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伸了一个懒腰,转头望向窗台唤醒她的小鸟,她向它笑了一笑,它回以婉转的低唱,但当她坐起身时,它却展翅飞开。
卧室内只有她一人,她的,还有他的衣服,仍躺在昨晚罗斯丢下它们的地方,不知道门有没有锁?克莉丝走了过去,试了试,她笑了,罗斯已经开始信任她了,门并没有锁。
她拾起自己的衣服穿上,然後开始打扫房间,她高兴得想唱歌,而她发现她也真的唱了,那是一首幼时她母亲教她唱的塞尔特民谣。“原来除了我们的语言,你还会塞尔特的。”
她抬起头,看见玉妲站在门口,“是啊,还有其他很多方言。”
“别让罗斯大人知道你会说塞尔特话,因为大多数塞尔特人是我们的敌人。”
“大多数?”
“不错,有些是很友善,但家住在西边考海的塞尔特人,就常常和丹人联手攻打我们,骚扰我们。”
“那西北边威尔斯塞尔特人呢?”克莉丝问,心想著她的母亲。
“也是敌人,多年以前他们曾攻打麦西亚王国,麦西亚王国就向我们老国王,也就是现在西弗烈王的父亲求援,老国王便带兵救援,当时他们订下约定,我们给他们贡金,他们就不再犯境,威尔斯的塞尔特人离我们较远,没有给我们什麽大麻烦,但是西边的塞尔特人就常常越境来偷我们的牛、羊、牲畜,前两天他们又来偷了一批,大人十分震怒,亲率人手去追了回来,所以你最好别让他听见你说塞尔特话。”
克莉丝无法掩饰心中的喜悦,咯咯笑出声,原来罗斯不是厌倦她,不是上了别的女人的床。
“你在高兴什麽?”
“我不知道你们跟塞尔特人有宿仇。”克莉丝规避的说。
“我们的敌人才多,最糟糕的是,有些贵族还不知团结一致对外,反而常常自相残杀,像那个狄瑞大人就老想扳倒我们罗斯大人。”
“为什麽?”
“还不是眼红我们大人受宠。差点忘了正事,脱下身上的衣服,换这件。”玉妲拿下挂在脖子上的白长袍,“动作快点,我们可有一大堆的事要做。”
“又一次不合身的衣服?”克莉丝翻翻眼。
“不,这件改过了,上面吩咐的。”
“罗斯吩咐的?”克莉丝脱著衣服,但眼睛注视著玉妲拿下长裙後,露出挂在她脖子上的铁链。
“不是,是黛丽小姐,罗斯大人要我别叫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儿,可是他不知道所有的女仆都被黛丽小姐叫去,我一个人可没法子准备那麽一大堆的食物,如果想要王驾临时有丰富的饭菜招待,得你帮我去煮。”“你们的国王要来?”
“是啊,而我们只有几小时的准备时间。”王姐拿下铁链。
“他为什麽来?”
“这是我们的荣幸,来,戴上链子。”
“如果你不知道就说你不知道,还有,我不用戴那个了。”
“我是不知道,我们小老百姓怎会知道。”玉妲笑著说,“我只知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临幸卫席特,自从他跟丹人订了和约之後,巡视他的领土、视察他的护卫武士的堡垒、检阅他的兵士给予适时的鼓励,已成为他的习惯。大人说了你不用再戴脚镣了吗?”
“没有,但是--”
“那恐怕你得戴上,因为大人没有如此告诉我。”
“不要,我告诉你他不会再要我戴,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你疯了?我才不为这种事去触霉头。”玉妲板起脸,“别找我的麻烦,丫头,如果他已经相信你不会逃、不会惹麻烦,他自会告诉我不用再替你上脚镣,你就不能等待吗?”
