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筠赶在第一滴雨落下之前离开,整个下午她都待在村子里,探视生病及受伤的人。这本来就是一种传统,可是过去一个星期发生了那么多事,倒使她没空前来,所以感觉上受伤、生病,乃至于被狗咬伤的人好像多了许多。
除了供应一些普通的草药外,她还扮演聆听的角色,让大家知道女主人是关心他们的。今天她多留了两个小时左右,回答有关新领主的问题,同时自己也有了躲避的借口,不必那么早回去面对……丈夫。自己在躲他吗?是的,的确是在躲他;为什么?说不出一个确切的理由来,因为每次被他一看,自己总会涨红了脸,好像……一丝不挂的样子?所以今早她尽快找个理由出门,又拖延回去的时间,希望回到家时,他已随赛门出去了。
蕾筠下马时,瞥见了一个好久不见的身影,是小阿莫!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冲过来帮她牵马,倒提醒蕾筠注意到一件事:好久没和他说话了,事实上,自从伏克来攻击,自己赶他下去之后到现在,似乎都没有见到他。
当然啦,偶尔还是会瞥见他的身影,但那也不算是真的“看见”,因为大厅人太多了,她实在没有空、没有机会招呼他。
现在他坐在台阶上,小小的身影更显孤单,一看到她发现了自己,马上挪开视线,十足的小孩脾气。
蕾筠笑一笑,没有叫他,直接走过去,一直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有个伴──艾琳小姐。她也没有提起猫,问男孩说,“你避着我吗?阿莫,不想跟我聊聊?”
他头也不抬的说,“你很忙啊。”
“我是很忙。”
蕾筠坐到他身边去,小小的屋檐实在挡不了什么雨,不知道艾琳怎么不会跑到能躲雨的地方去,笨猫、丑猫。
“你想我现在结婚了,事情会不一样吗?”
“不会吗?”
他依然不看她,也掩饰不住阴郁的表情,蕾筠想不出困扰他的主因,不过她倒有了主意。
“客人走了之后,很快一切就会恢复正常,”她向他保证,“不同的是主人换成了雷弗大人,而且会有更多的骑士、军人保护我们,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
“我们本来就够好的了。”
“不对,不够好,阿莫,你别嘴硬,你跟大家一样清楚啊。好了,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没去工作,反而在这里呆坐?”
“他到厨房去。”阿莫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噢,他,那又怎么样呢?”
“所以我跑出来了啊,而如果我现在回去的话,准会被揍,因为现在有客人,更需要帮忙的人手。”
“带我去见揍你的人,”被她查知是谁揍过这个小男孩的话,她非割下他的耳朵充做明天的早餐不可,“但是你知道自己也做错了吧?你不应该跑──”想到自己的行为也好不到那里去,蕾筠立刻住口,“好了,有时候失踪是必要的,不过我想听听原因。”“原因?”
“是啊,为什么他一进厨房,你就想逃?”
他终于抬头看她了,好像理由再清楚不过,而她居然不懂!“我……我怕引起他的注意嘛,怕他一看见我的脚,就会赶我出门。”蕾筠呻吟了一声,第一个反应是想环住他的肩膀,跟他说永远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可是怎么说呢?阿莫说的有理,有些人就是见不得跛子,好像他们和瘟疫一样可怕,而她对雷弗的了解还不够深,不晓得他会有何种反应。
蕾筠选择了合理的说法,“如果他赶你走,阿莫,那表示他怕你,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啦,但我一直相信巨人是什么都不怕的。”
这样说效果并不算太好,他没有立刻展露笑容,反而陷入沉思,半天之后才再抬起头来,好像已经接受了她的说法,但令他不安的并不只是这件事。
“他走路的时候,连地板都会颤动,你就算看不见他,也听得见他,感觉得到他,你不害怕吗?小姐。”
她知道像阿莫这么小的男孩,大概都会被雷弗的个子吓着,唉,别说是小孩子了,连有些大人都会害怕呢!
“阿莫,个子大的人,走起路来当然会比较大声啊,不过那不表示他们就会卑鄙、残忍,看看你手中的小猫,凶暴的人会养这种宠物?”
阿莫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小猫是他的?”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它需要更妥善的照顾,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正在厨房中走动,我怕厨子会踢它,才把它抱了出来。”
“你真善良,阿莫,这只猫咪是位小姐,而且厨子也知道它是谁的,绝不敢踢它。”
“噢。”他的情绪再次低落。
蕾筠笑了,“不过它的确需要比较妥善的照顾,你愿意做这份工作吗?”
他终于笑了,“嗯,”但笑容随即又隐没,“大人肯吗?”
蕾筠耸了一下肩膀,“我会帮你问他。好了,现在你该回厨房去啰,不然待会儿雨一定会下大,把艾琳小姐带回去吧。”
“那是它的名字?”
“是的,笨名字,对了,阿莫,记得告诉那个欺侮过你的人,就说是我说的,再对你不礼貌的话,休怪我不客气,不过也别忘了向代劳你工作的人道歉。”
“好,小姐。”
他跳了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蕾筠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坦白说,她一点儿也不饿,如果晚餐捧上来,她还真不晓得吃不吃得下呢。
进入大厅后,因为心不在焉,差点和下楼的雷弗撞上,全副武装的他竟没有认出她来,反而不悦的将她一把推开,蕾筠发出惊呼,才把已经走出几步的他叫住。
“原来你还在啊,大人。”这不是问话,而是叙述,甚至充满了厌恶。
他瞪住她说,“不然我会到那里去?倒是你,你又到那里去了?”
