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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和我常在苏荷区的一家小餐厅用晚餐。有一天晚上,我们在那儿时,看到一个朋友在附近的桌上,那就是贾普督察。我们桌子还容得下人,因此,他就过来和我们同桌了。我们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面。
“你现在都不来看看我们了。”波洛责备地说,“从黄色茉莉案件到现在,我们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我到北部去了——这就是原因。你们好吗?四大魔头还是很厉害——呃?”
波洛责备地用手指点点他。
“啊!你在嘲笑我——不过,四大魔头——他们是真有其人的。”
“哦!我不怀疑他们是真有其人——但是,他们并不如你所了解的是宇宙的中心。”
“我的朋友,你错得太厉害了。今天,世界中最强大的恶势力就是这个‘四大魔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什么,但是,这个犯罪集团是空前绝后的,中国最聪明的当头,一个美国富翁和一个法国女科学家,而第四个——”
贾普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整天只是死心塌地地想着这件事。你已经变成四大魔头狂了,波洛先生。我们改个话题,谈些其他事情吧。你对象棋有没有兴趣?”
“有,我会玩。”
“你知不知道昨天发生的怪事?两个举世闻名的棋手对弈,其中一个却在比赛中死掉了?”
“我看到了报导,一个是俄罗斯冠军沙瓦罗诺夫博士,另一个聪明的美国年轻棋手,叫季尔莫·威尔森的,他因心脏衰竭而死。”
“不错。沙瓦罗诺夫三年前击败鲁宾斯坦成了俄罗斯冠军。威尔森则被称为卡巴布兰卡第二。”
“很奇怪的事。”波洛感慨地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贾普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错,波洛先生。我想不通。威尔森神采奕奕,精力十足的——根本不像心脏病患者。他的暴毙很难以解释。”
“你怀疑沙瓦罗诺夫博士谋杀了他?”我大声说。
“也不是。”贾普平板地说,“我认为即使是一个俄国人也不会在棋赛中因为怕别人击败他而谋害对方——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我所能感觉到的就是不太对劲。这个博士是个棋艺很不错的人——据说仅次于拉斯克。”
波洛深思地点点头。
“那你的葫芦里究竟装些什么?”他问,“为什么要毒死威尔森?当然,我是假使你怀疑他是被毒死的。”
“不错。心脏衰竭就是心脏停止跳动——就是那样。这是那时医生公开宣布的。但是,私底下,他暗示我们他不满意这个答案。”
“什么时候验尸?”
“今天晚上。威尔森的死真是事出猝然。他看起来很正常,而且,事实上他当时正在移动一粒棋子,却突然向前倾倒——就死了。”
“很少毒药发作时是这个样子的。”波洛提出异议。
“我知道。我希望验尸可以帮助我们下判断。不过,为什么有人要谋杀季尔莫·威尔森?——这是我最想知道的。谦逊无辜的年轻人。才从美国来此。而且,他在世界中显然没有一个仇敌。”
“看来是无法理解呀!”我感叹地说。
“也不尽然。”波洛笑着说,“我看得出来,贾普已经有一套说法。”
“不错,波洛先生。我不相信是要下毒害死威尔森——目标是另一个人。”
“沙瓦罗诺夫?”
“不错。俄国革命爆发时,沙瓦罗诺夫曾经大肆攻击苏联共产党。有人还报导说他已经被杀死。其实,他是逃走了,在西伯利亚的荒野中熬过难以想像的艰苦三年。他吃尽了苦头,这段艰辛使他和以前迥然不同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们几乎认不出来了。他头发变白了,整个人都显得非常苍老。他是一个半残废的人,因此,很少外出。他和甥女索妮亚·达维罗夫,还有一个俄籍男佣住在卫斯敏尼区一间公寓里。他可能以为自己还受监视着,因此,很不愿意参与这场棋赛。他坦白地拒绝了很多次,一直到报纸上责怪、攻击他‘没有运动家精神的拒绝’后,他才勉强答应,季尔莫·威尔森以真正美国佬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不断地向他挑战,终于有这场比赛。现在,我问你,波洛先生,他为什么不愿意比赛?因为他不希望引起注意,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我的看法是——别人误杀季尔莫·威尔森了。”
“有没有人会因沙瓦罗诺夫之死而获利?”
