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吧?
他很快就猜到是那部车。
不显眼的车。里头有两个黑影。不显眼之余却格外显眼,正是警察的特色。
水科和也并没有故意竖起大衣的衣襟来藏起脸孔,大踏步往自己家走去。
久违了的家。对,一年多了。
水科的逃亡生涯已超过了一年。对他而言,那一年令他有十年那么长的感觉。
他带着钥匙。他企图把钥匙插进匙孔内,可是手在颤抖——怎么搞的?还不到那种年纪呀。
毕竟是不自觉的紧张所致。
终于钥匙“咔嚓”一声转动了,水科松一口气,走进里面去,试着说:“我回来啦。”
没有回应。当然了,这是预料中的事。
因涉嫌杀人而受指名通缉的人,他的妻子和女儿要忍受世人好奇的眼光而活下去,并非容易的事。她们两个大概搬到别的地方了吧。
水科开了灯,这才知道事情并不一定是想象中的那样。
玄关里有熟悉的拖鞋左右对外摆放着,里头感觉不到因房子空了许久没人住而有的寒冷。
那么——香子和梨香还住在这儿不成?
总之,水科决定进去看看。几乎无意识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报纸和邮件。
是的。报纸好端端地投进屋里,毕竟是她俩还住在这儿的证据。
“香子……多谢你还努力坚持下去。”
水科的心头一阵热。
走进客厅——没有任何改变。
水科习惯地替石油暖炉点火。依然不容易点着。水科不在的关系,她们大概很少清理吧!
终于,蓝色的火苗安定下来,舒适的暖度在客厅里蔓延。
这个时候,在外面监视的刑警大概急忙跟总部联络吧。会不会马上冲进来?抑或去搬救兵才来?
不要紧,我什么也不会做的。我身上一件武器也没有。
他坐在沙发上,带着缅怀的感触浏览着,不经意地望了一下刚才自己摆在桌面的邮件——外国邮件?是什么信呢?
反正没时间去泡杯茶来喝了。他伸手拿起那封信。
用打字机打的收信人,的确是水科的名字。看到寄信人的名字时,水科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他撕开信封,里头的信写得相当潦草,是用德语写的。
水科本来是能够流利地读德语和讲德语的,那都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他还是拼命搜索记忆继续读下去……
不知何时,客厅的门开了——不,是他刚才让门一直开着的。
有人在水科面前动了一下,使他赫然回过神来。
“好晚哪,梨香。”水科抬起头来说。
女儿穿着深蓝色短大衣站在那里。
“你长高了。”水科说,“怎不进来?外边很冷呀。”
可是,梨香一动也不动。她用严峻的眼光一直盯着父亲。
“妈妈呢?她出去了?”
水科这样问时,梨香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想见妈妈?”
“嗯。”
梨香快步穿过客厅,走进里头深处的房间,很快又回来。
“妈妈在这里。”
梨香把香子大大的黑白照摆在桌面上。那张挂上黑色缎带的照片,乃是香子十年前的笑颜。
血色从水科的脸上褪去。那张照片仿佛在期待他的答复而静静地等着。他忍不住大声喊:“怎么回事?”
“一个星期以前的事。”梨香说。
她把两手插在短大衣的口袋里,一直瞪着父亲——那不是十七岁少女的眼睛。那是一双成人的眼睛,知晓痛苦、烦恼是什么的眼睛。
“怎么回事?”水科看着梨香再问。
“怎么回事?死了呀,那还用说。爸爸跑了,我们没收入,妈妈惟有一个人工作,晚上还兼做家庭副业。我也有打工的,但妈妈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嘛。半个月前她发烧,还说只是普通感冒,勉强去上班……引起肺炎,一下子就死了。”
水科感觉到冷汗沿着太阳穴滴下。
“是吗?——她好可怜。”
“仅此而已?不是等于爸爸杀了她吗?”
梨香第一次露骨地表示愤怒。
水科反而松一口气的样子。
“我晓得。都是爸爸不好。是的。”他的话像在自言自语。
父女之间有一阵沉默。
“警察在监视你。”梨香回复平稳的语调说。
“我知道。”水科点点头。
那句话就像讯号似的,门口传来声响,两个男人冲进客厅来了。
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水科,他们仿佛感到扫兴似的松一口气。
“你在呀。”
“三崎兄吧。”水科说,“盘问时,我们见过。”
“你的记性很好。”那名中年刑警说:“水科和也,请你跟我们回去。”
“好的。”水科站起来,“刑警先生——”
“什么事?”
水科迟疑片刻,摇摇头说:“不,没什么。走吧。”
水科回头对梨香说:
“你以后打算怎样?”
“不必爸爸为我操心。”梨香回答。
“是吗?对的,你很坚强。”水科点头,“小心身体。”
“咔”一声,手铐扣在水科的手腕子上。梨香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在三崎刑警的催促下,水科准备走出去。
“爸爸也保重。”梨香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