“到村子里啊,赛门不是说要邀你出去走走吗?”
“是的,不过我拒绝了,我觉得在看其他的产业前,应先把卡灵顿摸清楚。”
他说的没错,不过蕾筠可不想示弱,“那你现在又要到那里去?”
他还来不及开口回答,华特、肯尼已跟着跑下来,几乎煞不住脚。
“你找到她啦?”华特瞪撞上他的肯尼一眼,“很快嘛。”
雷弗咬牙切齿,眼见好友泄了秘密,让妻子洋洋得意,自己却束手无策。
“你们是要出去找我?”
“你迟到了,夫人,”雷弗面无表情的回答,“照理说,你早该回来了,不是吗?”
蕾筠但笑不语,想不到到村子去所产生的“效果”,比想像中要好,居然会引起他的关心,哈!太妙了。
* * *
“赢得第一场比试时,他才十六岁,不过事前大家都预测他会赢,因为他的剑术实在太好了。”
这些话听在蕾筠耳中,倒不会令她太诧异,雷弗的剑术是无疑的,倒是风度缺缺,不知道是从头就没有学呢?还是后来忘了。
她一边听华特说故事,一边看在大厅另一头和两位侍从谈话的丈夫,其实看他的不只是自己,厅中一大半女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蕾筠暗暗叹了口气,拥有一个大家都喜欢看的丈夫,实在不是件好事,不过她不是为自己叹息,而是为那些可怜的女人,看他有什么用呢?她们都太爱幻想了。
但是她这么说不公平,不是吗?她对雷弗的了解也不是很深,对不对?
她希望了解,搞清楚形成他今日个性的原因,才叫华特来,希望他不会令自己失望。
而他果然没有令自己失望,真正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坦诚。
雷弗的童年比他自己说的还惨,他在没有母爱,只有粗暴的拳头的环境下长大,而且还常受他人的嘲笑,后来他跟的那位莫罕堡主也好不到那里去,虽然将他训练成一位优秀的骑士,但也使他成为一个不会表达内心情绪的男人,这种情况随着不断更换的主人而持续恶化。
“你没有专心听嘛,夫人。”
她连忙回过神来,给华特一个温暖的笑容,“恐怕血淋淋的战争场面,无法令我集中精神,不如这样好了,你跟我说说雷弗痛恨贵族女子的原因。”
“你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少跟我打哈哈,华特,难道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是你说他不喜欢淑女,所以要说服他娶我并不容易的,怎么样?”
“夫人,我……”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想起来了,是不是?好,现在告诉我吧,为什么他讨厌名媛贵妇?”
华特不安地挪动身子,“这些事,他不会希望让你知道的。”
“但是你一定要告诉我。”她的声音又轻又柔,而且表情坚定不移,“因为你鼓动了三寸不烂之舌的关系,所以我才嫁给了那个男人,那个我并不熟悉的男人,所以你欠我这份人情,华特大人。”
他脸上闪过愧疚之色,“如果被他知道这件事,我八成活不了。”
“我不会出卖你的。”
她的保证能证明什么?不过华特耸耸肩,决心豁出去了,讲完之后的后果虽难料,但是不讲的话,说不定她会因而恨雷弗,岂不是更糟糕?说不定阐述了过去,反而会挑动她心中的母性,自己总要尽力帮好友的忙,对不对?
“好吧。”华特说,“不过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雷弗并不善于和女士交往。”
“有那样的脸庞和身材?”她根本不相信。
华特皱起眉头,“就因为有那样的面庞和身材,也许有些人会痛恨自己的内在美不被发掘,但是雷弗却从来没有欣赏过自己英俊的外貌,一半因为他不喜欢自己像父亲,这一点是绝不能在他面前提的,另一半则是因为才到莫罕那里去,便受到严重而恐怖的骚扰。”
“那也很平常啊,长得比较漂亮的男孩,通常会受到同伴的嘲谑。”
“话是不错,起先他也不觉得怎么样啊,还以为刚到的人,总要被戏弄一番,直到有一天有个侍从拿镜子给他看──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在原本那个村子里,他根本没有照过镜子,连清澈一点的河面也没有,所以那是他头一次看见自己的模样,旁边又有人大声鼓噪,叫他‘漂亮的小姐’。”“所以他吓坏了。”
“对,虽然这种风波渐渐平息,但从此他了解为什么一些女仆、侍女,乃至于有些娘娘腔的男孩都爱跟着他,原本还以为是他们喜欢自己的关系,现在幻想整个破灭。”
“你以为我会相信,他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偷偷高兴过?”
“在那么小的时候,个性正别扭,那会为这种事开心?而且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女仆,老是会找机会吃豆腐,嫉妒的男孩更想尽办法整他,不明白内情的教师甚至会延长他受训的时间,所以他吃的苦头一向比我们多。”
“那等他长大之后──”“长大之后,女仆们自然就不敢再放肆了,但是更恐怖的还在后头,起先是莫罕夫人,后来是安娜小姐。”
“他主人的妻子?”
