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到目前为止,只有牧师、碧翠、爱莲、查理,以及律师楼的律师知道博来并不是柏特·亚叙别。

  还有警察单位。所谓警察单位,指的是“最高阶层”。

  警察单位已经完全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他们正想尽办法,在不违反他们所护持的法律的范围之下,将这情况做最妥善最巧妙的安排。反正西蒙已经死了,再把他所做过的事挖掘出来对谁都没有帮助,如果不把它说出来,并不违背法律,让这件没有人想说出来的事就这样随着时间过去而埋葬,而对未来有影响的事则应查个水落石出。

  验尸官针对从采石坑找来的一堆遗骸,宣布调查到此为止。在这一带并没有任何民众失踪,而这个采石场又是吉卜赛人很喜欢来扎营的地方。他们要是有人失踪,从来也不向警方报案,因此这堆骸骨很可能就是某个吉卜赛人的了。此外,除了几片无可辨认的衣服碎片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证物了。而在附近找到的其他东西也没有什么用,无非是一个哨子,一把看似刀子的东西,以及一些没有什么价值的铜板罢了。

  “乔治! ”碧翠叫了起来:“那枝笔呢? ,”

  “你是说那枝自来水硬笔? 我把它弄丢了。”

  “真的? ”

  “总得有一个人负责把它弄丢的。史摩警官身负国家重任,他不能丢;警察也不能丢,他们总是必须对民众负责的:而我的良心是存在于上帝和我中间,所以由我来负起这个责任再合适不过了。”

  对西蒙的调查不久也出来了。由于这个调查一直等到博来稍稍复原能够在医院接受访问才展开,所以延迟了一些。访问博来的警察报告说,亚叙别先生对那场意外的前后经过已经记不起来了,甚至也说不出他为什么必须和他的弟弟三更半夜跑到那个地方去。他依稀记得是两个人在打赌,赌的是悬崖下面究竟有没有水。但是因为博来的记忆太模糊了,不能为自己所说的话起誓。他的头部受了重伤,身体还是十分虚弱。但他确实记得他自己从牧羊人亚伯那里得知采石坑下面并没有水,而西蒙则认为一定有水,于是两人可能就为了这个而打起赌来。

  亚伯也做证,强化了博来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并且他也是第一个发现这次意外事件的人。那时他正在山坡上放羊,突然听到求救的声音,于是他很快地跑到现场,只看到一根完好无缺的绳子。于是他赶紧到不远处的铁匠那里打电话给警察。碧翠也表示,如果她在事前知道他们兄弟俩有这样的计划,她一定会阻止的。于是验尸官宣布他的调查至此已完成。

  警方宣布的调查结果便是:意外致死。验尸官也表达了他个人对这个有为的年轻人的家属的慰问之意。

  就这样,有关西蒙的问题解决了。这个小孩,还未满十四岁就杀死他哥哥,然后冷静地模仿他哥哥的笔迹写下遗书,再到铁匠那里去逗留整个下午,到了六点,还故意让铁匠赶回去吃晚饭,晚上当大家忙乱着四处寻找他哥哥的时候,他趁机拿了一件他哥哥的外套,将捏造的遗书放在外套口袋,再将外套放在通往西势镇的断崖顶上,如今却被当做“有为的年轻人”来悼念。

  至于博来的问题则一时尚不能解决。

  倒不是他究竟是谁的问题,而是如何安排他的未来。

  医生们说,由于他在极不可能的情形下能脱离险境,因此他存活下来的可能性相当高。可是如果希望他能完全康复,则长期的照料和平静的生活是必要的。

  “你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有一天,查理叔公来看你了,”当博来已经比较复原,可以集中注意力之后,有一天,碧翠这样对他说:“他一看到你,就好惊讶你竟然和我的堂弟华德长得那么像。”

  “是吗? ”博来漫应着,一点都不感兴趣。长得像又怎么样? “所以我们就开始调查你的身世。”

  “警察早就调查过了,”他懒懒地说:“好几年前就调查过了。”

  “没错,可是他们的调查还不够彻底。他们只查出来那年有一个女孩抱着个婴孩坐火车到孤儿院附近的车站,离开的时候手上并没有婴孩。那班火车是从伯明翰开来的,可是伯明翰又是许多支线的交会点,很难再继续追查下去。这次我们是从另一头查起,也就是华德那一头。

