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夕里子死瞪着姐姐和妹妹,“你们两个绝对不准擅自到处乱跑了!”
气势汹汹的,绫子和珠美都无话可说。
绫子还有一种“不是我擅自乱跑”的不满,但是气氛使她说不出口。
“来,吃了饭再说。”夕里子说,注视着菜牌。
对于德语的菜牌,大致上习惯下来了。
酒店的餐厅。夕里子的心情是,不想再让姐姐和妹妹踏出外面一步。
关于在那部电视台专用货车中发生的命案,国友被当地警察叫去了。
“明天是大除夕。”珠美说,“咱们三个总有办法过年吧。”
“说的好听。”夕里子苦笑,“啊,梨香,这边。”
梨香走过来了。
“听说你们遇到麻烦?”她一坐下就说。
“嗯。不过,现在变成这边警察的工作了。”
四个女孩在点菜期间唧唧喳喳地,逐渐回复平日的调子。
“应该怎样告诉爸爸才好?”夕里子叹息。
“什么也别说。”珠美冷漠地说。
“姐姐,你也振作些吧。”明知无理,夕里子还是说。
“我很振作呀。”绫子如此顶撞,令人答不上话来。
关于那“不可告人”的事件,经过多方详细询问,结果得出“什么也没发生”的结论。
干吗连那个也不懂?说了,绫子也毫无反应。
“简直胡闹。”珠美也开始迁怒于人,“下次见到那个阿关的话,我要从头顶浇他啤酒,把他丢到雪地里去。”
“他躲到哪儿去了?”夕里子说,“不过,总有一天他要回日本去。到时逮捕他就是。”
“让我揍他。”珠美严肃地说,“你说好吗?大姐。”
“嗯。”绫子点头,“……你们说的是谁?”
谁都没作答。
夕里子转向梨香。
“哎,梨香。”
“我懂。”梨香说,“我想了很久,知道这件事不能永远这样下去。”
“必须说出来了。也是为你父亲着想。”
“嗯。”梨香微笑,“已经见到露齐亚了,再留下去也……看到国友先生时,我就想过,假如父亲不是凶手,他一定会把真凶找出来的。”
“对呀。一起回去日本好了。”
夕里子也如心里头的堵塞物放下似的松一口气,珠美瞪了她一下。
“怎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还说人家哪,你自己——”
“嘘!”夕里子打断她,“吃完饭再说。”
恰好这时国友带着筋疲力尽的样子过来了。
“嗨?现在开始吃?好极啦,可以一同用饭啦。”
“怎么样?”夕里子问。
“等等。我——”国友抓起桌面一块装在篮子的面包,急急咬了一口,“饿啦。”
“你的肚子那么饿?”
“嗯,总之呀,这里的警察好悠闲的;说明天是一年的结束,必须赶得及过年什么的……我致电三崎兄,请他由那边向这边委托办理,这才终于有了眉目。”
五个人热热闹闹地吃起饭来。当然,他们并没忘记杀人事件的事实。
“还没找到阿关。”国友说,“不过,我不认为杀那个助手的是阿关。”
“干吗要杀那个人呢?”
“不晓得。已经清楚不是盗贼所为。”
“他人品相当不错呢。”珠美说,“虽然扑克很差劲。”
“珠美,你晓得挖出头盖骨的地点吧。”国友说。
“嗯。白天的话。”
“那么,明天去找吧,这里的警察也感兴趣。”
“有过类似的案件吗?”夕里子说。
“他们说用电脑替我查一查。”
“年底不放假吗?”
“不,他们说资料并未完全输入,未必能使用。”
悠闲真好,夕里子想。人以那种节奏办事不是恰恰好吗?
“杉山没事了?”夕里子问。
“唔,虽然他说头还有点疼,但现在去了那个房间监视露齐亚的店子了。”
夕里子和梨香交换一瞥。
“国友哥。”珠美说。
“什么呢?”