“我想是他甥女。他最近获得了一大笔财产。戈斯波亚夫人留给他的,她先生是旧王朝时卖糖的奸商。我想,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恋情,她一直拒绝相信他已经死亡的报导。”
“在哪里比赛?”
“在沙瓦罗诺夫家。我告诉过你,他是个残障者。”
“很多人在场观棋吗?”
“至少有一打——也许更多。”
波洛意味深长地皱了皱脸。
“我可怜的贾普,你这任务很不简单呀!”
“如果我可以确定威尔森是被毒死的话,我就可以继续侦察下去了。
“你是否想过,如果你假设沙瓦罗诺夫是别人下毒对象的话,那,那个谋杀者会再次尝试?”
“当然想到了。有两个人守着沙瓦罗诺夫的寓所。”
“如果有个人手臂下拿颗炸药大声叫嚷的话,那会很有用。”波洛讽刺地说。
“你开始感兴趣了,波洛先生。”贾普眨眨眼说,“你想不想在医生还没验尸之前,到停尸间看看威尔森的尸体?也许,他的领带夹是歪的,也能给你一条很有用的破案线索呢!”
“我亲爱的贾普,整个晚餐时间我的手指都在发痒,想替你扶正领带夹。你同样,对不?啊!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好,我们去停尸间吧。”
我看得出来波洛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新难题吸引住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注意任何不相关的案件,因此,我很高兴他的恢复常态。
我看到这个死得莫名其妙的年轻人的僵硬躯体和因痉挛而变形的脸时,内心觉得非常难过和惋惜。波洛很专注地察看着尸体。死者身上除了左手上的一小块疤痕外,其他什么标志也没有。
“医生说那是烧伤,不是割伤。”贾普说明。
波洛的注意力转到死者口袋中的东西上,已经有一个警官把这些东西摊开,以便于我们视察。并没有什么东西——一条手帕,钥匙,满是便条的便条盒子和一些不重要的信件。不过,有一个东西孤零零地放在旁边,引起了波洛的注意。
“一粒棋子!”他嚷着,“一粒白主教。这是他口袋中拿出来的吗?”
“不是,是他抓在手中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这粒棋子从他手指中拿出来。过些时候,要还给沙瓦罗诺夫博士。这是一付非常漂亮,象牙雕成的西洋棋中的一个。”
“让我拿去还他吧。那样我才有去那儿的借口。”
“啊哈!”贾普大叫,“那,你要参与这个案件罗?”
“是的。你很有技巧地引起了我的兴趣。”
“那很好。把你从你的沉思冥想中拉出来了。我看得出来黑斯丁斯上尉也很高兴。”
“眼光不错。”我笑着说。
波洛转身走向尸体。
“还有什么关于他的细节要告诉我吗?”他问。
“没有。”
“甚至——他是左撇子?”
“你真是天才,波洛先生。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左撇子,没错。不过,和这案件无关。”
“是无关。”波洛见贾普有些不快,马上表示赞同。“我是开个小玩笑——就是如此而已。我是喜欢和你开玩笑的,再见。”
我们相互道别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到卫斯敏尼区沙瓦罗诺夫的寓所。
“索妮亚·达维罗夫,”我赞叹道,“好美的名字。”
波洛停下来,失望地瞟了我一眼。
“一直向往着浪漫故事!你真是无药可救。如果索妮亚·达维罗夫正好是我们的敌人和朋友维拉·露斯考夫女伯爵的话,那你才有得受呢!”