不,她不要等!克莉丝想大叫,但玉妲说得对,只要几分钟,最晚几个小时--如果罗斯不在大厅、也不在堡内的话,她便可以见到罗斯,让他纠正他一时忘了的吩咐,她可以等,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多延迟一刻获得自由。
大厅几乎空无一人,所有的女仆被召去打扫房间,准备迎接国王的人马。罗斯和他的人出外打猎,以补充肉类。男仆都在户外工作,有的正在清扫马厩,好让客人使用,有的正在准备新的麦草堆及更多的草榻以应需要,有的正在把一桶桶的酒,搬进大厅。
在炉前原有的两名女仆,一看到克莉丝和玉妲来到,她们立刻走开,克莉丝驾讶得没有去注意玉妲把另一条链子铐连住她的脚镣。
“就我们两个人煮所有人的食物?”
玉妲哈笑,“等黛丽小姐忙过後,她们以及其他的人都会回来帮忙,不过,要我说呀,有黛丽小姐在简直越弄越忙,她这边尖叫两声,那边昏倒一次,还不如上床去多睡会儿,让大家好办事。”
“玉妲!”
“我没有胡说。”
克莉丝的心情变好了,今早的玉妲是她所从未见过的,她一直不知道玉妲除了直言无讳,专给些她不需要的劝告、警告外,还有轻松、幽默的一面,在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不仅欣赏玉妲的率直,也已深深喜爱上玉妲。
数分钟之後,玉妲的粗率、无礼回来了,“哈!竟然没个年轻的姑娘回来给那三个客人甜甜的笑容,而要我这个老太婆去接待,好像我还没忙够似的。”
克莉丝随著地的视线望向门口,看见三个刚巧走进大门,正在大笑的男人,“他们是谁?”
“一定是早上来通知王驾就要来的人,而看他们那个嚣张样,一定个个都是贵族武士。”
他们一进门就除下他们的短斗篷,但没有解下他们身上的兵刃,三个人一面笑,一面笔直走向大酒桶。玉妲很快拿出杯子,走了过去,当她回来时,她的眉峰深锁。
“我想我见过那张小白脸,没错,我记起来了,就是他,我们罗斯大人的死对头--狄瑞大人,不,别转过头去看!”玉妲尖锐的说,“你会引起他的注意。”
太晚了,克莉丝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不仅是他,还有另两个,大厅是如此空旷,他们很自然地会望向唯一在厅里的两个女人,而他们一望过去,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克莉丝。要不注意到她实在太难了,她的一切都和萨克逊女人不同,她太高、太美,又太傲得不像一般农奴。
克莉丝垂著眼睛问,“哪一个?”
“黄头发的那一个,大家早知道他会是随行者之一,但我实在没想到他敢先来,不知道罗斯大人知不知道,不,他一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绝对不会毫无防范,任那家伙有如入无人之地。罗斯大人一点也不信任那个人。”玉妲一面说,一面把克莉丝往长桌那边推。如此一来,那三个人只能看到克莉丝的背部。
克莉丝完全沉浸在她的思绪里,她没忘记玉妲早先告诉她的话,狄瑞是罗斯的敌人,那他为什麽在几无人伴随下登堂入室?表示他无惧於罗斯?还是他算准等他们的王到达时,会劝罗斯隐忍他的惹是生非。
克莉丝用眼角馀光在扫瞄那个向她走来的人,她估计他大约与她一般高,大概比罗斯长了一、二岁,也比罗斯英俊,但比不上她的几个兄弟好看,体型虽然不错,不过不及罗斯的威武。
“你赌输了,伦夫,这不是一个男人穿女人的衣服,她是如假包换的女人。”听到第一句,克莉丝震怒地转过身。她的估计没有错,只除了一点,罗斯和她几个兄弟的英俊,是属於男子气的,而这个狄瑞固然俊美,却俊美得毫无男性的味道。
“这个赌注我输得很乐意。”黑头发的人掏出一块金币塞给狄瑞,他的眼睛未曾须臾离开克莉丝的脸。
金币掉落在地上,因为狄瑞的眼睛也盯著克莉丝,“告诉我,美人,他们为什麽用链子链住你?”他用轻快的语气说,“你真犯了什麽可怕的重罪吗?”
