怒吼尖叫着从我们附近跑过,但却看不见它们在哪儿。一次,那粉红色的小兽人出现在面前,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便消失了。不过我们没再受到袭击。到了营地门口,那帮兽人伙伴走了,木铃也随它们去了。我们把大门锁好,把莫罗残缺的尸体抬到院子中间,放到一堆柴枝上。
随后,我们走进实验室,将所有喘气的东西杀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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