“是啊,想像得到吗?徐娘半老了,居然看上才十五岁的他,引诱未成后,干脆骗莫罕说他有意非礼,害他被鞭打得半死。”
蕾筠微皱眉头,“他不会为自己辩护?”
“噢,根本没有人相信莫罕夫人的说辞,包括她自己的丈夫在内,但谁能说女主人撒谎呢?所以倒楣的还是雷弗,而且还是在众人面前的挨打,也就是因为如此才引起了安娜小姐的兴趣,她虽然比他大,其实也只有十八岁,拥有甜美的笑容,和梦幻般的眼──”“用不着讲的那么诗情画意,华特。”蕾筠不太高兴的说,“直接说她漂亮就可以了。”
华特不好意思地笑道,“她是很美,几乎每一个骑士都私下喜欢她。”
“包括你自己在内?”
他只是耸一耸肩,“但是一看到雷弗,她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别人,被鞭打之后,她立刻赶去看他,两个人就是从那时开始好起来的。”
“你想说后来因为心碎,所以他才不相信女人──”“夫人,如果你已经听不下去……”是吗?她是怎么了?听不下丈夫和别的女人的故事?明明是她自己要听的嘛。
“请你继续说,我不会再妄下定论了。”
华特接受了这类似道歉的说法,用从未有的认真表情继续说下去,“他们的恋情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几个月后,安娜小姐无可避免的跟雷弗说,她怀了他的孩子。”
蕾筠并不觉得诧异,像雷弗这样的男人,在外头没有一、两个私生子才叫做奇怪呢,奇怪的倒是母亲的身分,但那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像雷弗的异母弟弟,不就是贵族小姐的儿子?
她凭直觉的问,“孩子真的是他的?”
“至少他深信不疑。”
“他们结了婚?”
“没有,其实他很乐意,乐意的不得了,他想要她,想要他的孩子,但是她却不想嫁他,想尽一切借口拖延向莫罕报告的时间,最后在承受不了压力的情况下,终于向他坦白说明。”
“她说她不会嫁给骑士,尤其是一无所有的骑士,她本身的财产虽不多,但担任她监护人的莫罕却向她保证过,凭她的美貌,一定能嫁给富有的地主,她嘲笑雷弗的爱情观,并说只有财富才值得爱、值得追求。”
“的确是个善于玩弄感情的女人。”蕾筠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同情那年少的雷弗,“那孩子后来呢?”
“安娜小姐回老家去度过怀孕期,但雷弗并没有就此死心,他仍然想要那个孩子,不管有多困难,他都要把孩子教养成人,可是他却找不到她,只知道后来她生下小孩,嫁了丈夫,一起到北方去了。”
“她把孩子一起带走了?”蕾筠不太相信。
“没有,怎么可能呢?和当初雷弗一样,她把孩子送到村落去。”
蕾筠立刻动起脑筋来,肯尼和莱隆,年龄算起来差不多,或许正是其中之一……但华特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我陪雷弗找到她的老家去,起先他还怕她把孩子带走,后来知道没有,高兴的半死,便想把孩子买回来,那户人家倒不难找,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我怎么有种不想听下去的感觉啊?”蕾筠望着华特越来越阴沉的表情,有点不安地说。
“或许我该就此打住。”
“不,不要,都讲这么多了,不管好坏,我都要听完。”
“那一家人本来就穷,又有七个小孩,曾一再要求安娜另觅家庭,但是急着出嫁的安娜才管不了那么多,非要他们留下孩子不可,结果……孩子饿死了。”“噢,天啊!”蕾筠惊呼。
华特没有看她,自顾自的往下说,“那是我和雷弗第一次打架,他想杀死那一家人,把全村子放火烧掉,你想我怎么可以让他那样做?那又不是他们的错,连自己孩子都快养不起的人家,如何供养一名私生子?后来一名仆人告诉我们说,安娜早料到会有这种后果,才故意留给那一家人。她做到了。”
蕾筠闭上眼睛,有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如果刚刚叫他别说下去就好了,她真不想听这样的故事,老天,孩子是无辜的,有那么多死于病痛、天灾,那还是人力无法挽回的,痛心的父母无话可说,但是这一个……却是出于母亲的本意,什么样的女人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更何况她本身是来自一个上流的家庭。“那……那孩子是男是女,你知道吗?”“是个女孩,听说生下来的时候又漂亮、又健康,所以──”蕾筠以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以免自己哭出来,泪意已涌上喉口了,干什么?和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对不对?那只是──老天,她在骗谁啊?怎么会和自己没有关系呢?这件事明明发生在丈夫的身上,而且至今仍折磨着他,当然也会影响到自己,但是他们俩何必为了一个没有良心的婊子而受苦呢?那太不公平了!
“我们用现实一点的立场来看这件事。”她挤出稳定的声音说,“那毕竟已是十一、二年前的往事。”
“不对,八年前而已。”他纠正她道。
她吃了一惊,“我以为他不只这么大。”
“个子大,加上长年在外奔波,看起来自然比较老,其实他才廿三岁。”
“好吧,就算只有八年,应该也够让他明白,世界上的女人并非都是一个样子的。”
“如果你是当事人,你会有什么感受呢?”华特反问她,“安娜小姐看起来又甜美、又温柔,她从不高声说话,也从来不说一个脏字,所有的残忍、冷酷全藏在美好的外表下,你想雷弗还能相信另一个女人的笑容?”