那是一句他们更不该说的话,那提醒了她,使得她的怒气开始上涨,“因为我是一个危险的女人,怎麽,我看起来不像?”
“喔,像,像极了。”其中一人道,接著三人昂首大笑。
“说实话,美人。”狄瑞再道。
“因为我是那维亚人,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吗?”
“我的天,原来是个维京人!那难怪了。”第三人又叫道。
“只可惜不是丹人,要不然我会知道怎麽对付她。”伦夫道。
“你是个笨蛋,伦夫,是什麽人又有什麽关系?她现在是奴隶啊。”狄瑞道,他一面说,一面抬起手抚摸克莉丝的脸。
她立刻别开,开始紧张、不安,他们团团围住她,围得太近了,而她的背後是桌子,她无後退之路,“诸位见谅,我还有活要干。”把背转向他们是个大胆的举动,他们可能会识趣地退开,也可能乘机吃豆腐,有一个人便是後者。
先是坚硬的身体挨向她的背,然後两只手探向她的胸部,克莉丝的反应是立即的,她只是稍稍侧身,便将那人摔倒在地,是伦夫,他震惊、不信的混合表情,滑稽得令人发噱。
“你!你!你!”伦夫一面爬起,一面你个不停。
克莉丝一个一个地望过去,狄瑞的表情是有趣的,另两个则不,她真希望手里能有把武器,一把菜刀也行,但切菜的工作都由别的女仆做,她们根本不让她碰刀子。
“诸位,我在此是人质,一个用来确保与我同来的同伴不会轻举妄动的人质,你们最好三思而行,因为罗斯不会高兴我受到恶意的对待。”
“罗斯?”狄瑞扬扬眉,“你直呼你主人的名宇?真奇怪。”
“这有什麽奇怪,她一定是跟罗斯上了床,关系便不同了。”伦夫哼声道,“如果他能享有她,我们自然也能。”克莉丝没有理会伦夫,她目不转睛地瞪著狄瑞,“你不怕他会杀了你们?”她是在虚张声势,她没有把握罗斯会怎麽做,毕竟她只是名奴隶,他可能不在乎,也可能乐於利用这个藉口杀了狄瑞。
“你是这麽想的?”狄瑞笑道,“让我告诉你,你的罗斯什麽都不会做,因为亚弗烈王一向不喜欢他的贵族互相争斗,而你的罗斯是个马屁精,他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女人惹国王不快。”他一边说一边逼近她。
不只是他,他们三个齐向她逼近,由於她一次得留心三个,所以一个不留神,即被狄瑞抓住双手压到背後,他的力道使她贴在他身上。他低下头想强吻她,但她的头转得比什么都快,狄瑞做了一个错误的估计,他以为他的一只手可以抵住克莉丝的两只手腕,所以他腾出一只手想固定克莉丝的头,即使在被她挣脱一手时,他以为他顶多挨个耳光,然後便可以再制住她。可是克莉丝给他的不是一巴掌,而是一拳头,那一拳把他打得头晕目眩,连退数步,但他的空缺很快被补上,伦夫和另一男子一左一右抓住克莉丝。
“住手!”
所有的人一致转头,看到亚丁手持大刀快步走了过来,玉妲紧紧跟在他的後面,克莉丝松了口气,她真想亲吻玉妲,即使玉妲搬来的救兵是她的仇人。
“你少管,亚丁,你知道她做了什麽吗?”愠怒扭曲了狄瑞那张漂亮的脸孔,使他看起来变得十分丑陋,“她竟然出手打我,我要她的命--在我搞完她以後。”
“是吗?我不讶异她打得到你,即使在这种情况。”亚丁绕过他们,走近墙边,用刀尖指著铁链,“你以为她为什麽既有脚镣,却又加了这条长链?”
