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时分,井上到搜查一课报到,马上就被箱崎课长叫了进去。
“昨天那根橡胶棒上的指纹已经验证出来了。”
“那么应该可以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是不是和送毒果汁的同一个人还不知道,不过是很有这个可能的。大贯是没有这个嫌疑了!”
“哦!如此一来,我和大贯组长就不必担心被捕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箱崎苦笑着说:“是啊!哦,对了,大贯呢?他现在在干什么?”
“嗯,大概还在家里睡觉吧!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呢?”
“别急!让他紧张一下也好!”
私心而论,井上是相当赞成这个提议的。
“那么,那个男人是谁呢?我是说那个凶手。”
“男人?谁说凶手是男的?”
“啊!不是男的啊!”
“是个叫佐山时江的女人。”
“怎样的女人呢?”
“以前曾被木下逮捕过。”
“那么,是怨根他才……?”
“这一点就很难解释了。如杲是为了怨恨想报仇的话,用根橡胶棒偷袭算什么嘛!”
就在这时候,木下走了进来,问说:“抓到时江了吗?”
“现在正叫人把她带过来。”
“怎么会……”
木下激动地说:“时江没有理由做这件事啊!”
“什么?到这时候你还要袒护她啊?!”
“不是啦!只是那女人自从被我逮捕后,我一直很努力地在帮她洗心革面。她出狱之后到现在还会写信向我问好,或是偶尔来探望我,所以她绝对没有袭击我的任何理由啊!”
井上一到这单位,就时常听同事提起,说木下组长对于帮助犯人洗心革面的事一向是不遗余力的。现在亲自听他提及,才深深感觉到站在眼前的是一位与大贯完全不同典型的警察人员。
“可是,昨天那根棒子上的指纹验证出来就是她的指纹啊!”
面对如此确凿的铁证,木下仍然不愿采信地说:“那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或是……”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佐山时江被带到了。
出人意料之外,她居然还是很年轻的女子,大约二十七、八岁上下,一张棱角分明的红唇,透露着一股坚强的意志力。
箱崎课长问她说:“昨天是不是就是你想偷袭木下?”
“是的,那个人就是我!”
佐山干脆的回答令大伙都吃了一惊。木下不解地问说:“为什么呢?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佐山微笑地对他说:“我虽然偷袭你,但是绝没有任何想要使你受到伤害的意图。”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佐山时江似乎无意回答木下这个问题。箱崎忍不住问道:“那么,毒死木下太太的那箱毒果汁,也是你干的吗?”
“不,不是我!”
“真的吗?”
“她绝不会做那种事的。”
木下仍然为她辩解。看到眼前这一幕,井上不禁觉得胸膛流过一阵暖流。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下做事,那不知有多好。其实,井上也知道这美梦难圆,可是偶尔做做白日梦宽解心怀总是有慰藉作用的。
井上脑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连忙叫道:“对了,取她的笔迹,和那张送货单上的字迹比对,就知道了啊!”
“对啊!咱们有那东西嘛!”
箱崎课长马上叫佐山时江在纸上写下木下家的地址,就算她要故意变造笔迹,还是可以借着科学的化验从中找出一些不变的相同点。
在等待笔迹比对结果出来时,大贯一边打呵欠、伸懒腰地走了进来。
井上说明状况让他知道,大贯百般无聊地说:“唉!要是换做我的话,威胁逼迫一下,就可以让她承认是她下的毒了!”
“现在正在比对她的笔迹!”
“比对!能对得出来吗?”
井上暗自嘟囔,绝对比您那不成文的推理要来得高明。
过了一会儿,有人送了结果过来。
井上看完报告之后,说:“有关高田恒子的笔迹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好象与送货单上的字迹不同。”
语音才落,大贯马上嘲讽地说:“你看嘛!真有用吗?”
井上正想顶回去的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声大作,井上没好气地接起电话说:“我是井上。啊!真的?我知道了,好,我马上过来!”
井上挂上电话,对大贯说:“组长,那个送毒果汁到木下家的男子投案了,马上就……”
大贯马上截断他的话说:“真的?!”
“嗯,现在正要押送过来。”
大贯突然很诡异地看了四周一眼,然后对井上耳语说:“还好,没有别人注意到,咱们的机会到了。”
“干嘛?”
“废话!这还用说?当然是咱们亲手去把他逮捕啊!”
“可是,人已经要送来了啊!”
“哎呀?在他进入这间办公室之前逮住他,不就得了吗?!”
