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第四十二篇

  人类撒谎是从羞耻感开始的。羞耻心就是掩盖你所拥有的东西。摆脱了羞耻感,我们就摆脱了谎言,那么魔鬼般的人类社会就什么也不剩下了。唯一有的只是大地上快乐的情人们。

  第四十三篇

  激情令人沮丧地比爱情短命。正因为如此,人们发誓永远相爱,而不是永远有激情。在一开始的时候,激情十分强烈,为了使它平息下去,你必须一次又一次地达到高潮。它最终衰弱了,虚弱抬头了,只要一次就足以长久地摆脱她。剩下的只是爱情,它用忠诚来结束衰竭的激情。婚床是激情的摇篮,也会转变为激情的坟墓。

  第四十四篇

  当我外出旅行时,我们分离了,我妻子的吸引力是我回忆的内容,但是也突然变得可望而不可及,变成强烈的愿望,使我必须同周围出现的任何女人胡搞:和我同行的德国女演员和路上在餐馆搭识的妓女。我需要她们,不是因为肉欲而头脑发昏;上帝能看到当我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胡搞时,我在梦想着妻子。

  从西伯利亚回来后,我得了淋病。为了彻底治疗,我直接去了波尔第诺,我在信中向她保证说,我不会空着手去见她。在回到我们的婚床之前,我去了莫斯科,那里的一名医生替我做了检查,证实了我没病。当我终于回到家里时,娜塔丽娅出去参加舞会了。我便径直去了那里,让一个仆人去叫她出来,对她说我有紧急的事情。等到娜塔丽娅来到马车上,我就迫不及待地同她亲热了一回。啊,分离!如果不是永别,那真是太好了2娜塔丽娅从未如此饥渴过,那天夜里我们通宵未睡。但是到了第二天,又恢复了习惯,平静取代了快乐。

  第四十五篇

  我看着自己书房里的几百本书,心里明白,其中大多数自从我第一次阅读或浏览过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它们。但是我绝对不会想丢掉它们——如果有一天我想打开这一本或那一本,那怎么办?我总是为了获得新书而花完身上最后一笔钱,就像我在妓女身上花钱一样。买新书是一种快乐,它完全不同于阅读的快乐:钻进书里,嗅着书香,翻阅一本新书,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随手可以取得的书给了我信心,如果我选择,我总是可以利用它。女人也是一样——我需要许多女人,她们必须像书一样随时在我面前打开。的确,对于我来说,书和女人在许多方面是相似的。打开书页就如同分开女人的双腿——你眼前揭示的是知识。每一本书都有它自己的气味:当你打开一本书来嗅时,你闻到的是油墨,但是每本书都不尽相同。裁开一本末看过的书的负边,是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即使一本愚蠢透顶的书,当我第一次打开它时,也能给我带来欢愉书越漂亮,就越能吸引我,封面的美丽与否在我看来毫不重要。而对子女人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女人能和任何一个懂技巧的男人一起进入高潮,同样地,任何人将书抓在手里,这本书自己就向他打开。它会将知识的欢乐带给任何人,只要他能理解它。所以我嫉妒我的书,不想让它们给任何人去读。我的书房是我的后宫。

  第四十六篇

  爱情使我们恐怕失去心上人,因此爱情奴役我们。这种恐怕之心在我们的举止中展现,而女人对此是很敏感的。对一个女人无动于衷,这就使我们自在而且自由,因为我们不怕失去自己并不看重的东西。女人尊重我们的自由,服从它就像服从一种力量。在和一个女人的关系中那种力量,取决于男人有勇气向她掩饰他看重是否失去她。这就像对待死亡的一种淡泊态度。坦然面对死亡使男人自由而且强壮。所以当女人发现男人随时可能离去时,她就脆弱起来。这种脆弱变成了她对他的爱。所以,经常保持几个情人就是保持无动于衷的方法,否则作就会失去她们中的一个。

  第四十七篇

  为什么人们说男人“要”一个女人,女人只是“给”?而一切正相反:女人要了男人,男人把自己给了女人。

  第四十八篇

  当我同阿莎做爱时,我想象娜塔丽娅在我身下。这是否意味着没有一个女人会完全使我满足?我的欲望太强烈,而现实要想驾驭我的欲望却是万分艰难。

  第四十九篇

  不喜欢芭蕾舞是可能的吗?

