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天气十分阴沉,看起来像不久会下场大雷雨似的,但亚弗烈王并没有因而改变主意,继续留下来作客。
克莉丝站在窗口看亚弗烈王拥抱了一下罗斯,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麽,使得罗斯昂首大笑,然後他跨上马,与他的那些随行人员骑出卫席特堡。
转过身,她问旁边的玉妲,“今天早上罗斯对你说了些什麽吗?”
“有。”“哦!”
“就个‘哦’?”玉妲怒道,“这不像你,丫头。你不喜欢戴,他也不见得喜欢看你戴,你又不笨,为什麽不用用脑筋,让他收回成命?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你高兴,他高兴,我们也不用倒楣。”
玉妲的语气激怒了她原本就不开朗的心情,“你忘了我是什麽人了吗?我是你的主人的奴隶,你这麽建议我,不怕我跑了连累你?”
“对,不要听我的,你从来没一次听我的忠告,我是谁,我算什麽,我不过是个看他长大的下女,我不过是--”
“上帝助我!你要是再不住嘴,我会--”
“上帝助你?”罗斯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到底信什麽神?”
克莉丝气得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讶异,“你做什麽?你没别的事可干吗?”
他知道她在气什麽,他料到她不会温顺地戴回脚链,所以他才追来,以防有任何事情发生,没想到却听见她说了一句只有基督徒才会用的字眼。
“你信什麽教?”他又问了一次。她咬紧牙,瞪著他,一言不发。他抓住她的胳膊,一阵猛摇,摇到她终於暴叫一声,挣脱他。
“再试一次看看,萨克逊人,再试一次,我会打肿你的脸,打歪你的鼻子!”
他该愤怒,可是他却笑了,“那只是一个问题而已,你为什麽如此反感?”
他的笑像魔术一样,把她的气恼抚平得一乾二净。何必守住这个秘密?当初守密的理由,早已不存在了。克莉丝摇头苦笑,她的笑把玉妲和罗斯弄得莫名其妙。玉妲摇了摇头走开。罗斯不明白她的脾气怎会如此来去如风。
“对不起,大人。”她看起来绝无半点歉意,“我不是故意……好吧,我是故意的,但我道歉。”
“不过不保证绝不再犯。”
“对。”她的眼睛开始跳舞。
罗斯摇头莞尔,“你现在愿意回答我了吧?”
“我母亲信基督教,我跟著她信。”
“怎麽可能?”
“很简单,维京人的俘虏行为行之有年,被他们捕获的人中,不乏基督徒。我母亲即是其中之一。我爸爸的妈妈也是。即使如此,我爸爸和我几个兄弟他们不愿冒险,”她笑了一笑,“他们什麽神都拜,一网打尽。”
“而你呢?”
“我相信世上只有一个真神。”
他皱起眉,“而你却容许你那帮朋友去劫掠修道院?”
她也皱起眉,“我没有‘容许’,我是了解他们的动机,我告诉过你我事前一无所知,没人肯告诉我。我哥哥不告诉我是因为他知道若是我知道,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他,改变航道。他不告诉我,执意前来,结果他死了!我知道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但我身上流有一半维京血统,我无法不想替他复仇。告诉我你们萨克逊的基督徒在丧失他们的亲友後,有与仇人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的吗?”
他无法告诉她,“你为什麽不告诉我你是名基督徒?”
“说与不说,有什麽差别?你不是也有基督徒的奴隶?那改变了什麽吗?他们仍是你的奴隶。”
“有差别,克莉丝,那给了我一项对你一直缺乏的约束力,给了我可以信任你的新契机。”
她的眼睛疑惑的扬起,“你在说些什麽?”
“如果你以上帝的名发誓,我可以相信你的誓言,你只要发誓你绝不会逃走,我就可以给你同於其他奴隶的自由。”
“你是说不再给我戴脚链?”
“是的。”
“好,我发誓--”她停了下来。
“克莉丝?”
