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姆·吕吉里家一间宽大的工作室,放着几件物理和化学仪器,房间深处一扇半开的窗户上有一架天文望远镜。
第一场
人物:吕吉里,卡特琳·德·梅蒂齐
吕吉里:(面前放着一本打开的星相书,他支着肘用圆规量着书中的图形,放在桌上的一盏灯从右面照亮了舞台)对!这种驱赶魔鬼的咒语好像更厉害,也更保险。(看着一个沙漏)就要到九点了,快点到半夜让我试试看吧!我到底会不会成功呢?能不能把这些鬼怪降一个下来呢?听说人能够强迫它们服从,尽管它们比人厉害……不过,要是房子塌下来压了人可怎么办?(卡特琳·德·梅蒂齐从隐蔽的地道门上,摘下黑色的面罩,而吕吉里则打开另一卷书,似乎在比较,并且大声喊着)到处都是疑问!
卡特琳:老人家……(碰碰他)老人家……
吕吉里:谁?啊!陛下!怎么,这么晚了,晚上九点您还冒险到这么偏僻可怕的格雷内尔街来!
卡特琳:我不是从卢佛宫来的,老人家,我从尚松馆①来,这条地道一直通到您这隐蔽的地方。
①卡特琳·德·梅蒂齐在巴黎建造的天文台,于一七五五年被毁。
吕吉里:我真没想到为此荣幸……
卡特琳:对不起,吕吉里,也许我打断了您博学的工作,在任何别的情况下,我都会要求您让我参加……可是今天晚上……
吕吉里:有什么不幸吗?
卡特琳:不,一切不幸都还是以后的事情。您自己算过这七月份的命,计算的结果是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真正的不幸会威胁我和我神圣的儿子……今天是二十号了,您的预言很灵,上帝会保佑它完全兑现。
吕吉里:所以您就想再算一次命,我的孩子?您愿意和我一起到塔上去吗?您的天文知识,足以观察和了解我的操作。天上的星座在闪闪发光。
卡特琳:不,吕吉里,现在我的眼睛盯在地上,在王权的太阳周围也移动着闪光的、不祥的星星。老人家,我打算在您的帮助下想办法对付它们。
吕吉里:只管说吧,我的孩子,我悉听吩咐。
卡特琳:不错,您对我是完全忠诚的……不过我对您的保护,虽然谁也不知道,对您也不是没有用处……您的名声为您招来了不少敌人,老人家!
吕吉里:我知道。
卡特琳:拉莫勒在咽气的时候,招认了在祭坛上发现的那些模样像国王、心口插着一把匕首的蜡人是由您提供的;判决拉莫勒的法官们,也许会把这件事情的余火蔓延到科姆·吕吉里的身上……
吕吉里:(害怕地)我知道,我知道。
卡特琳:不要忘了这件事……对我要忠实,只要老天爷让卡特琳·德·梅蒂齐活着而且掌权,您就什么都不用怕。所以您要帮助她,以便互相保全。
吕吉里:我能为陛下做些什么呢?
卡特琳:首先,老人家,您按照我信上说的签名加入天主教联盟了吗?
吕吉里:是的,我的孩子,而且盟员的第一次会议就在这里召开,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怀疑陛下赐予我的有力保护……您看得出我明白您的意思,并且所做的已经超出了您的命令。
卡特琳:那您是否也明白他们的话应该传到我的、而不是国王的办公室里?
吕吉里:是的,是的……
卡特琳:那么现在,老人家,听着……这偏僻隐蔽的住所和您的科学工作,使您很少有时间来关心宫廷里的阴谋……再说您的眼睛已经习惯于观察纯洁的天空,很难看透宫廷周围浓厚的、骗人的气氛。
吕吉里:很抱歉,我的孩子!社会上的风声有时也能传到这里;我知道纳瓦拉国王①和安茹②公爵已经逃出了宫廷,一个回到了他的王国,另一个回到他的省里去了。
①指一五八九年成为法国国王的亨利四世。
②法国西部的省,安茹公爵是加贝家族的后裔。
卡特琳:让他们呆在那里吧,他们在外省不像在巴黎那样叫我担心。贝亚恩人①性格直爽,安茹公爵优柔寡断,对我们没有什么大的危险。我们的敌人是在更近的地方……您听说过四月二十七日那天,宫廷的六个年轻人在圣·安东大门附近进行的流血决斗吗?在被杀的四个人当中,有三个是国王的宠臣。
①指亨利四世。
吕吉里:我理解他的痛苦,看到了他为格吕斯、松贝尔和莫吉隆建造的宏伟坟墓,因为他对他们怀着深厚的友谊。人家都说他曾答应给外科医生们十万里弗,只要格吕斯能恢复健康……可是他身上挨了十七剑,世上的科学能有什么办法?杀害他的凶手昂特拉盖,至少被判了流放……
卡特琳:是的,老人家。不过这个被夸大的痛苦很快就平息了。格吕斯、松贝尔和莫吉隆已经被德佩尔农、茹阿叶斯和圣·梅格兰所代替。昂特拉盖明天就要在宫廷里重新露面,这是吉斯公爵的要求,而亨利对他的表兄吉斯是什么也不会拒绝的,圣·梅格兰和他就是我们的敌人。这个年轻的波尔多②贵族使我很不放心,他比茹阿叶斯和德佩尔农更有教养,尤其是不像他们那样轻浮,他对亨利的影响叫我害怕……老人家,他会把亨利变成一个国王的。
②法国古时居埃纳省之首府,在法国西部。
吕吉里:那么吉斯公爵呢?