  这是在这个体面的社会里观看裸露的大腿,公开赞美它们,而又不用担心自己名声的唯一途径。舞蹈艺术让人得体地观看女人的大腿。或许有一天,艺术的宽容一切的力量会变得十分雅致,使观众凝视舞蹈者张开的双腿时不会厌恶其不体面。

  可是,这还是很遥远的事。

  第五十篇

  一个“体面”的女人同一个妓女之间的差别是:妓女为自己提出确切的价格,而“体面”的女人不想为自己规定一个确切数字,但是尽其所能企图从你身上榨取得越多越好。

  第五十一篇

  要想始终忠于婚姻,不是靠欲望,而是靠意志。对别的女人的渴望其实并未消失,而是随着时间在增长。然而,尊重,爱情,唯恐冒险失去一种宝贵的关系,这些都使你远避通奸。许多男人将自己对别的女人的肉欲深深地埋藏在心,但是仍然看到它在闪光,因此感到可怕。另外一些男人用超然的态度来看待它,就好像看着牢笼里的野兽,这牢笼就是他们的意志。但是这牢笼究竟有多牢靠?

  第五十二篇

  在婚姻中,只有削弱和毁坏它的纽带,才会使肉欲重新激发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情人们。这就是肉欲为什么变成罪孽的原因,因为它命中注定要死亡,而如果它燃起欲火,那只是为了婚外的女人。当肉欲是爱情的敌人时,这就是我们如何认识原罪概念。丈夫与妻子之间的交合是无罪的,因为它是不带肉欲的活动。一切婚外性活动都是肉欲的,所以也是有罪的。因此在婚姻中,一切复活肉欲的企图都是可恶的,包括分居。因为短时间复活肉欲也会危及婚姻,使配偶在分居中受到通好的诱惑。婚姻是用来摧毁激情的,尽管它在一开始也被激情吸引。这是用激情来践踏激情。

  婚姻的诱人之处是使肉欲合法和随时可以得到。在作出忠于婚姻的誓言时,我们并不怀疑自己同时在发誓放弃肉欲。婚姻是用来使人在肉欲的帮助下分散对肉欲的注意力。所以,为了牢固的婚姻起见,你必须使它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屏住呼吸!

  第五十三篇

  肉欲是身体的骄傲;爱情是灵魂的骄傲,这种骄傲不是别的,正是灵魂的肉欲。

  第五十四篇

  女演员们的演技中包括一种能力,在表演过程中始终使自己的灵魂保持冷静,仿佛从外部来平静地观看自己。在表演爱情的时候,她们并不体验爱情。但是她们必须表演得令人信服,才能使观众相信她们。女演员们模仿爱情的神圣感觉,她们的谎言越是令人信服,就越能获得名声,也就越能赚更多的钱。女演员的技艺是否像妓女的技艺?或许这正是社交圈像轻视妓女一样轻视女演员的原因?女演员们如此容易接近,原因不正是如此吗?

  第五十五篇

  你对女人知道得越多,就越会相信,你无法将她们作比较,说这一个比另一个好或者比另一个坏。你认识的每一个女人都是不可取代的,爱情不会消逝,而且始终与你同在,永远在你心里。所以每一个女人都是令人难忘的。

  我记得我交往过的妓女们,就像记得社交圈的美人们一样清楚。每一个女人都以她自己的方式达到高潮,每一个女人的身体都有一个不可仿效的神话故事,而男人最终开始感觉和鉴赏这些区别。

  同一个我已厌倦的美女做爱,我会想起某个相貌普通的姑娘的身体,并开始梦想着她。在此之后,我怎么能说一个漂亮姑娘比一个相貌普通的姑娘好?从审美的大众舆论的角度,一个美人能使我感到虚荣得到满足。拥有了她,能让每一个人都嫉妒我,使我感到自豪,而这些感觉都与肉欲无关。

  作为一名青年男子,我见到的第一个女人的身体所揭示的奇迹令我折服,我早熟地宣布她是神性的拥有者,发誓要忠于她。但这是盲目崇拜和异教偶像崇拜。偶像可以有许多,但是上帝只有一个。

  我崇拜女人身体,但不是这一个或那一个女人。当祈祷的火焰黯谈时,为了保住这火焰,我就转向一个新的女人身体。你怎么能让一个旅行者在路上到不同的神庙里去祈祷——因为他祷告的是同一个上帝?

