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夫让玛丽亚和四个男子汉进入住宅,他认得其中两个人,在银幕上见过他们。他们都有点醉意,捎来了一束鲜花和一瓶威士忌酒。
“有什么关系,同事们!”玛丽亚大笑起来,“你们想见见我的神秘的情人。好吧,列夫·伊凡诺维奇·古罗夫,正常的男人,谢天谢地,他不是我们这行的人。通过谈论戏剧和电影的途径他是弄不到我的。”
这几个男人握握古罗夫的手,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并以一种毫不掩饰的兴趣不时地看看古罗夫。
“非常高兴!非常高兴!”古罗夫重复地说。他叫那个戴黑眼镜、戴宽边帽、个子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来,心里明白,正是他应该成为和古罗夫一模一样的人。更准确地说,密探应当成为演员同样的人。“怎么,先生们,入席就座吧,请你们讲讲,谁跟谁结婚,谁已经离婚……”
“男人们!”身材不高的喜剧演员大发雷霆,他平生不化装也能引人发笑,“如果主人有一支手枪和一副手铐,他会认为他可以为所欲为。”
“他还有一个女人,这是你,列瓦,所没有的,也是我所没有的,”身材高大的有点肥胖的嘴边叼着烟斗的黑发男子用一副练好的嗓子说。
“他见鬼去吧!玛什卡是个坏蛋,大家都知道,我不嫉妒这个男子汉,”喜剧演员驳斥他。“我想说的是选举。”
“住口!”古罗夫举起一双手,”在我的住宅里什么事情都能做,只是不准射击,不准谈论选举啊!”
在场的人们都鼓起掌来。个子高大的,运动员身材的男人摘下帽子和眼镜,开始脱衣服。古罗夫把自己的西服和斗篷送到他手上,自己却穿上一套演员的服装,披起斗篷,戴上宽边帽,有点儿控背拱肩。演员叼着烟斗挥挥手,郑重其事地说:
“我要您确信我的话啊!什么都给剥光了!伙伴们,斟酒,玛什卡就要跳出来,向我们宣布,她快迟到了。她不是说过她忙得很,顺路回家待一会儿,就去排演节目。”
“女演员的一分钟等于永恒,”男演员穿上古罗夫的西装,在五只杯子里斟威士忌酒时热情洋溢地说。
男子汉们碰杯了,古罗夫翘起一个指头,停顿一会儿,然后大伙儿喝完了酒。古罗夫把录音机放在电话机旁边,弯下腰去,紧贴着他的耳朵问道:
“您全明白么?”
“我只是看起来像个傻瓜,有时候扮演不太聪明的人,其实我……”他斜视鼻尖,鼓起了腮帮,吃力地呼出一口气并且说:“政治局!”
“男孩子们!男孩子们!”玛丽亚飞也似的从卧室里跑出来,好像他们打开了住宅里的全部窗子和房门,非常强烈的过堂风开始刮了起来。“你们是一些伟大的演员,亲爱的,我的心肝,我热爱你们大家。请你躺下吧,我不是女看护,你那磨伤的地方发出难闻的臭气!再见!向前走!”
负责室外观察的小汽车上的人们都在细听这一片喧哗声。白发苍苍的,骨瘦如柴的侦察员,眼睛下面有几道黑圈,他低声含糊地说了句什么话:
“他们之中有谁说出了他对政治局的意见呢?我把他吊在鸟蛋后面……”
“等一等,谢苗,我们的主管就要来了,让我们分析一下,谁说了什么,谁只是想想而已。”
“注意!停止议论吧。他们总共四个人,每个人观察自己的对象。”
“你观察我吧,你甭观察吧,这样只会把人弄糊涂。”一名侦察员说。
“住嘴,聪明人!”上司制止他,“我不喜欢这次突然的访问。古罗夫不太赏识这几个陌生人。”
“他们是这样说的,妇女跳进去换衣服。”
玛丽亚和演员们涌上了街头,他们闹着玩地,互相推撞地钻进了拥挤不堪的“日古力”牌小轿车。
“请你在后面给古罗夫住宅打个电话请他们吧。”
“他们必将回答:要说什么呀?”
