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请休息一下。”
我把冷饮端到展望院子的凉台椅子上。
“对不起。”
大里佑子说毕,轻声叹息。
对一个陌生人说明某件事,是项不易的工作。
“好漂亮的房子。”大里佑子眺望着庭院说。
“父母遗留下来的。”我说着,在白椅子坐下。“快有秋天的迹象啦。”
“嗯。好快,先父过世也半年多了。”
我以嫉羡的心情观察大里佑子。
在像我这样二十岁少女的眼中看来,二十七、八岁女性的稳重和女人韵味是令人羡慕的。也许从她看来,我的年轻也是可羡的事。
不过,属于知性美女型的大里佑子,并无受同性排斥的“刺”。
“说起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叫铃本芳子。我和一个名叫大川一江的同龄少女一同住在这幢大房子里。
入夜之后,我就回去离此不远医院的第九号楼。我也说不上是“回去”那边,总之进去时,都会喊一句“我回来啦”。
那边有福尔摩斯、剑豪达尔坦尼安、挖隧道专家丹提斯等“名人”,一点也不寂寞。
我的“侦探事业”虽未被公认而能成立,全拜第九号楼那班杰出伙伴所赐。
“我听说这里对于已经解决的案件,可再作调查以澄清真相……”
就当这时,大川一江走过来。
“小姐,福尔摩斯先生来了。”
“哦,那就请他稍等一会吧。”
“是。”
一江走开后,大里佑子问:“你有外国来的客人?”
“嗯。”我含糊地说。
总不能说是谢洛·福尔摩斯。
“结果,令尊的死因是什么?”
“心脏病发作,即是自然死亡。”
“你的意思是……死因无法理解?”
“对……怎么说呢?事情很复杂。总之,先父的书桌中,找不到他所写的原稿,一张也没有。还没有一张原稿到达出版社的人手中,最奇妙的就在这里。”
我点点头。
“其次是先父上了锁,那个房间是从来不上锁的。这点也令我在意。”
“你认为他是被杀的?”
大里佑子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希望若是可以的话,能有人替我证实先父‘不是’被杀的。”
“咦?”我不由反问。
“也许有点微妙。”
“不错,因为令尊的死因是心脏病发作,为何——”
“这点不能否认……”大里佑子迟疑着。“其实还有各种隐情。”
“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不能帮你。”我说。
这时,大川一江又走过来。
“小姐,又有客人。”
“那一位?”
“他自称草田。”
“噢。”大里佑子站起来,一名穿西装的青年快步走上前来。
“对不起!我总是坐立不安,所以来了。”
“俊一,交给我办就好了嘛。”
我有点困惑地站着。“这位就是你提起的……”
“哦,他是草田俊一。”佑子说。“我们决定结婚了。”
“原来如此。”福尔摩斯吸着烟斗说。“换句话说,他们之间有一抹疑惑存在,所以不敢下定决心结婚吧!”
“好像是的。我总觉得他们在讽刺我似的,我有种像傻瓜一样的感觉。”
听了我的话,福尔摩斯笑了。
“看来多多少少含有嫉妒的味道。”
“无礼!不过,可能是吧!”我也笑了。“他们本来不想结婚,保持情侣关系的样子最好。可是佑子怀孕了,不得不正式结婚,所以她想设法搞清楚真相。”
“我很了解她的心情。在她来看,结婚对象有杀父凶手的可能性存在之故,所以不能下定决心。纵使避开事实不理,恐怕对以后也有影响……”
“不过。她不是来委托我找出真凶,而是替她证明那不是谋杀……应该怎办?”
“不必想得太难,结果是一样的。”
“哦?”我困惑地看着福尔摩斯。
“即是一旦查出那是谋杀,只要找出凶手就行了。万一凶手是草田俊一,只好把事实告诉她。如果凶手是别人,她也可以放心了。”
福尔摩斯简单明了地说明。
“我知道……但是事情已经过了半年以上,应该怎样着手调查是好?”
福尔摩斯咧嘴一笑。
“即使是几十年前的事,只要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并非不可能破案的嘛!”
“大言不惭——那么,首先从哪儿者手?”
“当然是从现场了,那间小屋不会拆毁了吧?”