一说完,飞也似地就往外冲,井上只好摇摇头无奈地跟着走出去。
“什么?你是说你只是受人之托?”大贯激动地扭住那学生长相的人的衣服前襟,大声叫嚷着。
那个人被大贯粗暴的行动吓得脸色发白,可是仍然拚命地解释:“真、真的啦!那个人拜托我把那箱果汁,就是贴着百货公司送货单的礼品送到收货人那儿,只有这样而已!”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是个女人。”
“女人?怎样打扮的女人?”
大贯终于把手拿开了……在这个人来人往的信道上,仍然粗鲁如一的人,大概只有大贯一个人了。
“嗯……记不得了?!”
“小鬼,你想唬我啊!”
“不是啦!我怎么敢……。只是她戴着太阳眼镜,又有口罩……。我根本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嘛!”
那青年被大贯吓得手脚发软,靠在墙壁上缩成一团。
照这青年的说法,他是在家附近的水果店旁被那女人叫住,那女人给了他一万圆请他把礼盒送到木下家。
“我才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呢!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呢?”大贯气呼呼地说者。可是井上心里却在说:怎么会没有白吃的午餐呢?你不是经常在吃吗?!
大贯则一个人在那儿嘟囔地说:“一万圆,不会给得太多了吗?”
反复地想了半天,大贯突然出其不意地用力拍了井上的背说:“我懂了!我懂了!”
“怎么了?您说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大贯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组长!”
井上虽然想喊住他,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而且就算想追上去,总不能将这年轻人摆在这信道上不管吧!唉!没办法,只好先将这年轻人连推带拽地弄进一课办公室。
至于那个大贯,反正是个急先锋,绝不可能有什么惊世之作的。……真是拿他没办法。这种人怎么不会喝到那种毒果汁呢?真是老天没眼,大大的不公平啊!想着想着,井上突然停了脚步。
“等一等,哎!小子,那女人是怎样拜托你的呢?”
“‘怎样’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说那女人是怎么对你说的?她是说‘请帮我把这份礼盒送到木下先生家’呢?还是说‘请帮我把这份礼盒送到收件人的这个地址’呢?”
“嗯!她是说……‘收件人的地址’。对,她是说送到‘收件人的地址’。”
“太好了”
一说完,井上也飞也似地跑了出去,而且一路上大叫着说:“我知道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只剩下那年轻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井上冲出警务处叫了部出租车,口中念念有词地坐了上去。
“原来如此,原来就是……”
原来,把毒果汁送到木下家可能就是一个失误。实际上,那份毒礼品是要送去给大贯的。也就是说,凶手在填写送货单时犯了个错误,把寄件人和收件人两个空栏给弄反了,当凶手拜托那年轻人把礼盒送到“收件人的地址”去时,凶手是打算要送给大贯,而不是要送给木下。
那么,如此说来,凶手如果不是“文盲”的话,又怎么会把空栏看错、填错呢?
高田恒子是个大近视,平常戴上眼镜的话,是应该可以看清楚的。可是,这一次为了掩盖脸部而载上太阳眼镜的话,岂不就是等于没戴近视眼镜了吗?而且在这种状况下买了礼盒,却又写错“收件人地址”和“寄件人地址”……。
那么,市川衣子呢?
她的双眼几乎完全失明,可是她每次都说“我几乎完全看不见”,那么岂不是也暗示说她偶尔还是可以看得见的吗?
也有可能是她拜托邻居到百货公司去拿张送货单回来,她再以那几乎仅剩下一点的弱视,把住址写了上去,虽然她大致可以分辨送货单上的框栏,可是对于单子上的“收信人地址”、“寄件人地址”等字迹就无法看得清楚了。
所以,如果不是帮她拿回送货单的那个人教她教错了,就是市川衣子她自己记错了。
而且那送货单上笔划清晰分明,八成就是她凭着盲人知觉一笔一划写下的字迹吧!
可是,市川衣子为什么想毒杀大贯呢?动机何在?井上就百思不解了。不过,凭着警察敏锐的直觉,他相信市川衣子就是真凶;错不了的。
还记得那天夜里上她家去时,就算她凑巧在半夜清醒,就听见门铃声,可是她却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这不是摆明了她一直就在等警察来的吗?
井上是这么认为,可是不知道大贯到底是认为谁才是凶手?
想着想着,出租车已经到了市川衣子的家门口。井上交代司机等一下,自己上前按了门铃。可是,这一次却没有应门声。于是,井上喊叫:“讲问,市川女士在家吗?”