“请你装成值日者的助手,你说奥尔洛夫将军三十分钟以后会来,”上级回答。“请到这里来吧。”他把属员的听筒夺过来。“你听不出他的声音,”他翘起一个指头,叫他保持沉默。
响起了三声汽笛,之后可以听见古罗夫的不满的呼声。
“彼得,你好吗?不!那么,祝您健康,我有病,躺下睡觉了。”
他们挂起了听筒,上级细听急促的汽笛声,听了很久,气忿地说:
“抛弃这些男演员,让他们见鬼去吧,咱们回到自己的阵地上去。”
演员代替古罗夫留在住宅中,切断电话,披上斗篷,从住宅中走出去,小心地关上房门,坐电梯下楼,走到大街上。“对外观察机构”的同事们仔细瞧瞧他,冷淡地转过身去。
那辆运送玛丽亚和几个男演员的“日古力”牌小轿车拐进了老阿尔巴特街的小巷中,在一家小商店附近停下来,男人都下车,随手关上入口的门,向商店里走去。古罗夫不停步地走到柜台后面,在辅助用房旁近经过,忽然间来到经常运送食品的院落。一辆破旧肮脏的“伏尔加”牌小汽车停在运输蔬菜的货车附近,密探打开了后门,在后座上躺下来。
“怎么办?”驾驶汽车的克里亚奇科在院落的地面滑行时间道。
“密探们,他们都是平常的密探,”古罗夫回答,把一根香烟塞进口中,但是没有点上烟卷抽起来。
“你欺负我们,现在接待我们的不是密探组织,而是另一个特工机关,”克里亚奇科冷笑一下。
“即是说,在另一个特工机关里没有把人们教好。只有公子哥儿们才会避而不谈这种鬼把戏。”
“让公子哥儿们过得幸福吧。”斯坦尼斯拉夫开始发表空洞的议论,“只有在他们的背景上我们看起来才是内行的职业侦察员。”
对外观察小组组长站在福金的桌前,打量着一个角落,他心中盘算了一下,现在会对他怎么办,他的功名将以什么告终。
福金不喊叫,不改变脸色,他力图明了,出了什么事,现在应该怎么办。古罗夫摆脱外部观察后逃走了,目前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把他消灭是不可能的。就是说,活跃而强健的古罗夫在“某”日将获得自由,然而,无论如何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古罗夫瞄准福金,就像二二得四地一样明显,密探不掌握宝贵的情报,因此它本身是不存在的。但在“某”日古罗夫能够耍出预见不到的花招,因为他具有非常惊人的直觉,他的未来根本无法预言。克里亚奇科上校和奥尔洛夫将军,聪明而有经验的密探都还健在,他们当然知道古罗夫心中盘算的事情,但是他们在实际上并不知道任何具体情况。古罗夫也不知道,但是他有所体会,他决不退却,而在采取行动后密探必将向福金中校发动进攻,因此,整个特工机关就没法维护古罗夫的安全了。古罗夫不得不在最近几天死去,而在那一天我对这件事会有百分之百的托辞。克里亚奇科和奥尔洛夫必将口吐唾沫,声嘶力竭,一点办法也没有。地位显要的侦探有许多血族仇人,以致部长们只能两手一摊,表示惊讶,说是,人各有固定的时运。奇怪的是,他因为性格坚强,多少年来能够安然无恙地出没于枪林弹雨的战场。
福金抬起头来,仔细瞧瞧站在他面前的军官,心平气和地说:
“请坐,”分队队长在安乐椅上坐下,享有无限权力者极其安详的反应使他感到万分惊奇。
“他用怎样的钩子把您挂上了?”福金冷淡地问题。“在原则上这毫无意义,但却很有趣味。”
少校把话讲完了,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要知道,这是不妙的做法,当四个男子汉带着他的婆娘在住房中出现的时候,我立即感到,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我赞成,这不太奇特,但是古罗夫在原则上宁愿采取简单的步骤。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能够找到他?”
“他坐飞机离开莫斯科……”
“出局了,”福金打断他的话,“这等于说他是特级象棋大师,当他的王后陷入困境时,他就把她从棋盘上取下来。出局了。古罗夫在莫斯科或是郊区,一定有电话联系。您不得不抓住这个电话号码,收听到谈话内容。他那个小组的人数很少。”
“假如不把克里亚奇科上校和奥尔洛夫将军计算在内,只有六个人。”
“我们没法收听到后者的电话。侦察员们将开始使用冲锋枪,但是一定要和古罗夫保持联系。你,少校不想落入污水池吧?我担心,就连一家商行也不会录取你当一名普通的警卫。你相信我吗?”福金不用目光盯住少校,不去吸引他,而是这么平静地、冷漠地望着,仿佛在他面前坐着的不是人,而是放着一把空椅子。
“我相信您。”少校用那纸一般的嘴唇絮絮低语。
“你去吧,努力干吧,三天的期限。”
当少校走开之后,福金向后仰靠在安乐椅上。最近一个月以内政界的形势发生剧烈的变化,以致福金不得不急剧地改变方针。
如果是冬天,或者是早春,福金就会认为,不参与现任总统的第二轮选举,势必会出现第三势力,而在戈尔斯特科夫以及和他并列的金融寡头们的支持下未来出现的想必是叶夫兰皮·杜波夫,那么在今日可以看得很清楚,一切并非如此。
今天可以明白地看到,在第二轮选举中能够战胜前执政党人的只有总统本人,而没有其他任何人。福金已从成长起在该党人身边定型了,但他是个聪明的有学识的人,——并非人人都能精通三门外国语,他心里明白,倘若重新执掌政权,她,俄国,见鬼去吧,在那么多世纪的历史中俄国有什么事件未曾发生?但在前执政党人身边福金中校充其量能够变成一名上校,他就是这样一直工作到退休。
他长久地思量并对他福金筹划的行动获得成功时该党重新执政一事采取顺从的态度。因此,不得不或者放弃一切,或者在新政权下保证得到强而有力的支持。要有保证成功的条件,而不是口头协议,甚至是党领袖参与的协议。不得不使当权者成为颈上的绞索,绞索的一端落在福金手上。只能如此,别无他途。