卡特琳:吉斯公爵会把他变成一个僧侣……无论是国王或者僧侣,我都不愿意,我要他比孩子强一些,比成人差一些……难道我用过度的享乐使他心灵堕落,用迷信的宗教仪式泯灭他的理智,是为了让除我之外的另一个人来夺走他的灵魂、牵着他的鼻子走吗?不,我养成了他矫揉造作的性格,就是为了让这种性格任我摆布,我所有的政治计谋和设想的种种办法,目的就在这里。一定要保持法国摄政者的地位,虽然法国有一个国王……应该让人们有一天能这样说:“亨利第三是在卡特琳·德·梅蒂齐手下执政的。”我直到现在都很成功,可是这两个人!
吕吉里:那么,您的仆人勒内不能为他们准备一些有香味的苹果吗?就像让娜·达尔勃雷①临死前两小时您派人送去的那种?
①纳瓦尔王后(1528-1572),亨利四世的母亲,信仰并支持新教。
卡特琳:不……他们很有用处:他们使国王的头脑缺乏主见,这对我非常有利。我只要把别的欲望塞进他们的政治计划里去,以此来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我就能越过他们,接近被我抓住弱点而孤立起来的国王,重新掌握我的权力……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年轻的圣·梅格兰爱上了吉斯公爵夫人。
吕吉里:那么吉斯公爵夫人呢?
卡特琳:她也爱他。不过她自己也许还不承认,她是道德名誉的奴隶……他们现在到了这种程度,只要有一次机会,见一见面,谈一谈心,事情就算定了。公爵夫人.总是躲着他,她是担心自己太脆弱了……老人家,他们今天就要会面,是单独会面。
吕吉里:他们在什么地方会面?
卡特琳:在这儿。昨天在俱乐部里,我听到茹阿叶斯和德佩尔农要和圣·梅格兰一起来请您算命……对那两个人未来的命运,您挑些好听的说,就说国王要赐给他们最大的荣誉,打算让他们做他的妹夫……但是要设法把这两个小傻瓜支开,只和圣·梅格兰呆在一起,迫使他承认自己的爱情,刺激他的欲望,对他说他被人爱上了,而您能用自己的法术替他效劳,为他们提供一次幽会。(指着隐藏在板壁中的密室)吉斯公爵夫人已经在那里了,这间密室在板壁里隐蔽得十分巧妙,您造它是为了让我在需要的时候了解外边的动静而不让人看见。以圣母的名义起誓!它对我的政治试验和您的魔术操作都已经起过作用。
吕吉里:您怎么料到她会来呢?
卡特琳:(打开地道的门)您以为我征求过她的意见吗?吕吉里这么说您是把她从地道门带进来的了?
卡特琳:当然……
吕吉里:那您也考虑过您使您的教女,卡特琳·德·克莱伏遭受到的危险吧!……圣·梅格兰的爱情,吉斯公爵的嫉妒
卡特琳:可我需要的正是这种爱情和妒忌……要是我们不阻止吉斯先生,他就会走得太远了,让他去操操心吧。再说,您懂得我的格言:
为了战胜敌人,
必须不择手段。
吕吉里:既然这样,我的孩子,您是同意把这间密室的秘密暴露给她了。
卡特琳:她睡了。我请她和我一起喝了一杯阿拉伯蚕豆汁,这些蚕豆是您旅行时带回来的,我在她的杯子里放了几滴麻药,我以前向您要麻药就为了派这个用处。
吕吉里:她大概睡得很死,因为这种饮料的效力特别强。
卡特琳:对……那您能让她随时醒过来吗?
