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追杀

 

  醒来时,电影已放完了。

  客席很暗,大家都睡了。梨香好想稍微伸个懒腰。

  但经济舱的坐位,伸展手脚是不可能的。何况,这次费用是承蒙三崎刑警的一番好意而得到的,不能要求奢侈了。

  还有几个钟头?但又有时差什么的加算在内,梨香也搞不清楚了。

  幸好提早办理登机手续的关系,拿到了通道旁的位子。若是中间位的话,连起身上洗手间都不容易。

  梨香解开安全带,小心不吵醒旁边的大婶(她的大身体“吃”到梨香这边来了),慢慢起身。

  嗯,还是不顾一切地伸展手臂,放松躯体。好像睡了好几小时的样子。

  上上洗手间如何?降落前会拥挤吧。

  走向前方的洗手间时,与头等舱之间的屏风式隔帘拉开,有个男人走出来。

  “真是的……”那人在嘟嘟哝哝地埋怨,“头等舱嘛,多做几个厕所才对!”

  看样子他进不去头等舱的洗手间。梨香苦笑。要求太奢侈啦。

  那人比梨香先一步进洗手间去了。没法子,梨香等在外面。男人很快出来,但竟然往后方走去。

  咦?他仔细一瞧,这才察觉方向错了。

  “应该放个箭头才对!”他又嘟嘟囔囔地走回去。

  梨香憋住笑意,准备进洗手间的时候——

  男人穿过梨香旁边,拉开隔帘,回到头等舱的位子去了。

  就那时候,灯光照出男人的脸。

  见过的脸。他是……

  回到座位后,梨香拼命掀开记忆的页码。从那长相来看,他和父亲的工作有关系……

  “对。”

  永田,他叫永田。

  样子苍老了,头发也白了,肯定没错。永田是和父亲同期入社的人。

  年轻时,他常到自己家来,那时总觉得他阴阳怪气的,不喜欢他;而且他常抱怨这个哪个的。

  以前和父亲一起去慕尔登的三个人,永田是其中一个。

  他去哪儿呢?为公事去瑞士?虽然很有可能,可是父亲现在去了那边,换句话说,不可能是偶然。

  会不会和父亲约好在那边见面?

  梨香决定到了瑞士的机场时,看看永田会怎样做。

  永田现在应该相当发迹了,从他搭头等舱便知道。

  但……我呢?

  梨香突然想到,假如自己一个人坐头等舱的话,可能有人叫她“小姐”。

  假如父亲不沉湎女色的话——或许这样想也太空泛了些,但她无法停止不想下去。

  那女人——她的名字也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忘记。

  须崎加奈子。一个刚满三十岁的女人。

  但,迄今梨香仍觉不可思议,何以父亲会和须崎加奈子搞在一起,持续拖拖拉拉的地下关系。

  当然她知道,父亲也是男人,男人有时就会那样子“疯狂”一下。可是,爸妈的感情非常融洽(至少在女儿眼中是的),工作上也很顺利,而且父亲十分疼爱梨香。

  梨香见过须崎加奈子。当时,她和父亲手挽着手走在一起,梨香有脚下的大地崩裂之类的冲击……

  她是美女。不过,在知道父亲喜好的梨香的眼里则很意外。因为她是和父亲所欣赏的类型完全相反的“美女”。

  总之,父亲为了那个女人,动用公司的钱,然后引咎辞职。最后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

  须崎加奈子被绞杀的尸体被发现后,多处找到父亲的指纹。警察来到之前,父亲离开家,藏起行踪。

  他迅即成为全国知名的通缉杀人犯。

  新闻界对于知名企业的未来领导人特别重视,周刊和电视紧密追踪着梨香和母亲。

  虽然房子是自己的,但却住也住不安生,一步也不能外出的日子持续多时,母亲精神即将崩溃。

  好胜的梨香认为“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挺起胸膛上学去,可是肯和她做朋友的,仅仅数个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新闻界逐渐淡忘了父亲的事。可是,刑警的监视、跟踪依然没有结束。

  母亲出去做事了。父亲的储蓄,偿还给公司后接近零了。

  由于不必付租,凭母女俩的收入总算可以勉强度日,可是……

  梨香闭起眼睛,她已经不愿意回忆一切。

  然而,梨香之所以想再见父亲一次,是因自己内心有点不理解的地方。她总觉得有些什么搞错了的感觉。

  梨香开始打瞌睡,差不多快掉入睡眠的时候,飞机颠簸了一下,这种事并不稀奇。

  蓦地,梨香觉得有动静,她睁开眼睛。

  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蹲在梨香位子的旁边,紧紧抓住扶手。

  “是不是不舒服?”梨香小声说。

  对方似乎吓了一跳。“不……不是的。”

  男人大约二十五六吧。很年轻,脸色苍白。

  “我有恐高症……刚才是不是摇得很厉害?我怕会掉下去……”

  好像不是说谎,声音发抖。

  “没事的。这点颠簸没啥大不了。”梨香说。

  “是吗?但……机身四处吱吱嘎嘎作响。”

  “那是常有的事。”

  “哦?我以为飞机翅膀被吹掉了。”

  “怎么会呢?”梨香终于笑了。

  “咦?”