头头预支了订货人五千块钱,一面听候命令,一面和伙伴们过着静悄悄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土匪们的生活没有丰富多采的特点:伏特加酒和少女,继而还是少女和伏特加酒。
但是头头在等待获得巨款的时候,讲起排场,无疑地要合乎自己的口味:没有任何领工资的侍女、夜间的酒吧、娱乐场。只是摆放着许多烤羊肉和白兰地酒、许多瘦得难看的姑娘,用一杯酒就可以占有她们,如果你善于给姑娘一个厉害看看,只吃干的也能把她弄到手。
但是八个健壮的青年男子汉,还有几个姑娘也同样吃吃喝喝,简单地说,钱都用完了。而头头却不愿意去抢劫小件财物和违反协议。他抓住一个小伙子,给订货人挂电话,驶近那“狭长半岛”。
男子汉乘坐一辆简陋的“日古力”牌小轿车来了,尽管他上次乘坐过一辆豪华的“阿乌季”牌小轿车。订货人当然知道古罗夫已经避开了“对外观察机构”,他们今日一定要去寻找他。无论侦查工作以何种形式而宣告结束,著名的侦探在最近时期内不打算走遍全城,因此青年团伙的整个心愿只能是浪费时间和金钱罢了。但是订货人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些流氓打手和亡命之徒会造成多大的危险,不但如此,而且他不谨慎,会把自己的电话号码交给首领。不得不与这个团伙分手,不过要做得出色,甚至再支付一笔钱,这实在是不可能的。订货人(选定对象者)给略列克打了电话,略列克是个不止拥有十支枪的权威人士。中间人最初没有求助于略列克,因为他决定消灭那几个还活着的执行人。而这个权威人士的小组太大了。中间人知道头头和略列克之间的仇恨,早晨就给后者打了个电话,把会面的时间和地点预先告诉他,他自己不想动身,但是有经验的权威抢在他前头:
“你甭想不去会面。头头是个机灵的小伙子,他可以派出超前巡逻队,于嘛要异想天开呢,所以你还是按时来到指定的地点吧。我们一下子跑近,你就伏在地下,一直等到射击结束为止。”
他很不愿意成行,简直令人感到肚子痛,但是无法可想,他还是到了“狭长半岛”。这次会面是晚上十二点钟在森林公园的公路上举行的。这里暗得很,就像在黑人的胃里似的。
头头闪了闪前灯,他的“日古力”牌小轿车停在公路对面,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中间人决定不放松系索,不向头头身边走去,他弯下身子钻进自己小汽车里,也闪了一下前灯。
公路上清楚地照出一个有点儿驼背的脑袋很大的人影。土匪从容不迫地、不慌不忙地走着,仔细地瞧瞧,认出了开小汽车来的人,嘲笑地说道:
“你今儿不知为什么有点胆怯呢。你解释解释,你是准备在今年安排工作还是你有个五年计划呢?”
“你可明白,亚历山大,莫斯科来的顾客已经走了,所以我们的条约失去效力,”中间人想点火抽烟,但是由于紧张和胆怯他的一双手不停地抖着,他只得把烟卷儿塞回口袋里。
“怎么会失去效力,你不明白么?”头头感到惊奇。“我们就像兔子一样,整个星期不工作,闲待着……这样不行。”
“唔,不是一星期,而是四天,而且我还预付了一笔款子……”
“很糟糕,我不喜欢这种转变。你今天有许多事情不合我的心意。”头头从口袋中取出手枪。“你干嘛为了一次普通的谈话要答应在这种地方相会呢?为什么不在特维尔斯基大街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纪念碑附近呢?做得出色。你带来了补偿金吗?”
“可不是,必须这样做,”中间人低声含糊地说了一句话,一边在裤袋中摸索着寻找,尽管钱放在上衣里。“的确,干嘛要钻到这儿来欣赏夜景呢?咱们乘汽车到特维尔斯基大街去,在那儿,伟大诗人纪念碑旁我把五千美元转交给你。在这里你要掠夺钱财并且杀害我。”
头头用枪管搔搔太阳穴。
“说得对。而现在是谁在妨碍我呢?”
在这个时刻公路的转弯处传来了越来越响亮的马达声。至少有两部汽车正在高速地驶行。他们沿着垂直于干线的公路飞奔,在转弯处不得不刹车减速。中间人没有思忖什么事,他很不舒服,尿湿了自己。射击或者不射击,该由头头决定。好像应当射击,然后离去,如果这是警察的巡逻队,那他们准会占上风的。
中间人解决了这个问题。当汽车轮胎和手闸发出刺耳的声音时,这几部汽车飞也似的开到干线上,他支持不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假如他哪怕还能够再站两秒钟,那么他几乎还是活着的。飞快地驶近的“日古力”牌小轿车里冒了一下火苗。头头顾不到复仇雪恨,因为这几部汽车刚刚转弯了,叛变者躺在脚下,土匪开了两次枪,向自己的汽车冲去,但是他也来不及穿过马路。他在跑步时冲锋枪的一梭子弹打死了他,并向“日古力”牌小轿车扫射了一阵。
略列克走到中间人的尸体跟前,很费劲地把他的背部朝下翻过来,从口袋中掏出一扎银行的五十美元面额的钞票。
“你瞧,这样的狗屎,而他履行了誓言。这个人——”略列克指指躺在公路上的头目,“把他拖到沟里去,他妨碍车马通行。”
几部汽车疾驰而去。翌日,《莫斯科区委报》有一篇简短的报道,说是由于大扫除的结果……
“对外观察机构”紧盯着古罗夫的侦察员们,监视克里亚奇科和奥尔洛夫。有一次,将军忍不住,给国家汽车检查局岗哨打电话,他们拦阻了一辆小汽车。奥尔洛夫从自己的“伏尔加”牌小轿车里吃力地走出来,到了被拦阻的汽车跟前,国家汽车检查局的检查员检查司机的证明和技术执照,行了个军礼并向他禀告:
“一切都好,中将先生。”
“你们的工作证。”奥尔洛夫连望也不望被拦阻的人便说。
小组长装成傻瓜的样子,拍着口袋说:
“哪样的证明哟?随身带的证件也没有。”
奥尔洛夫用手势把停在不远处的“普姆格”机车上的全体乘务员叫到跟前来。当中尉走到跟前时,奥尔洛夫冷漠地说:
“我有充分理由怀疑,这些人随身带有麻醉剂,搜查一遍汽车发动机盖上的各种物件。”
一名士兵持着冲锋枪站在被拦阻的人们背后。组长狠狠地瞟了一眼,低声含糊地说了一句话:
“将军打算领养老金吗?”
