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电影已放完了。
客席很暗,大家都睡了。梨香好想稍微伸个懒腰。
但经济舱的坐位,伸展手脚是不可能的。何况,这次费用是承蒙三崎刑警的一番好意而得到的,不能要求奢侈了。
还有几个钟头?但又有时差什么的加算在内,梨香也搞不清楚了。
幸好提早办理登机手续的关系,拿到了通道旁的位子。若是中间位的话,连起身上洗手间都不容易。
梨香解开安全带,小心不吵醒旁边的大婶(她的大身体“吃”到梨香这边来了),慢慢起身。
嗯,还是不顾一切地伸展手臂,放松躯体。好像睡了好几小时的样子。
上上洗手间如何?降落前会拥挤吧。
走向前方的洗手间时,与头等舱之间的屏风式隔帘拉开,有个男人走出来。
“真是的……”那人在嘟嘟哝哝地埋怨,“头等舱嘛,多做几个厕所才对!”
看样子他进不去头等舱的洗手间。梨香苦笑。要求太奢侈啦。
那人比梨香先一步进洗手间去了。没法子,梨香等在外面。男人很快出来,但竟然往后方走去。
咦?他仔细一瞧,这才察觉方向错了。
“应该放个箭头才对!”他又嘟嘟囔囔地走回去。
梨香憋住笑意,准备进洗手间的时候——
男人穿过梨香旁边,拉开隔帘,回到头等舱的位子去了。
就那时候,灯光照出男人的脸。
见过的脸。他是……
回到座位后,梨香拼命掀开记忆的页码。从那长相来看,他和父亲的工作有关系……
“对。”
永田,他叫永田。
样子苍老了,头发也白了,肯定没错。永田是和父亲同期入社的人。
年轻时,他常到自己家来,那时总觉得他阴阳怪气的,不喜欢他;而且他常抱怨这个哪个的。
以前和父亲一起去慕尔登的三个人,永田是其中一个。
他去哪儿呢?为公事去瑞士?虽然很有可能,可是父亲现在去了那边,换句话说,不可能是偶然。
会不会和父亲约好在那边见面?
梨香决定到了瑞士的机场时,看看永田会怎样做。
永田现在应该相当发迹了,从他搭头等舱便知道。
但……我呢?
梨香突然想到,假如自己一个人坐头等舱的话,可能有人叫她“小姐”。
假如父亲不沉湎女色的话——或许这样想也太空泛了些,但她无法停止不想下去。
那女人——她的名字也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忘记。
须崎加奈子。一个刚满三十岁的女人。
但,迄今梨香仍觉不可思议,何以父亲会和须崎加奈子搞在一起,持续拖拖拉拉的地下关系。
当然她知道,父亲也是男人,男人有时就会那样子“疯狂”一下。可是,爸妈的感情非常融洽(至少在女儿眼中是的),工作上也很顺利,而且父亲十分疼爱梨香。
梨香见过须崎加奈子。当时,她和父亲手挽着手走在一起,梨香有脚下的大地崩裂之类的冲击……
她是美女。不过,在知道父亲喜好的梨香的眼里则很意外。因为她是和父亲所欣赏的类型完全相反的“美女”。
总之,父亲为了那个女人,动用公司的钱,然后引咎辞职。最后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
须崎加奈子被绞杀的尸体被发现后,多处找到父亲的指纹。警察来到之前,父亲离开家,藏起行踪。
他迅即成为全国知名的通缉杀人犯。
新闻界对于知名企业的未来领导人特别重视,周刊和电视紧密追踪着梨香和母亲。
虽然房子是自己的,但却住也住不安生,一步也不能外出的日子持续多时,母亲精神即将崩溃。
好胜的梨香认为“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挺起胸膛上学去,可是肯和她做朋友的,仅仅数个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新闻界逐渐淡忘了父亲的事。可是,刑警的监视、跟踪依然没有结束。
母亲出去做事了。父亲的储蓄,偿还给公司后接近零了。
由于不必付租,凭母女俩的收入总算可以勉强度日,可是……
梨香闭起眼睛,她已经不愿意回忆一切。
然而,梨香之所以想再见父亲一次,是因自己内心有点不理解的地方。她总觉得有些什么搞错了的感觉。
梨香开始打瞌睡,差不多快掉入睡眠的时候,飞机颠簸了一下,这种事并不稀奇。
蓦地,梨香觉得有动静,她睁开眼睛。
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蹲在梨香位子的旁边,紧紧抓住扶手。
“是不是不舒服?”梨香小声说。
对方似乎吓了一跳。“不……不是的。”
男人大约二十五六吧。很年轻,脸色苍白。
“我有恐高症……刚才是不是摇得很厉害?我怕会掉下去……”
好像不是说谎,声音发抖。
“没事的。这点颠簸没啥大不了。”梨香说。
“是吗?但……机身四处吱吱嘎嘎作响。”
“那是常有的事。”
“哦?我以为飞机翅膀被吹掉了。”
“怎么会呢?”梨香终于笑了。
“咦?”
