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原以为随著夏天的脚步,克莉丝会愈来愈习惯这里的天气和生活,但他注意到每当她不知道他在看她时,她的眼睛会露出忧郁、哀伤的神情。
他带她去游泳,她会很高兴,会对他笑,会和他一起笑,然而只要她一转身,或是她一个人独处时,就会露出落落寡欢的哀怨神情。他曾百般盘问,但她不肯承认,他将她的工作分量减了一半,她没有高兴,於是他又再减一半,可是情形仍是一样,最後他把她那件绿色天鹅绒衣服给她,以为她总会高兴得跳起来,然而她没有,事实上当她看到那套衣服时,神情更加沮丧。
在他束手无策时,有一天她突然问他什麽时候结婚,那时他才领悟问题的真正答案,她想离开他,她每天都在数著日子,等著他跟别人结婚,好解除她的誓言,他不想让她走,不想失去她,而留住她的方法只有一个。
如果他知道克莉丝在烦恼什麽,他一定会很讶异,因为答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夏末是史力和其他人该回到挪威的时间,在这一整个长长的夏季,她的父母虽然会担心她,但不会担心到忧心如焚,只有在愈接近夏末,而他们始终没回去时,她的父母会真正开始忧虑。
克莉丝曾设法又见了史力一次,求他先走,让他们的父母知道她平安无事,但史力不肯,他不想丢下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回去,一是为了道义,二是放心不下她,三是深知若只有他一人回去,而没有带她一起回去,他们的父母会把他撕成两半。
她愈来愈爱罗斯,愈来愈无法离开他,她知道他费尽心机想使她高兴起来,但她不能告诉他她不快乐的原因,如果告诉他,唯一能使她快乐的方法是让她离开,他说不定会真的让她走,而那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在那一季夏,罗斯首次离开卫席特堡,他外出了两天,没人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但当他回来时,他宣布他已经替黛丽定了一门亲事,当他不肯告诉黛丽她未来的夫婿是谁时,黛丽奔回房里,哭了一整天。
那一天晚上,克莉丝替黛丽打抱不平,“你这样做,简直是残忍。”
“你没有我了解黛丽,克莉丝。”他笑道,“你以为她关在房里哭,事实上我打包票她正在和她的侍女拟一份名单,想从中猜出她未来的夫婿是哪一个。”
“你不以为她会害怕、会担心你的选择会不如她的意?”
“我向她保证过包她满意,她知道她可以信任我的选择,她只是没耐性而已,你呢?若是我告诉你我有惊喜要给你,你会不会也会没耐性等?”
克莉丝扬扬眉,“一个你打算也不告诉我内容的惊喜?”他但笑不语,“我会有耐性的,如果你告诉我你会在什麽时候给我。”
“一个适当的时候。”
那一夜克莉丝睡得比往常香甜,罗斯也是,至少在他被惊醒前。 ☆ ☆ ☆
起先他以为那是只飞虫,但当他弄疼他,他伸手去拨,没有拨开,反而碰到冷硬的金属时,那刀子威胁地抵在他的脖子上。
那不是梦,他感觉到克莉丝躺在他的右侧,一手松松地贴著他的胸膛,刺疼的部位是他的脖子的左侧,室内很暗,但他可以肯定有人不但摸进了他的寝室,而且正欲取他的性命,这个人当然不会是卫席特堡的人,那只有一个结论,维京人逃出来了,而如果来人已经登堂入室,那他大厅里的人势必都已一命呜乎了。
克莉丝曾诅咒说他们维京人不会杀害他们再逃,那他们只是来带她走的吗?不,他绝不让他们将克莉丝自他身边带走,除非他们先杀了他。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罗斯的胸肌一根根拉紧,来人不是维京人,因为他说塞尔特语,是加里?不,这个人的声音没有加里的低沉,不是维京人,那麽是塞尔特人入侵了。
“回答我!”声音依然低如耳语,更出现了怒意。
“是的,我听得懂。”
“很好。”刀由侧变横,现在来人只要用力一压,就可将罗斯的脖子切断。
“说出你的来意!”
“别妄动,萨克逊人,我的时间不多,我问你什麽,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否则别怪我刀剑无情。”
时间不多?问问题?罗斯一头雾水,这人难道不是来杀他的吗?“只要你答应放这个女人走。”
“放她走?”来人似乎很惊讶,但他的下一句话,吃惊的变成是罗斯,“你身旁睡的这个女孩是我的女儿,你们萨克逊的教堂给了你这个权利了吗?”
