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一片沉默无声,他的样子好可怜。”我说。
“在别人面前求婚,好特别。”达尔坦尼安啃着苹果说。
“当事人却是认真的。”我在自己的床边坐下。
这里是第九号楼内。
“你会怎样?”达尔坦尼安问。
“什么怎样?”
“如果有人求婚,你会接受吗?”
我耸耸肩说:“因对象而异。”
“如果是我,如何?”
“又来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真心诚意。”
“那就更加不行了。骑士不是把那种思念藏在心里的么?”
传来一阵笑声。福尔摩斯照样吸着烟斗走进我房间来。
“你失恋啦!”
“才不哪!我不会放弃的。”达尔坦尼安轻盈地翻个筋斗。“恋爱和剑都是豁命的东西。”
“福尔摩斯,大里事件怎佯了?”我问。
“出版社的安本被拒婚了,后来怎样?”
“垂头丧气地——不,好像梦游病者一样回去了。怎么问起这个?”
“在我说那件事之前,我想知道多一点详情。”
“谁叫你不跟我一块儿去?”
“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嘛!”福尔摩斯借词推诿。“没有华生在我身边的关系,杂务都要亲力亲为,忙得晕头转向咧!”
“别发牢骚了,早点破案如何?”达尔坦尼安调侃地说。
“不错的主意。”福尔摩斯微笑。
“难道福尔摩斯……”我盯着他。
“等等好不好?我是个行动不自由的人,有时只能说出我凭想象而说的话。”福尔摩斯慢吞吞地踱来踱去。“不过,你们受狙击却是事实。换句话说,大里毕竟是被杀的,问题在于凶手人在何处。”
“看来凶手在害怕。”达尔坦尼安说。
“对,如果对手置之不理反而安全。”
“问题就在这里。”福尔摩斯点点头。“凶手正在害怕。是否原稿被凶手拿走了?”
“大概不会吧!”我说。
“不错。”
“假如凶手拿走了,就不至于如此害怕了。”
“凶手一定是害怕原稿从哪里跑出来。”
“你准备利用这一点?”
“不错,我们散播谣言说,原稿的收藏所在发现了。”
“借以引诱凶手现身?”
“正是如此。”
“可是,这种新闻,报纸不会采用的。”
“传给出版社呀!”
“出版社?”
“告诉那叫安本的人。”
“安本会把话传给凶手吗?”
“大里写回忆录的事,应该没有传媒报导过才是。”
“说的也是。”
“可是,凶手以及草田俊一却听见了消息。把话传出去的只有安本了。”
“那么说,安本是——”
“他不一定是串谋人。不过,凶手可能是他所认识的人。
“有道理。你说要怎么做才是?”
“引诱凶手现身,需要诱饵。”
“让我来做,”达尔坦尼安说。“我最喜欢这种角色。”
“你太强了,凶手不敢靠近。”
“那就让我来吧!”我耸耸肩。“此外没有别人了。”
“你以为她比我弱?”达尔坦尼安说。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在这个小室里?”佑子说。
“对,原稿就是在这里。”
我在房间的另一张椅子坐下。大里死去的椅子,不知何故不太想坐。
“这里好安静啊!”我说。
“对呀!先父也吓一跳,大概是听不见电视或其他杂音的关系。”
“我了解普鲁斯特的心情了。”我说。
“他是谁?”
“法国文豪普鲁斯特,写《迫忆逝水年华》的人。他也是盖了一间小屋,内侧贴上软木,挡住声音,只有吃饭和睡觉才跑出来。”
“哦,那么先父一定是模仿他了。”佑子微笑。“追忆逝水年华。先父之所以写回忆录,等于为了‘追忆逝水年华’啊!”
“我们等于‘寻求失去的原稿’了。”
“真的。”佑子深叹。“这样子一直坐者不动时,总有奇妙的感觉。”
的确是的。
四周太安静,静得耳朵发痛,这样子一动也不动时。反而觉得整间房间在摇动似的。
奇怪……不太对劲,房间歪了。
吱吱吱的轧声,什么地方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房子歪了!”我跳起来。
“出去外面吧!”
