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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督察说:“不可能。”
他仰靠在椅子上,以着迷的眼神望着马普尔小姐,正如马普尔小姐所言,他并不吃惊。他的话是否认其可能性,并不否认其盖然性。兰斯·佛特斯库符合上述情形:马普尔小姐说得恰到好处。可是尼尔督察想不通答案怎么会是兰斯。
马普尔小姐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前倾,就像某人向小孩子说明简单的算术一样,轻柔又巧妙地道出她的见解。
“你明白,他素来这样。我意思是说,他素来是坏胚。坏得入骨,却始终很迷人,对女人尤其有吸引力。他脑袋机灵,肯冒险。他一直在冒险,由于有魅力,大家总相信他最好的一面而非最坏的一面。夏天他回家来看他父亲。我不相信他父亲写信给他,叫他回家——除非你有这方面的实证。”
她询问般停下来。
尼尔摇摇头。他说:“不,我没有老头召他回来的证据。我只有一封看似兰斯回非洲后写给老头的信。但是他不难在抵达当天把假信塞进父亲书房的文件堆里。”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说:“他很机灵。我说过,他可能是搭飞机回来,想和父亲和解,但是佛特斯库先生不愿意。你明白,兰斯最近刚结婚,他本来靠一笔小收入过活——钱一定也是用各种不正当的手法弄来的——现在那些钱不够用了。他深爱派蒂——派蒂是甜蜜可爱的姑娘——想跟她过高尚安定的生活——不再变来变去。由他的观点看来,这需要很多钱。他到紫杉小筑的时候一定听人提过黑画眉的事,也许是他父亲说的,也许是阿黛儿说的。他推断麦克坎齐的女儿在这栋房子里,于是灵机一动,认为她可以当谋杀的代罪羔羊。你要明白,他发觉自己不能左右父亲的意志,一定认为非杀了父亲不可。他可能发现父亲不——呃,不太健康——他怕父亲死亡的时候已全面破产。”
督察说:“他确实知道父亲的健康情形。”
“啊——这就说明了不少要点。也许他父亲名叫雷克斯(意为‘国王’),加上黑画眉事件使他想起那首儿歌。他可以把全案布置成疯子杀人——跟麦克坎齐一家当年的复仇狠话连结在一起。你明白,他自认为可以把阿黛儿和流出公司的十万镑也收拾掉。不过还得有第三个角色,亦即儿歌中‘在花园里晾衣服的女佣’——我猜他这才想起整个邪门的计划。他可以利用一位天真的同谋,然后趁她泄密前封住她的嘴巴。这一来他就有了第一桩命案的真正不在场证明。其它的就很容易了。他在五点以前由车站赶到这儿,葛莱蒂正好把第二个托盘端进门厅。他走到侧门看到她,就向她招手,然后勒死她,把尸体拖到屋角晒衣绳的地方,这只要三四分钟就够了。接着他按前门的电铃,被迎入屋里,跟家人一起喝茶。茶点后他上楼去看兰姆士伯顿小姐。他下楼溜进客室,发现阿黛儿独自在那边喝最后一杯茶,就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一面跟她说话,一面设法把氰化物放进她的茶杯。你知道,这并不难。一小块白色结晶,像方糖似的。他也许伸手到糖盒那边,拿出一块,明明白白放进她的茶杯里。他会笑着说:‘看,我在你的茶杯里加了糖。’她表示不在乎,搅一搅就喝下去了。简单又大胆,是的,他是厚颜大胆的家伙。”
尼尔督察慢慢说:
“很可能——不错。但是我不明白——真的,马普尔小姐,我不明白——他得到了什么好处。就算老佛特斯库不死、公司会垮台,兰斯只是小股东,怎会为此策划三件谋杀案呢?我不以为然。我真的不以为然。”
马普尔小姐承认道:“这是一点小困难。是的,我同意你的话。这确实带来不少困难。我想……”她犹豫不决看看督察:“我想——我对财务问题很无知——不过我想黑画眉矿场是真的一文不值吗?”
尼尔陷入沉思。各种片断的印象在他脑海中箝合在一起:兰斯自愿由柏西瓦尔手中接下投机性或者没有价值的股权;今天他到伦敦,临别曾叫柏西瓦尔摆脱“黑画眉矿场”和它的霉运。一座金矿,一座没有价值的金矿——那座矿场也许并非一文不值喔。可是又好像不大可能。老雷克斯·佛特斯库对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弄错的,当然也可能是最近测出的矿物。那座矿场在哪里?兰斯说在西非。可是另外一个人——是兰姆士伯顿小姐吧——却说在东非。兰斯说西非而不说东非,是不是故意骗人?兰姆士伯顿小姐年老健忘,然而说对的也许是她而非兰斯哩。兰斯刚由东非回国。说不定他曾得到最新的情报?
脑中镜头一转,督察想起另一个片断。他坐在火车上看《泰晤士报》:“坦干伊戈发现了铀矿”。如果铀矿就在“黑画眉矿场”的旧址上呢?那就真相大白了。兰斯在那个地方,知道了消息,那边若有铀矿,可以发一笔财,一大笔财!他叹了一口气,看看马普尔小姐。
他恨恨地问道:“你认为如何?我有办法找出证据吗?”
马普尔小姐点头鼓励他,就像姑妈鼓励一个正要应考的聪明小侄儿似的。
她说:“你能证明的。尼尔督察,你是非常非常聪明的人。我从开始就看出来了。现在你知道凶手是谁,应该能找到证据。例如那个夏令营的人可以指认他的照片。到时候他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化名为亚伯特·伊凡斯在那边住一个礼拜。”
是的,尼尔督察思忖道:兰斯·佛特斯库机灵无耻——但是他属于蛮干型,他冒的险太大了。
尼尔暗想:“我会逮到他!”然后又心生怀疑,望着马普尔小姐。
“一切纯属假设,你知道。”他说。
“是的——不过你心里十分肯定,对不对?”