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一个被拦阻的人像岩石一般镇定自若,奥尔洛夫狠狠地揍了小伙子一记耳光,没有用拳头捶他,而是打了个耳光,但是小伙子“扑通”一声栽到机车轮子底下去了。
“黄口骗子,你怎么样和军衔高的首长谈话呢?”
过了一分钟奥尔洛夫拿走了“对外观察机构”的四名军官的证明后便向自己的“伏尔加”牌小轿车跟前走去。
“将军先生……将军先生,”组长迈小步快走,用手摸着发烧的面颊,“我们是不由自主的人,我们只有唯命是从。”
“你有,是谁下的命令,叫他到我办公室里来,他也许会受到和您同样的教训。”
这就是最近两昼夜发生的全部事件。人人都互相关注,谁也没有具体的结局。
古罗夫住在特罗伊茨基,克利亚济明斯基水库,离科利策瓦雅有七八公里。有点官气的百万富翁,尤里·卡尔洛维奇·戈尔斯特科夫的好友修建了一幢住宅,布置得十分巧究。这是一座豪华的两层楼的别墅,设备齐全,可想而知,借助于工业品艺术设计师给别墅陈设现代化的是意大利家具。
在这里,古罗夫觉得自己无意中成为泡影式的歌剧的参与者,他有时候在电视上见过它的片断。别墅的修建和陈设都非常雅致,但是不习惯西方奢侈的俄国人居然觉得这里不舒适。他拥有许多书籍和一张很大的书桌,看来上校在这个书斋里是安顿下来了。这里摆设着豪华的沙发,打开来就是一张沙皇的卧榻,电话机、高频计算机、录放像机,自然还有电视机。
这栋楼房中住着两名警卫员。根据服装、风度及其他某些细微的特征,密探断定这几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曾经毕业于克格勃的高等学校。警卫员这样自我介绍:奥列格和韦塔利对古罗夫很殷勤而有礼貌,但和他保持距离。从他们的观点来看,如果他提出多余的问题,那么他们干脆不回答,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其实古罗夫并没有什么办法了。那断断续续的电话不包含任何新情报,他思前想后,反复思量的还是那件旧情报,以致人变得很迟钝,已经不会周密地思考问题了。
由于无所事事他开始研究周围地区,但是当他想要走出铁门的时候,奥列格马上在他身旁出现了,他说:
“列夫·伊凡诺维奇,我们不能拦阻您,但是不劝您出去。您经常在电话中谈话,这部电话机好像没有人保护。如果有人打伤您,您就会很伤脑筋,可是我和韦塔利还是小孩子。”
多么平淡无奇的说明,为什么不该在周围地区漫步,古罗夫平日正是由于自己的不受拘束才感到由衷的悦意的。就是说,你,我的朋友,随心听欲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只是不要给我们带来不愉快的事情。
古罗夫大笑起来,把奥列格打量一番,就其年龄而论,比密探小不了多少,但站在身边,和现役连司务长在一起时,他却看起来像个第一年的新兵。看来奥列格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他对来客却一无所知,只是接到了主人的指示而已。仔细研究走路姿势、端坐与扭身、主要是端详对话人的派头之后,警卫明白,正被围猎的捕狼犬已经安家落户了。
“小伙子,”古罗夫回答,他很少喊出警卫的名字,“如果头一枪没有把我打死,我就答应你爬到门外去,让你的孩子们平静地生活。”
“列夫·伊凡诺维奇,我不愿意使你受委屈,”奥列格面红耳赤,甚至开始期期艾艾地说。“您干嘛斜着眼睛看我和韦塔利,我设法明了,我们好像是势均力敌,难分伯仲似的。”
“不值一提,奥列格,只不过是心情很坏,我的事情不顺利。这里还发现了一些妄想杀害我的人,你要明白。我不喜欢这一套。为什么邻居里头没有谁会从隔壁的楼房来看你们呢?”