  第五十六篇

  女人的身体真是难以说清,因为她是完美的,有着神圣的和谐。你可以随便嘲笑某种不完美的事物,谈论它为什么和如何很不完美,并且指出它可以怎样变得完美。在这里,你必须努力不向烦躁感觉屈服,转而学会沉思和崇拜。

  第五十七篇

  值得注意的是,女人的身体本身是宝贵的,但是她的美不取决于她拥有的身体。即使令人讨厌的脸和身体也不能摧毁她的吸引力。如果你让两个女人并排躺下,一个有一张漂亮的脸,另一个的脸丑陋,你用厚厚的面纱将她们的脸遮起来,你同脸丑的女人做爱,其快乐不亚于同美貌的女人做爱。我甚至可以说,如果你不知道哪一个丑,你也许会不选择美貌女人,而选择丑陋的一个。灵魂藏在女人的身体里,不在心里。

  第五十八篇

  如果谁谈论起女人的罪孽,这不是因为她有女人的身体,而是因为她肯定会因为有女人的身体而感到荣耀。正因为拥有女人的身体,她才会在做爱时仍然保持无动于衷。这是对女人身体神圣性的最大亵渎。女人被批评为阴险,因为她们有能力在当一个男人激情如火时保持冷漠。女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假装和显示出强烈的激情,同时却在欺骗她的情人,不是用别人来欺骗他,而是用他本人。

  性交是无可辩驳地证明一个男人对情人的激情的真诚性。女人提供的任何证明都可能是假的,因为只要经过很短时间的训练,她就学会了如何主动地产生痉挛。

  男人总是为性交而感到高兴,但是女人常常很冷漠,有时甚至还会感到讨厌。这是女人天性中可恶的一面;这是值得她后悔的不完美之处。

  第五十九篇

  什么是美?从古到今,聪明的人们为美的本质争论不休。当我的妻子在舞会上出现,所有的人都头转向她。美就是一种看得见但无法下定义的事物。

  第六十篇

  我被自己身上发生的突然变化吓坏了;我赞叹女人的身体,却伤害了自己的虚荣心。看着我的最近的偶像,我为自己的迟钝而感到沮丧。使我感到不可理解的是,就在片刻之间,从极力赞叹变成了无比冷漠。

  我马上又产生了一种想法:女人身体的力量一旦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就毫无意义了。但是经验又使我产生了另一种想法:女人的身体只要在几分钟内走出郁积的堕落,就变成一座浓密的欲望森林,变得具有无限的能力。

  于是女人身体的形象重又供奉在神殿里了。

  第六十一篇

  情感进发的痉挛带来令人失望的轻松之后,女人的身体在我身上失去了它神圣的力量,于是我平静地、梦幻般地看着她,就好像人们看着壁炉里的火或者划破海面的波浪。接着她那神圣的轮廓线条开始出现,波浪又一次冲击着我,我的身体像是着火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火如此吸引我的原因——它的贪婪和能力可以吞没一切粗心地挡住它去路的事物。我从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欣赏火。我没有足够坚强的性格来远离女性身体,尽管它们烧灼我,烧毁我的灵魂。

  第六十二篇

  亲吻是私通的前奏。在婚姻生活中,丈夫与妻子并不像清人一样亲吻,而是一开始就直奔主题。

  第六十三篇

  几年前,纳斯楚金投了生命保险,也许是因为他害怕他那位野性的奥尔枷,或者是因为他想弃旧图新。我至今记得此事,并且开始怀疑我是否也应该为自己的生命投保。这样的保险是一种非常无私的行为,但是它将妻子推人了不可避免的罪孽。人性所致,只要有机会,而且没有障碍,思想就会选择朝有罪的方向发展。

  如果妻子知道在丈夫死后她可以得到一大笔钱,如果丈夫正在生病,她就很难避免用她可能得到钱的想法来安慰自己。这种思想会增强妻子的奉献精神吗?它们会使她更依赖她丈夫的命运吗?不,这种思想会在她等待丈夫康复时减轻她的焦虑,或许还有助于她带着无意识的冷淡来照料他。而如果她为人卑鄙,她就会有目的地引导他走向坟墓。