吕吉里:只要您愿意,马上就可以。
卡特琳:小心别让她现在就醒。
吕吉里:我相信也对您讲过,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是糊里糊涂的,要等眼睛逐渐看清楚了,记忆力才能恢复过来。
卡特琳:对,那再好没有!这样她就更不会马上弄清楚您的魔术了。至于圣·梅格兰,他跟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迷信、盲从,爱情会使他相信的……再说,您也不会给他恢复理智的时间。您大概不用离开这个房间就有办法打开密室吧?
吕吉里:只要按住藏在这面魔镜框子里的一个弹簧就行了。(他按住弹簧,密室的门升起一米)
卡特琳:其余的就看您的本事了,老人家,我信任您……您看现在有几点钟了?
吕吉里:我说不准……陛下的光临使我忘了转这个沙漏,看来只得叫一个人来了。
卡特琳:用不着了,他们大概不会晚来的,这一点最要紧……不过,老人家,我要从意大利弄一台大时钟来,是为您弄的,或者还不如您自己写信到佛罗伦萨去要,不管它值多少钱。
吕吉里:陛下满足了我的一切愿望。要不是价钱太贵,我早就买一台了。
卡特琳:为什么不写信给我呢,老人家?以圣母的名誉起誓!让人家看着我让一个像您这样的学者受穷像什么话?不,您明天到卢佛宫或者到我的尚松馆来,我御笔开给财政总监的一张钱票能向您证明我不是健忘和忘恩负义的人。愿上帝和您同在,老人家!(她重新戴上面罩从地道门下)
第二场
人物:吕吉里
吕吉里:是的,我会去向你提醒你许过的诺言的……只是用金子作代价我才得到了这些对我极为有用的珍贵手稿。(听)有人敲门了……是他们。(走过去关上密室的门)
德佩尔农:(在后台)喂喂!喂!
吕吉里:来了,我的贵族们,来了。
第三场
人物:吕吉里,德佩尔农,圣·梅格兰,茹阿叶斯
德佩尔农:(对靠在一根吹丸管和圣·梅格兰手臂上的茹阿叶斯)好了,好了,打起精神来,茹阿叶斯!总算看到咱们的魔法师了。天晓得!老人家,要到您这儿,非得长着羚羊腿和猫头鹰的眼睛才行哪!
吕吉里:鹰在岩石顶上做窝是为了看得更远。
茹阿叶斯:(躺在一张安乐椅里)不错,不过人看得远是为了到得了,至少是这样吧?
圣·梅格兰:好了,好了,先生们。可能学者吕吉里没想到我们来拜访,要不前厅里的灯光就会更加明亮。
吕吉里:您弄错了,圣·梅格兰伯爵,我等着你们。
德佩尔农:你给他写信了?
圣·梅格兰:没有,用我的灵魂担保,我没跟任何人讲过。
德佩尔农:(对茹阿叶斯)那你呢?
茹阿叶斯:我?你知道我只有在逼得没办法的时候才写信,我一写就累。
吕吉里:我等着你们,先生们,一直为你们操心。
圣·梅格兰:这么说,你知道我们干什么来了。
吕吉里:是的。
〔德佩尔农和圣·梅格兰走到他身边,茹阿叶斯也靠近一些,但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
德佩尔农:那就是说你的一切魔法都是事先就算定了,我们可以问你,你会回答我们吧?
吕吉里:对。
茹阿叶斯:等一等,看上帝份上!(把吕吉里拉到自己身边)到这儿来,老人家……人家说你跟撒旦有来往……如果真是这样,要是我们和您的谈话会影响我们灵魂的得救,我希望您在把法国血统最高贵的三个贵族罚入地狱之前要三思而行。
德佩尔农:茹阿叶斯说得有道理,何况我们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基督教徒!
吕吉里:放心吧,先生们,我和你们一样,是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徒。
德佩尔农:既然你向我们担保你的魔法和地狱完全没有关系,那么来吧,你要看头还是看手?
吕吉里:什么都不要,只有对凡夫俗子才用得着这一套。可是你,年轻人,比他们要高得多了,以至在所有的星星当中,我在一颗银光闪耀的星上看到了你的命运,诺加雷·德·拉瓦莱特,德佩尔农男爵……
德佩尔农:怎么,你也认识我,我?……可也是,没什么可奇怪的,我变得这么得人心了!
吕吉里:(接着说下去)诺加雷·德·拉瓦莱特,德佩尔农男爵,你过去所受的恩典和未来相比还算不了什么。
德佩尔农:天晓得!老人家,我怎么还能更好呢?国王都称我是他的孩子。
吕吉里:这种称呼只是出乎他的友谊,而国王们的友谊是变幻无常的……但是血统关系将要使他称你为兄弟。
德佩尔农:怎么!你知道婚姻的计划?