“我警告你别插手,亚丁,我要定她了。”狄瑞忽略亚丁的问题,满含威胁的说。
“对,我也是。”伦夫道。
“你能一敌三吗?”狄瑞咧嘴笑道。
“我?”亚丁状似诧异,“我根本不用动手,她能打自己的仗,而为了公平起见,必须给她一个足够的空间施展身手。”话声落的同时,他举刀砍断连在墙壁的铁链。
他的断链行动,并没有引起另三人的警戒,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亚丁本身,待他们看到亚丁抱刀退开,把注意力放回克莉丝时,为时已晚,她挣开了伦夫的箝握,弯身拿起铁链,另一个又未能及时阻止她,铁链到了她手里变成一样武器,她转动铁链逼开他们,如今谁想接近她,都得冒受伤的险。伦夫是最先尝试的人,他以为只要他能使那条铁链卷缠在他的手臂上,只要他一扯,她一定会跌倒在地,因为铁链连著她的脚链,他做好了铁链打在臂上会有的疼痛的准备,但他没有料到铁链会避过他的手臂,打在他的肋骨上,而那一下绝不是轻轻的一击,那一击还打断了他的肋骨,那种痛苦使他惨叫不已,几欲晕厥。
伦夫倒下後,克莉丝仍旋转铁链,她的意图很明显,要是有人想再试,她会成全他,让他跟伦夫作伴。狄瑞立刻示意另一人退开,他则转向一旁观战的亚丁。
“别得意,亚丁,等国王听见这事看他怎麽说,他派我们来--”
“来调戏我堂兄的奴隶?我不以为如此,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去想亚弗烈会怎麽说,我会考虑罗斯将会怎麽做。”
“她伤了一个人,她得接受处罚。”
“那是我堂兄的事,不劳费心。”
狄瑞连连冷笑数声,然後气咻咻地冲出大门,把伦夫留给另一个搀扶。
一直到他们三人统统离开大厅,克莉丝才松驰下来,她转向亚丁,铁链握在她放松的手里,亚丁回视著她、打量著她。
片刻後,他轻声道,“你真的会?即使在我帮了你之後?”
“我又没开口请求你帮我。”
“但你需要我帮你这个忙,不是吗?”
“好,这一次我放过你。”她放开铁链,让它跌落地面,“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杀兄之仇。”
亚丁叹息,“我知道,我很抱歉。”
克莉丝转过身,不理他。 ☆ ☆ ☆
半个小时後,仆人们一个个回来了,没有人注意到克莉丝没有链连在墙壁--就算他们想注意,也没有时间,克莉丝则自己忙得忘了,为了免得链子抱在地上轧轧响,她把铁链拉到腰间,藉绳子固定。
又过了半小时後,她再次被人一把抱住,那人的两手圈著她的腰,轻轻挤压了一下,克莉丝有一瞬的惊慌,接著愤怒,那三个无耻之徒竟然敢再来,而且这一次是在那麽多人面前,那麽多只眼睛的注视下,其中尚且包括黛丽的。
“你没事吧?”
是罗斯!克莉丝先是一喜,他的声音中有著她不可能会误会的关切,然後是迷惑,罗斯在所有人面前,一直与她保持距离,装作没她这号人物存在,即使在她刁难他的那个星期里也是。
她转过身,想看他是不是喝醉了,但他身上没有酒味,“你发烧了?”
他的眉毛竖了起来,神情和她一样地迷惑,“你牛头不对马嘴,我当然没生病,你生病了吗?”
“我开始怀疑我是了。”她恼怒地看著他,“你难道不知道每个人都在看你吗?”