  为你的生命投一笔巨额保险是特别不道德的,因为当收到这笔钱时,妻子就会十分富有,而当他还活着时,他们就会深陷债务。在这种情况下,丈夫的死亡戏剧性地使妻子的地位大为改观,这意味着这样的保险将她推向更大的诱惑。在她身上的某一个部分,她会超越自己的意志,希望她丈夫死去。结果使人的生命同金钱交换,不是根据你的意志,而是得到你的赞同。换句话说,她的亲爱的人或仅仅是尊敬的男人的死亡为她提供了金钱。

  丈夫为妻子准备了钱,作为对他的死亡的安慰。接下来,他还应该找一个他的替身,安排好生活,以保证她不会因为欲望不能满足和缺少金钱而受苦。

  不,我还没有高贵到那种地步。

  丈夫的职责是照顾他的妻子,而妻子的荣耀是拒绝这种“照顾”。

  在有些国家里,人们杀死那个做妻子的人,将她同死去的丈夫埋葬在一起。这就使人很容易想象一个妻子会如何照料生病的丈夫,对他关爱备至。为了爱情和献身,最出色的刺激是让她对自己的死亡感到恐惧。

  不应该事先定好丈夫的死亡将会带给妻子什么利益。你为自己的生命投保,就是迫使妻子在脑子里想到你的死亡时会产生一种平安的感觉。她应该为有这种思想而恐怖得发抖。只有当你的死亡意味着妻子和子女会在经济上彻底贫困时,你才应该为自己的生命投保。

  但是我不必担心。沙皇会照顾一位美貌的、他等待了长久的寡妇,不会让她沮丧的。

  第六十四篇

  由于异常地嫉妒和残酷,我的祖先们的家庭生活是黑暗的。一代又一代,他们学会的就是残酷。我的曾祖父残杀了他的妻子,祖父只是将她妻子囚禁在家庭监狱里。我的父亲只对自己感兴趣,不大关心我的母亲。我走了最后一步——我深信自己的妻子,不理睬背后的嚼舌。我完成了这个循环,但是同我的曾祖父完全相反,死于暴力的将会是我,而不是我的妻子。

  第六十五篇

  娜塔丽娅在社交圈里越成功,社交圈里向我提出恳求的女人就越多。她们奉承我,要献身于我,因为这能使她们枉然以为我宁要她们,也不要像我妻子这样不可接近的美女。她们开始认为自己比实际上的自己更漂亮、更不可抗拒。

  第六十六篇

  我同克思只谈论简单的事情,因为她很愚蠢。我感兴趣的只是她那出众的身材。大多数女人能够吸引我的只是她们的身体,所以这不是我的过错。然而我也偶尔会遇到感情和心智两方面都优雅细腻的女性。同这样一个女人谈天说他真是一件赏心乐事,尤其在疯狂地做爱以后。这类少有的女性从不抱怨说我只感兴趣于女人的身体,因为她们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其次,她们十分聪明,懂得这种一般化的评论只会使她们自己成为笑柄。

  愚蠢的女人不愿意向自己承认,女人的身体是一种独立于她们之外的造物,男人被迫与之相交,因为她们是女人身体的拥有者。她们想用尽一切手段将自己的一切骗售给男人。

  一个男人的欲望越强烈,他越不能区别“女人”和“女人身体”这两个词。唯一使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女人除了身体以外还存在某种事物的是在满足了欲望之后。所以聪明的女人首先将自己给一个男人——使他的想象力不再集中关注在她的女人身体上,使他展足了她的女性身体之后,变得能够欣赏她的头脑、才华、善良,以及她拥有的一切优点。

  克思和其他傻女人让周围的所有人都认为,我视一切女人为最低等的生物。只有当她们在我身下的时候,她们说的才是真的。

  第六十七篇

  当我看到丹特斯追逐娜塔丽娅时,总是想起我如何在奥列宁家追求克恩。这究竟是一种报应,还是无意的巧合?我恐怕无法找到真正的回答。我很愉快地回忆起克恩——痉挛挤压着她的下身,十分厉害。她的表妹安纳特也会痉挛,但是位置更高一些——在她的脸上。在她达到高潮时,她的脸部表情扭曲成一副怪相,这时看着她是很可怕的。每一次我的脑子里都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她的脸永远这样,那该怎么办?但是结果总是一切正常。我很想多听听她们在给我写情书时谈论些什么。“不要快,只要好。”这就是克恩和我所说的愉快交往。我必须为罗兹扬科作些补充,他曾经使她受过体面的教育。在很长一段时间未曾见面之后,她跑到德尔维格家去,我在那里等着她。她在裘皮大衣里面只穿无袖衬衫。户外霜结得很厚。她对父亲说,她来帮助我妹妹准备婚礼。