“别吵,让我想想。”她道。
绝不,是永远的同义词。要是他不再喜欢她,不再要她,有太太可以解决他的欲求时呢?那时她会恨透这里,也会恨他,但有了誓言,她就不能离开,必须永远留在这里,看著他跟别人卿卿我我,她办不到。
抬起头,她说,“好,我以上帝的名发誓,我绝不企图逃离卫席特堡--在你成婚之前。”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她的估计无误,她在他的心目中,果然有几分分量,否则他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对不起,但我实在不喜欢你那个未婚妻。一旦她成为女主人时,我不以为我受得了她的颐指气使。”
“成。”他刺耳的说。
“真的,你同意?”她惊讶的问。
“不错。那只意味著在那之後你要铐回铁链。”
她咬紧牙,恼怒的说,“可以,但我的誓言仅止於此。”
“不,你还要发誓你不会协助你的朋友逃跑。”他伸出一根指头按住她生气的怒喊,“在我成婚之前。”
“好,但我不会发誓也不在那之前报兄仇!”
“我知道你不会。”他遗憾的说,“亚丁已经完全康复了,我相信他绝对有能力自保,只要你不在他睡觉时动手。”
“我是复仇,又不是要谋杀他!”
“很好。我想我只剩下一句话可说,如果你真的杀死了亚丁,克莉丝,我於情、於法将不得不杀你偿命。”说完,他转身离去。 ☆ ☆ ☆
当天下午,罗斯自教练场回来,发现大厅已经恢复往日的秩序。所有为招待客人而增加的长桌、椅子,都已收起,只维持缝缀区的桌椅不变,他注意到黛丽在看到他时,立刻把脸别向另一处。
自从他在亚弗烈和所有客人面前,公然表明了他对克莉丝的态度,黛丽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在以前,他绝不会把她的闹意气放在心上,但现在他开始注意,或许他该替她找个丈夫,免得地变成乖僻的老处女。
“你妹妹对我们离开的那些客人中,有没有态度较特别的?”在他跟亚丁下棋时,他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我没注意到。”
“你想想看。”
亚丁抬起头,怪笑地盯著他,“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最近都在想什麽。不过,你不提我还没想到,黛丽在伟伯特来的那两天,似乎比较活泼、兴奋。”“伟伯特?勒伍德的独子?可丽的哥哥?”罗斯惊奇万分,但很快地,他掩饰过去,并假装不经心地问,“你想她会喜欢他作她丈夫吗?”
亚丁轻轻吹了声口哨,“她知道你想把她嫁掉吗?”
“她不跟我说话,怎知道我在想什麽?”
“喂,你不会因为她摆脸色给你看,就要嫁掉她吧?”
“你不觉得她该出嫁了吗?”他不答反问。
“早就该了。但她不会嫁的,罗斯,除非你的卫席特堡有了女主人。”
“她出不出阁跟我结不结婚有什麽关系?”
“关系大了,她怕她走了,你的堡里就会变成猪窝,你订婚都那麽久了,到底什麽时候结婚?”
“等我有时间,我就结婚。”罗斯瞪著亚丁,“别说我现在就有时间,你说出来,我会说没有。”
亚丁摇摇头,“你既然不想娶她,当初何必--”
“我从来就不想娶她,亚丁。我跟她订婚是因为……在那时,那似乎是……而我愈来愈难以……”
亚丁同情地看著他,“那就跟她解除婚约吧!”
“你说得倒轻松,我拿什麽名义解除,她是虚荣、是做作,心机是深了些,但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亚丁咯笑,“如果你是要等她做出你可以提出解除婚约的事,我看你有得等了,因为她既然抓住了你,便不会轻易犯错,让你甩掉她,尤其是现在又有竞争者的情况下。”当他看到罗斯沉下脸时,亚丁哈哈大笑。
而後他们的注意力齐被大门口的人吸引。罗斯的两名侍从,押了一名体型相当高大,看起来像塞尔特人的陌生人,一路走了进来,他们告诉罗斯他是在堡外西边的林子被发现的。他们曾检查过,附近只有他一人,除了一匹瘦弱的老马,和一只生了锈的刀外,别无长物。
罗斯从未看过相貌那麽出众、不凡的人。虽然他的衣衫褴褛,长发披在肩後,用条细带绑住,胡子乱七八糟,但他的灰色眼睛澄净无畏,表情泰然自若,不像普通的流浪汉,倒像个落难贵族。
“你是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罗斯一僵,大多数的塞尔特人,都会说萨克逊语,只除了连连犯境滋事的康瓦耳塞尔特人,他改用塞尔特语问了一次。
“我的名宇叫加里。”
“来自康瓦耳?”