吕吉里:她很美,克里斯蒂娜公主!谁得到她可真幸运!
德佩尔农:可是谁能告诉你呢?
吕吉里: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年轻人?你的星在所有的星星中闪闪发光……现在该您了,阿内·达尔克,德·茹阿叶斯子爵,国王也称您是他的孩子。
茹阿叶斯:那好吧,老人家,既然您喜欢天象,您大概看到了我现在的全部愿望就是呆在这把挺舒服的安乐椅里,要是这不影响我命运的话……不会的?那么说吧,我听着。
吕吉里:年轻人,在梦想飞黄腾达的时候,你有时是否想到过德·茹阿叶斯子爵会提升为公爵?随之而来的大臣身份能使你像王室和萨瓦、洛林、克莱伏等名门后裔的王公们一样,居于法国所有的大臣之上?对了……那么,看来你还只预感到一半的好运气……向王后妹妹玛格丽特·沃德蒙的丈夫致敬!向法兰西王国伟大的海军上将致敬!
茹阿叶斯:(激动地站起来)靠上帝保佑和我的剑,老人家,我们会成功的。(把自己的钱袋给他)拿着吧,您预言了这么好的命运,这点钱实在报答不了,不过我随身所带的都在这儿了。
德佩尔农: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你提醒了我,我刚才忘了……(翻腰里的钱袋)那么,只有吹丸管的铅子,没别的了……我刚才没想到,我的钱已经在打牌时就输得一文不名了……这些该死的钱不知上哪去了,要真是死了才好。天晓得!圣·梅格兰,你是龙沙①的朋友,该让他给这些钱写一篇墓志铭……
①龙沙(1524-1585),法国十六世纪著名诗人,七星诗社的领袖。
圣·梅格兰:你的钱埋在那些混蛋盟员们的口袋里,别的地方大概找不到玫瑰花的埃居②和西班牙的扎布隆③了,不过我还剩了几个,如果你想要的话……
②法国古银币,一般值三个里弗,也有值六个里弗的。
③西班牙金币。
德佩尔农:(笑)不,不,你留着买圣诞玫瑰④吧。因为您要知道,老人家,这一阵子,咱们的伙伴圣·梅格兰成了疯子,不过可不是高兴得发狂……我倒有了一个好主意,我要让一个盟员来替我付您算命的钱……那么我要给您的一张钱票该开给谁呢?帮我想想,茹阿叶斯公爵,这头衔多响亮!是不是?来吧,找找看……
④属植物,冬季开花,呈绿色或玫瑰色,据说可治疯病。
茹阿叶斯:你看财务官拉夏佩尔·马尔托怎么样?
德佩尔农:他可付不起……八天之内,他就会把菲力普二世⑤的财富花得精光。
⑤菲力普二世(1165-1223),一一八O年起为法国国王,曾在财政管理等方面采取重要措施。
圣·梅格兰:那么小布里加尔呢?
德佩尔农:算了,一个店主头!他要用肉桂皮和青草去还清王后的债了。
吕吉里:托马斯·克吕塞?
德佩尔农:要是我照您说的去办,老人家,您的肩膀就会有好一阵子要埋怨您的舌头了,他可受不了这个。
茹阿叶斯:那么,比西·勒克莱里克?
德佩尔农:天晓得!一个检察官……你挺会出点子,茹阿叶斯。(对吕吉里)拿着,这是一张十个名贵的玫瑰花埃居的钱票,你可要注意名贵的玫瑰花不像土埃居和波兰杜加①那样跌价,它值十二个里弗。你代表德佩尔农到这个混蛋盟员家里去,让他付钱;他要是不付,就告诉他我会带着二十五个贵族和十个或十二个侍从亲自去的……
①古金币,价值因国家不同而有变化。
圣·梅格兰:好了,现在你的账结清了,我要提醒你,人家大概在卢佛宫等着我们……该回去了,先生们,走吧!茹阿叶斯说得对,再晚就找不到轿子了。
吕吉里:(拦住圣·梅格兰)怎么,年轻人,没问问我你就要走!
圣·梅格兰:我不是有野心的人,老人家,您能对我许什么愿呢?
吕吉里:你不是有野心的人!至少在爱情上不是这样吧?
圣·梅格兰:您说什么?老人家,轻点儿说!
吕吉里:你不是有野心的人,年轻人,可是要成为你梦想中的夫人,这个女人的纹章上却必须有一顶公爵的王冠,上面联接着两家名门望族的徽章……
圣·梅格兰:小点儿声,老人家,再小点儿声!
吕吉里:那么,你还怀疑科学吗?
圣·梅格兰:不……
吕吉里:你还想不问问我就走吗?