  后来,她父亲在众多客人面前称赞她,说她同情别人,为回回回了她同我妹妹的友谊,大冷天没穿多少衣服就冒险出门了。我

  为了不当着他的面大笑出来,急忙冲到克恩面前,装出一位做哥哥的人的感情外表,用一个吻掩盖住我的笑声。

  德尔维格聪明得体地处理同克恩的关系,使她成为他的第二个妻子。他的第一个妻子成了她最好的朋友。这对于他来说是太过分了,两个妻子最后使他精力衰竭而死。这件事情发生在我结婚那一年,这是一种坏信号。我那时还必须等到第二年才结婚。或许我应该设法去国外,这样就可以永远逃避掉这场婚姻了。

  第六十八篇

  结婚给我的生活带来金钱方面无穷无尽的烦恼,每过一年,每增加一个孩子,烦恼就更多。这意味着我越来越被我所恨的人控制住了。首先是沙皇。高利贷者们借钱给我是觊觎娜塔丽娅的珠宝,而沙皇借钱给我,觊觎的是娜塔丽娅本人。

  他要娜塔丽娅在他面前跳舞,否则他激动不起来。他以为,如果他给我钱,我就等于把我的妻子卖了,所以他把钱借给我,似乎这样就让我的良心干净了。不行!等我打发了丹特斯,我就来打发你。现在我不得不屈从。过不了多久,情况就会起变化。《当代人》期刊不久就会给我弄出点钱来,尽管我非常不情愿去照管它。

  我想要摆脱金钱的力量,这种愿望促使我去做我不喜欢做的事,越来越依靠一种对于我来说很陌生的活动的成功。我不得不变成商人,为了买家具而同弗雅赞姆斯基讨价还价争论额外的100卢布,将该死的卡特琳娜的雕像卖给狡猾的米亚特列夫o。我必须掌管家产,因为家产被我父亲无可救药地弄得快破产了,我还不得不花费时间同毫无才能的劣等作者打交道,他们做梦也想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印出来。

  我必须承认,这一切都没有成功,因为在你痛恨的商业里你不可能成功。你不得不爱你所做的事情,就像你爱一个女人一样,因为在这种时候,即使一件毫无价值的事情似乎也很重要,对它的热情能带来幸福和成功。为了爱情,你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而它给你的回报是使你独立于在它之外的任何事情。

  缺钱使我发怒,但它不能使我不幸福。以前我认为没有什么东西是人学不会的,而且我开始勤奋地思考赚钱的方法。后来我明白了,它就像诗一样不是教会的;它也需要天才和灵感。现在我知道,我决不可能用我的文学作品赚到足够的钱,而在另一条路上等着我的是失败,因为我在赚钱方面没有天才。我并无有钱的亲戚会留给我一笔遗产,我也看不到将来有什么东西能使我得到安慰。沙皇最终会免除我的债务,我也会被迫同意,因为债务数额太大,再增加就会使我有失体面了。

  第六十九篇

  我的岳母为沙什卡的出生送来了

  1000卢布。如果娜塔丽娅生孩子能够像猫一样生很快,我们就可以有一笔可观的收入,但是我的岳母的慷慨不会持久。还有什么能比要求德米特里借钱给我更令我屈辱的吗?因为这钱是他自己通过我的帮助而从戈里津那里借来的钱中的一部分。我仇恨高利贷,但是它无所不在,到处赚钱。我不能,我不能做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我的头脑应该是为了自由写作,但是一个已婚男人的职责却使它塞满了粪土。要不然,梁斯和维纳斯就会在人们眼前剥夺一个丈夫的任何美德。

  第七十篇

  很早以前,我在库拉金的店里寻找手枪,我常常光顾他的店堂,去看我的死亡。我看着黑洞洞的枪口,那里面藏着我的命运,我问:“什么时候?”躺在盒子里的手枪提醒我两个关于6的数字。这个数字摹拟了我在1836年活了36岁,而6是娜塔丽娅年龄24岁的两个数字相加(2+4)。这是魔鬼的数字,我对它很害怕。2支手枪也使我想起情人之间互相舔奇妙的羞处。爱和死一般说来是很接近的,这告诉我,死亡和爱情一样可爱,我不应该害怕死亡。

  第七十一篇

  伊达丽娜爱上我也已经很长时间了,而娜塔丽娅和我一说到她就要咯咯直笑。在这一方面,娜塔丽娅不再嫉妒我的新鲜胃口,她把她们看作是一种无法医治的毛病,谁知道这毛病是否致命的呢?

