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杯白兰地,乔治?”
乔琪吓了一跳。他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后,使得她几乎忘了他的存在。“不,谢谢你,船长。我不喝那东西。”
“年纪太小了,对不?”
这不是他第一次用那种贬抑、轻蔑、嘲弄、讥诮的口吻,暗示她是个孩子,是个思想、心智都未成熟的孩子,虽然他比谁都清楚她是个百分之百已完全成熟的女性。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她在三天前讲的那句话。自从那天以来,他不曾再要她帮他擦背,也没再在她的面前展示他的裸体。他现在在上床之前,都会在那件绿袍之外加一件长裤。他也不曾再碰她。
在内心深处,她有些失望。她原以为他不可能会不尝试诱惑她。她当然不会再让他得逞,但他应该至少做些试探呀。
今晚,她很早便做完所有的工作,也很早便上床,但她的睡神始终不来拜访她。至于坐在书桌后那个人,似乎又想找她的碴。她仔细考虑了一下,考虑要不要让他发泄心中的愤慨,让他恢复以往的他。但坦白说,她不太能确定她要不要以前的那个詹士·莫洛里回来,那个能以一个眼神即使她融化的詹士·莫洛里。
再一细想,她决定还是让他在那儿发怒比较好。
“不关年纪,船长,这是个人喜好问题。我不喜欢喝白兰地,我比较喜欢红葡萄酒——”
“你到底是多大?”
他终于还是开口问了。乔琪暗笑在心中。“二十二。”
“哈,你是如此的伶牙俐齿,我还以为你起码有二十六岁。”
“是吗?”她甜甜一笑。“谢谢你的夸奖,詹士。我从来最讨厌人家说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
“瞧吧,瞧瞧你有多油嘴滑舌。”
“你今晚可真难伺候。”
“是吗?”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酒杯,然后是一瓶酒。“瞧你的运气有多好,我这儿刚好有红葡萄酒。过来坐吧。”
她缓缓坐起,思索着要如何婉拒。但思索了片刻后,她耸耸肩,反正一杯酒害不了她,说不定还能帮助她入眠。
她从餐桌拉过一张椅子,把它拉到书桌前,再从詹士的手中接过酒。她小心地不碰着他的手指或是他的眼睛,然后坐下。
她含笑的举了举杯子。“这相当具社交性,詹士。”她知道这时候叫他名字,只会使他更恼怒。“我很意外,因为我一直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生气?生一个那么迷人的小老鼠的气?你怎么会有此想法?”
“要不然你眼中的火焰是什么?”
“是激情,亲亲。纯粹是激情。”
酒呛着了她的喉咙。她一面咳一面往他看过去。是的,他的脸上所显露的正是浓浓的、强烈的激情。“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果然是情绪激动。”
“你真的很会说话。”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当她喝光剩余的残酒欲起身时,他坚定的说,“不行,你还不能走。我们还没有讨论出来是什么使我……唔,情绪激动。我喜欢这个字,真的。下次我见到杰森又跳脚时我会记得用上这个词汇。”
“杰森?”
“我哥哥。”他耸肩,并举瓶替她添酒。“不过我们别离题了。”
她蹙额的看着他添酒的动作。“我真的很累了。”
“胆小鬼。”
他的语气带着三分笑意。她知道他是在用激将法,显然他相当了解她,知道她最经不起激。“好吧,你要谈什么?”
“自然是我的激动情绪了。我提到激情两字时你为何会想到生气呢?”
“因为……因为……你明明是!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毫无概念。”他现在笑得像只就要扑杀猎物的老猫。“还是你告诉我吧。为什么我应该生你的气?”
“我不晓得。”她故作无辜状的睁大眼睛。
“是吗?”他扬了扬一边的眉毛。“过来。”
这次她的眼睛的瞠大,是真的了。“不,喔,不。”她大摇其头。
“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一点也没有生你的气。”
“不用,我已经信了。”
“乔治——”
“不!”
“那我过去。”
她跳了起来。“船长,我——”
“我也是。”他绕过桌子。她则往桌子的另一边走。“你不信任我吗,乔治?”