提到女伯爵,我的脸上愁云满布。
“说真的,波洛,你该不会怀疑——”
“不是,不是。只是开玩笑的!不管贾普怎么说至少我此时没在想四大魔头。”
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佣来开门。要相信这张平板的脸上曾经显露过七情六欲,简直是不可能的。
波洛拿出贾普写的介绍卡来,我们被引进一间天花板很低、长方形的房间。里面吊满了一大堆饰物和古董。墙上挂着画像,地板上有精美的波斯地毯,桌上有一个铜茶壶。
我仔细地看着一幅我觉得很有价值的画像,转身看见波洛俯趴在地下。这地毯很漂亮,但是,我不觉得需要这么大的注意力。
“它是这么好的标本吗?”我问。
“呃?哦……地毯?哦!不是,我不是在看地毯。不过,它确实很漂亮,漂亮到不应该有个大钉子莫名其妙地从中穿过。不,黑斯丁斯。”我向前走,他说,“钉子现在不在那儿。不过,洞还在。”
身后有声音,我转了个身,波洛敏捷地站起来。一个女孩站在门口。她的一双眼睛满是怀疑地瞪着我们。她中等高度,有一张虽然漂亮,却充满忧郁的脸孔,深兰色的眼睛,乌黑的短发。她说话声音嘹亮,外国腔调很重。
“我想舅父不可能和你们见面,他不太方便。”
“真可惜,或许你可以帮我们这个忙。你是达维罗夫小姐,是不是?”
“是的,我是索妮亚·达维罗夫。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想请教一下前天晚上的悲剧——季尔莫·威尔森先生的暴毙。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
这个女孩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他是下棋时心脏衰竭而死的。”
“警方并不确定是这个样子的——我是指死于心脏衰竭,小姐。”
这女孩显出害怕的神情。
“那,那是真的了。”她嚷着,“伊凡说对了。”
“伊凡是谁?为什么你说他说对了?”
“替你们开门的就是伊凡——他告诉我他觉得季尔莫·威尔森并非自然死亡的——他是被误下毒药而死的。”
“误下毒药。”
“是的,本来是要毒死我舅父的。”
她已经忘了她刚开始时的不信任,急切地说。
“为什么你这么说,小姐?谁会想毒死沙瓦罗诺夫博士?”
她摇头。
“我不知道。我真是一头的雾水,我舅父又不相信我。也许,他这个态度是很自然的。你知道,他几乎不了解我。他以前看到我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在我到伦敦来和他住在一起前,我们一直没有再见过面。不过,我的确知道,我在怕些什么。在俄国,我们有许多秘密组织,有一天,我偷听到一个名字,使我联想到他害怕的就是这个组织。告诉我,先生。”——她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组织叫‘四大魔头'?”
波洛几乎不能自制地跳起来。他的眼睛因讶异而突了出来。
“为什么你——你知道什么关于四大魔头的事?小姐?”
“那么,是真的有这个组织了!我偷听到这个名称,事后,我问我舅父。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这么害怕过。他脸色灰白,全身颤抖。他怕,先生,非常害怕。这点我很有把握。然而,由于阴错阳差,他们误杀了那个美国人威尔森。”
“四大魔头。”波洛低声说,“又是四大魔头!真是令人惊异的巧合,小姐,你舅父还是有危险。我必须救他。现在,把那个要命的晚上发生的事情通通描述给我听,让我看看棋盘、桌子,了解一下两个人是怎么做的——每一件事。”
她到房间的侧面拿出一个小桌子,桌面非常精致,有镶嵌成银色和黑色交叉方块的棋盘。
“这是几周前别人送给我舅父的,要求他下次棋赛时一定要用这个棋盘。那天比赛时,棋盘摆在房间中央——像这样。”
波洛用一种我觉得不太必要的关注查看着桌子。如果是我,我一定好好地问些问题,他却没有。在我听来,他问的很多问题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而真正关键性的问题,他却闭口不谈。我得出个结论,大概是突如其来地听到四大魔头使他心情纷扰不宁吧!