“得文郡。”
“自由人?”
“是的。”
罗斯皱皱眉。这个人的话,可真精简,“我怎麽知道你没有骗我?”
“我为什麽要骗你?”
“是啊,是没理由不是吗?得文郡距离本地相当的遥远,你一路这样走下来,是要到什麽地方去?”
“我想到肯与丹人对仗的领主的地方,不知道我是否找到了?”
亚丁大笑,“你没想到他会有这麽一句妙答吧,罗斯?”
罗斯瞪了眼亚丁,然後眯起眼看塞尔特人,“从得文郡到这里,其间有难以计数能征善打的领主,你为什麽没留在其间任一个领主处?”
“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认真想击退丹人。而我要一个把它当一回事的主子。”
“为什麽?”
“丹人并不以占据北方的土地为满足,他们仍然乘船劫掠,我所居住的渔村被他们毁於一旦。我的妻子、我的儿子、亲人、朋友,全部被他们杀得一个不剩。”
“只除了你,为什麽?”
“我外出打猎,回到村里刚好看到他们的船驶离。”
“这是什麽时候的事?”
“夏初。”
“你凭什麽肯定是丹人干的?”
“除了他们,还有谁把我们的士地当成猎场?”
罗斯握了拳头,半天不说一句话,亚丁看了他一眼,然後道,“要是丹人再来侵扰我们威西克斯,我们会把他们赶回去。听你的口气,你有胆量参战,但你能打吗?”“我……需要受训练。”
“如果我堂兄肯训练你,你打算怎麽回报他?”
“我可以当他的私人保镖。”
罗斯盯著他,“我像需要保护的人吗?” ☆ ☆ ☆
克莉丝和玉妲打扫完楼上房间,回到大厅时,她满脑子想的,还是要如何为兄报仇,又不必赔上自己一命的变通方法,但她无论怎麽想,都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或许是因为她想得太入神,当她走到一半,看到一个背向她的人影,竟有种强烈的错觉,以为那背影是史力,她的陡然停步,使得走在她背後的玉妲撞上她。
“搞什麽鬼?”
“你才搞什麽鬼,突然停下来!”
克莉丝一言不发地走向烹饪区,那个人没有回头,但坐在那人对面的罗斯和亚丁都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回给亚丁一个杀人似的眼光,换来了他一阵低笑。
她不想再向那边眺望,但她发现她没有办法不看,那人的背影实在太像史力了,同样漆黑如夜的头发、同样实厚的肩膀,他究竟是谁呢?
“他叫加里。”蒂蕾把豌豆袋推到两人中间。
“什麽?”克莉丝转头看她。
“他叫加里,得文郡来的塞尔特人,我注意到你也在看他。”
“也?”
“看看你四周吧。”蒂蕾咯笑不止的说,“连黛丽小姐都看得目不转睛呢!”
“为什麽?”
“为什麽?看他的脸就等於是在看天堂啊,要不然你为什麽看他?”
“我只是好奇,不晓得他是谁,来这里做什麽罢了。”
“来做什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人已经留下他,要他帮忙筑墙。”
“他是有做那种工作的身体。”克莉丝眼睛望著那人的後脑勺,手茫然的伸出。
“是啊!”蒂蕾叹息,很快变成惊呼。
克莉丝的手没有拿到未剥的豌豆,反而打翻剥好的豌豆。霎时,一粒粒绿色的豆子落地後,四散滚开,煞是好看,但克莉丝的眼睛没有盯在地面,她的眼睛仍盯著那个塞尔特人,他不是唯一回过头往这边看的人,但却是她唯一所见到的人。
“老天!你今天到底是在搞什麽鬼,变得如此笨拙?”玉妲怒斥。
但她没听见,她的一只手按在嘴巴上,另一只手压在她的胸口,站起身,她走了一步,然後停住,又迅速转身,压胸的手改抓住桌缘,双目用力闭紧。接著她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到一脸不以为然的玉妲,她扑了过去,一把抱起玉妲转圈子。将玉妲吓得频频惊呼,她笑了,非常大声,非常愉快的笑了。
“你疯了,放我下来!”