罗斯闭上眼睛,不可能,一定是他听错了,这个人绝没有说他是克莉丝的父亲,克莉丝的父亲是维京人,不是塞尔特人。
“这个问题并不需要时间考虑,小子,是有,还是没有?”罗斯不语。
“那是我的女儿给了你这份权利?”来人又追问。
突然间,罗斯好想大笑,这事太荒谬了,“我想你误会了,跟我睡觉的这个女人,不是塞尔特人。”
加在罗斯脖子上的刀,力道加重了数分,“我没有多少时间,你少跟我蘑菇,克莉丝是我的女儿,我也没有弄错你是谁。”说话的人不再压低声音,那赫然--
是女人!罗斯更觉荒谬了,“你是她的‘妈妈’?”
“要不然你以为我是谁?”
“不是一个女人!”他低吼。
克莉丝终於被吵醒,“罗斯,怎--”
“不要动,心爱的,要不然我手中的刀会切得更深。”
“妈妈!老天,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在作--”
“克莉丝,别动!”罗斯的警告晚了,她已经坐起身,而床因她的移动,重量减轻,他向上升,更多的血淌了出来。
“什麽刀?”克莉丝问,接著她惊叫,“喔,妈,别伤害他。”
“别伤害他?”斐娜收起刀子,双手挫败地挥舞,“在欧雷告诉我们他鞭笞了你之後?是鞭笞你呀!”
“那是一场误会嘛。”克莉丝把欲坐起身的罗斯推躺回去,“多福没告诉你吗?”
斐娜顿了一下,“他或许会,但他才刚开始要说这小子时,你洛夫大伯父就给了他数拳,他现在恐怕还在睡觉。”
“洛夫大伯父也来了?”
罗斯抓住克莉丝的胳膊,坐了起来,“你骗我。”他冰冷的说,“你说你听不懂加里的话,可是你现在却用同样的塞尔特语交谈。”
“我当然会讲,我们都是向她学的,加里不是别人,正是我大哥史力。”
“你还骗我他死了!”
“我没有!我以为他死了,他比你宝贝堂弟惨,你堂弟受了伤有人照顾,有人上药,我哥哥没有,他失血过多,数度陷於昏迷,又迷了路,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养伤,然後四处流浪,最後才找到我们,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你知道後一定会把他抓起来,用链子把他链起来,跟其他人关在一起。”
他忆起加里--该是史力--出现的那天,她打翻豌豆後的怪异行径,假使那时他的注意力没有全部放在克莉丝身上,他一定会发现蹊跷,抬起手,他轻触克莉丝的面颊,接著又凑过头,在摸过的地方,亲吻了一下,“对不起。”
“如果你们表演完了打情骂俏,请你们面对另一项更正经的事,你爸爸要你这个萨克逊人的血,克莉丝。”
“不!”
“这事不是你说不,就能不的事,我能溜出来、跑上来是因为他们--你爸爸、你洛夫伯父,还有你哥哥--正吵得不可开交,没有注意到我,他们不是在吵要不要杀他,而是在吵由谁来执行这项殊荣。”
“史力不会,他知道我的感受。”
“或许,但他听到鞭笞--”
“又是这个!”克莉丝不耐地低嚷,“那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只不过两下而已,而他之所以下令打我,是因为他以为我们在跟他耍心眼,以为我是多福他们的首领,那时我女扮男装,他一发现我是女的,就停止鞭打我了。”
“那你就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史力,而不该让他由欧雷口中得知,要是我没猜错,欧雷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看到了什麽。”
“那件事不能怪罗斯,他们怎能是非不分?多福知道的,都怪洛夫伯父,问都不先问清楚,就打昏人。”
“他们都气疯了,女儿,你以为在我们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气都还没喘过,得知你们被俘为奴,而你又被迫上了这家伙的床,我们能不急、能不气?”
“我会杀了史力!”克莉丝忿忿的说,“他知道我不是被迫,为什麽没告诉你们?”
斐娜噗哧一笑,“他一听到欧雷说这家伙鞭打了你就气昏了,怎还记得要替这家伙保命?不过我很高兴听到这一点,现在冷静下来,气解决不了问题。”
罗斯勉强压抑翻滚的怒焰,尽量平淡的说,“我想我那些俘虏都获救了?”