“听说继续保持原样。”
“那就快去看看吧!”福尔障斯边说边把烟斗放进口袋里。
“那就是了。”
大里佑子走进院子,用手指示小屋位置。
当然,不必她特意说明,那间占据半个庭院的房间也进人我们的眼帘了。
“让我来开锁。”
佑子打开门匙。率先走进里头。由于正堂和小屋之间没有连接的甬道,可穿凉鞋来到门前,直接进内。
小屋本身造得十分简单。
“这是怎样造的?”福尔摩斯问。
“墙壁和一切都是事先造好,只是用螺丝和螺栓镶紧而已。”
“难以置信。”福尔摩斯叹息。
他以为房子一定是花很长时间和功夫造成的关系。
小屋稍微离地,四边堆上砖头,跟地面约有三十公分的间隔。
“这佯,下雨时雨水不会溜进去。请进来。”佑子说。
我们脱掉凉鞋,进到屋内。差不多是正方形的房间,下面铺了地毡,门的右边墙璧有窗。
那个窗口的玻璃还是破的。
“本来贴了纸,因为今天你们会来,所以撕掉了。”
福尔摩斯慢吞吞地打量四周。
“好多书哪!”他说。
实际上,三面墙璧全是直通天花板的书架,书本排得密密麻麻的,几乎毫无空隙。福尔摩斯慢慢走到书架前面。
“看别人的藏书真是乐事……嗯,可惜这些书稍微难解。”
佑子微笑起来。
“从书本推理家父的性格,不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说?”
“造这间小屋时,家父提出说,一定要营造一个像书房的气氛。因着要写回忆录,出版社的人照家父的意思,到旧书店去买了许多又重又大的书来送给他。”
“可是你说他爱书如命——”我说。
“嗯,不过,先父的书只有下面两排才是。由于书架固定在墙壁上,他希望物尽其用,尽量摆满它,于是出版社那边用车载了好多书来,真不容易。”
“对于不常写文章的人而言,首先需要制造那种环境吧!”福尔摩斯点点头。“我也时常这样说。最近巴尔扎克那厮完全没创作,我告诉他,若不先把你周围的环境搞得文艺一点,根本写不出什么好东西——”
“请问令尊去世时的状况如何?”我慌忙插嘴打岔。
“呃……几乎跟现在一样的状态,他面向书桌伏倒其上。”
福尔摩斯慢吞吞地把书架巡视一遍,抽出好几本书来看。
“打理得很仔细嘛!那么多书,居然没有灰尘,书本上面本来很容易积尘的。”
“那是不可思议的地方。”
“怎么说?”福尔摩斯的眼睛一亮。他一听说奇妙啦、不可思议的字眼,立刻竖起耳朵来。
“先父是个不做家事的人,油瓶倒了也不扶一把的就是他这种人。”
“哦,然后呢?”
“这个房间也和平时一样全是尘埃,是我每天进来打扫的,可是——”佑子走到书架前。“只有书本一直不积尘,我以为先父只打扫他的书,想想又不可能……”
“这伴事,你问了令尊吗?”
“没有,每次都是打扫时才想起来,做其他事时又忘了。而且,又不是大不了的事。”
“非也非也。”福尔摩斯播摇头。“可能是很要紧的事。”
福尔摩斯走到书桌附近。
台灯摆在桌端,用老虎钳之类的螺丝固定了形状。桌面收拾得非常干净。
“平常就收拾得这样干净吗?”
“嗯,是我收拾的,否则早就变成垃圾堆了。”
“当他死去时,桌面有些什么?”
“他伏在原稿纸上面。还有一本辞典,一支钢笔钢笔掉在下面。”
“下面?哪一边?”
“左手边。”
福尔摩斯绕到那一边去,再问。“那一带?”
拘泥于微小之处,跟真的福尔摩斯一样。
“那个书架附近。我想是在他扑倒的当儿,从书桌掉下滚到那边去的。”
“滚到书架那边?这么说,滚得相当快速了。”福尔摩斯说。
“令尊的心脏本来就不好吗?”我问。
“是的,医生有开药给他,不过不至于严重到马上暴毙的地步……”
“关于死因,法医说了什么?”
“说他不是太劳累,就是受到强烈冲击……”
“原来如此。”福尔摩斯点点头。
沉默片刻后,佑子说
“是否知道了什么?”
“光是这些不够,‘物’,之后是‘人’。我想请教一下。”
“那就回去客厅好了,请。”
福尔摩斯率先离开小室。
佑子悄悄对我说:“很有趣的人,简直就像真的福尔摩斯一样。”
“请向当事人这样说吧!”我也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