“可是我们不全是那样的啊!”
“我知道,不过要说服他,恐怕不是件简单的事。”华特的表情突然一僵,“笑,他回来了。”
“你八成是疯了,刚刚听完那样的故事,你还要我笑?而且莫名其妙的笑,难免不会引起他的疑心,你不觉得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吧?”
“现在明白原因了,你会原谅他吧?”
“你所说的,只能解释他为什么排斥贵族,”她说,“并不能解释他粗鲁的行为。”
“对,夫人,那正是需要你表现的地方啊!”
雷弗已经坐下来,蕾筠根本没有时间作答,幸好华特与他闲扯了一阵子,让她有时间缓冲一下情绪,不过华特终究要离开,留下他们两人。
蕾筠发现自己还不能看他、不能说话,以免露出马脚来。谁想得到这种男人会引起她的同情?他似乎和怜悯、同情等字眼完全扯不上关系。
可是当她发现一名侍女坐在对面,一眨也不眨盯住他看之后,所有的同情心又通通不见了。
“有没有弄痛你?”
“什么?”
“在树林中啊。”他暗示道,“有没有伤害到你?”
“有”已到嘴边,偏偏吐不出来,其实她得到的是愤怒、失望和沮丧,并不是痛楚,蕾筠不想撒谎。
“没有,你没有。”
“真的?”
“真的。”
“如果我弄痛了你,你会告诉我?”
她终于望着他想:他是怎么了?又在故作幽默了?这一点儿也不好玩啊,不过她并不想与他公然吵架。
“如果你弄痛了我,我会高兴尖叫,你是绝对不会不知道的。”
他皱眉头回视她,或者应该早些问才是,现在时过境迁,纵有怒气,恐怕也不会坦白承认吧?
“那就好,不过有件事你放心,只要你觉得不舒服,大可表现出来,因为我根本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
这种人!先前自己还为他难过,八成是疯了。
“谢谢你的忠告。”她抿紧了唇,准备起身。
但他迅速伸开来的手,却制止了她更进一步的行动,“我不是故意的──”他停顿了一下再说,“你今天的心情怎么这么坏?”“你只要用心想一想,就知道原因何在了。”
“我已经想过,什么答案也没有,还是由你自己说比较清楚。”
“很好。”她瞥一下四周,确定两人交谈的内容不会被听去,“我并没有快乐的感觉。”
“什么东西没快乐的感觉?”
“你明知故问!”
他想笑,却知道现在笑,后果铁定不妙,急忙敛住,“女人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快乐的感受啊,尤其是做妻子的,更不可能乐在其中。”
蕾筠瞪住他,心想如果捶他一记,不晓得他会有什么反应,“是谁灌输你这种愚蠢观念的?不,先不要回答,让我猜猜看,神职人员吗?难道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老天!神父又不是上帝,是和我们一样也会犯错的凡人,你自己用用大脑好不好?不然随便找个已为人妻的女人来问也行,反正我不想忍受这种类似妓女的待遇!”
他当然知道她这个身为人妻的女人在想什么,望着她的背影,雷弗笑了起来,老天,她实在不可思议,连生气的原因都那么特殊。
原来她也想体会结合之乐,是不是?想到这里,他的笑容隐没了,她那么小,那么细致,光想到要碰她,自己便提心吊胆,如何使她快乐?
这真是个难题。
* * *
蕾筠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里,室内只剩下一盏蜡烛,她把医药箱放下来,迅速解开斗篷。
雷弗睡了,她不喜欢他老是不盖被子的习惯,可是如果现在拉动被褥,极可能惊动他,不过他似乎是个不易惊醒的人,或许待会自己可以冒冒险。
幸好又被叫回村子里去,有个女人难产,在经过好几个小时努力后,终于母子均安,令人松了口大气。
累虽累,能避开“夫妻义务”总是件好事,实在不敢想像自己跟丈夫说了那些话;搞什么鬼嘛?他听了之后,八成认定她是一个贪欲的女人,至少贪慕他所能给予的快乐。
如果他真的这样想,那就糟了,男人老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说不定日后会更加以自己的“功夫”得意,那她怎么办?
她慢慢抽动被子,本来也想过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但想到被仆人们发现后的闲言闲语,还是硬着头皮回来。
不然自己睡地板好了,唉,也不好,明早醒来,如何向他解释?
蕾筠索性先走开两步,开始脱衣服,清爽些后,再拉被子,可能会得心应手些。
内衣的钩钩怎么了?自己试了几遍都解不开,现在又不能去叫温蒂或大萧,她──“过来,蕾筠。”雷弗的声音令她的动作冻结。她的心跳加速,什么都说不出来,“等──等一下──”“我叫你现在过来。”
他的口气是不容反驳的,蕾筠只好乖乖听话,只希望他仍在半梦半醒间,确定她好端端的之后,便会再度跌进梦乡。
她站在床边问,“嗯?”