“不错,那是最容易的部分,你内院的警戒不够严密,萨克逊人。”
“我那些安排在林中的巡逻部队呢?”
“被我们解决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全都死了?”
“死了一些,还有你布署在墙外的人也是,我们之所以没有杀进大厅是因为克莉丝在屋里,只要你掌握她,他们就不会轻举妄动,但他们不会退兵的,萨克逊人。”“我叫罗斯。”
“我则叫斐娜。”她大方的说,“你该庆幸我没有一上来就结束你的性命。”
“你为什麽没有?”
“我是有那个意思。”
“妈!”
“我是说真的,克莉丝,我真的想手刃这个人,还有这里所有的人。我现在才了解当年你父亲被俘时,你祖父为何会杀尽我们族人,又掳走我以为报复。”
“但你们怎麽知道要到这里来找我们?”
“是艾华的太太,你也晓得她那个人总是杞人忧天。艾华把他们的计画告诉了她,她一直捱一直捱,捱到受不了时,终於跑去向你父亲说,当他们抵达米诺修道院,发现它已成一座废墟,以为他们成功了,并已经回挪威,我们要与船会合时--”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斐娜扬扬眉,“三艘船,近百人,你打不过我们的,我们是有备而来的。”
克莉丝找到他的手,“你不会跟我爸爸打吧?”
罗斯低咒了一声,斐娜也发出一个类似的声音,“他没有选择的馀地,克莉丝。”
“我不许他们打。”克莉丝爬下床,拉著床单一起走,“妈,我--喔,天,我要看到你,妈,你留在那儿别动。”她抓起一根腊烛,到走廊去点火。
罗斯摸到他的衣服,镇定地穿上,“你为什麽没下手杀我。”
“因为我亦曾被俘为奴,结果我却爱上我被赠予的那个人,我的丈夫叫戈瑞,今天他不是以维京人的身分前来,而是以一个为人父的身分前来,你要应付的是一个救女心切、满怀愤恨的父亲。”
罗斯抽出他的剑,“我可以捉住你,那我便有两名人质了。”
房间的对面传来一声轻笑,“我若是你,会三思而行。”
轻轻的脚步声走了回来,罗斯闭上嘴巴,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克莉丝走了进来,一手拿腊烛,一手抓著床单。
“喔,妈,放下那个,他不会攻击你的。”克莉丝轻叱,“罗斯,别鲁莽,我妈妈的架势可不是一个样子而已,我的防身术都是我妈妈教的。”
藉著烟火,罗斯看见一只箭搭在一张弓上,正对著他的胸膛,他认得出那两样都不是他的东西,他开始笑出声,明白自己低估了那女人。
克莉丝对他皱皱眉,他咧咧嘴,放下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然後看著他们母女搂抱在一起,他摇了摇头,无法相信那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会是克莉丝的母亲,她长得很美,看起来不像克莉丝的母亲,倒像克莉丝的妹妹。
“你还是没说出你们怎麽找到这里的。”克莉丝道。
“我们分两路到此会合,以防和你们错开,比林绕海过来,他们的船比我们的晚到,发现这地方的人是他,他今天看到他们在院子做工,就通知我们,约好晚上再行动。”
“喔,妈,我好高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看到你。”克莉丝紧紧搂著只及她肩膀的斐娜,“我知道你跟爸爸一定天天等著我回家,而今冬天脚步近了,该是我们回去却没回去的时候,你跟爸爸一定会更加担心,我只能在这里乾焦急,无法告知你们我很平安、没有事。”
“这就是你这一阵子郁郁不乐的原因?”罗斯难以相信地嚷。
克莉丝望向他,面带惭红,“是的,我很抱歉我没有告诉你,罗斯,但告诉你,也没有用。”
“我以为……算了。”他暴躁的说,“下一次不管什麽事都要告诉我,有没有用,我来决定。”
“孩子们,我们没有时间可浪费,现在最重要紧的是你娶不娶我的女儿,罗斯?”
“妈!你怎麽可以问他这种话?”
“我必须问,我得设法缓和你爸爸的怒气。”
“妈,他有未婚妻,他不能娶我,我也不要一椿不情愿的婚姻。”
斐娜挑高了眉毛,望向罗斯。罗斯微笑道,“她说的那个未婚妻已经不存在了。”
“什麽!”克莉丝倒抽了口气,“你说不存在是什麽意思?”