圣·梅格兰:我本来是该走的,也许……
吕吉里:我倒有不少奥秘要告诉你。
圣·梅格兰:不管它们来自天堂还是地狱,我都要听……茹阿叶斯,德佩尔农,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到前厅去找你们……
茹阿叶斯:等一等,等一等,我的吹丸管……以圣·安娜的名义起誓!要是在方圆五十步之内我看到一间盟员的房子,准保它一块玻璃也剩不下。
德佩尔农:(对圣·梅格兰)那好吧,你可要快点儿……我们替你站一会岗吧。
第四场
人物:吕吉里,圣·梅格兰,吉斯公爵夫人(睡着)
圣·梅格兰:(把门推上)好,好……(走回来)老人家,一句话,她爱我吗?……您不说话,老人家……真要命!哦!您让……让她爱我!听说您的法术当中有些神秘的、可靠的办法,饮料,春药!不管您用什么手段,我都接受,那怕它们会危及我现在的生命和来世的得救……我很富裕,我的一切都属于您:金子,首饰;啊!您的科学也许不把这些尘世的财富放在眼里!那么,听我说,老人家,人们说魔法师为了试验和鬼神来往,有时候需要一个活人的血。(把裸露的手臂伸给他)拿去吧,老人家……只要你想办法让她爱我……
吕吉里:但是你能肯定她不爱你吗?
圣·梅格兰:我对您说什么好呢,老人家?不到绝望的时候,心底里不是总存着一线希望吗?对了,有几次,我从她没有马上转过去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不过我也许弄错了……她躲着我,我总也没有能单独和她在一起。
吕吉里:如果你能单独和她在一起会怎么样呢?
圣·梅格兰:要是这样,老人家!我所害怕的或者是希望的一切,她的第一句话就会让我明白。
吕吉里:那好,你来朝这面镜子里看一看……人们称它反射镜……你想在里面看见的人是哪一个?
圣·梅格兰:她,老人家!
〔在他看的时候,密室在他身后打开,可以瞥见睡着的吉斯公爵夫人。
吕吉里:看吧!
圣·梅格兰:上帝啊!……我的天哪!……是她!……她,睡着了!啊,卡特琳!(密室重新关闭)卡特琳!没了……(看身后)这儿也没有……一切都消失了,这是一个梦,一个幻觉……老人家,让我看看她……让我再看看她!
吕吉里:你说她睡着了?
圣·梅格兰:是的……
吕吉里:听着,这种时候法术最灵,我能乘这时候把她弄到这儿来。
圣·梅格兰:这儿,在我身边?
吕吉里:不过,要是她醒了,你可要记住我的法术对她的意志是毫无办法的……
圣·梅格兰:好,不过您快一点,老人家!您快一点……
吕吉里:拿着这个小瓶,只要让她闻闻,她就会醒过来……
圣·梅格兰:好,好,但是您快点儿……
吕吉里:你能发誓永不泄漏秘密?
圣·梅格兰:以我所希望的天堂里的一切,我向您起誓……
吕吉里:那好,念吧……(当圣·梅格兰看着几行吕吉里打开的书的时候,密室在他身后开启,一个弹簧把沙发移到房间里,同时板壁重新合拢)看吧!(下)
第五场
人物:圣·梅格兰,吉斯公爵夫人,吕吉里,吉斯公爵
圣·梅格兰:她!……是她!她在那儿!(他向她扑过去,忽然又站住)上帝啊!书上说过,有时候魔法师会从坟墓里把尸体弄出来,用法术把他们变得跟活人一样。要是……上帝保佑我!啊……没什么变化……这不会是魔法,不是天上的梦……哦,她的心几乎不跳了!……她的手……她身上冰凉!……卡特琳!你醒醒:你这么睡着叫我害怕!卡特琳!……她还睡着……怎么办?啊!这个小瓶……我刚才忘了,真是昏头了!(让她嗅瓶子)
圣·梅格兰:好,好……再闻一闻……起来吧……说吧,说话呀!我不要你这么冰凉地睡着,那怕你是要把我赶走,永远见不到你,我还是宁愿听到你的声音!
吉斯公爵夫人:唉!我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圣·梅格兰在她脚边,她靠着他的头站起来)我睡了好长时间了……我的侍女们……她们叫什么名字?……(看见圣·梅格兰)啊!是您,伯爵?(把手伸给他)
圣·梅格兰:是我……是我……
吉斯公爵夫人:您!……可怎么会是您呢?我早时醒过来看到的可不是您……我头脑发沉,什么都想不起来……
圣·梅格兰:哦!卡特琳,但愿您头脑里只想起一点,只记住这一点!……就是我对你的爱情……
吉斯公爵夫人:对……对,您爱我……哦!好久以前,我就看出来了……我也一样,一直爱着您,但我一直瞒着您……瞒着干什么?……我倒觉得说出来是多么幸福啊!