“夕里子姐姐呀,有事向你解释。”
“不,是我不好。”梨香急急地说,“不关夕里子的事的,不要骂她。”
“什么事?”国友莫名其妙地呆了。
“水科真的在那边?”阿关说。
“肯定没错。”池上点头,“除非你不相信。”
“不,我信。”阿关连忙道,“那我应该怎么做才是?”
两人站在可以望见露齐亚餐厅的地点。那是个弧形拱门。藏身在粗柱子的背后,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闪亮的灯光从餐厅的窗口照出来。
“你的她怎么啦?”池上说。
“那家伙……在干什么?”阿关不耐烦地说,重新拿好摄影机。虽是导演,但他在电视界很久了,自己也会操作摄影机。
那是专家用的小型摄影机,由于镜片很亮,即使在黑暗中也足以取下可以分辨的图像。
脚步声来了,安西安娜走过来。
“喂,你到哪儿去了?”阿关板着脸说。
“我去哪儿有啥关系?”安娜用使性子的语调说,“去喝了一点酒。”
“从刑警那问到什么呢?”
“不,没有新情报。”安娜摇头,“而且,好像发生命案了,大家都慌慌张张的。”
“不会是已经——”阿关望望池上。
“那是不可能的。”池上说。
“这人是谁?”安娜瞄一眼池上。
“他来协助我们的。他也认得水科的脸。哎,知道吗?水科已经在那餐厅楼上了。”
“你说什么?”安娜哑然,“是你亲眼证实的?”
“不能说百分之百,但百分之九十九肯定。”池上说,“你要的不是戏剧性场面吗?”
“当然啦。”阿关的眼睛发亮。
东山再起,重振“红牌导演”声威的日子。梦想那一剎那的阿关,眼里露出某种欲望的光芒。
“若是那样,只是告诉刑警水科的所在地点,让他拘捕真是没趣。还需要适当的演出,对不对?”
“那正是我的专长。”
“是吗?”池上笑了,“那就务必来一场有效果的演出才是。”
安娜有点不安地问:
“你想做些什么?”
“首先,那刑警就在这幢建筑物的二楼监视那边的餐厅。”池上指了一下上面。
“不能让他干扰我们的计划。”
“对。岂能让他干扰这事?”阿关点头。
“你去引开刑警的注意。”池上对安娜说。
“我?怎么做?”
“带着你的魅力去,我想不会太难的。”
“加把劲儿,疼疼那家伙好了。”阿关啪地拍拍安娜的肩膀。
“好吧。”她说,“交给我办,我走啦。”
“唔,等五分钟。”池上看看腕表,“我先进去那间餐厅。”
“相当美味。”那客人用餐——抹抹嘴说。
“多谢。”露齐亚微笑,收下碟子。
三名日本客人。全都同一年代,不是游客的感觉。
“咖啡吧。”露齐亚把糖壶摆在桌面,“三位来这儿做事?”
“差不多。”其中一个说,“你的日语很好哪。”
“多谢。”
露齐亚进厨房弄咖啡去了。餐厅里只有三名日本人。
“怎么办?”永田说。
“现在,阿关在外面等着。”池上说,“刚才我和他谈话的电视导演。”
“那家伙要干什么?”铃村皱起眉头。
“他曾经是名牌导演,现在倒霉了;于是在这里拍摄水科和那女孩在一起的纪录片,目的是东山再起。明白吗?”
“唔。”
“需要有个‘凶手’去杀水科,当然是我们以外的人,那男的最恰当不过。”
“即是……”
“阿关要把水科和女儿收进相机里,水科当然和阿关争执。结果一时错手,阿关把水科从楼梯上面推落……”
“原来如此。”铃村点点头,“那个阿关呢?”
“露齐亚在嘛!于是她发狂地刺阿关,厨房里有好几把菜刀吧?”
“两个都干掉?”永田蹙眉。
“三个。”铃村说,“对不?不能让他女儿留活口的。”
“干吧!”铃村说。
“小心就是。”池上说,“永田,你如何?”