“我外出的那两天是到勒伍德堡去见可丽的父亲,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话,他是有些失望我不能当他的女婿,不过当他知道他们家不会因而少了一个亲戚,反而多了黛丽一个媳妇和亚丁那样的舅子,他的失望变成满心的喜悦。”
“那就是你说要给我的惊喜?”
“不,你的婚礼才是惊喜,只是我没有把握你同不同意,你只说过一次要嫁给我,自那以後,你便没有提起。”“你是真心诚意地要娶我?”
“是的。”
“喔,罗斯!”她飞扑过去,把罗斯撞躺回床上。
“这麽说,你是真心诚意地爱我女儿了?”斐娜打断他们的亲吻。
“妈妈!”克莉丝翻正身,“请你行行好!我自己连一次都还没听他讲过,现在不但要当著你的面听,还要由你逼他说出来吗?我--”
“你到现在连一次也没听他说爱你,并不是我的错,现在你闭嘴,我要听他说。”
“我爱她。”
“被逼出来的爱的诺言,有什麽用?”克莉丝嘟哝。
他抓住她的下巴,使她看著他的眼睛,“你真以为我是那种口是心非,被人逼迫得了的人吗?我爱你,克莉丝,你呢?你有……一点点爱我吗?”
“你明知道……不止一点点。”
斐娜大笑,她的笑声使罗斯回到现实,一现在接下来呢?”
“现在我既然已经得到我所要的回答,接下来我回去看能不能说服她父亲”
“斐娜!”
罗斯看到两个女人在听见那一吼,身躯瑟缩了一下,他自己的颈背汗毛倒竖。
“我就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发现我的‘失踪’!”
罗斯望向克莉丝,“你父亲?”
“是的。”
“斐娜,回答我!”
“他也会说塞尔特话?”
“我告诉过你,我爸爸的妈妈是名基督徒,她也是名塞--”
“你最好赶快下楼叫你的手下别贸贸然提了武器冲出去,否则他们会一个也活不了。”没有去看罗斯是否遵从,斐娜冲向窗户,“老天,你不必大叫特叫,我没事,你女儿也没事,她现在和我在一起--不--不要进来,戈瑞,我会出去。”
克莉丝亦走到窗边,下面灯火通明,照亮了不止一百名头戴战盔,手持刀斧的维京人,她暗中祈祷已经奔下去的罗斯不会命令他的人武装戒备,不战,他们还有机会活命,作出准备一搏的态势,等於斩断所有生机。 ☆ ☆ ☆
早上,大厅里只剩下女人的低低祈祷声和男人们一脸沉重地磨刀声,克莉丝和罗斯站在门口,他们原本等的是斐娜--她在下楼後,即和所有的维京人退出墙外--但斐娜没有来,来的是一个下巴肿两个大的多福,他只对克莉丝一个人说话,由她当翻译,但是她一直没有把他的话翻译给罗斯听,而罗斯也一脸耐性地等著他们交谈完毕。“不!你不是在说真的!让我跟他说。”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见他,但你若一走,你的萨克逊人就没有了唯一的护身符,我不以为你希望那样。”
“那带他进来。”
“他不会来的,他不信任他们这些人。”
“你进来了。”
多福笑了,“那是因为我亲眼目睹你对你男人的影响力有多大,而你父亲没有。”他望向一脸高深莫测、泰然自若的罗斯,发现即使在克莉丝恼怒地大叫时,罗斯亦不曾出现焦躁、不耐的神情,打断他们,问他们在争执些什麽,“是由你来告诉他?若是由我来,他大概已听得一头雾水。”
“求你,多福!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爱他们两个。”
“克莉丝,被抓的人不只你一个,还有十七个,战败被俘事小,死了便算了,但他们奴役我们,要我们替他们做工,不错,是有不少人不存报复念头,有些甚至想在这儿住下来,如果能当个自由人的话,但那些不想报仇的人,却有想报仇的爸爸、兄弟,而且他们全来了,这件事总得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是他们先来抢人家!人家不杀他们,已算他们的运气,他们还要什麽交代!”
“你这麽想,他们可不这麽想。”
“难道我妈妈没跟我爸爸说清楚?”
