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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多弗,接待我们的是格伦警官。他个头高高,头发匀称,脸上荡漾出欢欣的微笑。
为了简要起见,我认为最好还是就该案件的扼要实情作一个概述。
案件是由警士多弗在二十二日凌晨一点时发现的。他当时正值巡视,试图推拉商店的门,发现门并未上锁。他进门后,先是发觉店内空无一人,把手电筒照向柜台后,他随即发现老太太那蜷缩成一团的尸体。法医来现场后,认定老妇人可能回身从柜台后面的货架上取一包香烟时,被人重击脑后部致死。死亡肯定发生在九到七个小时以前。
“但我们已将案发时间查得更确切一些。”警督解释道,“我们发现五点三十分时有一男子进店买了些烟,而第二个人进去时,则发现店内空无一人,据他自己认为,那时是六点零五分。那么案发时间是在五点半与六点零五分之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有谁在附近见过那个阿谢尔,可当然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他九点钟还在三星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我们一抓住他,就会以涉嫌谋杀拘留他。”
“他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警督?”波洛问道。
“是个令人讨厌之徒。”
“他不与妻子住一起吗?”
“不,他们多年前就已分居。阿谢尔是个德国人,他曾当过服务员,可是他嗜酒,随后渐渐地丢了饭碗。他太太出去做点事,她最后的工作是在老夫人罗斯小姐家里做厨师和管家。她从自己的工资中支出很大一部分,用以供养她丈夫,可他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四处游逛,并到她干活的地方丢人现眼。那就是为何她跑到格兰奇去为罗斯小姐工作的原因。那地方离安多弗三英里开外,地处静僻的乡郊野外,他再也无法去那儿找到她。罗斯小姐过世后,留给阿谢尔太太一小笔遗赠,这位夫人就可以作些香烟和卖报生意,开间小铺子,只卖些廉价的香烟和几种报纸等类似的物品。她也仅是能维持下去而已。阿谢尔则常常闯来店里,不时虐待她一番,而她则给些钱以打发走他。她每周固定给他十五先令。”
“他们有孩子吗?”波洛问。
“没有。有个外甥女,在奥弗顿附近做事,是个傲慢且稳重的年轻姑娘。”
“你说过这个阿谢尔常威胁他妻子?”
“对啊。他喝醉酒时模样极其恐怖,恶意诅咒、扬言要砸破她的头颅。阿谢尔太太,她过得挺艰苦的。”
“那么她有多大年纪了?”
“也快六十的人了——她令人尊重,干活也很卖力。”
波洛严肃地说。
“警督,你的意思认为是阿谢尔干的?”
警督疑虑地咳嗽。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太早,波洛先生,可我倒是想听听弗朗兹·阿谢尔自己的陈述,如何解释他昨晚是在哪儿度过的。如果他的描述能令人信服,那就好,但如不能——”
他语气停顿,其中意味深长。
“店里面什么东西也没丢吗?”
“什么都没丢。抽屉里的钱没有动过,毫无迹象表明是抢劫。”
“那你认为会不会是那个阿谢尔喝醉酒到店里来,虐待他妻子,最终又击倒了她?”
“看起来这还是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可是我必须要表明,先生,我想要再看一眼你所收到的那封信。我也正在纳闷,这是否真的是阿谢尔干的?”
波洛递过信去,警督则眉头紧锁着读信。
“看来不像是阿谢尔干的。”他随即说道,“我怀疑阿谢尔能否用得出‘我们’的英国警察这种词语,除非他是绝顶聪明,我怀疑他能否有这种智慧来干这事。这家伙身体孱弱——弱不禁风。他双手颤抖得厉害,无法如此清晰地用打字机打字。另外,用的是优质的便笺纸,还有墨水。令人奇怪的是,这封信居然提到了本月二十一日。当然,也可能只是个巧合。”
“那倒可能——是的。”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巧合,波洛先生,这也太偶然了。”
他沉默了一两分钟,皱眉头,引得前额泛起折痕。
“ABC,这个 ABC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恶魔?我们看看玛丽·德劳尔(即外甥女),是否能给我们一些帮助。这真是件怪事。可就凭此信,我敢为弗朗兹·阿谢尔打赌,这事不该是他干的。”
“你对阿谢尔太太的过去了解吗?”