罗斯抬起头,扫了四周一眼,他的眼睛甚至和黛丽的对上,并注意到她被他的举动吓著了,他再次低下头看被他困在怀中的人,“我已厌倦了忽视你,以免蜚短流长,现在该是让大家知道你对我的意义的时候了,如果我能,我会在你身上贴上一条封条,如果亚弗烈的那班贵族识字,我会在你脖子上插一块牌示,让所有人知道你受我保护,而如果所有人都笨得一定要我明白表示才懂,我就用行动表示。”
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麽?我不过是你众多奴隶之一而已。”
“少装腔作势,你明知道你对我是特殊的。”罗斯骂道。
“是暂时吧?”她不认真的说。
“是暂时。”
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如果不是在场的人都是仆役级,她会为了他连想都不想的回答推开他,她不愿他“主人”的威仪沦为仆人、随从的笑谈,僵硬的,她平板的说,“你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做,大人,我也是。”
他松开她,“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了解你,换作别的女人被骚扰,她们早向我哭诉,要我替她们主持公道,而你!你不但只字不提,我好心地问你有没有事,你还倒过来问我是不是发神经。”
克莉丝不想笑,但嘴却不合作,先是嘴角往上翘,後来憋不住,便由微笑变成放声大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你甚至不担心?”
“为什麽要?受伤的人又不是我。”罗斯终於被她无动於衷的口气和反应惹恼,他一路急急忙忙跑进来,想安慰她,想告诉她他会替她出气,结果她不但不领情,还嗔怪他的热心,当亚丁告诉他发生了什麽事时,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想杀了狄瑞,可是那小子运气好,亚丁告诉他时,那家伙并不在他的目力范围,而他又急著想先看看克莉丝有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你大概不知道你犯了什麽罪。”罗斯冷冷的说。
“我犯罪?我自卫是犯罪?”
“根据我们的法律,奴隶不得携带武器,除非其主人特别允许,奴隶也不能攻击人,尤其是贵族更是绝对禁止。若是自由人攻击贵族,他得科徵高额罚金,而如果是奴隶--”
“是奴隶就怎麽样?难不成要因自卫被判死刑?”
“你能不能先闭嘴听我说完?是奴隶的话,就得由其主人付罚金,罚金我会付,我只是要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这算什麽王法?被人调戏还要破财!在我们国家,调戏我的人得死!”
“此一时彼一时,克莉丝。”他的声音变柔了,“我也不喜欢眼见伦夫因‘祸’得‘福’,我会向他讨个公道。”
克莉丝难以置信望著他,在她认识的人之中,包括她家乡的人,有谁会为奴隶出头?不错,是有主人愿意替奴隶出罚金,但那有人替奴隶出气的?老天,这个男人为何不能一致点,前一刻,他让她觉得不如草芥,下一刻又让她觉得备受珍爱。
她垂下眼睛,以较平静的语气道,“谢谢你,大人,但没有这个必要,诚如我早先说过,我--”
她没有说完是因为这时有两个人一路跑进来,一面高叫国王驾到。
罗斯走了两步,又转回头召唤玉妲过来,“拿下她的脚镣,玉妲。”然後深深望了克莉丝一眼,“你跟我得作个协定,现在我没时间跟你谈,看在老天份上,克莉丝,安分点,别再替我惹事。”
克莉丝呆呆地看著他大步向门口走去,所有的人都奔向窗户去看他们的国王,所有人,只除了克莉丝和玉妲。
协定!罗斯要跟她妥协了,那表示他终於相信她了。克莉丝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美丽的嘴唇一厘厘往上翘,然後咧开。
“啊,你很高兴,但当心别乐极生悲。”玉妲不笑的说,“记住他的话,丫头,否则你会发现脚链不多时又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克莉丝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她的心中充满希望和信心,毕竟她没有挑错人作她的男人。 ☆ ☆ ☆