“虽然很暗……但我见过你。你是刑警,对不?”
对方瞪大眼,抱住头。
“是你!水科梨香?糟了!”
“那么,是三崎先生叫你来的?”梨香问。
“是的。他说若不悄悄跟踪就无意义啦。”年轻人叹了一口气。
“但他说那边也有刑警呀。”
“国友吧。不过,是我承办你父亲的案子的,而且我知道许多内情……”他看着梨香,“还有,我必须保护你。”
“保护我?”
两人并肩坐在经济舱角落上稍空的位子上聊天。
“你父亲受袭击的事,知不知道?”
“嗯——是不是凶手另有人在?”梨香的声音很雀跃。
“嘘——虽不能贸然断定,可能性是有的。”
“真的?为何我没察觉呢?”梨香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
“我叫杉山。请多多指教。”
“嗯。彼此彼此。”
两人握手,然后杉山慌忙缩手。彼此都脸红了。
“听说你有姊妹在那边?”杉山假咳一声改变话题。
“嗯,好像是。当然见了面也不能怎么样,但想见她一次。”
“应该的。”
“父亲也一定会去看她的。他就是那样的人。”梨香说,“然后——你会拘捕他吧!”
“唔,如果见到的话——不过,那样做是为你父亲好。”
“我懂。”梨香点头,“我该回去我的位子了。”正想站起来时,猛然想起一件事。
“噢,对了。”
“什么?”
梨香在想,要不要把见到永田的事说出来。可是,他的事可能无任何关系。
“没什么事了。”她摇摇头,“晚安。”
“嗯。”
梨香扬一扬手,回到自己的座位。
盖上毛毯,不知怎的心情激动,睡不着。
杉山。他来过我们家,也跟踪、监视过自己。
但不知何故却很开心,她闭上眼睛。
然后,她不理邻座的大婶压迫过来的威势,悄然进入梦乡。
“是不是杉山?”
见到从闸口走出来挥手挥不停的杉山时,国友吓一跳。
“多谢你来接机。”杉山说。
“不要这样客气。我没听说是派你来呀。”国友拍拍杉山的肩膀。
“临时上阵的。是我要求的——我爱上她啦。”杉山飞快地望了一下梨香。
“爱上她?她不是高中生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被他这么一说,国友也无言以对。
国友说:“那我不必替你拿行李啦。”然后对梨香说,“我是国友。”
“水科梨香。承蒙关照了。”那少女有礼地鞠个躬。
国友受三崎所托,来到贝伦的机场接水科梨香。
“外面有车,走吧。”
国友接过他们的行李,催促着说。
梨香嘎啦嘎啦地拖着自己的旅行箱,边走边问:“我父亲的事有下落吗?”
“你父亲在四天前到了日内瓦。”国友说,“不过,不晓得他从那里会到什么地方去。”
河上教授替他安排的旅行车,在外面等着。
“好冷!”出到外面,梨香缩起脖子,“毕竟是瑞士。”
“你披上这个好了。”杉山想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她。
“马上就上车啦。”国友瞪他一眼。
实际上,车内很暖。上路后,梨香仿佛松了一口气,入神地眺望外边的风景。
“换机很麻烦吧。”国友说,“其实从这里去慕尔登并不远。”
车子快速地飞驰着,天气又好,梨香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着了。”杉山说,“国友,难得的假期,辛苦你啦。”
“已经习惯了。跟那三个小妮子在一起,每次都是这样。”国友笑了,“对了,杉山,你之所以跟着来……”
“嗯。”杉山飞快地望望梨香,“你知道水科和也的案子吧?”
“虽然不是我承办,但大致上知道。”
“水科豁出去了。他为何跑来这个地方?——你听说那封信的事了吗?”
“唔。关于露齐亚的事。”
“水科见到那女孩后,会不会自杀呢?三崎兄很担心这个。”
“原来如此。”
“于是他期待,这个女儿能阻止他做傻事。我们希望带着活生生的他回去。”
“明白了。”国友点点头,“可是,听说水科受袭击,那是怎么回事?”
“那个也是谜团——那宗盗用公款事件,可能另有内幕。”
“消灭水科?好像黑手党一样。”
“不是开玩笑,也有人不幸受牵连了。”
“听说了。是水科救了他?”
“水科的人气因此上升。真凑巧。”杉山笑了,“无论如何,这女孩是无罪的。对吗?”
“嗯。”
“我想亲手证明给她看——如果她父亲是无辜的话。”杉山说,“到了紧要关头,把最精彩的场面留给我吧。”
“知道啦。”国友说,“这是个小市镇。水科如果出现的话,很快就知道的。”
“这么理想?”
“唔,很快就新年了。那里很宁静。”国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