她甚至没有看到手的滑动,一下子被他扯到床上,一下子又被解开了内衣。
“你──你在干什么?”已经来不及了,连裙子都被扯掉了。“做你要我做的事。”他用最清醒的声音说,“你说在亲热前,两个人应该一丝不挂,才有诚意,”他掀开本来盖在肚子上的小布块,“瞧,我已经准备好了,当然只剩下你。”
“你以为我会──”她根本没有把话说完的机会,事实上,她能说这么多,已是意外,因为他不是叫她来说话的,双唇早就覆盖下来,热情地吻上她的。
好像和前几次都相同,却又有些微的差异,他的动作不再那么快、那么急,而且双唇也不只是固定在她的唇上,而是在她的脸上徘徊,甚至到她的耳后轻啮。
就在蕾筠全身燥热,以为就要享受到……他却故意复萌,根本不在乎她的配合,自己发出激情的粗喘。等他平静后盯住她瞧时,蕾筠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打他一巴掌,内心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雷弗滚到一旁去,叹了一口气说,“我又错了,是不是?”
“是的,你这个混蛋,”她咬牙切齿的说,“你又错了。”
“恐怕我没有办法那么快……你说的对,我们可以再来一遍。”她拂开他搭到她肩上的手,“不要碰我!我很生气,现在只想踢你。”
“那就踢吧。”
“不要挑衅,雷弗。”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不想再来一遍,那我们总要想出其他的办法来平息你的怒气,动手吧,小将军,你又伤不了我。”
她真的做了,拚命捶他的胸膛、肚子,直到两手发酸,被他拥进怀中为止。
“觉得好一点了?”
“才没有哩。”她固执地说。
他笑道,“还说没有,你看,自己的内衣都被你撕破了。”
“噢!”
他大笑不已,“你的怒气很好打发嘛,夫人,现在你不生气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要!”
她感觉得到他的手臂在她头上蠢动,“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然先前就什么都不要说。”
“你用不着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
“你放肆够久了,知不知道啊?”
蕾筠再度反唇相稽,“谁教你每次都那么──”“再说下去,我保证你会后悔莫及,”还是威胁的话比较有效,尤其是伴随着抚在她身上的手,“契约是你写的,规矩是你立的,要你配合,偏偏不肯,难道是要我去找别的女人?如果是,你现在就明说好了。”
他屏息静气,等待她的答案,其实他根本无意说出这番话来,现在说了,又不知道万一她说好,自己该怎么收尾,但愿她就这样一声不吭,自己也好下台。
蕾筠也不敢说话,理由和他的一样,只希望他会把她的沉默当成否认。
一直到他睡着了之后,蕾筠才明白他要的答案,正是她的沉默。
* * *
早上下的那场雨,对降低气温一点儿帮助也没有,倒是给了小孩们嬉戏的小水塘,三五成群,玩得不亦乐乎。
这还是雷弗初次到村子里来,除了几个比较大胆的村民敢出来与他打招呼外,其他的都躲在屋里头,心想这新主人来这里干什么?
其实连雷弗也不太确定自己的目的何在,一直到走进红嬷嬷的房子里了,仍有恍惚之感。
循着已来过这里一次的部下的指示,他一下子就找对了地方,一头瘦狗蜷在屋角,两只鹅在互斗,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如果想要办事,就把门关上,不想的话,就让门开着。”
雷弗费了一番劲才找到坐在另一头的女人,她斜靠在墙上,旁边炖着一锅汤,味道十分奇怪。
雷弗没有将门关上,慢慢走到她的身前,红嬷嬷发现来的人是谁后,即刻吓白了脸。
“老天佑我,我八成看错了;”她的脸色更苍白了,“噢,我的意思是,大人,小姐从来不骂我,虽然她有她的道德标准,可是她从来都不反对我的存在,她──”“你提她干什么?”
“如果她知道你来这里,一定会赶我走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妓──”“噢,那个啊,你放心,我不是为了那个原因才来的,她也不知道我来这里。”
听他这么说,女人更害怕了,手指关节都泛白,“你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赶我走?”
“什么?”他皱一下眉头,随即说,“少傻了,女人,你的‘服务’对某些人来说是必要的,我何必赶你走,只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你罢了。”为什么她叫做红嬷嬷?看起来还很年轻嘛。
“请教我?”她不解地问。
“嗯,”他坐下来,慢条斯里地说,“尤其是有关女人的事。”
她终于笑了,几近兴高采烈地说,“当然可以,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详细回答。”
“我如何在不伤害妻子的情况下,还能取悦她?”
“你伤害了她?”
艾琳跳下来,用神秘的眼神盯住主人看。
“不是那种伤害,而是──呃,我怕自己为所欲为的话,真会对她造成伤害,噢,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每次看到她,我的情绪便奔腾到控制不住的地步。”“为什么你认为自己会对她造成伤害?”
他摊一摊手说,“你看不出来吗?她那么纤细,我这么高大,有时我真怕自己拥抱得久一些,都会把她捏碎,更何况……”猫咪似乎感觉到主人心中的烦躁,马上跳回他膝上,红嬷嬷凝视着那双抚着猫的手。
“你的猫咪?大人。”她若有所思地问。
“是的。”
“看得出来你很疼它,以前我也有过一只宠猫,我也好爱它,有时就想紧紧地捏它一把,以发泄心中的爱意,你有没有过相同的感受?”
他笑着揉揉艾琳的耳朵,“嗯,常有。”
“不过你并没有真的这么做,是不是?”
“当然没有,你看我的身材,应该知道若这么做,可能会捏死它。”
“或者造成严重的伤害。”
他皱起眉头说,“这和我问你的事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可以因为避免伤害到它,便温柔对待,难道没有想到对妻子也可以采同样的做法?”