古罗夫用手指着许多畸形的,基本上没有盖完的将来归一家独用的砖房,这些高大的砖房在不远的地方重重叠叠地耸立着,酷似中世纪的骑士城堡,不大的堡垒。密探有时候觉得好像“马克辛”枪管眼看就要从窗口伸出来,开重机枪姑娘鲜红色的头巾即将闪现。
“他们独立自主,我们独立自主。”
“侦察员不应当孤立地生活,假如周围地区的人都不认识他,都不尊敬他,他就一文不值了。我心里明白,你们和白酒有一种复杂的相互关系,”古罗夫向那个不好意思的警卫员瞥了一眼,他马上挑衅地望望并且问道:
“为什么您会这样理解呢?我们不喝酒,从小就没有受教育。”
“不应当撒谎,小伙子。你甚至暴饮,我认为,你是在警戒线外开始嗜酒的,我们的人常有这种情形。为什么你被逐出克格勃,现在你开始饮酒了,我尊敬你。”
奥列格莫名其妙地、有点挑衅地同时喜悦地望着古罗夫。
“我消息灵通的秘密很简单,我瞥了一眼酒吧间,那里除开传统的威士忌酒、伏特加酒、白兰地酒而外,还摆着几瓶很可口的葡萄酒和甜酒。最不会饮酒的人都会饮一杯,如果‘开始嗜酒了’,那就是说不无原因。这事情与您有关,您不与您周围的工人保持联系,这事情与我有关。用狙击兵的步枪把我从一口棺材中挖出来,这真叫人要向窗口啐一口唾沫。无论周围地区里有多少人在这里慢条斯理地做事,他们彼此都认识,工地上如有外人出现,无论他怎样改头换面,一下子就会被他们发现。我从这里照顾不到所有的人,必须事先通知一声,他们通知自己人,不会去通知陌生人。奥列格,你明白么?你邀请两个建筑工人小组长来参加晚会,把屋子冲洗干净,说一声主人的兄弟来了,想和邻居们认识认识。”
“这样一来,他们会把这儿踩得一塌糊涂,列夫·伊凡诺维奇,”奥列格愤恨极了。
“你得擦干净,你有这样的义务,”古罗夫冷淡地回答,不满意地打量警卫员,皱起了眉头。
福金和奥尔洛夫将军通了电话,到了他的办公室,准备忍受任何屈辱,只希望拿回自己人的证件,以免遭受科尔夏诺夫将军的申斥。尽管此人正忙于竞选运动,选举以前还有一个月,他不注意不相干的事情,内务部刑侦总局局长虽然不是大人物,但他却不是外人。因此,科尔夏诺夫索兴不浪费时间去弄清人际关系,而是斫去福金中校的头衔,握握奥尔洛诺夫将军的手就继续从事专职工作。
当然,科尔夏诺夫只是斫去福金的许多头衔之一,时机一到,后者会报复将军。但是要活到那个时候,有许多事情一定会发生,而中校的肩章,一方面不起任何作用,另一方面会把纯粹日常生活问题的处理看得太简单。
“请允许我问候,中将先生,好吗?”福金走进办公室时间道,“您好。”
“等一等,”奥尔洛夫飞快地写着什么,“你过来,请坐,我马上……”
过了几分钟他放开钢笔,“啪”的一声关上公文夹,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叠证件,向福金的膝盖扔去。
“拿着你的废物吧。请你注意,我不是由于尊敬你的将军才和和气气地把这些证件还给你,关于你的情形没有什么可说的,只不过事情多极了。”
“尊敬的彼得·尼古拉耶维奇,您错了,小伙子们在您的汽车附近出现纯粹是偶然的事,”福金低声含糊地说,把同事们的证件分塞在几个口袋里,他不相信,这一切竟能这样容易地了结。
“你说——尊敬的,却把我当作傻瓜,请你说给我听,一个在侦查局工作了四十年的人能不能辨明‘对外观察机构’和一部偶然开来的汽车?”奥尔洛夫很好奇地望望福金,“古罗夫认为,你更加聪明。”
“对不起,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可是您在监视我。”
“必须这样做!把神的恩赐和煎鸡蛋作了比照。你是个贪污受贿的官吏。”
“是闲话,将军先生……”
“当拿出证据时,你就不是坐在我的办公室里,而是坐在板床上。因为古罗夫还在应付你,所以你一定会坐在铺板床上。滚出去!转告你的孩子们,如果我看见他们,我不是按照法律,而是采用民警的老办法来清算他们。”
“可以转告将军……”
“你滚出去,我讲了!”
福金就这样得到了自己同事的证件,献出了一点鲜血,但是却遭到极大的屈辱。奥尔洛夫将军已被列入“黑名单”。
他知道正处于监视之中,但却丝毫不改变时间表,他经常去看伊戈尔·斯美尔诺夫,给他送食品,待上几分钟之后就离开。最近一次他留了一张纸条,放在伊戈尔桌上:“伊戈列克,一切都正常,人们都在作准备工作,你至少可以参加战役。要坚持下去,马上把纸条烧掉。”
伊戈尔有时被供给补充麻醉剂,就像在木排上居住似的,木排随着不大的波浪时而向上,时而向下微微摆动。福金知道药品的有效时间,及时地出现。伊戈尔没有酸痛的感觉,只是体力完全衰弱,对周围世界和他自己的命运表现出完全淡漠的态度。总统在电视屏幕上出现这件事使得他的肾上腺素冲血。伊戈尔逐渐充满活力,仇恨地观看现实的写照。伊戈尔十分明了,将来进行射击的不是他,他现在怎能变成狙击兵。尽管如此,伊戈尔还是注视着荧光屏,目不转睛地盯着总统的鼻梁。正是要向这个地方打入一颗子弹。据说,他自己没有望见,射倒母亲的那一粒流弹正是打中了鼻梁。
福金向总统助理日丹办公室看了一会儿,走到桌前,低声地说:
“不得不相会,尤里·奥列戈维奇。我很想到您家里去,希望见您夫人,可爱的维罗尼卡不会反对吗?”
