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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房间准备好了。”苏菲亚说。
她站在我身旁,望着花园。花园的景色现在看来灰蒙苍凉,叶子半掉落的树枝在风中摇摆。
苏菲亚说中了我的想法:
“看来多么荒凉……,”
我们正望着时,一个人影,然后随即又是另一个人影从假山庭园穿过紫杉树篱。在昏暗的光线之下,那两个人影看起来灰蒙蒙地不太实在。
第一个是布兰达·里奥奈兹。她裹在一件灰色栗鼠毛皮外套里,动作有点象猫一样悄然。她带着一种怪异的优雅在微光下溜过去。
当她经过窗前时,我看到了她的脸。她的脸上半带着微笑,我在楼上注意过的那种歪扭的微笑。几分钟之后,看来瘦削、畏缩的罗仑斯·布朗也在微弱的光线下溜过去。我只能这样说,他们看来不象是两个在散步的人,两个出去逛逛的人。他们给人一种鬼鬼祟祟、不太实在的感觉,就象两具鬼魂。
我不知道究竟是布兰达或是罗仑斯的脚踩断了一根树枝,发出一声声响。
我出自自然联想地问道:
“乔瑟芬在什么地方?”
“也许跟尤斯达士在楼上教室里。”她皱起眉头。“我担心尤斯达士,查理。”
“为什么?”
“他那么古怪,情绪不稳。自从得了可恶的小儿麻痹之后他就那么变了个人似的。我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有时候他好象恨我们所有的人。”
“也许他长大了就好了,这只是个阶段。”
“我想大概是吧,不过我真的担心,查理。”
“为什么,心爱的?”
“真的,我想,大概是因为妈妈和爸爸都从来不担心,他们都不象是爸爸妈妈的样子。”
“这样可能反而更好。干涉比不干涉让小孩子受苦更深。”
“这倒是实话。你知道。在我从海外回来之前,我从没想到过,不过,他们真是奇怪的一对夫妻。爸爸的生活沉浸在一个晦涩的历史世界里,而妈妈则在不断创造戏剧场景,自得其乐。今天晚上的无聊举动全是妈一个人造出来的,没有必要这样,她只是想要演出一场家庭会议的戏。她在这里感到无聊,你知道,不得不试着制造一场戏出来。”
一时之间,我幻想着苏菲亚的母亲轻率地毒死了她老年的公公,为了亲眼看一场由她主演的凶杀戏。
一个好笑的想法!我如此一想把这个念头挥开--然而这个想法留给了我些微不安。
“妈妈,”苏菲亚说,“随时都得照顾到。你从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忘掉你的家人吧,苏菲亚。”我坚定地说。
“我倒非常喜欢这样,不过目前有点困难。不过我在开罗时,把他们全都忘了,是过得快乐。”
我想起了苏菲亚当时从没提过她的家或家人。
“这就是你当时为什么都从来不谈起他们的原因?”我问道。“因为你想要忘掉他们?”
“我想是的。我们一向全都太过于互相依赖着生活了,我们--我们互相都太过于喜欢对方了,我们不象有些家庭互相憎恨,那样一定相当糟,不过几乎可以说一家人全都在互相冲突的情感之下纠缠生活在一起更糟。”
她接着又说:
“我想这就是我说我们全都住在一幢歪歪扭扭的小屋子里那句话时的意思。我说歪歪扭扭意思并不是说有什么不名誉。我想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独立长大,自己站起来,站得直直的。我们全都有点扭曲纠缠。”
苏菲亚加上一句话:“就象野生旋花草……”我想起了哈薇兰小姐用鞋跟把野草蹂进土里的样子。
然后,玛达格进来--猛然推开门--大叫:
“亲爱的,为什么你们不把灯点上?天都快暗了。”
她按下开关。墙上、桌上的灯都跳射出来,她,苏菲亚和我把厚重的玫瑰窗帘拉上,然后我们全都在花香扑鼻的室内,玛格达往沙发上一躺,大声道:
“多么不可思议的场面,可不是吗?尤斯达士是多么的生气!他告诉我说,他认为那真是不高雅。男孩子是多么的可笑啊!”