圣·梅格兰:哦!那你就再说一遍吧!……再说一遍,因为我听起来是多么幸福啊!
吉斯公爵夫人:不过我瞒着您有一个原因,是什么来着?……啊!……我应该爱的不是您……(站起来,把手绢遗忘在沙发上)上帝的圣母啊!我竟会说过我爱着您吗?我真是个不幸的女人!爱情超出了我的理智。
圣·梅格兰:卡特琳!你只能听从你的感情。你爱我!你爱我!
吉斯公爵夫人:我?我没说过,伯爵先生;没有这回事,不要相信它……那是一个梦……睡眠……睡……可是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什么房间?……玛丽!……科斯夫人!您走吧,圣·梅格兰先生,您离开这儿……
圣·梅格兰:我离开!那是为什么?
吉斯公爵夫人:哦,我的上帝!我出了什么事啦?
圣·梅格兰:夫人,我来到这里,发现了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有魔法,有妖术……
吉斯公爵夫人:我完了!直到现在我一直避开您,吉斯先生,我的老爷和主人,已经怀疑我了……
圣·梅格兰:吉斯先生!……千刀万剐的东西!……吉斯先生,您的老爷和主人!……哼,但愿他对您的怀疑没有错……要让他全身的血……我全身的血……
吉斯公爵夫人:伯爵先生,您叫我害怕。
圣·梅格兰:对不起!……不过当我想到从前您自由的时候,我能够认识您,为您所爱,也能成为您的老爷和主人……吉斯先生使我非常痛苦;但是让我善良的天使在末日审判时抛弃我,若是我不向他报……
吉斯公爵夫人:伯爵先生!……不过最要紧的是……我是在什么地方?告诉我,帮我出去,送我到吉斯公馆,我就宽恕您……
圣·梅格兰:宽怨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吉斯公爵夫人:我在这儿……是您要我在这儿的……您利用睡着的时候拐走了一个与您无关的女人,她不能爱您,她不爱您,伯爵先生……
圣·梅格兰:她不爱我!……啊!夫人,得不到爱情的人,是因为不如我爱得深。我相信您开头的话,我相信……
吉斯公爵夫人:别出声!
圣·梅格兰:没什么可怕的。
茹阿叶斯:(在前厅)天晓得!我们站岗,人家可没完了……
吉斯公爵:(在后台)上帝作证!先生们,自以为跟一只狐狸打交道,可当心别弄醒了一只狮子……
吉斯公爵夫人:圣母玛丽亚!……是吉斯公爵的声音……我往哪儿逃,往哪儿躲?
圣·梅格兰:(扑向门口)这是吉斯公爵?……那好……
吉斯公爵夫人:站住,先生,看老天爷的份上!您把我毁了。
圣·梅格兰:真的……(跑到门边,把当门闩用的铁棒插进两个铁环之中)
吕吉里:(上,抓住公爵夫人的手)别说话,夫人……跟我走……
〔他打开地道门,吉斯公爵夫人冲进去,吕吉里跟着她,门在他们身后重新关上。〕
吉斯公爵:(不耐烦地)先生们!
德佩尔农:你没听出他那一副十分可爱的洛林腔调吗?
圣·梅格兰:(转过身来)现在,夫人,我们可以……咦,她在哪儿?……这一切难道都是魔鬼的把戏吗?我相信什么好呢?哦!我简直要发狂了!发狂了!……现在让他进来吧!(他开门)
吉斯公爵:(上)前厅里空空如也,我就能猜得出来是谁会这么礼貌地迎接我……
圣·梅格兰:要是我没有乘这机会把您变成在我看来和您相称的样子,您只能怪现在不是时候,公爵先生……这个时候会来的,我希望它来……
茹阿叶斯:怎么,圣·梅格兰,这就是大疤脸①本人吗?
①吉斯公爵的绰号。
圣·梅格兰:对,对,先生们,就是他……不过天不早了,我们走吧,走吧!