  有一次,娜塔丽娅注意到伊达丽娜像火焰一样热情的目光向我射来,于是我半开玩笑地对娜塔丽娅说,伊达丽娜想要我把手伸到她衣服里边去。娜塔丽娅表示很怀疑我是否被允许这样做。我向她保证说,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我要让她亲眼看到。娜塔丽娅同意了,但条件是不能强迫,也不能让伊达丽姬知道娜塔丽娅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我脑子里立刻生出了一个计划。我让娜塔丽娅在舞会上很友好地、饶有兴味地开始同伊达丽姬聊天。当其他客人都离去时,她提出用我们的马车送她回家,在车上还可以继续聊天。娜塔丽娅异常出色地执行着这项任务——她既陶醉又兴奋。我们三人上了马车。我和伊达丽娜坐在一起,娜塔丽娅坐在我们对面。伊达丽娜奇怪地说,你怎么不和妻子坐在一起。我回答说:

  “就把这看作是我们好客的表示吧。我妻子对我们的马车已经习惯了,不会害怕这里的黑暗。你是客人,也许会害怕。”

  车厢里很黑,我几乎看不清娜塔丽娅,好在她穿了一件较淡的衣服。我们活泼地聊天,议论我们都认识的某人的事情。与此同时,我将手放到伊达丽娜的膝盖上。她吃了一惊,但是继续说话,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她不知娜塔丽娅是否看到,所以假装一切正常。我也不知道我那位近视眼的妻子在黑暗中是否看到我的勇气,但希望她注意地看。

  伊达丽娜抓起了我的手,开始将她的膝盖移开。她试图不引起注意地做到这一点。我趁机开始拉起她的衣服。伊达丽娜拼命反抗,但是我达到了目的,而且不小心弄痛了她。她认为我是故意要弄痛她。

  到了她家,我用讽刺的口吻与她道别,并表示歉意。我想我是听到娜塔丽娅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为了消除我的无礼行为可能造成的后果,她急忙同伊达丽姬告别,并向她保证,她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也不会嫉妒她。这番坦率的话更加激怒了她,她怒气冲冲地进了家门。

  从这一天起,伊达丽她对我的仇恨日益加深。但是她认为娜塔丽娅什么也没注意到,所以同她仍然保持关系。在娜塔丽娅背后,伊达丽娜利用每一次机会表示对“可怜的娜塔丽哑”的同情,说她的生活由于不幸而遭到破坏,原因是有一个“丑陋的诱奸者”。正是她将自己的房间提供给丹特斯,让他用来同娜塔丽娅幽会。伊达丽娜自己用匿名信的方式将丹特斯与娜塔丽娅的幽会告诉了我。我立刻嗅出了信纸上她的香水味。在这之前我收到过带这种香水气味的信。从一个被蔑视的女人身上会产生多少怨怒和仇恨!如果在那天的事情发生以后,我同她上床,而不是嘲笑她,那么她仍然会爱我。我当时忙于同许多女人周旋,我只是没有时间想到伊达丽哑。如果她礼貌地向我请求,我是不会拒绝的。当然,但是她在激情方面太笨拙了。

  我应该懂得,你不可以粗鲁地拒绝一个向你献身的女人。你同她上床一到两次,但是接着你应该让她相信,你很不情愿地离开她,不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是出于神秘的和命运的安排。那么她对你就会有各种美好的回忆。更重要的是,她会再次准备将自己给你,那么你应该在她的卧室里出现,发誓说你是不顾命运而再次来到她这里,并且跪在她面前。最聪明的女人都吃这一套。如果一个女人在你向她撒谎时仍然不相信你,那么我该怎么办?

  但是由于我的性格决定了我总是缺少这种远见。我总是粗心大意地想很快中止一段情,以便开始一场新的游戏。

  这一次我却造就了一名死敌,我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