“没法子啦。”永田耸耸肩,“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坐在这儿没事干。”
“好。”池上起立。
“我来监视女的。”铃村说。池上想说点什么,但耸耸肩。
“随便你。”他说,“走吧——慢着。永田,店门口的告示牌。”
“知道。”
永田把门口的告示牌转成“暂停营业”那边,然后走回来。
“刑警不是在监视这里吗?”铃村说。
“不要紧。我都安排妥当了。”
在池上的催促下,三人走进厨房去。
“女儿方面交给你吧。”池上说,“做成她是自杀的就行。这样一来,万事都圆满解决。”
“这就叫好主意?”永田嘲讽地说,“三个都干掉?”
“总不能只干掉水科一个,你明白吧。”
永田沉着脸默许。
露齐亚端咖啡来了。
“好香咧。”池上笑一笑。
“多谢。”露齐亚微笑而答,“有水果蛋糕,想不想试一试?”
“务必尝一尝。”
“那我去切。”
露齐亚又走进厨房去时,池上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
“真的好喝。”他说,“弄死她,似乎有点惋惜。”
“你神经失常啦?”永田吃惊地。
“那么……”池上叹息。
“是吗?”国友点头,“我明白你们的心情。”
“对不起。”梨香鞠躬。
“那就去那间店吧!”国友站起来。
“我也去。”夕里子也起身,“姐姐和珠美不能去,你们给我乖乖呆在房间吧。”
珠美和绫子面面相觑。
夕里子等人出去后,珠美鼓起腮帮子。
“好威风哪!”
“没法子呀。她是妈妈的代表。”绫子一副弃权的样子,“我在房间睡觉好了。”
“好能睡呀。”
“怎样都能睡,乃是我的专长。”
绫子开步走,珠美也无奈地跟上去。
“夕里子姐姐也没啥好威风的,她还不是经常叫国友哥担心。”珠美边上楼边说。
“总之,我会周公去也。”绫子重复。
“悉听尊便。”
两人走在走廊上,跟一名穿大衣,脸色不太好的日本男性擦肩而过。
珠美骤然止步,回过头去。
“怎么啦?珠美。”
“姐姐……刚才那个人,和梨香好像。”
“像在什么地方?那种叔伯怎会和十七岁的女孩相似?”
“若是父女的话呢?”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说:
“不会吧!”
她们快步追赶拐过走廊角落的男人去了。
“你好可爱啊。”铃村淫笑着,用手指触摸露齐亚的脸蛋。
露齐亚浑身发抖,可是发不出声音。她的口被堵住,被手帕紧紧堵住嘴巴。
“别在意,他不是一直把你丢在一边吗?那种父亲管她的。”铃村在露齐亚耳畔低语,“跟我玩一玩好吗?我会好好疼你的。”
露齐亚把脸扭过一边,拼了劲反抗。
“欲迎还拒最可爱了,喏,露齐亚。”
露齐亚怒目瞪着铃村。铃村不理,径自伸手探她的胸。露齐亚闪身,铃村愈发感兴趣地继续作弄。然后让她脸朝下趴着,骑在上面,扬起笑声。
咯哒——背后有响声,铃村回头,黑色人影背着他前面的光线站在高处。
“谁?”
那是铃村最后的问话,而且永远无法听见答案。
床是空的。
“跑了?”永田说,“难道他知道我们——”
“不,不是这个。”池上拾起桌上的便条,“你看。”
给梨香、露齐亚:
我想我不会再见到你们了。爸爸是想在一个曾经爱过的人所沉睡的地方死去,这才来到这里的。爸爸装着忘掉一切,是认为那样子和你们分离不至于太难过的缘故。拥有两个出色的女儿,作为父亲很幸福。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的任性。呆会儿我想走进森林之中死去,这回不怕被解雇了。
总之,我必须偿罪。祈愿幸福。两姊妹和睦相处。
水科和也
“感人肺腑啊。”永田说,“水科和也他写着说要自杀哦。”
“怎样呢?总不能完全相信。”
“这封信怎么办?”
“先摆着。如此一来,纵使杀了他也被视作自杀了。”
“原来如此。”
“走吧。”
池上走出那房间,下楼去了,永田急忙跟在后面——
“喂!干吗突然站住了!”