总统助理在任何一国都不是最次的人,而在俄国,人们特别给社会地位高的官吏们戴上这一桂冠,所以没有什么可说的。而警卫处的中校是个什么人?那是没有什么可唾弃的。
但是日丹丢开钢笔,关上装有文件的公文夹,怀着虚伪的善意看看福金:
“哪里的话,谢苗·彼得罗维奇,任何一个晚上都行。只不过您得先挂个电话。本人可能会耽搁,而当他不退出时,我们就一步也不走动。”
“明白了,”福金点点头,“那么我在八点左右挂电话。”
“当然,如果我不在家,反正也来吧。维罗尼卡接待您,那时候我就会赶到了。”
“好得很。尤里·奥列戈维奇,那么,晚上见。”
福金出去了。日丹抱住头,叹了一口气,低声含糊地说了两句话:
“维罗尼卡真不该和这种蠢贼联系,他现在抓住我们两个人的喉咙了。”
日丹就没有料到,他那淫逸放荡的老婆在具体的场合没有过错。福金认识维罗尼卡从前的情夫,已故的上校雅欣,他由于酗酒神经紊乱了,四处传布日丹一家人的情况,说什么夫人叫做“全身虚弱”,而丈夫装作小性的人,自己却悄悄地、小手小脚地贪污盗窃。福金考虑到日丹的职务,对这个信息很感兴趣,事实上证实了官吏的手足不干净。他有两次和维罗尼卡一同过夜,这桩事直至今日回想起来还令人极端厌恶。
无可置疑,维罗尼卡曾经是个很不寻常的女人,但是那个时期已沉没在忘却之中。今日一个肌肤松弛的女人上了年纪,曾几何时她的一对使人梦寐以求的乳房在那垂下来的肚子旁边晃晃荡荡。总而言之,最好不去回想它。维罗尼卡有这种体型而又装成一个欢蹦乱跳的姑娘,扭扭捏捏,媚姿百出,真个在迫使他人赞美她自己。
八点正福金走进了日丹的住宅,将一束玫瑰花递给女主人,仿佛用它来挡住那嘴唇粘在一起的亲吻。
“鲜花是很奢侈的,可你却是个讨厌的孩子。不知道你往哪里去了,今天你不能早一个钟头到达,现在我的人从小汽车里打了个电话,我们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个妇女稍微张开口,向福金探过身子,他闪在一边:
“对不起,亲爱的,可这反正一样,抿一口酒,把它放回原处,但我太疲倦,没法喝完这杯酒。你给我斟满一份普通的白酒。”
“令人厌恶的人,”维罗尼卡猛然抽动肩膀,向酒吧走去。“那么我的蠢货用得着你,有事吗?”
“很遗憾。”他拿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日丹很快就来了,喝了一杯果子汁,问道:
“你要赶忙走还是留在我这里吃晚饭?”
“非常抱歉,我不能待得太久,”福金回答。他们走进了主人的书斋。
“尤罗奇卡,我不想浪费时间去做开场白,请你告诉我,亲爱的,谁在‘克普鲁弗’那里惹出麻烦了?”福金问道。“只是不要说出领袖的名字,我认识他,除此而外,我不相信旗手们,在这个党里他们首先得毁灭。”
“为什么‘克普鲁弗’(一个政党的名称)使你感兴趣?据我所知,你在叶夫兰皮·杜波夫司令部里供职,”日丹挖苦地说,“鲍里斯谁会把他们全部压倒,事实上已经把他们压倒了。所以你的忙碌只是浪费时问。”一个中校的狎昵态度激怒了日丹,尽管这个官员十分清楚地了解,福金是个重要人物。
但是,现在当总统的班子已经开拓了强大的市场,不仅那微不足道的民主党人,而且团结一致的前执政党人联盟也都开始退却了。日丹不能不任意妄为一阵。
“我不明白,你有很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嗅觉怎么会把钱押在空牌上?”
“豺狼还在兜圈子,亲爱的,没有停止押赌注,作兴这一套,”福金泛泛一笑,“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谁实际上在领导‘克普鲁弗’?”
“伊万·柯尔镇金,”日丹说,“你知道总统候选人,而在这个党里领导的是伊万·柯尔镇金。”
“你本人认识他吗?”
“自然,有两次我陪他去见总统,在等候时,我和他认真地谈了一次话。”
“他是个怎样的人?”福金有点感兴趣。
“柯尔镇金吗?他是个贪婪而狡猾的人,在通往目标的道路上他不惜付出一切。他将要杀害亲娘,当掉亲爹,为五个戈比出卖朋友们。但是他远不是傻瓜,一向善于等待时机。”
“出色的鉴定,你可以在克格勃里当一名安装技师。”
“克格勃早就没有了。”日丹苦笑一下。
“他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啊?”福金一味地胡闹,他向椅子下面望望,“啊,什么消失了,什么留下来了,晚些时候我们会弄明白。我必须叫你明天把我介绍给柯尔镇金先生。你应该事先向他说明一番,我的军衔和职务虽然很低,但是我能代表一批暂时宁可居于次要地位的强而有力的人。你说他非常聪明,但是你要好好地说明,使得笨蛋也能听懂你的话。”
古罗夫所待的别墅中聚集了五个小组长,虽然时代不安定,他们还在进行建设。其余几个丑八怪从容不迫地站着。主人们断定,选举还没有完毕,总统人选还没有确定,俄国海船还没有沿着新航向驶行之前,就对基本建设投资是太冒险了。如果现任总统不加强实力,恢复旧政权,那么到明天那些带有委任状的人们就会在这儿出现,人们将要开始询问,谁在建设,用什么资金建设?他们将要宣告,就说是土地属于人民,这里建成的一切也属于人民,势必将要开始再分配,所有一切到此结束。但是五个人结果失望了,也许他们和那些属于前执政党人的银行有联系,谁知道哩。
五个男子汉,从三十岁到四十岁,规规矩矩地坐在桌旁,小心翼翼地宴饮,他们好奇地,但是赞许地看看古罗夫,因为这几个人感到肃然起敬的是,这个主人把他们请到正门的大厅,他态度从容,和他们平等地共酌,表示敬意,且以父称和名字相称。这几个人都是成年人,他们心里明了,主人不仅是邀请他们入席就座,而且要互相谈话,因此都喝得津津有味,但没有过量。招待出席午宴的人是警卫员奥列格和韦塔利,他们都不嫌弃自己的工作,所以他们都很想知道,上校怎样把话题从水泥、砖头和灰泥问题转入正轨。
密探出乎意料地做完这件事并且像平日一样,急剧地说:
“我们吃了一点儿东西,没有饥饿的人,让我们抽抽香烟,我还要说上几句话。”他头一个点着了香烟。
有两个人也抽起烟来,其余的人都不会抽烟。
“男子汉们,万一有人喜欢我们这个强盗时代,又怎么办呢?我所指的不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买卖,而是在今天有人要杀人,咂吮两个指头吗?”