“说了,说了好久,事实上,用争执比较恰当。”
“我妈妈同意?”克莉丝不信地大叫。
“没有,但她跟你一样,对於这件事都没有说话权,能做决定的是领主,是你大伯父,他投了赞成票,告诉他吧,克莉丝,时辰快到了。”她望向罗斯,面无血色,眼神痛苦,“他们向你挑战,大人,他们推出他们的第一勇士和你决斗,你若打败他,他们无条件撤退。”
罗斯浅浅一笑,“这比我预期的任一情况都要好,克莉丝,你为什麽用那种表情看我?是怕我会输吗?”
她语不成声地说,“总有这个可能。”
“好吧,要是我输呢?”
她避开他的眼睛,“亚丁可以拿我作交换条件,他们之中,以我洛夫伯父最大,他不以为你会杀我,但他对别的萨克逊人则没有这个信心,他一向很疼爱我,不会拿我的性命作赌注,只要把我交给他们,可保全卫席特堡平安无事。”
“这麽说他们真正想杀的人只有我?”
“维京人最忌讳战败被俘当奴隶,而你不但俘虏了他们,又逼他们为你做工,犯了他们最大的忌讳。”
“要是我赢了,他们肯了无怨尤地离开?”
“他们都是斗士,罗斯,他们可以为鸡毛蒜皮的事动刀动枪,至死方休,但他们永远敬重强者,代表他们出战的,是他们公认的第一勇士,他们不以为你会赢,但如果你胜利了,那表示你比他们勇敢、强悍,他们只会由衷的敬佩你。”
他托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眼睛看他,“你为什麽那麽难过?你希望我拒绝他们的挑战吗?”
“你不能拒绝,我妈妈必定向他们说过你在任何状况都不会伤害我,而洛夫伯父相信我妈妈所作的任何判断,如果你拒绝,他们会发动总攻击,那时,整座卫席特堡会化为灰烬,你没有选择的馀地,罗斯。”
“其实,他们可以发动攻击,但他们却提出这个挑战方议,他们算是很公平的了,克莉丝,别担心,我会赢的。”
她看了他一眼,然後转身奔过大厅,冲向楼上,罗斯回过头来,皱眉地望著多福。
“你究竟向她说了什麽,使她这麽难过?”
多福为了跟上他们的谈话,已经把整个脑袋弄得疼痛不堪,在他听出罗斯有接受挑战的意思後,便颓然放弃,不再试图听懂他们之间快速的交谈,接著又看到克莉丝飞奔上楼,他很自然地假定克莉丝已把一切告诉了罗斯,所以他认为罗斯的这一问应该别有意义。“戈瑞很气史力……失了他的船……又把克莉丝带到这里来。”多福耸耸肩说。
会吗?担心她哥哥会沮丧、绝望成那个样子吗?罗斯暗忖,有可能,她已经够为他担心,又要烦恼她父亲会不会原谅她跟她哥哥,自会使她心力交瘁。
“决斗什麽时候开始。”
“马上就开始。”
“全副武装?”
“是的。”
罗斯向多福点了点头,然後走进大厅,吩咐人到楼上去取他的盾牌,一面晓喻亚丁他若失败的应变之策,不一会儿,他的战盔、盾牌、锁子甲、兵刃全部都拿到他的面前,他穿戴好後,外面传来呼声。
走出大门,他看见维京人全部来到院子,沿墙而立,兵器、盾牌均放在他们的脚下,罗斯转头命令开始走出大厅的手下,也把他们的武器放下,站到一边去,这时他看到克莉丝的母亲,双手抓著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的手臂,那便是克莉丝的父亲吗?
罗斯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他看到在他面前数尺外,站了一个比他高大约一、两寸的大汉,那人的双手粗壮得有如捣肉的木棒,光裸的胸肌及腿肌更是令人侧目,他只戴了一顶有护鼻梁、遮去泰半面孔的战盔、一只剑、一个盾牌,以及在手腕上戴了宽宽的一圈金护铠。
罗斯叫亚丁上前来,协助他解下锁子甲,亚丁惊道,“你疯了?”
“没有,戴了这个东西,我的动作会没有他敏捷。”
当罗斯也裸著胸膛时,维京人那边传来喝采声,他接过亚丁递给他的刀和盾後,向那个他必须杀死的人走了过去,他才走了数步便僵住,自对方头盔下射出的冷芒,是一双烟灰眸子,罗斯低咒了一声,然後又是一声,接著他丢下他手中的刀。
“我不能跟你动手!那会撕碎她!”