“你把我的妻子拿来跟猫比?”
“不,不是,”她马上辩解,“我只不过指出你害怕会伤害到妻子的力量,并没有伤害到比她小得多的猫咪,不是吗?”
“我又不想对猫咪怎么样。”他闷声应道。
她咬住下唇,咽回笑意,“当然不会,我想告诉你的是,会不会对某个女人造成伤害,要看你的心,不是外在的力量,这和会不会伤害到一只猫、一匹马的原理是一样的;当然啦,有时我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些我们本来不想做的事,但只要不是故意的,就没有关系,就因为我们特别在意某个人,才会注意这种事啊,这份心已足以弥补偶尔的过失了。”
“怎么是这样?告诉你,在遇到她之前,我根本不明白所谓的‘排山倒海情愫’是什么,甚至和地点无关,每次我心中一涌现渴望,便迫不及待想占有她。”
“我明白了。”红嬷嬷说。
不知道是否考虑过那是因为爱上她的关系,当然啦,如果他没有想到这一点,她是不会笨到去点明的,而如果他认为无此可能的话,教她如何帮忙他,乃至于帮忙蕾筠小姐?
“其实你应该换个角度来看,”她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说,“夫人也许个子不大,但她依然是女人,而我们女人的忍耐力和包容力,有时是远超过男人的想像的,也许你并不一定会弄痛她。”
“我总不能把她弄伤了,才来后悔。”
“那你先拿我做实验好了,我想我是最好的试验品。”
在他狐疑的眼光下,她不得不用笑容鼓励他,虽然心中有点后悔,毕竟他实在太高大了,但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蕾筠小姐对她不错,婚都结了,若一直不知道激情之乐,岂不是莫大遗憾?
“我不是要引诱你,大人,真的不是,只是想帮你做个实验,看看你的碰触能带来什么样的效果,只是这样,没有别的意思。”
“我明白,”他说,“但你的个子不像我的妻子那么瘦小啊。”
她只得继续笑道,“个子虽然不一样,但她有的我都有.感受应该相同,你就照平常那样,我看我──”她顿了一下,笑容有点勉强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你的力气很大,是不是?不过女人的身体和刀剑不同,刀剑是硬的,我们的身体是柔软的,所以……噢,老天,你夫人来了!”“什么?”
他转过去,正好看见她手提医药箱的身影,但是才被他看到,她就走了。
“快点去追她,找她解释。”红嬷嬷说。
“干什么?追上她的话,我可能又会控制不住,再把她抱到树林中去,她最讨厌那样了。”
红嬷嬷瞪着他,不晓得该如何因应这个消息,“可是她会以为──”“少胡思乱想了,女人,”他插进话来,“我说过她不会想到这上头来,虽然她不喜欢那件事,但我每次要求时,她也没有拒绝,在这样的情况下,我那里会再找另一个女人?”
红嬷嬷不想跟他说,大部分得不到妻子认同的男人,都会往外寻找安慰,如同有些实事求是的女人,也会放任丈夫在外打野食一样,或许蕾筠小姐不会生气,反而会感激她呢,但不管如何,她都能想办法打探到蕾筠小姐的反应,到时候再说了。
“大人,我想我刚刚漏讲了一件事,你问我如何取悦你的妻子,对不对?或许起先你的动作可以放慢,先不要用手去碰她,改用唇舌。”
“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凡是能用手的地方,全部改用双唇,保证效果会大大不同。”
“任何地方?”
“是的!”
“任何地方?”他别有所指的问。
红嬷嬷笑了起来,“嗯,‘那里’也可以,我知道男人通常不如是想,有些女人一开始也会抗拒,但是只要你坚持,她最后一定会欣然接受,错不了的。”
“怎么可能?”
红嬷嬷的脸上出现了多年未见的红潮,“你要相信我啊,大人,可能的,反正不急,等有时间后,你再慢慢‘练习’好了。”
他没有提出更多的问题,留下一枚银币离开了,这可是她平常工作两天的所得呢。
红嬷嬷也知道自己说的并不见得适用于每一个女人,不过现在这个新主人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只要他坚持下去,他和蕾筠小姐的关系终有改善的一天,她由衷的祝福他们。
* * *“为什么是现在,小姐?”
“因为现在最适合,阿莫,”趁那混蛋心中还有一点羞耻感的时候,“今天他会答应我所有的要求。”
“我很害怕耶。”男孩嘀咕道。
蕾筠皱起眉头,“我以为你很想照顾艾琳。”
“我是很想照顾它啊,但是大人一定不准的。”
“这个你用不着担心,去窗边等着,我叫你的时候就进来,保证顺利,”然后她拢一拢头发又说,“去吧,阿莫,没有什么好怕的。”
等男孩走了之后,她的笑容便隐没了。
碰到这种事,妈妈会怎么处理,她不知道,但是有件事是妈妈教过她的:女人在这世上的主宰权太弱、太少,所以很多事都要问过丈夫,得到丈夫的同意后才能去做,如此做事,才能事半功倍,不然会适得其反。
不过如果能掌握住男人的弱点,那就更好了,比如说提醒他忘掉答应过的诺言啦,疏忽了妻子啦,诸如此类,都能让男人在自知理亏的情况下,不得不对做妻子的有所补偿。
可是在这么生气的情况下,如何心平气和地说话?母亲的情形和她的不尽相同,母亲的脾气比她好,也从来不用明说的方法跟爸爸要求什么,而爸爸和她一向恩爱,他们之间甚少起纷争,有时甚至不待母亲明说,爸爸便为她将一切打理好了呢!唉,她那有妈妈那种福气?