她叹道:
“罗杰倒是可爱。我喜欢他猛抓他的头发、把一切推翻掉的样子。艾迪丝表示要把她分到的那份遗产全部给他可真是可爱,不是吗?她是真心的,你们知道,不只是故作姿态而已。不过那样说真是笨得可怕--那可能让菲力浦想到他也应该象她那样!艾迪丝当然愿意为这一家人做任何事!一个老处女对她姐姐孩子的爱有种非常感伤的意味。有一天我要扮演一下那种牺牲奉献的老处女姨妈的角色。追根究底、顽固、奉献自己。”
“她姐姐去世之后她一定很难过,”我赶紧说,免得又要听她谈她的角色。“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她那么不喜欢老里奥奈兹。”
玛格达打断我的话。
“不喜欢他?谁告诉你的?胡说,她爱上了他。”
“妈!”苏菲亚说。
“不要想跟我抗辩,苏菲亚。自然在你这种年龄,你以为所谓爱就是两个漂亮的年轻男女在月光下。”
“她告诉我,”我说,“她一向都不喜欢他。”
“或许她刚来的时候不喜欢。她一直气她姐姐嫁给他。
也许是一向有某种对立在--但是她是爱上了他没错!亲爱的,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当然啦,为了死去的太太的妹妹等等原因,他不能娶她,而且我敢说他从没想过要娶她——
而且很可能她也没想过。她带着孩子,跟孩子吵吵闹闹,相当快乐。但是她可不喜欢他娶了布兰达。她一点也不喜欢!”
“你和爸爸还不是一样。”苏菲亚说。
“是的,当然我们厌恨!自然的事!但是艾迪丝是最恨的一个。亲爱的,我看她看布兰达的那种样子就知道了!”
“够了,妈。”苏菲亚说。
玛格达深情而半感愧疚地瞄了她一眼,有如一个被宠坏了的淘气孩子的眼光。
她继续说下去,显然没了解到有什么前后不连贯的地方:
“我已经决定,乔瑟芬真的必须上学校去。”
“乔瑟芬?上学校去?”
“是的,到瑞士去,我打算明天就办这件事。我真的认为我们可能马上把她送走,让她卷入这种可怕的事是不好的,她变得越来越病态了,她需要的是跟她同年纪的小孩,学校生活。我一向都这样认为。”
“祖父不想让她上学校去,”苏菲亚慢慢地说。“他非常反对。”
“亲爱的老甜心喜欢我们大家都在他眼前,老人家经常都那样自私。小孩子应该跟其他的小孩子在一起,而且瑞士那么有益身心健康——一切冬季运动,还有空气,比我们这里好得太多太多的食物!”
“如今在一切外汇管制法令之下,要安排到瑞士去有困难吧?”我问道。
“胡说,查理。有人专门安排这种教育的事--或是你可以跟一个瑞士那边的孩子交换--多的是方法。鲁道夫·
阿斯特人在诺杉尼,我明天打电报给他,叫他安排一切,我们这个礼拜之内就可以把她送走!”
玛格达捶打一个垫枕,对我们微微一笑,走向门去,站立一会儿,回过头以相当迷人的姿态看着我们。
“只有年轻人才是重要的,”她说,这句话在她说来很美。“他们必须总是优先考虑。还有,亲爱的--想想那些花朵--那蓝色的龙胆,那水仙……”
“在十一月里?”苏菲亚问道,但是玛格达已经走了。
苏菲亚气愤地叹了一大口气。
“真是的,”她说,“妈太惹人讨厌了!她突然想到什么主意,然后拍出几千封电报,然后什么事情都得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安排好。为什么乔瑟芬该被这样慌慌张张地赶到瑞士去?”
“这件事或许有什么用意在。我想跟她同年纪的孩子在一起对乔瑟芬来说是件好事。”
“祖父不这样认为。”苏菲亚固执地说。
我感到有点气愤。
“我亲爱的苏菲亚,你真的认为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绅士对一个孩子的福利判断是最好的吗?”
“他差不多可以说是对这屋子里任何人的判断都是最好的。”苏菲亚说。
“比你的艾迪丝姨婆好?”
“不,或许不比她好。她是有点赞成她上学校去。我承认乔瑟芬是变得有点难以管教——她有到处窃探的可怕习惯。不过我真的认为这只是她在玩侦探游戏。”
玛格达的这项突然的决定就只是为了乔瑟芬的福利着想吗?我怀疑。乔瑟芬对一切事情都知道得很清楚,而这些事情正好发生在谋杀之前,而且根本不干她的事。充满了各种运动游戏的健康学校生活或许对她很有好处,但是我倒有点怀疑玛格达这项决定的仓促紧急--瑞士可是远在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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