佑子伸手去开门。冷不防整幢房子倾斜,厚重的书本一齐从书架拥跌下来。
“危险!”
佑子的肚子里有小孩。我凭瞬息的判断,把她推到书桌底下。
幸好来得及躲开。当我在暗自庆幸佑子滚进桌子底下的同时,书本像雪崩似的袭击我。
我没想到书本那么重。我被好几本书打中脑部,失去了知觉。
“终于醒啦。”福尔摩斯的声音。
睁眼一看,已在大里家的客厅。
“不要紧吧!”
“还好……”我擦擦头皮。“我是石头,没事的。”
“好极了。哎,是我不好,我也不希望你吃这种苦头的。”
“当然了。”我苦笑。“怎么回事?”
“是他干的好事。”达尔坦尼安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见到安本不好意思地瘫坐在那里。
“那么说——”
“我觉得书本有古怪。”福尔摩斯说。“为何书本上面没有积尘?即是说,起初的书跟别的书调换了。”
“别的书?”
“只有外皮的书而已。书背排成一排,上面是用纸皮做的,里面却是空的。”
“为什么这样做——”
“当房子倾斜时,只有表皮的书因为固定了,没掉下来。看见那种情形,大里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了。”
“为了误寻他,使他以为自己有神经衰弱症的征状。”安本说。“他本来就有闭锁恐惧症,而房子一次比一次歪了。”
“他想到女儿的安全,认为自己住在其他房间比较好。但渐渐地,他被一种房子越来越歪斜的强迫观念捉住了。”福尔摩斯接腔。
“房子为何会倾斜?”
“用汽车的干斤顶做到的。”安本说。“我逐步逐步不露痕迹地做,大里被一种房间总有一天会塌下来的恐惧感吓到了。”
“好过分……”
“当他这样想时,反而不能走了。一种微妙的心理吧!到了那日,他的心脏终于负荷不起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的。”安本说。“那天千斤顶松了,砰然掉下。就在那当儿……”
“钢笔受到震荡,弹到地上去了。”
“台灯、书架都是固定了的。于是他分辨不清,究竟是房子歪掉,抑或自己的感觉失常了。”
“房门是他自己上锁的吧?”我说。“可是,原稿呢?”
“那天以前所写的原稿,全都被我拿走了。”安本说。
“你为什么这样做?”佑子压抑怒气,严厉地说。
“等等,”福尔摩斯说。“这个人只是受聘于人。”
“那么,是谁……?”佑子看着福尔摩斯。
“来吧!”道田拿起球棒。“今天不会输给你啦!”
绿色草坪上的白球十分鲜明。
我的眼睛离开望远镜,对佑子说:
“草田先生的自杀事件,背后的黑手其实是道田。草田是为了替他顶罪而死的。大里先生知道那件事,准备在回忆录中揭发真相。”
“于是他把先父……”
“安本事先从大里先生口中问了书的大致内容。否则的话,出版社不可能为一名普通的退休警官出版回忆录的。”
“说的也是。”
“安本曾经得到道田照顾,知道大里先生的写书内容后。赶快通知道田。于是道田用钱收买他,叫他想办法解决大里先生。”
“不可饶恕!”佑子的声音颤抖。
“别担心,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哦!”
佑子红了脸。
“托你的福,我们才平安的。”
“这样可以安心结婚啦!”
“可是那个男人——”
“有天罚这回事的。”我说。
我们调查的事被安本知道后,安本立刻通知道田。道田于是事先准备好警方从黑社会没收的高尔夫球型炸药。
炸弹差点命中我的事,大概是偶然。他纯粹想恐吓我而已。
我们迈步时,道田所在那一带传来爆炸声,还有惨叫声。
“发生什么事?”佑子说。
“是不是球太旧了?听说高尔夫球旧了也会爆炸。”我说。“打球也是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