“哦,玉妲,我是在向你道歉啊。”克莉丝又笑又嚷的说,“我不该不听你的劝告。我收回,你不是怪人,你是个好人,你是个大好人、最聪明的人。哦,玉妲,我爱你!”
克莉丝又把玉妲转了一圈,才放下她,然後蹲身帮蒂蕾捡豌豆,她没有再望那个塞尔特人YI 。
“她是正常吗?”亚丁一脸古怪的问。
罗斯的表情和亚丁不分轩轾,“我应该习惯她的常常出人意外,但我发现我还是没养成习惯。”
“那是她不正常了,正常人不会在打翻豌豆後,高兴成那副德行。”亚丁夸张的说。
罗斯看了眼亚丁,再看了眼一脸莫名其妙的塞尔特人,纵声大笑。 ☆ ☆ ☆
罗斯一踏进他的房间,克莉丝立刻飞奔过去,双手松松地勾住他的脖子,手指玩著他的头发,她不寻常的欢迎举动,立刻招来挑高眉毛的询问。
“亚丁告诉我你在给了他一个足以令一个大男人心惊胆寒的杀人目光之後的两小时,又给了他一个亲切的笑容。”
“这有什麽不妥吗?”他的眉毛挑得更高。她轻笑道,“我只不过是把你的警告谨记在心而已,这有什麽好奇怪的。”
“在你的话,就有。”
她的手摸著他的耳朵,眼睛邀请地盯著他,但她的脑子却在想:若是她不提另一件事,罗斯就会真的起疑了。状似无心的,她道,“那你呢?雇陌生人不奇怪吗?”她不说还好,说了,他的眉毛纠成一条山状的虫,看来她弄巧成拙了。
“你没对亚弗烈王感兴趣,也没对其他任何一个贵族感兴趣,却偏偏问起那个塞尔特人,为什麽?”
“好奇罢了,每个女人都在谈他。”
“他们可以,你不行。”他粗声说,“你离他远些,他跟我一样地仇恨维京人。”
她的手来到他的下巴,轻轻摸著他的唇,“是吗?”她沙哑的问,“还恨‘所有的’维京人吗?”
他的回答是一阵低吼,然後将她扑压在床上,她的反应是毫无保留的,因为她太快乐了,快乐得不吝惜一再地给予,直到他沉沉地跌入睡梦中。
她也睡著了,不过她很快再度醒来。悄悄地,她溜出罗斯的怀抱,披上衣服,轻巧地下楼。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会等她、在等她。果然,她才走完最後一层阶梯,立刻被人紧紧搂住,她牢牢反抱那结实、强健的躯体,久久无法言语。
大厅里一片黑暗,火炬的光芒,在经过一夜的燃烧後,只剩下渺小的星辉,但她不需要光线的照明、确认现在她搂抱的人,即是白天看到的人,因为她的感觉告诉她她抱的人再真实不过,一些些也不是幻想。
“我以为你死了,史力。”她哽咽的说。
他摸著靠著他肩膀的头,“我也以为你死了。”他鼻音浓重的说。
“跟我来,在这里说话不安全。”她拉著他绕过楼梯,打开後门,他在她打开後门时,有短暂的犹豫,并凝神静听片刻才跨出。克莉丝立刻明白他以为外面有守卫,“我曾在晚上出来过一次,注意到院子没有守卫。不过我想他们内院没巡逻,外墙一定有。”
“碰上时,再作打算,现在走吧,克莉丝。”
她把他拉回来,“史力,我不能走。”
“不能?”
“我发了誓绝不逃走。”
“老天,为什麽?”
她瑟缩了一下,“为了不再被铐上脚镣。”
他沈默了片刻,“不再?”“我们被俘时,全部被铐上脚镣。我--”
“有哪些人还活著?”她一一说出人名。半天後,史力才再度开口,“继续说下去。”
“前几天萨克逊的王来,罗斯为了让我能自己保护自己便替我取下脚镣,直到今天--不,该说昨天早上他们走後,又要戴回去。他要我发誓不逃,才肯不再替我铐脚镣,我发誓。”
“你就笨得发了一辈子都不逃的誓?”
“没有。他结婚时,我就不用再守誓言了。”
“那又是什麽时候?”