“这是你唯一不打的原因吗?”戈瑞讽刺的说。
罗斯握紧拳头,“派另一人,派那个站在你太太旁边的男人跟我打。”
“你眼光真好,一眼看上比我年长数岁的哥哥,别想,小子,你只能跟我打。”
“你确定你还不不太老吗?”罗斯也讥讽,“我可是每天在练武场练武,准备痛宰跟你们有同名之谊的丹人的哦,据说你只不过是个商人而已。”
“在我把你砍成肉酱前,你有一秒钟,小子。”他真的只给罗斯一秒的时间,罗斯抓起刀,人尚未站直,戈瑞的剑已经劈了过去,而且是连绵不绝,逼得他无以招架。
站在楼上的克莉丝,几次心脏跳至口腔,她眼看著罗斯被砍得满院跑,眼看著他数次颠簸,离她父亲的刀口只有毫厘,而後是罗斯开始反击,她的唇咬出了血,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内里,还要多久?他们还要这样打多久?
罗斯跌倒了,戈瑞立刻连人带剑扑了过去,罗斯就地一滚,在滚动前,一脚勾住戈瑞的脚,戈瑞跌了个四脚朝天,门户洞开,罗斯一滚後,立即站起,他可以挥刀而下,但他没有,他仍下刀,脱下战盔,丢在地上。
“结束了!”他愤怒地大叫,“我刚刚可以杀死你!”
戈瑞也翻身站起,他的剑很快指向罗斯的胸膛,罗斯毫声惧色地迎视他,戈瑞反手把剑插在地上,接著也把战盔脱下丢在地上。
“不错,再打下去-毫无意义,因为我也不能杀死你,但是我可以这麽打你。”戈瑞一拳打在罗斯的下巴,把他打得倒退数步,但罗斯很快还以颜色。
楼上的女人,又哭又笑,场边的斐娜背过身拭泪,她们都松了口气,深知至此她们的男人不会有人丧命,危机已经过去了。
但对於在一边呐喊、加油的维京人和萨克逊人而言,肉搏更刺激、更好看。
许久後,罗斯倒在地上,无法抬起头,虽然他的意识仍是清晰的,戈瑞则歪跪在他旁边,下一瞬,跌趴在他身上,场子霎时静悄得无半点声音。
克莉丝想也不想地,冲出罗斯的卧室,奔下楼梯,一路呼叫所有人拿起武器,当她奔出大门口,看见没有一个人动时,她转向亚丁,厉声的吼,“别教我後悔原谅了你,萨克逊人,叫他们拿起刀快跟我走!”不等亚丁的反应,她操起右上一根长矛,快步飞向场中,迎向已在聚拢的维京人。
亚丁大喝一声,亦快步追上,不一会儿,两族在那两个叠得一动也不动的人体的两侧遇上。
“结束了,洛夫伯父。”克莉丝怒容满面地说,“我就要嫁给这个男人了,你们要有谁敢阻止我,得先问问我手里的武器,这个人没有偷工减料,他自始至终奋战不懈,把他要的和平给他!”
洛夫纵声大笑,并抬起手拍了一下斐娜的背部,那一下,把斐娜拍得踉跄数步始站定,“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好,好极了,我们维京人的後代当有此新血。”
斐娜转身瞪视洛夫,“回答她,洛夫,给她她要的回答!”
“不错,你男人的确很肯拚,他跟我们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洛夫微笑的说。
“这麽说你们全部都肯离开了?”