宴会从国王到的那一刻即宣告开始,它跨过了整个下午,延伸至晚上。克莉丝并非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她在家时,便常常协助她妈妈招待客人,但大多是在冬天,而不是在夏天,天气的酷热,加上烧煮不停的炉火,克莉丝觉得她与户外正在烤的鹿、羊、牛,以及一盘接一盘出炉的面包无异。
别的女人一有机会,便是跑到外面透透气再进来,但她不能,她只要稍微靠近窗户,便有数十双眼睛盯著她,会马上被人叫回去,克莉丝气坏了,罗斯对她的信任就只值这麽多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不必伺候那些随王驾而来的贵族,以及他们的妻女,做东西给他们吃是一回事,给他们端酒、送菜又是另一回事,至於那两个特别指定她服务的贵族,克莉丝一直装作没看到,让玉妲去处理,直到他们放弃再叫她。
正由於她一直没有靠近那些桌子、那些客人,所以她并不知道注意到她的存在的,不仅仅是那两个人而已,客人们都在交头接耳地揣测她的身分,但只有国王没有把他的好奇提了出来,纵使如此,罗斯仍主动说了出来,他告诉大家他抓到一批“野蛮人”,利用这批“野蛮人”替他筑防御工事,这些“野蛮人”力大无穷,工作能力是常人的三到四倍。
这些话若是让克莉丝听见,她一定会立刻发作,可是她没听到,她倒是注意到罗斯真如玉妲所说,是国王最宠爱的巨子,她注意到国王对罗斯的态度有如平辈,有如朋友,每当他被罗斯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时,她看到许多人露出嫉羡的目光和表情。
她实在没想到击败丹人,中兴威西克斯,被誉为亚弗烈大帝的人,竟是个年纪比罗斯还轻的青年。乍看,他实在没有国王的威仪,既无华服衬托,又无慑人的面貌和身材,倒像个亳不起眼的学者,不过再一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神很犀利,目光十分清澈,显露出他是一个有智慧、有决断力的人。
克莉丝愈来愈难忍受那种饮酒作乐的喧哗和拚命欲融化她的酷热,故意地,她走到窗台坐下,用两手扇风扶热,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举动--随从们的视线被在桌旁侍候的女仆挡住,除了罗斯,他正严厉地瞪著她,警告著她要她离开窗子,他以为她会跳窗逃跑?他以为她笨得会认为现在是好时机吗?克莉丝但觉得体内的无名火烧得她必须做点什麽。
愤怒地、缓缓地,她站起身,眼睛紧盯著罗斯,然後突然一举手,她撕下长袍的两袖,扔出窗外,她立刻觉得凉快多了,也立刻听到罗斯发出开怀的大笑声。
他的笑声消除了她的不舒服和怒气,她看见他对亚弗烈和他的堂弟各说了一句话,然後向她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转身便往楼梯走。
如果不是她太累,她会反抗,因为他的举动太伤人,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仆人们纷纷在准备明早的菜,他这时在他的王和所有客人面前这样拖著她走,不啻在向所有人宣告她是他的床伴。
但她发现她并没有太生气,事实上今天如果她是他的太太,他们也会以这种方式离开,而大家只会一笑置之。
“很好,你没有反抗我,克莉丝。”他一关上他房间的门,便放开她的手。
克莉丝走到床边坐下,“我不会在别人面前反抗你的,大人。”
他来到她面前,双眉微锁,“我想你可能不明白我--”
“你那样做很无礼、很残忍,但我并没有不懂你的用意,你的客人也没有,你已经替我挂了个牌子了,大人。”她轻笑的说。
“而你不生气?”
“我必须不生气,要不然就是我累得生不起气,怎麽,难道你希望我又踢又叫地被你拖上来吗?”
“我是那麽以为过。”
她摇摇头,笑著说,“我说了,我不会在别人面前反抗你。”
“为什麽?”
“我从小便在男人堆里长大,太了解男人的自尊心理,要是我那麽做,你水远不会原谅我,但私底下,则没关系。”她向後躺下,半闭著眼睛看他。
他立刻浑身一紧,但他没有动,经过了昨夜,他无法预料她会如何反应。
他的犹豫令她失笑,“我明白,大人。”
他开始生气,跟克莉丝在一起比打仗还辛苦,他永远料不准她的动向,她做的事,说的话从来没正常过,“你又明白什麽了?”换作别的女人,早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掉,但她只是支起手肘,还对他笑!
“我全身汗臭又狼狈不堪,你当然不觉得我好看了。”
“不好看?”