  “虽然很暗……但我见过你。你是刑警,对不?”

  对方瞪大眼,抱住头。

  “是你!水科梨香?糟了!”

  “那么,是三崎先生叫你来的?”梨香问。

  “是的。他说若不悄悄跟踪就无意义啦。”年轻人叹了一口气。

  “但他说那边也有刑警呀。”

  “国友吧。不过,是我承办你父亲的案子的,而且我知道许多内情……”他看着梨香,“还有,我必须保护你。”

  “保护我?”

  两人并肩坐在经济舱角落上稍空的位子上聊天。

  “你父亲受袭击的事,知不知道?”

  “嗯——是不是凶手另有人在?”梨香的声音很雀跃。

  “嘘——虽不能贸然断定,可能性是有的。”

  “真的?为何我没察觉呢?”梨香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

  “我叫杉山。请多多指教。”

  “嗯。彼此彼此。”

  两人握手,然后杉山慌忙缩手。彼此都脸红了。

  “听说你有姊妹在那边?”杉山假咳一声改变话题。

  “嗯,好像是。当然见了面也不能怎么样,但想见她一次。”

  “应该的。”

  “父亲也一定会去看她的。他就是那样的人。”梨香说,“然后——你会拘捕他吧!”

  “唔,如果见到的话——不过,那样做是为你父亲好。”

  “我懂。”梨香点头,“我该回去我的位子了。”正想站起来时,猛然想起一件事。

  “噢,对了。”

  “什么?”

  梨香在想,要不要把见到永田的事说出来。可是,他的事可能无任何关系。

  “没什么事了。”她摇摇头,“晚安。”

  “嗯。”

  梨香扬一扬手,回到自己的座位。

  盖上毛毯,不知怎的心情激动,睡不着。

  杉山。他来过我们家,也跟踪、监视过自己。

  但不知何故却很开心,她闭上眼睛。

  然后,她不理邻座的大婶压迫过来的威势,悄然进入梦乡。

  “是不是杉山?”

  见到从闸口走出来挥手挥不停的杉山时,国友吓一跳。

  “多谢你来接机。”杉山说。

  “不要这样客气。我没听说是派你来呀。”国友拍拍杉山的肩膀。

  “临时上阵的。是我要求的——我爱上她啦。”杉山飞快地望了一下梨香。

  “爱上她?她不是高中生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被他这么一说,国友也无言以对。

  国友说:“那我不必替你拿行李啦。”然后对梨香说,“我是国友。”

  “水科梨香。承蒙关照了。”那少女有礼地鞠个躬。

  国友受三崎所托,来到贝伦的机场接水科梨香。

  “外面有车,走吧。”

  国友接过他们的行李,催促着说。

  梨香嘎啦嘎啦地拖着自己的旅行箱,边走边问:“我父亲的事有下落吗?”

  “你父亲在四天前到了日内瓦。”国友说,“不过,不晓得他从那里会到什么地方去。”

  河上教授替他安排的旅行车,在外面等着。

  “好冷!”出到外面,梨香缩起脖子,“毕竟是瑞士。”

  “你披上这个好了。”杉山想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她。

  “马上就上车啦。”国友瞪他一眼。

  实际上,车内很暖。上路后,梨香仿佛松了一口气,入神地眺望外边的风景。

  “换机很麻烦吧。”国友说,“其实从这里去慕尔登并不远。”

  车子快速地飞驰着,天气又好,梨香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着了。”杉山说,“国友,难得的假期,辛苦你啦。”

  “已经习惯了。跟那三个小妮子在一起,每次都是这样。”国友笑了,“对了,杉山,你之所以跟着来……”

  “嗯。”杉山飞快地望望梨香,“你知道水科和也的案子吧?”

  “虽然不是我承办,但大致上知道。”

  “水科豁出去了。他为何跑来这个地方?——你听说那封信的事了吗?”

  “唔。关于露齐亚的事。”

  “水科见到那女孩后,会不会自杀呢?三崎兄很担心这个。”

  “原来如此。”

  “于是他期待,这个女儿能阻止他做傻事。我们希望带着活生生的他回去。”

  “明白了。”国友点点头,“可是,听说水科受袭击,那是怎么回事?”

  “那个也是谜团——那宗盗用公款事件,可能另有内幕。”

  “消灭水科?好像黑手党一样。”

  “不是开玩笑,也有人不幸受牵连了。”

  “听说了。是水科救了他?”

  “水科的人气因此上升。真凑巧。”杉山笑了,“无论如何,这女孩是无罪的。对吗?”

  “嗯。”

  “我想亲手证明给她看——如果她父亲是无辜的话。”杉山说,“到了紧要关头,把最精彩的场面留给我吧。”

  “知道啦。”国友说,“这是个小市镇。水科如果出现的话,很快就知道的。”

  “这么理想?”

  “唔,很快就新年了。那里很宁静。”国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