“她来自汉普郡,少女时代就来到伦敦做工,在那里遇到阿谢尔并结了婚。战争期间他们过得很艰难,而实际上,她在一九二二年就离开了他。他们当时还在伦敦。为躲避阿谢尔,她回到这里,可他也闻风而来,追随至此,纠缠着她要钱——”这时有一个警察进屋来,“布里格斯,什么事?”
“是阿谢尔,我们把他带来了。”
“好,带他进来。在哪儿找到他的?”
“他躲在铁道侧轨的一辆货车里。”
“是吗?把他带来吧。”
弗朗兹·阿谢尔实际上是个惨淡而不讨人喜欢的怪人,他交替不断地哭诉着,时而谗言献媚,时而怒声谩骂,那双模糊呆滞的眼睛偷偷地扫掠过一张张脸。
“你们想对我做些什么?我可是什么也没干。把我押到这里来真是羞辱可耻。你们这些猪猡,竟敢如此行事?”他突然间又转换了一副腔调。“不,不,我不是那意思——你们不该伤害一个可怜的老头子,别对他太冷酷无情。每个人对可怜的老弗朗兹都那么冷酷。可怜的老弗朗兹。”
阿谢尔先生开始抽泣起来。
“得了吧,阿谢尔。”警督说,“你镇静点,我可并没有指控你什么。你也用不着做什么声明,除非你自己乐意。再者,只要你未涉入你太太的谋杀案——”
阿谢尔打断他的话语,他的声音几乎尖叫。
“我可没杀她!我可没杀她!这全是胡扯!你们这群可恶的英国猪——都来反对我。我可从来没有杀害过她——从来没有。”
“你可是经常进行恐吓的,阿谢尔。”
“不,不,你并不理解。那只是个玩笑——是我和艾丽丝之间的玩笑,她很明白的。”
“真是个可笑的玩笑。那你倒是说说看,昨天晚上你是在哪儿度过的?”
“好,我就全告诉你吧。我从没有来找艾丽丝,我和朋友们——我的好朋友在一起,我们在七星酒吧——而后,我们又去了红狗酒吧——”
他匆匆忙忙地说着,话语结结巴巴。
“迪克·威勒斯——他和我在一起,还有老柯迪,乔治·普拉特和一大堆小伙子。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从没碰过艾丽丝。 AchGott(德文,意为:我的老天。——译注),我说的全是实话。”
他的声音高得近乎尖叫。警督则朝他的手下点点头。
“带走吧,按嫌疑犯拘留。”
“我不知道该有什么感想,”他说道。那个摇摇欲坠、长着恶劣又苦相的下颌的老头被带走了。“要不是因为那封信的缘故,我会认定是他干的。”
“他所提到的那些人怎么样?”
“是群恶棍——他们中倒是没一个人会作伪证。我丝毫不怀疑他昨晚大部分时间与这些人在一起,还要看有没有人在五点半到六点之间见过他在商店附近出现。”
波洛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你确认商店里没有丢任何东西?”
警督耸耸肩膀。
“那就要看情形了。可能是有一两包烟被拿走,可你是不会为香烟而谋杀的。”
“那么说,就没什么物品——我该怎么说呢——被带入到商店里吗?有什么奇特的——或是不协调的情形吗?”
“有一本铁路指南书。”
“铁路指南?”
“是的。书是打开着的,朝下放在柜台上。看起来像是有人在查询离开安多弗的火车班次,肯定是这个老妇人或顾客。”
“她出售那种东西吗?”
警督摇头。
“她卖小的时刻表。这是本大的铁路指南,只有在史密斯书店或大的文具店才会经营。”
波洛的眼睛一亮,身体向前倾斜。
警督的眼睛也闪了一下光。
“一本铁路指南,你是说,是布罗德肖版铁路时刻表或是本ABC 铁路指南(曹健注:这种大本的时刻表是按字母顺序排列的,俗称‘ABC 时刻表’)。”
“上帝啊,”他说道,“一本 ABC 铁路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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