“是啊,我该去洗个澡,但浴室在楼下,我得在众目睽睽下经过大厅,於是所有人都会想:啊,她太脏了,她主人叫她下来洗澡再上去,我很想洗个澡,但我不想下去,我也有我的自尊。”
他瞪视片刻,然後一只膝盖跪在床上,俯向她,“你--”
她的双手抵著他的胸膛,“不,我一身汗臭,你受不了的。”
他咯笑的说,“我甘之如饴,但你真的想洗澡,我可以带你去湖边。”
她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光芒消失,“喔,你不公平,你不该在我连手都抬不起来时,才说要带我去游泳。”
“老天,你真会把我逼疯!”他坐起身瞪著她,她的表情是苦恼的、失望的,不像在捉弄他,“你真有那麽累?”
她虚弱地笑了笑,“恐怕你们壁炉的火已经把我的精力全烤乾了。”她躺了回去,“幸好你也不想要我,我不认为这个时候再做那事会有任何乐趣可言。”
数星期前,她的这番话会吓倒他,但现在他已经习惯她的大胆言词,“你说你很想洗个澡?”
她闭上眼睛,“是想,但也不想下去,我希望你别要我跟你吵。”
他恼怒地低咒一声,他想跟她做爱,想得可以不计较她是否浑身汗臭,而她,她有精力吵架,却不愿跟他做爱!
她睁开眼睛审视他的表情,他的表情几乎是痛苦的,换作另一个时候,她的血脉会为他偾张,但此刻她的血液累得燃烧不起来,她的血液虽然疲劳燃烧不起来,她的心情却觉得好好,他要她,即使在她又狼狈又难看的时候。
她碰碰他的手,“如果你想的话……”
他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後再放松,他的表情变得十分柔和,“我是想,但我们还是做你想做的,起来,去洗澡。”
“喔,罗斯,拜托,我最想的是睡觉。”
於是他知道她真的非常累了,她一向叫他萨克逊人,再不叫大人,或者根本不叫,叫罗斯是绝无仅有的事,除了睡觉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完全放下戒备。
“你只需站几分钟,其馀的,我会做。”他咧嘴笑道。
“站。”
“对,站在这里。”他把她拉到桌前,桌上放了一大桶水,还有毛巾、海绵和肥皂。
“这不寻常。”她皱眉道,“你通常都在楼下洗澡。”
“有客人来时,楼下的浴室便成为客人专用,我则在房间里洗,你不是楼下唯一被人和被火醺烤的人,不过你恐怕是最受影响的人。”
“你们是已经习惯了,而我还要应付你们酷热的天气,你知道吗?如果我撕袖子时你不是大笑的话,我一定做些更不可思议的事,你为什麽觉得那麽好笑?”他没有回答,“是因为我的举动完全像个任性、坏脾气的坏小孩吗?”
她猜对了,但她现在可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罗斯脱下她的衣服後,便开始後悔为什麽要说替她洗澡的话,还未碰触她,已够令他激动了,若再碰触地,无异是件自虐的事情,因为她站在那里,双目微闭,面容安详,彷佛已经入睡了似的,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要她,他已经习惯了她热情的反应,他不以为他会受得了她的缺乏反应。
“你不必这麽做的,大人。”她闭著眼睛,模糊不清的说。
“我知道。”他拿起肥皂开始濡湿、涂抹。
那的确是酷刑,他拚命喝令自己不看,只用手洗,但眼睛虽然看不见,他的手却能感觉,不过到了淋水时,他已经洗出兴趣了,因为当他把水淋在她身上时,她表情的愉快令他也跟著高兴起来。
他打开方巾包住她,再把她抱到床上,他是可以直接抱她上床,但他不以为他的意志力挺得住,她一碰枕头便伸了一个懒腰,然後侧身,接著睡著了。
罗斯苦笑了一下,转身拾起她的衣裳,大步离开卧室,他会把衣服拿给玉妲洗,然後直奔小湖,去洗个冷水澡、游个冷水泳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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