“很快。”她碰碰他捏握成拳的手,“你是怎麽逃掉的?我看见你受伤倒下了啊。”
“你看到?”
“我还把伤你的人刺了一刀,使他足足在床上躺了近三个星期。”
“你?”
“我很高兴我现在不必杀他替你报仇--”看到史力不断摇头,克莉丝不耐地催促说,“说啊,你是怎麽逃掉的呀?我最後看见你时,看到你倒在血泊中。”
“是的,我受了很重的伤,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刚好看见他们用推车运走受伤的人和被俘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回来收尸掩埋,所以我设法躲进林子,以防他们回来,我本想躲几个钟头,便追上去看看他们如何处置被俘的人,并伺机救人。但我受的伤太重了,我又昏迷过去了。等我再度醒来,我不知身在何处,只能盲目摸索。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我走了又走,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一心想赶上你们,救你们出险,我怕迟了,你们会被他们杀死。”
“我们的确差点被处死。”克莉丝轻声的说,“他们这里曾被维京人大举劫掠过。罗斯的亲人都在那次劫掠中被害,自那之後,他恨透了所有的维京人。”
史力轻笑,“难怪他会让我留下来,我编了一个相同的故事告诉他,他好像颇为感动。”
“你怎麽可以编这种故事骗他?老天,他若知道非把你撕成两半不可!”
“他不会知道的。”史力潇洒笑道,“欧雷和多福有足够的机警,不会在看到我时露出马脚。”
“如果他们不先吓昏的话,我就几乎被你吓昏。”“我注意到了 你有多快恢复。”史力大笑。
克莉丝重敲了一下他的胸膛,“继续说你的劫後馀生录!”
史力咳了数声,“我说了我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我究竟昏迷了几次。但最後一次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草屋里,有个塞尔特老妪在照顾我,我在她那儿待了两个星期,然後她带我去见一位商人,我用腰带和臂环向他换了这身衣服、一匹老马。之後便开始我的流浪和寻觅生涯。我知道要找你们得以河为依归,但问题是我在昏昏迷迷的那段日子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向东,还是向西走,当我走到海边时,才知道方向错误,所以才会到现在才找到你们。”
“幸好你告诉他们你来自得文郡,若是你告诉他们你是康瓦尔的塞尔特人,你就完了。”
“我一进堡就发现了。他们一见面几乎就要拿铁链招待我,但你是知道我的,我有三寸不烂之舌,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是啊,我是知道,哦,史力,我好高兴--”
他按住她的唇,“让我也高兴,告诉我你没有被那些萨克逊人欺负。”
“欺负?没有的事。”他一口气还没吐出,她又说,“但我现在都跟罗斯睡。”那口气从史力的牙间挤出,克莉丝迅速按住他的嘴巴,“你最好别让我後悔对你如此坦白。史力,我已经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并没有强迫我,也没有诱惑我,事实上他抗拒我。”
“什麽?”
他不相信的表情使她为之一笑,“是真的,史力,他要我,但他抗拒我,以前总是男人追求我,他却是第一个抗拒我的人。他愈抗拒,我就愈想得到他,是我诱惑他的,史力。”这不是一件容易说出口的事,但她不想让史力以为是罗斯引诱了她,“两星期前我成功了。自那次後,我一直都是在他的房间过夜。”
“你真的那麽爱他?”
“我一定是,我跟他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我无法恨他,即使他用铁链铐我,我仍恨不了他。”
“那他对你呢?”
“我不知道,他保护我,也适度表现出一些关心,但我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究竟有怎样的分量。”克莉丝轻叹了口气,“他有未婚妻,史力。”
“爸爸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叫他娶你!”
“但他不在。”
“可是我在!我--”
“但你的身分不能泄漏。我也发了誓不协助其他人逃走,他们的希望如今全系在你一人的身上了,一有机会,你先救其他人走,再回来接我。”
“就这样?你不是爱他吗?”