第六场
人物:吉斯公爵,吕吉里
吉斯公爵:什么时候才有一排火枪子替我把这些无礼的花花公子都干掉?哥萨德·德·圣·梅格兰伯爵先生……国王让他当了伯爵,而谁知道这个有运气的家伙以后会怎么样?梅恩在走之前关照过我要提防他,还让巴松皮埃尔告诉我,他发现圣·梅格兰爱着吉斯公爵夫人……上帝作证!要不是我对自己妻子的贞操很有把握,圣·梅格兰先生就要因这种怀疑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吕吉里上)啊,是你,吕吉里。
吕吉里:是我,公爵阁下……
吉斯公爵:我把要在你这里召开的会议提前了一天,过几分钟朋友们就要来了。我第一个来是想和你单独谈谈,尼古拉·普兰对我说过我可以信任你。
吕吉里:他说得对……而且我的法术……
吉斯公爵:别提你的法术了,不管我信不信,我是个真正的基督教徒,用不着你的法术帮忙。不过我知道你是学者,精通手稿和档案的知识……我正需要这种学问。听我说:让·达维德律师没有能获得教皇对天主教联盟的承认,他已经回到了法国……
吕吉里:对,我收到他最后的几封信是从里昂发出的。
吉斯公爵:他死在那儿了,他带着重要的资料……这些资料被拐走了。其中有一张家谱,是吉斯公爵,我光荣的父亲,在一五三五年让弗朗索瓦·罗西埃尔编写的,它证明洛林的王公们是查理大帝唯一的,真正的后裔。老人家,我必须重新编一张追溯到加洛林王朝的家谱,需要有新的证据。这是一项繁重而困难的工作,应当有很高的报酬,这是一笔定金。
吕吉里:您会满意的,阁下。
吉斯公爵:好……我刚才看到的那些宫廷里的浪荡公子在这里干什么?
吕吉里:将来再问我吧。
吉斯公爵:他们是对现实不满吗?……这些人以后不容易对付。他们走远了吧,是不是?
吕吉里:是的,阁下,现在他们在卢佛宫里了。
吉斯公爵:让瓦洛阿人在他们乱烘烘的闹声中一直睡到晨钟敲响再醒过来吧……前厅里有人……啊!啊!是克吕塞老头。
第七场
人物:吉斯公爵,吕吉里,克吕塞,比西·勒克莱里克,拉夏佩尔·马尔托,布里加尔
吉斯公爵:是您,克吕塞!情况怎么样?
克吕塞:不好,阁下,不好啊!没有任何进展……一切都糟透了,活见鬼!我们办事都吃力不讨好。
吉斯公爵:怎么搞的?
克吕塞:唉!是这样……时间都浪费在乱七八糟的政治空谈上了,我们挨家挨户地让人们签字参加联盟。圣·托马斯作证!只要您出头露面,公爵先生,他们看到了您,胡格诺教徒就成了联盟的人……
吉斯公爵:您的名单怎么样了?
克吕塞:有三四百个热心的人签了名,一百五十个政治家画了花押;三十来个胡格诺教徒扮着鬼脸拒绝了……对这些家伙,见他妈的鬼!我在他们的门上画了个白十字架,万一有机会把我那闲了六年的可怜的火枪取下来……不过我不会有这种运气了,阁下;好的传统正在丧失……上帝作证!要是我处在您的地位……
吉斯公爵:那名单呢?
克吕塞:在这儿……叫他们完蛋,公爵先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吉斯公爵:这种时候会来的,我的勇士,会来的。
克吕塞:这是上帝的意志!……啊!啊!伙伴们来了。
〔比西,勒克莱里克、拉夏佩尔·马尔托和布里加尔上。〕
吉斯公爵:怎么样,先生们,收获不错吧?
比西·勒克莱里克:不坏,我有了两三百个律师和检察官的签名。
克吕塞:那你呢,我的小布里加尔,你说动那些店主了吗?
布里加尔:他们都签名了。
克吕塞:(拍着他的肩膀)天晓得!公爵先生,他可是一个热心人。他的店就在奥勃利·勒·布歇大街的角上,凡是联盟的人都可以到那儿去,买任何东西每公斤都减价三十个盾尼①。
①法国古币,十二盾尼相当于现在的一个苏。
吉斯公爵:你呢,马尔托先生?
拉夏佩尔·马尔托:我运气不如他们,阁下……财务官们都害怕,连会长德杜也是有保留地签了名。
吉斯公爵:他的心里怕早就有了百合花②了吧,您的德杜会长?他没看到我们答应服从国王和王室吗?