说完,永田才察觉池上所注视之物。
“怎么他……”永田瞠目,“铃村……”
铃村仰面倒在厨房的地上,菜刀深深竖在胸前,到处不见露齐亚的踪影。
“女孩干的?”
“不会是她。”池上摇头,“计划变更。总之离开再说,从后门出去,走!”
“可是……”
“他已经死了!有什么法子?”
池上和永田找到后门,消失在黑夜之中。
国友、夕里子和梨香三人走向露齐亚的餐厅途中。
“喂!国友!”
随着声音见到杉山急急越过马路走来。
“杉山,怎么啦?”
“刚才,那女子——即是劝我喝酒的女人来通知我了。”杉山说,“她说水科已经在这餐厅楼上。”
“所以我们现在去找他呀。”国友坦白地说。
杉山吃了一惊。“你知道了?”
“刚刚听到的。”
“可是,国友,那女的怎会知道水科的事?”
“有日本男人拉拢那叫阿关的导演,好像在策划什么。”国友说。
杉山说了一句连自己也想不到的话:“怎么办?”
“那个日本人,难道是……”国友说到一半,“噢,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哦。”
“我有不祥预感。”夕里子说,“国友!”
“先进去再说——”国友开门进到餐厅里头,“露齐亚——露齐亚。”
“露齐亚,你在哪儿?”
梨香先走进厨房,“哇”一声大叫。
“怎么啦?”国友他们鱼贯奔过去。
“啊!”夕里子说。
众人哑然俯视那个被菜刀刺死的男人。
“这人叫铃村哪。”梨香说,“他是先父的同僚。”
“当场死亡的。”国友弯身下去,谨慎起见,拿他的脉,知道不行了,“唉,怎会这样……”
嚯一声响,众人吓得跳起。
收存大锅子的橱门啪地往外倒塌,手脚被绑的露齐亚滚跌出来。
“露齐亚!”梨香冲上前去,“你没事吧!”然后急急拿掉堵在她嘴上的东西。
“梨香……爸爸他——”
“怎么啦?”
“有人要杀爸爸!”
夕里子飞也似的冲上楼梯。
“夕里子!危险!”国友慌忙追上去。
梨香解开露齐亚的绳子,扶她起身。
“有没有受伤?”
“没有……快上二楼……”露齐亚说。
两人上到半楼时,夕里子手拿一封信出来,“不要紧,水科先生好像跑啦。”
露齐亚两手掩脸,呼出一口气。
“但……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杉山呆然不知所措。
夕里子下来,把信拿给梨香和露齐亚看。两人目不转睛地看信。
“爸爸……”梨香喃喃地说。
“露齐亚。绑住你的是什么人?”国友问。
“这个男人,还有其他两个。”
“三个都是日本人吗?”
“是的。”
“一定是池上和永田。”梨香说,“他们是来杀我爸爸的。”
“可是——这男的被干掉了。”国友俯视铃村的尸首,“露齐亚,你有见到动手的人吗?”
“没有。”露齐亚摇摇头。“我被人脸朝下压在地上……然后有人来了。传来这人摔倒的声音,我怕得不敢动。接着,那人把我塞进那橱柜中走了。”
“大概不想把你牵连在内吧。”
“我凭脚步声知道,其他两个男人上了楼又下来,然后从后门出去了。”
“是吗?那么说,把你藏在橱柜的人,那时不在这里了。”
“嗯,多半……”
“好。杉山,这里拜托了。我从后门出去,我找那两个人。”
“但有危险啊。”夕里子说,“外面又暗——”
“没事的。水科若是遇到那两个人就危险啦。”国友打开后门,“夕里子,你回酒店去,到警局——”
国友后退。
有人进来。
露齐亚倒抽一口凉气:“是这个人想杀爸爸——”
她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是池上先生……”梨香说,但池上大概已经听不见了。
血从池上的胸部流到腹部,在他脚旁形成一摊血水。他往前走了两三步,低喃一句“好暗啊……”之类的话,就这样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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