蕾筠想像不出她那巨人丈夫自己会想到将功折罪,也想像不出自己心平气和与他周旋的场面,不过母亲那么说,她只好这么做,反正以后日子还长得很,不怕没有反咬他一口的机会!猪、无耻之徒、卑鄙至极的臭男人!
他怎么可以?不不不,是自己中了什么邪?她用不着这么生气,不是吗?男人在外偶尔风流,似乎已成为一种时尚,况且自己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生气?想找像父母亲那样的佳偶,几乎已成了不可能的事,自己期待什么呢?
本来她只期望丈夫别把情妇带进家里来,现在看来,就算是那样,也糟不到那里去吧?
看看他今天做了什么!大白天里到村中去找红嬷嬷,而且是在他们新婚期间泥!不晓得他干嘛舍近求远,温蒂不是整天在他身旁打转吗?他大可以就近“取食”,不必到外面去丢人现眼。
找红嬷嬷?没错,那女人自有她独特的风味,红发绿眸,姿态撩人,而且身材凹凸有致,正是丈夫喜爱的那种典型,但是他明知道自己常到村子去为村人治病啊,难道没想到他拜访红嬷嬷的事,马上会传到她耳里,甚至不顾虑乍见时的尴尬?
或许他是故意的?是他惩罚她的方式?不太可能,她叫也叫过了,骂也骂过了,照说要羞辱她,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那么……对,也许只是想找一个比较能满足他的女人,昨晚他不是才问过她是否要逼他去找别的女人?难道把她的沉默当成了同意?他会笨到那种地步吗?“管家说你想见我?”
很好,他一定以为自己要跟他谈谈红嬷嬷的事吧?她偏不!那只会使他更得意而已。
蕾筠装出最平静、大方的样子,转过身来面对丈夫,发现他的样子也很镇诤;犯了错的男人该是什么样子呢?蕾筠也没什么概念,总之似乎不该是这副没事的德行,即使他怀中的猫咪,也会露出警戒的眼神,为什么他反而一派轻松?
“先坐下来嘛,大人,”她指着主人的位置说,“来杯酒?”
他点头坐下,蕾筠手一挥,佣人马上送酒过来,在坐下时,他曾轻叹了口气,这么累吗?蕾筠急忙啜口酒,压制住上前打他巴掌的冲动。
“马夫说你今早出去看田地和磨坊。”
“是的。”
他啜口酒,挪开视线,蕾筠却紧接着往下问,“不可能一天都在做这件事吧?”
他呛住了,猫咪惊得跳开,他则大声咳嗽,好半天才平稳下来。
“这酒太烈了吗?大人,”蕾筠故作无辜状,“要不要换麦酒?”
他顺过一口气来说,“不必了,不如你直接讲出重点。”
“重点?我没有什么重点要讲啊,倒是有几件事要讨论,不过如果你因为今天‘活动’太多,觉得十分疲倦的话,我们可以稍后再说。”
他没有忽略她说到疲倦两字时的强调口气,没错,他是有点累,全拜疯狂奔驰所赐,他需要时间仔细思考红嬷嬷的建议,同时克制马上付诸实现的冲动。
思绪控制得体,和妻子对谈便不成问题,倒是她暧昧的口气令人启疑,为什么会老问他是否很疲倦?如果她想知道他干了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问?像这种拐弯抹角的询问方式,实在和她平常的作风大相迳庭,他也感觉得到她在生气,表面虽然平静,其实怒气腾腾。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的事?”他实在搞不懂。
这问题激怒了她,“你应该知道……我想你心里明白,大人。”什么意思啊!“算了,”他不想与她计较,“趁我还没累到听不进去之前,你快说吧。”
蕾筠捏紧了裙子,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嘛,和以前的样子为何大不相同?他明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如果不是被她看到,接下去不晓得还要发生什么事哩,不知道吗?不,应该说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清楚得很。
这么说,他是根本不在乎她知不知道啰?或者他以为她不敢指责他?甚至不敢提起?有些妻子会因为害怕被揍,不敢提这种事,但是她不一样,她有婚约的保障,不过就算是如此,她也不想助长他的气焰。
此事暂且不谈。
“好,我不会耽搁你太久的,只是有几件事想请你做决定。第一件事是有关一位家臣的监护权,他的遗孀托赛门捎来一封信,我是考虑到客人的情绪,所以等他们走了之后才提出来谈。”
“他们走了?连你那位小小家臣也走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谁,抿紧了唇道,“嗯,约翰今早离开的。”
“你有代转我的祝福吧?对于手下败将,我一向是宽大为怀的。”
“他不是你的手下败将,是输给了命运,”她说,“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输了,你用不着浪掷你的同情心,大声咆哮的人,懂得什么叫礼貌?”
“我没有朝他咆哮,夫人。”
“随便你说。”她故意娇嗲道。
他气得几乎站起来,但随即坐定,露出洞察一切的笑容:好险,差点中了激将法,“至少我讲话不像你那只小老鼠那么轻。”
“他不是──,”她闭上嘴,瞪住他看,“很好玩,大人,现在我们可以回到原来的主题上了吧?”“可以,信上说什么?”