“糟糕的问题,列夫·伊凡诺维奇。”伊万·玛克辛莫维奇立刻回答,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有点儿肥胖,但非常健壮。“这样的生活谁会中意呢?”
“据说,有人收买了密探们,另一些密探走进了商业机构,”古罗夫从口中吐出了烟圈,烟圈开始落在瓶颈上,“说得有道理,但是也有那样一些幸存者还在量力而战斗。”
这时古罗夫作出了民警机关任何一名军官都不敢作出的行为。他拿出自己的工作证,递给邻座的人:
“你仔细看看,伊里亚·彼得罗维奇,你转交邻人,让大伙儿了解情况。”
几个小组长擦净手,小心翼翼地拿着证件,好像怕碰掉或打破似的。
上校……刑事侦查局的侦缉长有特别紧要的事情。
未了,证件归还古罗夫,他把它塞进口袋中。
“你们都是成年人,没有什么可以警告你们的,有关我的情报是完全秘密的。所以,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他们没有收买和引诱所有的人,也有一些人保留下来了。”古罗夫熄了香烟,斟满一杯酒。“啊,让我们哆嗦一下。”
当他们喝完酒以后,有个小组长摸摸蓬松的胡须,狡黠地眯缝起眼睛,问道:
“上校先生,该怎么理解,您是个具有秘密的高级军衔的人,现在已经向人们公开了,您是头一次看见他们吗?”
“啊,谢苗·西多罗维奇,你认为自己很滑头吗?”古罗夫发出有感染力的笑声。“我仔细观察你们一星期,我看见你们冒着雨在炎热的时候拼命地干。在你们的工地上没有一个酗酒的人。我来碰碰一百卢布比一卢布的机会,现在你们连一戈比的工钱都没有领到,”他把一百美元放在桌上,“谁负责?主人们在选举以前暂时保存这笔钱。噢,你们没有货币,每人都存入五万,我相信诺言。”
谁也没有动一动,大家尊敬地,甚至叹赏地望望。
“这算哪道,谢苗·西多罗维奇,可你竟说我是头一次看见你们。我处于地下,你们也处于地下,但都仍然存在,对我们来说,荣誉和事业比金钱宝贵。因此我十分熟悉你们,要不然我就不邀请你们,不与你们分享面包。而邀请你们不无贪财之心,后悔的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在莫斯科发动了战争,我的敌人不是拥有大炮的酗酒的孩子,而是严肃认真的职业侦察员。暂时我在这里躲避他们,但是他们一定会把我找到。他们决不能闯到这里来,因为我有三支枪。”他指指站在门边的两个警卫员,从口袋里掏出“瓦里特尔”手枪。“他们抓不到我们,尽管他们是几个有经验的人。即是说,他们要在这些砖砌的骨架子里埋伏一个狙击手。”
古罗夫用手指了指窗户。
“但是狙击手也是一个人,他不能日日夜夜不吃饭,不喝水,在夜晚偷偷走进来。他要在心里给自己找到一个掩蔽体。比如,在众人面前走来一个土地测量员,或者是什么电气技师等,他就必须有一支步枪,几个男子汉,手枪在这里没有啥用处。总之我可以不从屋里走出去,可是我不仅必须活下去,而且要捉住这个射击手。”
“你是个勇敢的男子汉,我看,”有个小组长说,“我只是没法明了,我们应该从哪个地方走过来?”
“基里尔·叶夫根尼耶维奇,工地上的人你们都认得,每个人都是新来的人,而且是城里人,我相信,杀手决不会乔装打扮,穿一套工人服,露出马脚来。他当然不会手持步枪,然后向你们面前走来,他必须借助白昼的光亮来确定阵位,他会把武器藏起来,或者用迷彩伪装起来。假定说,如果他装成土地测量员,蹲在三角架底下,还想出什么办法,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那么,我们的任务是暴露土匪,而您去把他捕获。”
“朋友,有人在捕捉蝴蝶,有人在逮捕罪犯。”
“如果我们自己把他抓起来……”
“住嘴,住嘴!”古罗夫打断他的话,“我不是窜到你们这里来砌造烟囱的。因为我干活,所以会发生一点倒霉事——炉灶燃不着,或者是烟尘不会吹到街上去,而是冒进屋里来。拆掉烟囱,重新砌造,百事顺遂!您处在我的地位就要进棺材,使子女成为孤儿。命令是什么?你们都干过工作并且知道,命令用不着讨论。你们看见了有点什么不对头或者气味难闻,就走到公路那边去了,喝它一杯克瓦斯,克瓦斯在我们家中总是有的。不必再谈墓地了。在欧洲的足球赛事上,我们是否有获胜的希望呢?”