“在我们看到你正正当当行过婚礼之後。”
克莉丝又笑又叫地抛下长矛,一把抱住她的洛夫伯父,有了他的首肯,她的梦想成真了。 ☆ ☆ ☆
罗斯一共在床上躺了三天,但是第四天若不是他的结婚大典,也若不是戈瑞到他房间,他会觉得他仍下不了床,在那三天里,他虽然没有离开房间--不,床--半步,但堡内发生了哪些事,他全知道,原因是他房间变成了展览室和聚会室,他成了维京人众相争睹的“异人”--他们都想知道摘走他们挪威之花的人长得什麽样,和被揍成什麽样子。
在他的人对维京人的嚣张、笑闹敬而远之时,令他最最讶异的事发生了,美凡在那些巨人堆里,竟玩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惬意,她甚至跑来向他说洛夫答应她带她去参观他们的维京船,美凡变了,她不再是个胆小、怕生的小女孩了,而这一切都是克莉丝促使的奇迹。他不禁要感叹上帝的神奇。
有多少次,他埋怨上帝的不公,让维京人夺走了他的爱,可是他神奇地让维京人的另一次劫掠,变成把克莉丝送进他的生命,充实了他多年空洞的心。他再也想不起萝娜,每当他试著绘出她的音容,浮现在他脑海的,总是一头亮丽金发,一双剪水眸子的克莉丝。自那时候起,他便隐约感觉到他对克莉丝的感情非比寻常,两度的以为她已离他而去,那种惶恐心情更证实了他对克莉丝的感情,绝非仅仅是肉体上的欲情。而在他对克莉丝做了那麽多事,让她受了那麽多煎熬,她仍爱上他,更是上帝的神迹。
他原以为洛夫的一句话,便已决定克莉丝今生都永远属於他了,可是第四天的早上,当他看到克莉丝的父亲出现在他的门口时,他才惊觉到事情没有他想像的那麽美。从戈瑞绷著的脸孔,他分明不同意这件婚事 即使在他已把他“痛揍”了一番之後。
令他有一线希望的是克莉丝的笑容,如果她不认为情形乐观,她绝不会笑得出来。可是当支持他们的斐娜,也一脸不快地出现在戈瑞身边时,他的心情再次沈入谷底,他们不会反悔了吧?
“我知道你很享受我女儿的照顾,但是如果我的丈夫都能下床,你也该可以,尤其是今天是你们结婚的日子。”
罗斯迅速瞥向戈瑞,看见他没有出声反对,才吁了口气,但那口气很快换成怒气,“我并无意让令夫婿为了参加我的婚礼,而勉强下床,那太不礼貌了,夫人。”
“罗斯!”坐在他床边的克莉丝倒抽了一口气。
“是吗?早知道这会成为你的藉口,我就不会让我太太宠护我那麽久。”
抽气的人换成斐娜,“你要是不小心你的舌头,你会发现你很快地又会躺回床上。”
“我们才刚刚离开,亲爱的。如果你想这麽快就再回去……”戈瑞露出狡猾的笑容。
“爸爸,拜托,罗斯不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你吓著他了。”
“要是我吓著他,那我必须为打了他这顿道歉。不过据我所知,他这整个夏天都是和你在床上度过的。”
脸红的人,换成克莉丝和罗斯。但罗斯总算知道克莉丝直言无讳和情绪变化之外,是传承自何人,“你曾为那而想置我於死地,如果你仍--”
“别傻了。我自始至终只想给你一个教训,但若不是我女儿爱你,我会杀死你。”
克莉丝瞪著她父亲,“你该让多福告诉我!”
“然後让你告诉他?不,克莉丝,事情必须那麽做,才能满足每个人,况且他活该挨这顿揍。”
斐娜叹息的说,“你爸爸忘了他年轻的时候了,亲爱的。不过克莉丝,我跟你爸爸都反对你们没有结婚就先上床,所以这件事务必纠正过来。”
望向戈瑞,罗斯问,“那是说,我得到你的祝福了?”
戈瑞闭嘴不答,斐娜戳了一下他的肋骨,他瑟缩了一下,然後大吼一声,“是!”
罗斯开始大笑,至少戈瑞并没有完全占便宜。而後他瑟缩了一下,接著开始呻吟。戈瑞见状大笑不已。但他又很快被斐娜戳了一记。
“楼下已经弄好了,我现在就带你爸爸下去。你弄好罗斯後,就一起下来。”说著,斐娜推著仍咯笑不止的戈瑞转身离去。
克莉丝关上房门,走向床边,眼底、唇边是掩不去的笑意,她的身上穿了那件绿色天鹅绒长裙,看起来无比雍容华贵,“爸爸说以後他会会常常来看我们。”
罗斯暗暗呻吟了一声,拉著她的手,让她站在他的两腿间,头埋在她柔软的胸部,“有多常?”
“每两年来一次。”
慢慢地,他往後躺回床里,带著她,“他们已经等了三天了,你看他们会介意再多等片刻吗?”
“你在开玩笑,大人。”她扶著他的脸,徐缓地舔著他的唇瓣,“你不会是在建议……”
“是的,我是。但你可以使我改变主意。”
“我能吗?”她哈哈笑。
楼下的人等了。
(全书完)
P.S.克莉丝的精采爱情,承传自母亲斐娜的勇敢,所以斐娜的青春也是别具风情,并在《寒雪狂情》中全部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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