“说她一人无力管理产业,可否由郡主出钱把产业买回去。”
“要多少钱?”
“四百五十镑。”
“要这么多?”
“因为土地虽小,收入却颇为丰厚,而且治安良好,一直是我们颇引以为荣的榜样。”
“现在你不就是小孩的监护人?买不买回来,有什么差别?我想当地人也跟惯了原来的主人。”
“我没有要你买啊,我什么也没提,只是把事实告诉你而已,这位寡妇身旁不乏骑士追求,或许她怕人家看中的是产业,而不是她,所以才想到干脆把它卖掉。”
“这么说你是希望我不准她卖,改采其他方案啰?”
“没有,我不是说了吗?决定权在你手上,我只是说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比如说指派我们信任的骑士娶她,这样她既有了依靠,产业也有了保障,至于孩子的继承权也可以用明文规定,一举数得,皆大欢喜。”
他的概念如此清楚,倒大大出乎蕾筠预料之外,看来真的不能小看他,“正如你所说的,这是一举数得的办法,但是人选可得慎重考虑,既要能体谅她的心情,也要肯保障原有继承人的权益。”
“席里或肯尼都挺适合的,他们的年纪不大,本来又是一无所有,娶了她后既能帮助别人,又能安定下来,以后生的孩子,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是不是?”
没错,但这是他的想法,“但是她只能嫁一个啊!伤了和气也不好,我考虑由亚鲁夫娶她已有一段时间,他和她是旧识,对那个地方也熟,可以减少适应的困难。”
“告诉我一件事好吗?蕾筠,如果你早有主意,为什么不打从一开始就说?”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我同意寡妇应该再嫁,不过你也同意让我事先和那位骑士见见面?”
“当然。”
“好,”他站了起来,“下次你已打定主意时,不要再拐弯抹角,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还没有说完,”她连忙插进来说,“另外一件事是关于你的……猫。”“它怎么啦?”
“阿莫,你可以进来了。”
叫他进来好吗?事实和预测的不尽相同,本来是想利用丈夫的歉疚感,但他一点内疚的表现都没有啊。
这回她的确直指重点,“阿莫是来要求你让他照顾猫咪的,他本来在厨房工作,现在想增加照顾艾琳的饮食起居等任务。”
“他可是另一名大萧?”雷弗问她。
“我很注意他的人格发展,如果你一定要指出他们有什么相同点,只能说他们都是孤儿吧。”
他终于把眼光挪到这男孩的身上了,蕾筠心中的不安因此更加强烈,虽然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她实在是不该冒这个险,如果雷弗把他赶出去,怎么办?那时她该怎么办?
小阿莫的样子就更可怜了,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有铁石心肠的人,才忍心斥骂这样的小孩吧?
蕾筠正想踢丈夫一脚时,他开口了,用的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口气,“你喜欢我的猫,是不是?”
“是的,大人。”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喂它吃太多的东西,它很贪吃的。”
阿莫花了好一阵子的时间,才明白他已经得到应允了,用惊喜交加的口气说,“是,大人,我绝对不会让它吃太多。”
蕾筠把已经提起的脚缩回来,猪!故意戏弄他们,还内疚呢,他根本不懂得羞耻为何物。
“把艾琳带到厨房去吧,雷弗大人带它出去玩了一整天,我想它一定饿坏了。”等男孩和猫走掉后,她才转过身来对丈夫说,“既然──”“叫他进来之前,你应该先跟我说一声的。”
她反驳道,“为什么要先告诉你?因为你不喜欢由跛子来照顾你的爱猫?”
“因为这本来是莱隆的工作,贸然换掉,他一定会不高兴,不晓得自己怎么输给一个厨房里打杂的。”
“阿莫不是打杂的,本来他也有个温暖的家庭,父母因病双双去世后,就没有人愿意照顾他,甚至接近他,他们总以为和他太接近,会被他传染,也会变成跛子似的,可怜的孩子,他虽然小,身体又不好,但绝不屑于接受别人的同情,所以我派他在厨房中帮忙,顺便学习手艺,如果说他对我比较特别,那也是因为他只有我,没有别人的关系。”
“有将军保护他,他还需要谁?”
她故意不理会他的嘲弄,“既然我们已经提到了猫了,我想──”“这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我答应让那男孩看顾猫了啊!”
“男孩归我,猫咪归你,我现在要谈谈猫咪本身的问题,尤其是它睡觉的地方,我实在不喜欢一早起来,就看到它在舔我的脸,就像今天早上一样,我不准它再上楼。”
“我到那里,它就到那里,向来如此。”
“以前你睡在帐篷里,我无权干涉,但卧室是人住的,不是猫咪。”
?“它和我是一样的,难道你连我也要踢走?”“你自己要走的话,我不反对。”她冷哼一声。
“我才不会走呢,艾琳小姐也不走。”
“看来我们还需要沟通一番。”
“到此为止,蕾筠,”他的口气是认真的,“教人帮我准备洗澡水吧,你想洗的话,不妨一起来,不然我们就晚餐时再见啰。”
望着他的背影,蕾筠只有咬牙切齿的份,本来以为自己的要求都不会落空的,想不到只谈妥了两件,虽说三分之二已经很好了,但比起他的“罪过”,实在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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