“对。”
“聪明的孩子。”他笑道。“他们的确在背后叫我可怕的浪子,不过我比较喜欢瑞子替我取的外号——女性鉴赏家。这个名字好听得多,你说是不?”
“我说你喝醉了。”
他们继续绕着书桌移动。
“我兄弟会投反对票。”
“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可笑吗,船长?”她大声的说。
他停了下来。
看到他终于止步,她也跟着止步。她瞪着他,他却对她笑脸相迎。
“我再同意不过,乔治,所以你不会要我继续绕着这玩意儿追你吧?这种运动只有那些老不修跟他们的小女仆才玩。”
“鞋子好像挺合脚的,不是吗?”话甫出口,她便知道她这一次说错了。因为笑意自他的脸上完全敛去。
“我会要你吃下那只鞋。”语未毕,他的人已跃过桌子。
乔琪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被他牢牢抱在怀中。
她应该害怕、反抗、僵硬或是大发脾气,可是她的身体背叛了她;它简直像回到家一般的契合在他的身上。而等到她想要抗拒之时,已经太晚了,他的嘴已经覆住她的。不多时,她的双手已爬到他的颈后。又过了片刻,她甚至用虚弱无力的声音轻唤他的名字。而他所绽出的笑容足以使她化为他脚下的泥。
“那个爱闹别扭的小乔治真的已上床去睡了?”他沙哑的笑问。
“已经睡得像死猪了。”
“而我还以为我已……老得不能动了。”
她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亲亲。”但他的笑容依然得意洋洋。
“没关系。我反正已经习惯了受不了一点点刺激的男人。”
“那么,它的味道好吃吗?”
“什么?”
“鞋子。”
她好气又好笑。“不怎么样。但你是。”
“什么?”
她轻咬他的下唇。“好吃。”他的猛然收紧手臂,使得她差点窒息。
“你说这种话会让你得到一份道歉的声明,以及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而如果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呢?”
“我的亲亲,那是最没有问题的一项。”他抱起她走向床。
* * *
稍后,乔琪跟詹士各躺在床的一侧,中间隔着一个棋板。她还不太确定事情怎会演变成下棋;她只知道詹士突然问她会不会下棋,而她说会,之后他便下床拿了棋盘和棋子回来。另一件可以确定的事是:这盘棋已把她的疲惫感和昏昏欲睡驱走了。
又过了片刻,她开始明白詹士在做什么了;他发现她的棋力不弱之后,卑鄙的他企图拿问题分散她的心神。
乔琪暗笑。他将会发觉他这一招不会管用,因为她的棋是在她全家人都在的时候学成的,而她的家人在一起时从不会保持安静。
“非常好,乔治。”他在她吃下他的一个卒,使得他的主教失去护卫时道。
“你不会以为我很容易打败吧?”
“希望你不会。所以你务必行行好,别让我失望。”他移动他的皇后想替他的主教解危。他俩都知道那是白费力气的一步。“对了,你刚才说阿麦是你的什么人?”
她几乎放声大笑。“我刚才没说呀。你有问吗?”
“我们已确定他不是你的哥哥,不是吗?”
她大表惊奇的说。“我们是在什么时候做成这项确定?”
“妈的,乔治,他不是,不是吗?”
她移动她的棋子进逼他的皇后。“是的,他不是。阿麦是我们家的一个好朋友,更正确的说法是,他比较像呵护我们、照顾我们的好叔叔。我们需要他时他总是在我们的身边,而且他一直把我当他的女儿看待。轮到你了,詹士。”
他没有理会她的那步棋。他移动他的骑士,准备如果她吃了他的皇后,他也将吃下她的皇后。
乔琪撤回她的那只棋子,以保护她的皇后。詹士没有料到她会走这一招,于是重新研拟对策。
乔琪决定他的分心策略两个人也可以玩。“为什么突然对阿麦产生这么大的兴趣?你没跟他说过话吗?”