井上一边叫着,一边还用手去转了门把,结果一转门就打开了。原来门没有上锁,井上突然感到一阵不安,马上冲了进去。
天啊!她该不会上吊自杀了吧?……还好,这不过是井上杞人忧天罢了。家中空无一人,市川衣子大概出去了。
找不着人,井上只好再走回出租车。
“我一直都很仰慕木下先生,以前我和纪久江都喜欢他,两个人都想……。可是,我输了,我虽然引身退出,可是,对木下先生那份感情,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井上才一脚踏进一课的办公室,就听见市川衣子的这一席话,周围当然有大贯、木下组长和箱崎课长在听着。
“从此以后,我仍然时常从纪久江那里得知很多有关木下先生的事情。有一次,我听纪久江说木下先生被一个叫大贯的家伙给欺侮了,我一听,心里很气,或许我是一厢情愿,我一直告诉自己,绝不能放过那家伙。”
井上忍不住地望了大贯一眼……大贯不愧是大贯,听了这种话还能面不改色。此时,箱崎下结论似地说:“所以,你就决定要毒死他?”
“是的,凭我这烂身体,我还能去偷袭他吗?在知道自己心脏情况很差,根本活不了多久的时候,我就想那个大贯往后还不知道会给木下先生增添多少麻烦,我绝不能让他阻挡了木下先生的将来,所以……”
“毒药是怎么拿到手的?”
“我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就对这世间绝望了。而且想自杀以了断自己。可是那时候,木下先生一直在鼓励我。其实,那时候我身边已经有毒药了。”
站在一旁的木下难过地摇了摇头。
市川往后所坦白的事就如井上所推测的一样。
“可是谁知道,我却错害了纪久江。”
“你为什么要用木下的名字寄呢?”
“我如果用化名送的话,很可能会牵连到木下先生被怀疑,用木下先生的名字送去的话,也许大家反而不会去猜疑到他。”
井上心想,就是这样才造成了如此阴错阳差的不幸结局。
“那么,后来偷袭木下先生的……”
“推落那些建材的人是我!”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是高田恒子。
木下惊愕地说:“恒子,你!为什么?”
“可是,我是看准了绝对砸不到你才推下去的。”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只是希望警员们会去怀疑大贯那个混蛋!”
大贯一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可是,高田恒子仍然大胆地说着:“毒果汁礼盒是用大贯的名字送去的,可是他却像事不关己似的,也不怕被逮捕什么的,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所以我才想利用偷袭木下先生的事情,使那混蛋大贯受到怀疑而困扰不已。”
“你是为了我才做这些事的吗?”
“我,我想替阿姨报仇啊!而且,而且我也是真的喜欢姨父,所以……”
木下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井上心想:佐山时江那女人岂不也是如此吗?都是替木下叫屈,想使大贯被人怀疑,才会有这些事发生。
“哎哟!真是要命!”
箱崎课长这一句话真是贴切地刻划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大贯除外吧)!
木下拖着疲累又无奈的脚步踱出了警务处。这件命案的发生,根本是个极大的讽刺,竟然是因为木下组长的热心及深得人缘!这……。
井上问道:“木下组长可能会辞职吧?”
“嗯!大概吧!”箱崎课长这么回答着,而且是注视着大贯回答的。
井上也看着大贯。而大贯呢?好象忘记这一切的事件是起因于他和木下之间的不和、斗嘴等,反而笑着说:“课长,您不用担心。他捅的楼子我一定帮他补起来的,您放心吧!”
这一番安慰话只惹来箱崎课长的一声长叹。
是夜,井上在酒吧里实在是忍不住了,问大贯说:“您怎么会认为市川衣子是真凶呢?”
“你不懂吗?待我慢慢说来!”这下子大贯得意得很,“那个帮忙送货的年轻人不是说那个女人给他一万圆的酬劳吗?!你不会觉得她给得太多了吗?要是我,顶多只拿出一千圆就算很多了。”
井上暗自窃笑:要是你的话,一百圆都嫌太多了!
“有些人甚至还只会给一百圆呢!”
“所以啊!我就推测凶手一定是本来只想拿一千圆,拿错了才拿成一万圆,而会把一千圆钞票搞错的人,绝不会是个普通人,你懂了没?由此就可推知这凶手一定是个眼睛不好的人。”
井上不禁一愣。
“就为了这一点,你就把市川抓了回来?”
“当然啦!这一点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你看,她还不是老老实实地都招供了?”
大贯既得意又满足地将面前的酒“咕”的一声一饮而尽。
而在一旁的井上呢?则是傻愣了好一阵子,没知觉似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酒杯。
那种乱七八糟、不成文的推理……可是,最令人气得呕血的是:就有死老鼠要让这只胖瞎猫碰上。
井上不禁喃喃自语:有没有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