“我们总是有希望,只是在紧要关头,路灯就会熄灭掉,”某人说了这句话,大家都笑出声来。
没有即位的“克普鲁弗”的总书记伊万·伊凡诺维奇·柯尔镇金看样子和他那众所周知的名字、父称以及相当鄙俗的姓氏很不相称。他那副面孔真的是一副普通俄国人的有点翘鼻子的面孔,颧骨突出,淡黄头发,而穿着十分文明,从闪闪发亮的皮鞋到领带,总书记身上没有显露出一点簸箕形的东西。
办公桌上摆着计算机和真迹复制机,他是否善于使用,是另一回事。福金坐在对面的安乐椅上,立刻觉察到,主人的一双手已经累坏了,昨天拿过铁铲子。
“您好,谢苗·彼得罗维奇,和您认识我很高兴,”主人说,但他没有从桌后走出来,也没有伸出手来。
“您好,伊万·伊万诺维奇,”福金回答,“我有很重要的话和您说,如若您把自己的电话‘重炮’转向书记那个台就更好。”
主人一动不动,冷漠地说:
“我听您的话。”
“您这是白费心机。当你们的领袖还不是总统时,就在今日这个时刻他们借助你们来吓唬小孩,而你们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不过如此。诚实也好,不诚实也好,但是鲍里斯把您压倒了。他一与车臣媾和,您就要下台。”
“有人对我说,您是个严肃认真的人,他们隐藏了什么,厚颜无耻的人,”柯尔镇金心平气和地说,但是一双手不听他使唤,在无必要时竟然开始翻阅放在桌上的公文。
“在俄国,某个人诚实而正直,只要他说些令人讨厌的话,他马上成了厚颜无耻的人。”
“诚实而正直的人,想必您还想说些什么话?”
“你们的电话会不会被人听见呢?您不晓得么?你把电话切断,省得造孽,”福金站起来,从口袋中掏出扫描器,用以发现隐藏的传声器的用具,之后在办公室里走动走动,走到电话机旁停步了。
“很好,”他叹一口气,“如果有人听见我们谈话,您,伊万·伊万诺维奇,比我这个谦逊的人难过多了。”
主人向福金瞥了一眼,柯尔镇金的领带和衬衫的整个外壳消失了。打量福金的是个聪明而狡黠的男人,昨日的党的中层干部,一个从不相信任何人、经常谋求私利的人。他从桌后走出来,说道:
“头痛极了,咱们在户外走走吧。”
在不远的地方有个不大的公园。他们在长凳上坐下来。这个党的干部忽然从口袋中拿出一片面包,开始喂鸽子。
“这次选举你们赢不了,而今日,聪明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过两个星期那个总是投票赞成强者的最次的蠢货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福金说。“您在六月份输了,那您就永远输了。过一段时间最后一批疯狂者也要归西天。你们将变成一个在野的小集团,引人发笑,尽管大伙儿干脆不去听你们的话,就像不再去出席党的会议,不再去扫墓一样。现在您面前有一列最后开出的火车,而我正是那个向您伸出手并说:‘请您坐下,转方向盘’的那个人。”
“暂时您不要向我们伸出什么手,而要谈论我们的葬礼,”柯尔镇金表示异议,在福金的压力下党的首脑失去了自信,他的嗓音和在豪华的办公室里相比完全不同了。
“假定说,因为某些缘故现任总统取消自己的候选人资格,不参与选举。”
“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说了——假定如此。在这种形势下您能执政吗?”
“要是火星不会与地球相撞。”
“棒极了。假如您能够执政,您不得不恢复克格勃。选举毕竟是选举,但是一定要依靠某人。”
“我们想必能恢复克格勃,我没有看得那么远。”
“不过要恢复克格勃,就不应看得太远,只要望见脚往哪里摆、走第一步时不会折断脖子就够了。”
“您的幻想无法遏止。很好,我一定恢复克格勃。”
“不但如此,而且这非常简单,只要打个响唿哨,高喊一声:‘各就各位’。就够了。更简单地说,假如您执政,我希望就任克格勃主席。”
“你倒讲究得很,”柯尔镇金按捺不住,清醒过来之后,只是悄悄地大笑。“熊未打死,我们不去分享熊皮,我把一只活熊送给你。”
“可是你不惋惜吗?”福金也改用“你”称呼。
党的工作人员突然意识到,他和他进行一次具体的,至为严肃的谈话,发生的一切不是虚构的事实,不是病人想象中的呓语。坐在他旁边的人知道某件事情,这是他,“克普鲁弗”真正领导人所不知道的。当然,克格勃主席的职位并非儿戏,它应是一股很大的势力,但是要知道,人家在献上王位,以取而代之。如果他,伊万·伊万诺维奇·柯尔镇金不赞成,那么这个神秘人物就要步入另一个办公室,尽管有人首先推荐他担任领导职务,但是敌人多得难以胜数,落得一场空。
党的领导人的全部思想多么容易在他脸上表露出来,以致福金险些儿没在自己脚下啐一口唾沫,想了想竟然由我来开导这样一个极坏的人,还要吩咐手下人去杀害那个聪明的品行端正的古罗夫。不,我们用以投票的球毕竟有点不得手,它没有朝那个方向旋转。
“假定说,我同意了。”柯尔镇金说,力图把话语讲得有分量。
“那么,假定说,您已是执政党的总书记。”福金回答。
“我不明白,您想要保证吗?但是在这种情势下我在物质上不能作出任何保证。”
“那只是想象而已。您可以在自己公司的表格上亲笔填写一份大致这种内容的保证书。其中包括:我,某某,今日,今年向某先生允诺,假如现任总统因某种缘故不参与总统选举,而且‘克普鲁弗’在选举中获胜,那么这个党派就应保证某某在重新组成的政府中获得克格勃主席的职位。”
“这种保证书我决不填写。”柯尔镇金提高了嗓门。
福金的耐性已经丧失了,他用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紧紧地抱住党魁的虚胖的肩膀,并且说:
“为什么叫喊?放走了鸽子。可是保证书你必须填写,你无从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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