“当然有,亲爱的。他毕竟是我的绳索手、掌帆长呀。”
乔琪的心脏为之一停。让他知道阿麦跟她不是兄妹或许没有关系,但若让他认出并记起他是在哪里见过阿麦,那他便会知道她就是那个曾踢过他一脚的人。那么一来,他便会追问许多事情,而那些全是她不想回答的,尤其是她为何会去那间酒馆里的理由。此外,他或许会轻易放过她乔装混上他的船这件事,但那并不保证他会轻易原谅她的双重欺骗。
“那?”她小心翼翼的问。
“那什么,乔治?”
“你真可恶,你知道吗?你到底有没有认——有没有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了他?”
“我们之间的事?”
“我真的要生气了,詹士·莫洛里。如果你不马上回答我,我就——我就拿这块棋盘砸你的头!”
他纵声大笑。“老天,我真喜欢你的辣椒脾气,甜心。这么小的躯体,却有这么大的火力。”他伸过手扯了扯她垂在胸前的长发。“我当然没对他说了。我跟他谈的是公事,从没涉及私事。”
而如果他已认出阿麦,他会吭声的,不是吗?阿麦也会说的,不是吗?乔琪松弛了下来。
“我还是要用棋盘砸你的头。”她的幽默感回来了。“你输了。”
“这么爱吹牛。我只需再走三步便可拿下你的国王。”
四步之后,詹士发现他又落入守势,于是他重施故技,并藉以满足他的好奇心。“你去牙买加要做什么?”
她甜甜一笑。“我去是因为你要去的是那里。”如她所料,他的那道眉毛又挑高了起来。
“我可以觉得受宠若惊吗?”
“你可以省一省。我是因为没有耐性再多等下去,才勉强搭上你这艘驶往这个方向的非英籍船。假使我知道‘你’是英国人——”
“我们又要回到那上面了吗?”
“不。”她大笑。“你呢?你是要回牙买加,还是去玩?”
“我在牙买加住了许多年。它曾是我的家,不过我已决定回英国长住,所以我得回牙买加去把那边的事务料理清楚。”
“哦。”她的心中一片怅然。
她实在不该一厢情愿的以为牙买加才是他的家,而他到英国是去探亲。牙买加她能接受,英国则是一她永远都不想再看到的地方。当然,这趟航行尚未结束,不过——
乔琪暗暗摇摇头。她到底在想什么?以为她跟他有未来可言?她明明知道那有多不可能;首先,她的几个哥哥便不会答应。其次,她甚至还没确定她对他是什么感情。
“这么说你不会在那儿待太久了?”
“是的。我隔壁那个农场的主人,一直想买我那块地,所以那儿的事应该很快便可以搞定。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当然是家乡了。新英格兰。”
“不是马上,我希望。”
她耸肩,让他自作结论。这得看他,但她当然不会厚颜的这么说。此外,那要端视云雀海运的船员有多快进港,而这一点她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告诉他。况且,她还不想现在就为这件事伤脑筋,于是她挪动棋子,使棋局结束。
“干得好,乔治,居然能扰乱我得逞。”
“我抗乱你?是谁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的问不停?”她撇撇嘴。“你们男人最没气度,每次一被女人击败就编造出各种藉口来自圆其说。”
他轻笑的把她从她这一边拉抱过去。“傻东西,我不是在指问题,我是在说你的身材,你用你的身体扰乱我的心神,害我没法专心。”
“我的身上有穿衣服。”
“除了这件衬衫,此外便再无他物。”
“那你自己呢?你还不是只穿件短袍。”
“它令你心神不宁,令你心神荡漾了吗?”