他检查了桌子,确定放置地点后,要求看看西洋棋。索妮亚·达维罗夫把整盒拿出来。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几个棋子。
“很精美的一套。”他心不在焉地低语。
仍然没有一个什么茶点或什么人在场之类的问题。
我暗示地清了清喉咙。
“波洛,你不认为——”
他无礼地打断我的话。
“不要多想,我的朋友。让我来处理一切。小姐,我想见你舅父,是否不太可能呢?”
她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会见你们的,是的,你们知道,接待生人是我的责任。”
她进去,我听到隔壁有低语声,一分钟后,她回来了,带我们到隔壁房间。
躺在长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很令人难忘。高瘦、憔悴、浓眉、白须,和一张因为饥饿和痛苦而枯槁不堪的脸。沙瓦罗诺夫博士是一个长相突出的人。我注意到他奇怪的头形,不寻常的长度。我知道,一个伟大的棋手必定有一个颖慧的脑筋。我很容易地了解沙瓦罗诺夫博士为何会成为世界第二大棋手了。
波洛行了个礼。
“博士先生,我可以单独和你谈谈?”
沙瓦罗诺夫转向他的甥女。
“下去,索妮亚。”
她顺从地出去。
“喂,先生,有什么事?”
“沙瓦罗诺夫博士,你最近获得了一大笔财富。如果你——意外地去世的话,谁会继承这些?”
“我已立下遗嘱,要把一切东西留给我甥女索妮亚·达维罗夫。你该不会要建议——”
“我什么也没建议。不过,你从她还是小孩时见过她到现在,别人是很容易假冒她的。”
沙瓦罗诺夫被这番话吓楞了。波洛顺口地说下去。“话说到此为止。我要你小心些,就是如此。现在,我希望你把那天晚上的棋赛描述给我听。”
“你说描述的意思是什么?”
“哦,我不玩西洋棋,不过,我知道——开始时有显赫的不同的方法——牺牲兵卒以取得优势的开局棋法,是不是这么称呼的?”
沙瓦罗诺夫有点笑意。
“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人们通常采用单独比赛和配对比赛两种方式。威尔森用露易·罗培兹法开始——这是最稳健的开局棋法之一。
“悲剧发生时,你们已经玩多久了?”
“大约是第三或第四棋时,威尔森突然向前倾,翻过桌子,就死了。”
波洛站起来告辞。他若无其事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不过,我知道他的用意。
“他吃了或喝些什么吗?”
“我想是威士忌加苏打吧。”
“谢谢你,沙瓦罗诺夫博士。我不再打扰你了。”
伊凡在通道上告诉我怎么出去。波洛走到门槛上停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谁住在下面公寓?”
“是国会议员查尔斯·金威爵士。不过,那公寓最近在整修内部。”
“谢谢你。”
我们踏入屋外明亮的冬阳中。
“嗳,说真的,波洛。”我脱口而出,“这次,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特出了。你的问题的确问得不太高明。”
“你这么想,黑斯丁斯?”波洛有兴趣地看着我,“不错,刚才我问得没什么条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问?”
我审慎地考虑他这个问题,然后,把我的一套说给波洛听,他好像很有兴趣地听着我的独白,一直到快到家了才停止。
“你这些问题是很突出、很细密,黑斯丁斯。”波洛一面把钥匙插入匙孔开门,上阶梯,一面说,“不过,并不需要如此。”
“不需要如此!”我惊愕地叫着,“如果这人是被下毒的——”
“啊哈!”波洛大叫,攫住桌上的一张便条,“贾普写的。正如我所预料。”他把便条扔给我,便条内容简短扼要:没有下毒的迹象,而且也发掘不出死因。
“你看,”波洛说,“你提到的那些问题根本不需要。”
“你早就料到如此了?”
“要事先预测事情的可能后果。”波洛引述我最近花了很多时间解决的桥牌难题,“我的朋友,如果你预测成功的话,就不叫瞎猜了。”
“不要咬文嚼字了,”我不耐烦地说,“你事先预料如此?”