②百合花徽章是法兰西王国的标志。
拉夏佩尔·马尔托:他看到了,可是联盟没有得到批准。
吉斯公爵:他说得有理,德杜先生……明天陛下起床的时候我就去,先生们,我最关心的就是要得到国王的批准,谅他也不敢拒绝……不过,谢天谢地!好在还不晚。明天,我要把王国的情况都告诉瓦洛阿的亨利,我要做他心怀不满的臣民们的代言人。他已经默认了联盟,我要他公开任命一个联盟的领袖。
拉夏佩尔·马尔托:多加小心,阁下!这件事生死枚关,会不会有新的波尔特洛①……
①波尔特洛(约1537-1563),新教贵族,他刺杀了吉斯公爵的父亲弗朗索瓦·吉斯公爵。
吉斯公爵:他敢!……再说,我武装好了才去。
克吕塞:愿上帝保佑您和善良的事业!……这么一来,阁下,我觉得是您拿定主意的时候了。
吉斯公爵:哦!我的主意早就拿定了。我在一小时之内决定不了的事情,这一辈子也不会决定了。
克吕塞:是的……而且由于您的谨慎,本来一刻钟就能定下来的事情,恐怕您一辈子也实现不了……
吉斯公爵:克吕塞先生,对于一个像我们这样的计划来说,时间是最可靠的同盟者。
克吕塞:上帝作证!您有时间等待,您;可是我,我等不及了,既然所有的人都签了名……
吉斯公爵:是的,……但是陛下刚召进巴黎城的一万两千人,不管是瑞士还是德国的骑士,他们都签名了吗?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一支导火索挺漂亮的火枪,克吕塞先生;这还不算巴士底狱的大炮……相信我吧,我来指定那个日子,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
比西·勒克莱里克:那么我们怎么处置瓦洛阿人呢?
吉斯公爵:昨天蒙庞西埃夫人指着一把剪刀对我说:这是他的第三顶王冠。
比西·勒克莱里克:这样他就完了!……不是吗,我的老魔法师?我想你一定同意我们的意见,既然你什么也不说……
吕吉里:我一直等着适当的机会向您提出一点小小的要求。
比西·勒克莱里克:什么要求?
吕吉里:(把德佩尔农的票据给他)就是这个……
比西·勒克莱里克:怎么!德佩尔农的一张钱票……给我?真是笑话。
吕吉里:他说,要是您不赏脸,他就来找您,亲自把账算清……
比西·勒克莱里克:让他来好了,活见鬼!他难道忘了在当检察官之前,我曾是洛林军团的击剑教师?……我想这位可爱的宠臣是嫉妒格吕斯和莫吉隆坟上的塑像了,那好,没关系,我们用大理石给他也刻一个。
吉斯公爵:别这样,比西教师!我可不愿意失掉这么一个敌人,他抵得上二十五个朋友……他的蛮横无礼会把人推到我们这边。把这张票据给我,吕吉里。十个名贵的玫瑰花埃居,就是一百二十个都尔里弗……拿着。
比西·勒克莱里克:您这是干什么,阁下?
吉斯公爵:您放心吧,到我们算账的时候,我会叫债主一个不留……不过天不早了,明天晚上见,先生们。吉斯公馆的大门将向朋友们敞开,蒙庞西埃夫人也要光临,凡是带着双重十字架①的人将受到她双倍的欢迎!吕吉里,送先生们走吧。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晚上,在吉斯公馆见。
①即洛林十字架,形状为╪
克吕塞:是,阁下。(众下)
第八场
人物:吉斯公爵,坐在公爵夫人遗忘手绢的沙发上
吉斯公爵:以神圣的洛林的亨利的名义起誓!我干的事业可真不容易……那些人以为登上法国王位就像得到外省的一块封地一样。吉斯公爵当法国国王,这是一个美梦……可它终究会实现的。但在实现之前要跟多少对手较量啊!先是安茹公爵……他倒没什么好怕的,平民和贵族都恨他,很容易把他说成是异教徒,他没有资格继承王位……不过,就算没有他,西班牙人①不也在那儿以妹夫的名义要求得到瓦洛阿人的遗产吗?……萨瓦公爵②是他的姑父,居然也野心勃勃。一个洛林公爵娶了他的姐妹……也许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法国的王冠安到波旁家族的老红衣主教③头上,我承认他为继承人……我想想看……真是费尽心机,困难重重!到头来或许是手枪子弹,或者是匕首的利刃……唉!(他须丧地把手放下,碰到了公爵夫人遗忘的手绢)这是什么?……混账东西!这块手绢是吉斯公爵夫人的!上面是克莱伏和洛林家族的徽章……她来过这里!……圣·梅格兰!……哦,梅恩!梅恩!你真的没有看错!而他……他……(叫)圣·保罗!(他的盾手上)我要……圣·保罗!叫人给我把杀过迪加斯特的人找来。
①亨利四世,他的妻子是亨利三世的妹妹,当时纳瓦拉尚未归法国。
②艾玛尼埃·菲利贝尔(1528-1580),他的妻子是亨利第三的姑母。
③波旁的查理(1523-巧90),红衣主教,勒恩(法国古时诺曼底首府)的他于一五/访又年听任天主教联盟宣布他为法国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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