“我不回答这种问题。”她呢喃的说。
* * *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消逝,詹士愈来愈常要乔琪陪在他的身边,始终不让她走出他的视界之外。在舱房内,那倒无所谓,但在舱房外,她便难维持她乔琪·麦当劳——船长侍童的乔装。
她最难做到的一点是表情和眼神,每每,当她往詹士看时,她的脸和眼睛就会不由自主的充满温柔和激情,所以她只好尽量不去看他。
有时候她不禁会怀疑是不是已有人起疑,因为其他船员现在看到她不再把她当成空气或隐形物体。现在他们看到她不是对她颔首、微笑,就是会停下来闲谈一、两句,连脾气一向很坏的亚提、爱发牢骚的亨利,现在也对她客客气气的。
当然,理由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熟了,毕竟她已和他们相处了近一个月。
其实她并不介意让他们知道她是女儿身,她真正在乎的是阿麦,如果让他知道她已接受詹士做她的爱人,情况会变得很糟。
爱人。是的,詹士·莫洛里现在是她的爱人了,只不过他并不爱她,他要她,但不爱她,而她,她也要他。自他的第二次诱惑之后,她便没有再白费力气的去否认、反抗这个事实。
像他这样的爱人,女孩子一生只可能遇到一次,而那还是说如果她遇得到的话。所以她当然必须把握住机会,好好地、尽可能地欢度跟他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毕竟她能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已经愈来愈有限,一旦抵达牙买加,一旦他的事办完,一旦有云雀海运的船驶进牙买加,那便是他们分手的时候。
也就是因为如此,她尽量不去想分手的时候会如何如何,倒是尽量把握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秒。像此刻,詹士要她跟他来到后甲板,原意是要她随时担任跑腿、传话的工作,但现在他似乎已忘了她的存在,只顾着和康纳一会儿研究海图,一会儿谈船务,而当需要传话给某某人做什么事情时,他很少叫她去,反而让康纳对着下甲板上任何他看得到的人喝令。
虽然她努力不去看詹士,但往往她的眼睛总会挣脱控制的向他望过去。先前她看向他时,他注视她的目光充满承诺与热力,害得她几乎当场融化在甲板上。
他们做爱从来没有设定一个特定的时候。当他要她时,他全然不顾当时是白天还是夜晚,是早上还是下午,而她则全力配合。
你完了,乔琪娜·安德生,你已经变成一个无耻的女人了。她的良知在说。
她仰起脸嫣然一笑。是的,她知道,但她一点也不在乎,甚至乐在其中。
在看腻了无际的海平面后,她的眼睛再次溜向詹士。
今早的他没有穿外套,温柔的和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以及他的那件海盗衫——她将那些灯笼长袖,没有缝扣子的衬衫,一律称为海盗衫。及膝的长裤,紧绷的黑色长裤,再加上那只金耳环,使他看起来漂亮得几近邪气。尤其是那片暴露在阳光底下的胸膛,简直像在招唤她过去摸一把……
就在她很可能会失去自制,跑过去拉着他回他们的舱房——这种事经常发生,只不过被拉的人通常是她——他突然抬头望了过来。就在那一刹那,她失去了呼吸,也失去了对世界的感应。她的眼睛里只剩下詹士。
她看见他的嘴巴动了动——似在对大副吩咐什么——之后,他朝她招了招手,她快步走过去,也可能是用飘的飘过去。
* * *
“你的马车到了,詹士。”康纳从敞开的门口说道。
“不急,康尼。现在下船也走不了,得等那些货车把隔壁那条船堆放在码头上的货物,全堆上车,并驶离,我们才走得过去。过来陪我喝一杯吧。”
他们在数小时前入港。乔琪已把他的行李全整理好,并和亚提抬上甲板。他一直没有告诉她她将会到他的农场。他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看一看他美丽的家园,之后,在烛光晚宴中,他还会告诉她一件事。
康纳走近书桌。但他没有坐下,他的眼睛是望向敞开的窗户,从那扇窗,可清楚的看到一条美国船。那条船正在作出港的准备。
“它看起来相当眼熟,你觉不觉得?”
“会不会曾是霍克的纪录之一?”
康纳一笑。“我不会讶异。”
“那,它走了也好。”
“为什么?没兴趣做玩票的海盗了?”
“我现在并不无聊。”
康纳转身接过詹士递给他的酒。“你看起来好像挺志酬意满。有什么特别缘故吗?”