“不错。”
“为什么?”
波洛把手放进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主教。
“什么。”我嚷着,“你忘了还沙瓦罗诺夫博士。”
“你错了,我的朋友。那个主教仍然在我的左边口袋里。这是我从达维罗夫小姐拿给我们看的那付棋中摸来的。一个主教的复数是两个主教。”
他把最后的S音说成很大的嘶声。我完全不懂了。
“你为什么把这拿上呢?”
“当然要拿,我想看看这两个是否完全一样。”
他把那两粒棋子并放在桌上。
“唔,它们当然是,”我说,“完全一样的。”
波洛歪头打量着它们。
“我承认它们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必须求证后,才能承认事实。拜托,拿我的小天称给我。”
他小心谨慎地称这两粒棋子,然后,得意洋洋地转向我。
“我猜对了。告诉你,我对了。骗不过赫邱里·波洛的。”
他冲到电话边——不耐烦地等着。
“贾普吗?啊!贾普,是你。我是赫邱里·波洛。盯着那个男佣伊凡。千万不要让他跑了。是的,是的,正如我所料。”
他猛地放下话筒,转向我。
“你知道一切了吗?黑斯丁斯。我来解释。威尔森并不是被毒死的,他是被通电致死的。有一根细细的铁针穿过一颗棋子的中间。桌子是事先准备好的,而且放在地板上的某一特定地点。当主教放在一个银色方块中时,电流通过威尔森的身体,马上电死了他。惟一的记号是他手上的灼伤——他的左手,因为他是左撇子。那张‘特殊的桌子’是一个设计很狡诈的机器。我察看的桌子是复制品,是完全不相干的。那张出事的桌子,在事后,已经被换走了。这些手脚都是从楼下的公寓弄的,如果你不健忘的话,是正在装修内部,但是,沙瓦罗诺夫的寓所中至少有一个共犯。那女孩是四大魔头的爪牙,想要继承沙瓦罗诺夫的钱。”
“那,伊凡呢?”
“我非常怀疑伊凡就是那个出名的第四号。”
“什么?”
我回忆起过去的经验:精神病疗养院管理员、年轻的屠夫、温和的医生,都是同一个人扮的,看起来又都截然不同。
“真令人惊讶。”我最后说,“每件事都符合。沙瓦罗诺夫对情节略有所知,因此,反对这场比赛。”
波洛一愈不发地盯着我。然后,突然转身离开,在那儿踱来踱去。
“你会不会刚好有一本关于西洋棋的书?我的朋友。”他突然问。
“我想我有,不过,不知道放在哪里。”
我花了一段时间找书,终于,让我给找到了,我拿给波洛,他埋坐在椅子中,专心一致地看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电话响了。我去接。是贾普打来的。伊凡带一大包东西离开公寓,跳入一辆在外面等着的计程车,开始了一场追逐战。他显然想甩脱跟踪者。最后,他以为他已经没被跟踪了,就开到汉普斯代的一间大房子里。那房子已经被包围了。
我转述给波洛听。他只是盯着我看,好像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举起那本西洋棋的书。
“你听这段,我的朋友。这是露易·罗培兹开局棋法,第一步R-K4,P-K,第二步Kt-KB3,Kt-QB3,然后,3B-K5t?现在,黑棋的第三步最后怎么走。他有许多不同的防卫法可选择。白棋的第三步就杀死了季尔莫·威尔森,3B-Kt5。就是第三步——你对这个有什么意见?”
我老实告诉他我不懂他的意思。
“我做个假设,黑斯丁斯,当你坐在这张椅子上时,你听到被打开又关起来的声音,你会怎么想?”