  我们从大约二十二年前华德的行踪开始查起。华德是个没有什么定性的人,所以要查他到过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倒也真不容易。可是我们查出来,那段日子他曾在葛罗彻斯这个地方的一户人家管过几个月的马房。那时,那户人家的主人住院动手术去了,家里就剩一个管家和一个烧饭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做饭做得很好,可是她真正的志向却是在医院里当护土。那户人家的主人和管家都很喜欢那个小姑娘,所以当他们发现她怀孕时,仍然让她住下去,所以她是在葛罗彻斯的助产所生的孩子。那个管家一直相信那个孩子是华德的,可是小姑娘一直不肯说出实情。她不想结婚,她只是想要当个护土。那时她告诉他们说,她要把那个婴孩抱回她在伊珊的家去,好让他接受洗礼。可是她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了。过了许久,那个管家收到了一封小姑娘写的信,信中除了谢谢管家对她的照顾外,还告诉她说,她已经实现她的愿望,成了一个护士了。信的末后还说:‘没有人知道我的孩子的事,我已经帮他做了最好的安排了。”’碧翠说到这里,看了博来一眼。他的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但显然是把碧翠的话听进去了。

  “她的名字叫做伍玛丽。她后来真的成了个很好的护士,比做饭还要出色。可惜在战争中因为要护送病人到安全的地区,途中被打死了。”

  久久,没有人作声。

  “我想我也许是继承了我母亲做饭的天才吧,”博来突然开口说,口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我个人非常喜欢华德。他很善良很体贴。就是喜欢喝酒,一喝了酒什么糊涂事都干得出来。我想华德恐怕一点都不知道那个姑娘怀孕的事,否则他一定会马上和她结婚的。我想她一定不想让华德知道。”

  碧翠又看了博来一眼。现在就告诉他这么多,也许是太早了些,但也许这么做能够激起他对生命的兴趣也不一定。

  “博来,这恐怕就是我们所能搜集到的所有的消息了,可是我们对这些消息都一点疑问也没有。查理叔公一看到你,就很有把握地说:‘华德’,我却觉得你长得和你妈妈比较像。看,这就是伍玛丽的照片,这是她在圣路加医院工作的第二年照的。”碧翠把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博来,也就没有再拿回来。

  一两个星期以后,有一天碧翠对爱莲说:“莲儿,我想我该走了。我向康提慕租了个马场,想到那儿去。”

  “噢.碧翠!”

  “倒还不急着走,得等到博来完全康复,能够旅行再说。”

  “你要把博来也带到那儿去吗? 是的,当然,你得去! 真的,碧翠,这真是个好主意哩! 这样做可以解决不少问题哩,你说是不是? 可是那么大一笔租金,你的钱还够吗? 我是不是可以借一点给你? ”

  “倒不用。查理叔公会帮忙的。想想看,查理叔公竟然肯在有关马的事儿上面帮我忙,这不是挺暖心的吗? 你可还得付一大笔遗产税哩。桑度先生告诉银行说,莱契特家业多年来一直都是归西蒙所有呢。”

  “我们应该怎样让人们知道博来真正的身份呢? 我是说,关于他并不是柏特这回事。”

  “我想我们根本不必主动向人宣布,事实自然会显露出来的。我们也不需要特别想要掩盖真相。反正如果我们继续把他当做我们家中的一分子,而不对他追究责任,那些喜欢说人是非的人的嘴巴自然会被堵起来的。这样,我们就都得救了,莲儿。他也得救了。”

  “是的,我们一定都能得救的。以后如果有人向我提起这件事,我就会轻松地说:‘喔,你是说我表哥啊? 是啊,有一阵子他确实假装是我哥哥。’说得好像讨论怎么做蛋糕那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停了一下爱莲又继续说:“可是我又希望人们早点知道他的身份,好让我在还没有太老之前能早点跟他结婚。”

  “你真的有这个打算? ”碧翠有点讶异地问。

  “打定主意了。”

  这下碧翠有点犹疑了,接着她又告诉自己,别紧张,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吧。

  “别担心,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既然查理叔公已经来了,并且已经决定要在这里定居下来,”碧翠接着又说:“我也该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我的生活了。”

  “我对奥斯特的一个地方有兴趣,就是康提慕那片马场。”她这话是对着床上的病人说的。

  现在,她看到了病人的手指不安地玩弄着床单了。

  “那么,你就要到奥斯特去了吗? ”他开口了。

  “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得跟着我去,帮我照料马房。”

  这时,这个逐渐从大劫难中复原的年轻人的眼眶已蓄满了眼泪,并且一滴一滴地滚落在面颊上。

  “哦,碧翠! ”他终于开口了。

  “我想我提供的工作机会已经被接受啦! ”碧翠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