“你在看的这个男人即将名草有主,康尼。我已经决定要把乔治留在身边一阵子——拜托,别那么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我有理由觉得意外。上次你带她一起出海的那个女人……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那时也说你决定把她留在身边一阵子。你甚至还准许她布置这间房间,而她所选的这些东西——”
“我觉得它们挺耐看的。”
“你在故意岔开话题的重点。你当时很喜欢那个女人,也很宠那个女人,但出海不到七天,你就掉转船头,把她送回你跟她邂逅的地方。而那只小老鼠可不止跟你窝七天,我还以为船一靠岸,你便会迫不及待的把她甩掉。”
“这只能说乔治是个更迷人的女伴。”
“迷人?那个尖牙利嘴——”
“小心你的用词,康尼。这个小女人即将成为我的情妇。”
康纳的眉毛不见了。“为什么?”
“蠢问题。还会是为什么?”詹士恼怒的说。“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她或许没把她甜蜜的一面展现给你看,但她对我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对不起,但誓言不养情妇的人是什么人?我记得这个人还告诉我女人是最表里不一的人种,她们表面上告诉你她们只要跟你在一起便心满意足,骨子里却在算计怎么把你引进婚姻的枷锁。你神清气明这么许多年,一次也没被人套牢,你要什么女人,她们何曾有不拜服在你脚下的纪录过?你根本不缺女人——”
“乔治跟她们不一样。她对婚姻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老早就把我的看法告诉她,而她一句话都没有。她完全了解。”
“只要是女人,就对结婚有兴趣。这是你的名言。”
“妈的,康尼,你若是想要我打消念头,我劝你还是省省唇舌。过去的这个星期我已经想了很多,而我就是还没准备好跟她分手。”
“那她的想法呢?”
“她一定会高兴死。那个小女人非常喜欢我。”
“那她干嘛在那条船上?”
詹士转身转得那么急、那么快,他几乎快把他旋倒。他花了数秒才找到乔琪娜的倩影。在乔琪娜的身后,站着那个苏格兰。而乔琪娜好像在跟那艘美籍船的一名高级船员,也有可能是该船的船长讲话。
詹士有种感觉,觉得她跟那人是熟识。果然,那人突然握住乔琪娜的手臂猛摇了数下,之后,用力将她一带抱在怀中。
看到这一幕,詹士立即站起,那张椅子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如果你是要去把她带回来——”康纳在詹士冲向房门时道。
“我是要去把那个混蛋的脸打花,‘然后’才把她带回来。”
由于他在说那些话时并没有停下来,所以当他说完,人已经出了门外,也因此康纳必须用吼的,“你会发现那也会有些困难,那艘船已经开航了!”
不数秒,詹士又回到门口,他站在那里,两眼发直地睥瞪着窗外缓缓驶动的船只。
“混帐!”
“何不往好处看,霍克?”康纳的声音丝毫不带同情。
“你顶多只能再跟她风流快活一、两个星期,那时你便要回英国。而她对咱们的祖国怀有很不好的印象,所以她不大可能会跟你一起回英国——”
“妈的,康尼,她居然连声再见都没有说就走了。这算什么?!”在今天早上她还用吻叫醒他,她的小手捧着他的脸,而她的脸则绽着那总是能令他的欲望马上涨满的占有式笑容,她怎么可能会没对他说一声便走了!他转向康纳。他脸上的神情,使康纳发出呻吟。“我们有多少水手上岸?”