“我想,我会觉得是有人出去了。”
“是的——不过,事情总是可以分两方面来看。有人出去——有人进来——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黑斯丁斯。不过,如果你假设错误,总是有些矛盾现象会出现,告诉你你搞错了。”
波洛突然精力充沛地跳起来。
“它说明了我比笨蛋笨三倍。快点,快,快到卫斯敏尼的公寓去。也许我们还来得及。”
我们跳上一辆计程车。我兴冲冲地问着问题,波洛却一语不发。我们冲上阶梯。一再地按铃和敲门,都没有人回答,不过,靠近门听,可以分辩得出里面有低弱无力的呻吟声。
大厦管理员有一把万能钥匙,我们花了点时间游说他,他才答应开门。
波洛直接到内室。一阵哥罗风的味道传来。索妮亚·达维罗夫被绑着,鼻子和嘴巴里都被塞着渗透着哥罗风的填棉。波洛马上解开绳子,设法使她苏醒过来。不久,医生来了,波洛把她交给医生处理,我们两个到里面去。根本看不到沙瓦罗诺夫博士。
“到底怎么回事?”我困惑地问。
“这表示有两个推论在前面,我选择了错误的那个。你听我说过,要伪装索妮亚·达维罗夫很容易,因为,他舅父已经那么久没看过她了。”
“不错?”
“哼,正确地说,另一个相反的假设也会成立。任何人要伪装那个舅父也很容易。”
“什么?”
“真的沙瓦罗诺夫确实在革命爆发时去世了。那个假装从那场艰辛中逃出来的男人,那个改变得那么多,‘他的朋友几乎都认不出他’来的男人,那个顺利接下庞大财产的人——”
“是谁呢?”
“第四号。难怪索妮亚告诉他,她听到他谈话中提到四大魔头时,他很害怕。他又一次地从我指缝中溜走了。他后来想到我可能会拆穿他的阴谋,因此,把诚实的伊凡赶出去和警察追逐,用哥罗风麻醉那女孩,最后自己才出去,现在,他一定把大部分戈斯波亚夫人留下来的证券兑成现金了。”
“不过——不过,是谁要杀他呢?”
“没有人要杀他,威尔森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被算计好了的牺牲者。”
“为什么?”
“我的朋友,沙瓦罗诺夫是世界上第二伟大的棋手。第四号很有可能连西洋棋的基本玩法都不知道。当然,他无法在比赛中保持荣誉。他试尽各种方法来逃避比赛。当那些方法失败时,威尔森的厄运已经注定了。不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别人发现伟大的沙瓦罗诺夫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棋。威尔森喜欢以露易·罗培兹法开棋,他一定会用这种方法。第四号设计好走到第三步,棋法还不太复杂时电死他。”
“不过,我亲爱的波洛。”我坚持,“我们和一个疯子对头吗?我完全了解你的推理,也承认你是对的,但是,只为了把自己的角色演好而杀人!当然有比这个更简单的方法可用?他可以说他的医生禁止他承受这种比赛压力。”波洛扬了扬眉。
“你说得没错,黑斯丁斯。”他说,“确实有其他方法,但是,都没有这个方法容易说服人。你认为杀人之事应该避免,对不对?第四号脑中可不这么想。我可以挫他的锐气,这是你做不到的。我可以说出他的想法,他在比赛中以自己是一个教授为乐。我相信他曾经到西洋棋赛中去观摩。比赛中他皱着眉坐在那儿想,想着他的伟大计划,心中却一直窃笑。他知道他自己会走的只有两步棋——而且也是所有他必须会的。他脑中会再一次地浮现这个阴谋,而且,自己在一个特点的时间亲手解决了这个人,这和第四号的一贯作风相符合……哦,是的,黑斯丁斯,我开始了解我们这个对手和他的心理了。”
我耸耸肩。
“嗯,我想你是对的,不过,我不懂为什么要冒这个他可以轻易避免的险。”
“冒险!”波洛轻蔑地哼着鼻子说,“冒什么险?贾普根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如果第四号没有犯一个小过错的话,他根本不会有危险。”
“他的小过错?”我问,虽然,我已经察觉到答案。
“我的朋友,他忘了赫邱里·波洛的灰色小细胞。”
波洛是有他的好德行,但是,谦逊绝非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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