“我想是吧。毕竟我以前见识过他这种人。”
老妇人点点头。
“是的——这很重要——我敢确定,正是基于这个理由。”
尼尔打趣般望着她。
“因为你对歹徒很熟悉。”
“噢,不——当然不是。是因为派蒂——一个甜蜜的姑娘——这种女孩老是嫁到坏胚——起初我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注意到他的。”
督察说:“我内心也许肯定了,不过还有很多事有待说明——例如露比·麦克坎齐的事。我敢发誓——”
马普尔小姐打岔说:
“你的看法很对。但是你想错人了。去找柏西少夫人谈谈吧。”
尼尔督察说:“佛特斯库太太,你肯不肯把你婚前的名字告诉我?”
“噢!”珍妮佛张口喘气。她似乎吓慌了。
尼尔督察说:“夫人,你用不着紧张。但你最好说出真相。我说你婚前的名字叫露比·麦克坎齐,大概没错吧?”
“我的——咦,噢,算了——噢,老天——咦,有何不可呢?”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太太说。
尼尔督察说:“没什么不行的。前几天我在松林疗养院跟令堂谈过话。”
珍妮佛说:“她很气我。现在我从不去看她,去了只会使她心烦意乱。可怜的妈咪,她对爹太痴情,你知道。”
“她抚养你们,向你们灌输夸张的复仇意念?”
珍妮佛说:“是的,她一再要我们凭《圣经》发誓:永远不忘此仇,总有一天要杀了他。后来我进医院接受护理训练,渐渐发现她的精神状态不怎么正常。”
“佛特斯库太太,你自己一定也想复仇吧?”
“噢,当然。雷克斯·佛特斯库等于害死我父亲!我不是说他真的用枪或用刀杀他。但是我相信他见死不救。这是一样的,对不对?”
“道德上来说是一样的——不错。”
珍妮佛说:“所以我想讨回公道。有位朋友来看护他的儿子,我劝她离职,推荐我代替她。我不知道自己打算怎么做……督察,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从来没打算要杀佛特斯库先生。我曾想以差劲的态度看护他儿子,任其死亡。不过人一旦当了护士,不可能这么做的。事实上,我尽心帮助瓦尔度过难关。后来他喜欢我,向我求婚,我暗想:‘这是最合理的报仇方式’。我意思是说,嫁给佛特斯库先生的长子,夺回他由家父手中诈取的钞票,我认为这样更聪明。”
尼尔督察说:“是的,不错,这样更聪明。”他又加上一句:“我想桌上和馅饼里的黑画眉是你放的吧?”
柏西瓦尔太太脸红了。
“是的,我想自己真的很傻气……不过有一天佛特斯库先生大谈傻瓜,自吹他怎么骗人——胜过人家。噢,他用的全是合法的手段。我暗自打算吓吓他。他真的吓慌了!心慌意乱到极点。”她还焦急地加上一句:“不过我没有干别的事!真的没有,督察。你不会——你不会以为我杀人吧?”
尼尔督察微微一笑。
他说:“不,我不认为如此了。对,最近你有没有送钱给窦夫小姐?”
珍妮佛下巴往下沉。
“你怎么知道?”
尼尔督察说:“我们知道很多事。”又自言自语说:“还有很多是猜出来的。”
珍妮佛说话很快。
“她来找我,说你指控她是露比·麦克坎齐。她说我若能弄到五百英镑,她就不点明你的错误,让你一直这么想。她还说你若知道我是露比·麦克坎齐,我会成为谋杀佛特斯库先生和我继母的嫌疑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到那笔钱,因为我不能告诉柏西瓦尔。他不知道我的身世。我只得卖掉订婚戒指和佛特斯库先生送我的一条美丽的项链。”
尼尔督察说:“别担心,柏西瓦尔太太。我们大概能替你把钱要回来。”
次日尼尔督察又约见玛丽·窦夫小姐。
他说:“窦夫小姐,不知道你肯不肯交出一张五百英镑的支票,付给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太太。”
他终于看到玛丽·窦夫失去镇定,深感欣慰。
她说:“我猜那个蠢货告诉你了。”
“是的,窦夫小姐,勒索是很严重的罪名喔。”
“督察,这也不算勒索嘛。我想我的勒索罪名很难成立。我只是帮柏西瓦尔太太一个特别的忙罢了。”
“好吧,窦夫小姐,你若把那张支票交给我,我们就算了。”
玛丽·窦夫把她的支票簿拿来,并取出钢笔。
她叹口气说:“真恼人。我现在手头特别紧。”
“我猜你马上就要另找工作了吧?”
“是的,这个工作结果和计划不相符。从我的观点看来非常不幸。”
尼尔督察表示同感。
“是的,这一来你的处境相当困难,对不对?我意思是说,我们可能随时会查你以前的经历。”
玛丽·窦夫恢复镇定,扬起盾毛。
“督察,我向你保证,我的过去无懈可击。”
尼尔督察怡然同意说:“是的,不错,窦夫小姐,我们不指控你什么。不过说来真巧,你任职过的三个地方在你走后三个月左右都发生窃案。窃贼似乎深知貂皮大衣、珠宝等物放在什么地方。奇怪的巧合,对不对?”
“督察,巧事可能发生的。”
尼尔说:“噢,是的,但也不能发生太多次,窦夫小姐。我敢说未来我们可能会再碰面。”
玛丽·窦夫说:“我希望——尼尔督察,我无意失礼——不过我希望我们别再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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