“看在老天的份上,詹士,你不可能真的要——”
“我他妈的不可能!你马上去把人给我找回来,我要船在一个小时内启航。”
* * *
乔琪并没有服从她哥哥迪鲁要她立刻到他的舱房的命令。他说他要把她打得用站的回家。他究竟是真的要用皮带抽她,抑或只是一时的气话,她全不在乎。
当他转身看到含笑的她时,他先是惊愕,然后是惊恐。他以为家里必然发生了重大的事故,她才会亲自跑到牙买加来找他。当她保证没有人去世,他才放下悬空的心,但仅一瞬,他的情绪便转为愤怒。他把她摇得差点骨头松散,一面大骂她不该如此吓他,然后,转眼之间,他又大力搂抱她。
当然,在她轻描淡写的告诉他她是从英国来到牙买加时,他又开始对她咆吼、怒叫。而他还是他们家中,脾气第二好的。
迪鲁不像华伦。华伦是全家人中脾气最火爆的一个,克立跟波特则是太严肃,太正经,几乎很少开玩笑,也经不起别人拿他们开玩笑。迪鲁自成一格,他是家中的罗密欧,从小便有女孩子倒追他。因此他应该是家里最能够了解她为什么必须去找迈肯的人,然而他却如此生气,气得要痛殴她,如果连最疼爱她、最宠她的迪鲁都要揍她,她不敢想像克立和华伦会怎么对待她。
不过,此刻盘据她心田的,也不是这件事。当她一眼看到“海之子”号,她高兴得忘了一切,既没有注意到该船在做离港的准备,也没有想到见到迪鲁要怎么告诉他她的事。
如今,当她站在船舷侧,她只能看着“安妮”号愈距愈远,只能用眼睛搜寻甲板,祈祷起码让她得以见詹士最后一眼。
当她终于看到他出现在甲板,金色的头发被风吹拂着,她几乎没法呼吸,因为她咽不下喉中的硬块。
她默祷他会看向她一边,那么,她至少可以与他挥别,因为两船的距离已经太确定,就算她大叫,他也不见得听得到。
可是他并没有朝海的方向看,他头也不回的走下甲板,不片刻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哦,天,他甚至不晓得她已经离开他的船了。他一定以为她在“安妮”号的某处,不会走远,毕竟她的行李仍在船上,里面还包括父亲给她的那枚戒指。
要是她能有机会跟他说再见,告诉他……告诉他她爱他。这件事想起来的确够讽刺、够可笑,她讨厌他、轻视他的出身、瞧不惯他公子哥儿味道,但是他却像蜂毒一样的注进她的血液里,使她甩不掉他的形影,她让自己爱上他这样一个人已够没出息,若让他知道,她将没有面目见人。有一天晚上,在他们的激情过后,她偎在他的怀中,倾听他稳定的心跳,毫未思索的,她开口问他结婚了没。他的反应是哈哈大笑。
“我永远不会犯下这种只有傻瓜才会犯的错误。”
“怎么说?”
“因为所有的女人一旦她们弄到婚戒之后,便马上变成无耻的荡妇,我是在就事论事,亲亲,而不是针对个人。”
他的说法几乎跟华伦如出一辙,“我很遗憾。我该想到在你的生命中一定有过一个极重要的女人,但她却对你不忠实。不过,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我哥哥华伦也跟你一样。可是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我实在不想令你失望,乔治,但我的生命从来没有过一椿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悲情故事。我的这个理论是经由无数第一手资料寻集而成,而且从未有例外的个案。只有视力不佳、脑子不清明、判断力薄弱的傻瓜蛋,才会认为爱情有永远,而婚姻是爱情有归宿的想法。”
华伦的誓不结婚,对女人的评价偏低,有他的原因和理由,但詹士·莫洛里,他玩弄女人,却又轻视女人,则完全是因为他是个天生的风流浪子,一个全无道德感、羞耻心的浪子。
“好了,走吧,下去吧,你哥哥不会真的打你的。”阿麦来到乔琪的身边。“去他的房间,给他时间冷静一下,他才好接受更糟的。”
“更糟的?”她猛然回过头。
“那件我们得以打工换船票的事。”
“哦,那个呀。”她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可不可以不告诉他?”
“你要瞒骗你的亲哥哥?”
“他说要打我。而他是迪鲁,是迪鲁呀,我不想看到他要是知道我跟一个英国人同房一个月这件事的反应。”
“我懂你的意思了。那么我们遭到洗劫的事,最好略而不讲。”
“谢谢你,阿麦。你真好——”
“乔琪娜!我已经拿下我的皮带了。”
转过身,她看见迪鲁两手空空,但他的表情则一副如果她再不赶快进船舱的话,他真的会用鞭子痛抽她一顿的样子。
她没有转身奔逃。她反而走到他的面前,用她的眼睛瞪着一百九十多公分高的哥哥。“你是天底下心肠最狠、最没肝没肺没血没泪的坏蛋!迈肯娶了别人,而你,你却只会吼我!”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麦冷哼。他从没看过那么快就变得手足无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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