“所以我才要在我能享受时,尽量享受。等他结婚时我会离开。”她双手捧住他的脸,亲吻他,“谢谢你没有骂我,史力。”
“能骂你的人不是我,是爸爸。等你回去时,你自己向他解释吧。”他拍了一下她的臀部,“该进去了,天亮了。”
她在转身跨进门里时,顿了一下,“以後见到你时,我若假装没看到你,不跟你打招呼,你千万别意外。他要我离你远点。”
他咯咯轻笑,“他可能认为我若知道你是噬血维京人会杀死你。”
“不管是为了什麽理由,我不想惹他生不必要的气。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史力。”
他们步入後门後,便不再出声。不为了什麽,只因为罗斯正在大厅里,愤怒地踢著一个个好梦正酣的人。当他看见他们时,立刻停了下来。而後眼睛很快眯起。
“我们都是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进门时才碰到一起。”罗斯向他们走来时,克莉丝迅速低声说。
“他会信吗?”
“他必须信。”
但罗斯什麽话也没有问,他一走近,拉了克莉丝的手回头便走,嘴里简洁地命令史力,“你给我站在那里。”
克莉丝试著挣脱他的手,在走到楼梯的一半时,她成功了,但很快又被罗斯抓住,一路拖著往楼上走。
“你疯了!你最好有个正当的理由,否则我跟你没完!”
罗斯并没有回答。把她甩进他的卧室後,他砰然关锁上房门,扭头即往楼下走,回到大厅後,他头向史力一摆,示意史力跟他一起到外面去。走出大门後,罗斯反身关上大门,再转身时,连声警告都没有,就一拳把史力击倒在地上。“我不禁止你到大厅吃饭,加里,但我警告你,不许你再接近那女人一步。她是属於我的。”不等史力回答,罗斯气咻咻地又推开门往大厅里走。
门是开的,史力可以跟在罗斯的後面进门,但他没有,他慢慢坐起,摸了摸他的下巴,一抹很缓的笑容在他唇边兴起。
楼上,在那扇可以俯视前院的窗前,克莉丝提心吊胆地看著,她的手紧紧地掐握著窗抬,直到她听见史力低低的笑声。而後她的恐惧被愤怒取代。
罗斯打开房门第一次迎面掷过来的是手镜,接著是银盘,然後是枕头。
“你一定没有生气,要不然你会掷更致命的束西。”
“我会,萨克逊人!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好的理由的话!”
“我醒来没看到你。下了楼,还是没看到,我以为你食言背信了。”
“就因为你的‘以为’,你就把我关起来、锁起来?”她大叫,“你最好再想一个藉口,萨克逊人!你明明看见我没有违背信誓!”
“另一个是你跟那个塞尔特人在一起。”
“这也是理由?你以为我们做了什麽?”
“那正是我想知道的。”
“那你去问他!我跟你再也无话可说!”
他愤然地缩短两人的距离,克莉丝握起拳头,大有他再走过去,便会以拳相向的气势。
罗斯停下脚,敛眉怒目,“告诉我你对那个人没有兴趣。”
“你去死吧!”
“告诉我!”
“我对他没兴趣!”
“那你跟他到外面去做什麽?”
克莉丝张大眼睛,放下拳头,不相信地睇视他,“你在吃醋?所以你打他?”所以史力才会笑成那种德行!
罗斯望向窗子,明白她怎会知道他打了那名塞尔特人,“是占有欲,克莉丝。在你属於我时,谁也不能碰你。”
“等你结了婚,等我离开了这里,我就不再属於你了。”
他攫住她的胳膊大力摇晃她,“你走不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现在你告诉我你为什麽和他在一起!”
他真的是在嫉妒,她的心开始飞扬,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睡不著,所以去散散步,顺便看日出,当我发现院子里不止我一个人时,我立刻往回走,那个人跟了来,在门口拦下我,对我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麽,你想知道得去问他。不过我想他可能也和我一样,只是出去透透气、散散步。”
“我不要你晚上到外面去,克莉丝。”他的命令有点像在抱怨。
“你以前没有禁止我,大人。”
“我现在说了。”
“那下次我再睡不著时,只能在大厅‘散步’,我肯定会把所有人吵得睡不著觉的。”她讥诮的说。
“你可以把我叫醒,我会想出一些比散步更有意义的事给你做。”他的眼睛在他的头俯向她时,变得深幽、蒙胧,当他攫获她的嘴後,室内除了偶尔的呻吟、喘息外,不再有掀屋顶似的怒吼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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