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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中兴”: 唐宪宗是如何收复魏博的

时间:03-31来源:作者:点击数:
  引子:元凶之死引发的变数
  
  唐宪宗元和七年(公元812年)八月,一个消息炸雷般响彻长安大明宫上空:魏博节度使田季安病死。此前,田季安夫人元氏已经召诸将立自己的儿子田怀谏为副大使,权知节度事。
  
  解决河北藩镇分裂割据毒瘤,维护中央权威的时机到了!这让刚刚平定西川、夏绥、镇海等藩镇叛乱,正踌躇满志的宪宗惊喜万分。但数十年来河北藩镇树大根深、同气连枝,在对待朝廷的问题上更是同进同退、一损俱损。魏博镇又是河北藩镇之首,兵力之多、实力之强不可小觑,虽然当前幼主当政、群龙无首,但处置不慎必然酿成激变。
  
  是征剿,还是招抚?宪宗一时拿不定主意,即刻招群臣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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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北藩镇示意图
  
  由来:安史之后的反复拉锯
  
  魏博节度使,又称天雄节度使,是安史之乱后唐朝设置的节度使。管辖着魏、博、相、贝、卫、澶六州,为河朔魏博、成德、幽州三镇之首。安史之乱结束前后,唐王朝为尽快结束战乱,医治战争创伤,应对异族威胁,不得已将安史部将安排在原叛军老巢——河北地区担任各藩镇节度使。虽然代宗君臣吸取了安禄山独占三镇、几倾天下的教训,大大缩小了各镇地盘,但以成德李宝臣、魏博田承嗣、卢龙李怀仙为主的“河朔三镇”,从此俨然成为名义上归附中央的“独立王国”。安史降将们自统其兵、自有其地、自领其民,赋税不输中央、声教不通河北,骄兵悍将从此不可复制。
  
  代宗时,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两度作乱。唐代宗忍无可忍,以成德、卢龙两镇为主力对田承嗣进行征讨。同为河北藩镇,两镇虽然与魏博多有矛盾,但在对抗中央、割据自雄方面却是一致的。因此在两度做游戏般的打打停停之后,代宗只能赦免田承嗣之罪,不仅官复原职,还将公主许配给田承嗣之子,并加封田承嗣为雁门郡王,平藩之战遂告失败。
  
  到了德宗时期,田承嗣的继任者、节度使田悦,继续联络卢龙、淄青、淮西等镇与朝廷为敌,对唐德宗征讨成德的战争多方掣肘破坏,最终导致朝廷平叛失败。
  
  到了唐宪宗时代,宪宗皇帝对河北、淄青、淮西等镇的割据自雄、不听号令深恶痛绝,即位伊始便下决心要铲除各地叛乱藩镇。从元和元年到元和三年,唐宪宗依次平定了叛乱乍起的西川、夏绥、镇海等镇,然后便把目光投向了割据已久、盘根错节的河北藩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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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宪宗像
  
  元和四年(809年)三月,成德节度使王士真死,其子王承宗自立为留后。刚刚袭位的王承宗不愿与朝廷结下梁子,表示愿意将原属成德的德、棣二州献给朝廷。宪宗权衡利弊,任命王承宗为成德节度使,同时任命原德州刺史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使,管辖德、棣二州。
  
  眼看宪宗即可不战而分割成德镇,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深恐王承宗开此先例,担心日后自己亡故,魏博镇也要重蹈其覆辙,立即遣使对王承宗游说:“薛昌朝早就和朝廷暗通款曲,所以才受节钺。”王承宗大怒,立即派遣数百骑兵奔赴德州,将薛昌朝抓回羁押。宪宗震怒,遣中使命令王承宗将薛昌朝释放,王承宗拒不奉诏。宪宗遂不顾宰相李绛等群臣的反对,发动了对成德的讨伐战争。由于宪宗以宦官吐突承璀为主将,导致前线将领心怀不满,同时因为魏博、幽州等镇明里暗里的破坏,宪宗一讨成德之战归于失败。
  
  宪宗对魏博恨得牙根痒痒,但面对铁板一块的河北三镇,一时也无可奈何。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时间仅仅过去两年,看似山重水复的平叛之路就出现了转机。这个转机,正是田季安的病死。
  
  定策:慧眼独具的深刻洞悉
  
  史书记载,田季安“性忍酷,无所畏惧”,“其军政务,大抵任徇情意,宾僚将校,言皆不从。”他晚年患风疾,杀掠无度,人心惶惶。田季安死后,由于田怀谏年幼,其母元氏以牙内兵马使田兴为步射都兵马使,协助处理政务。但大事皆决于家僮蒋士则,蒋氏多以自己的爱憎来调换诸将,引起了普遍不满。此时的魏博内部非常不稳定。
  
  宪宗君臣也面临着复杂的局面。廷议中,宰相李吉甫认为,应该利用这个机会,乘虚而入、出兵讨伐。宰相李绛却持不同意见,他针对魏博以及河北诸镇形势,进行了一番相当精彩的分析:
  
  “臣观察两河的割据藩镇,发现都有一个特点,即将兵力分别隶属于不同的将领,不使专于一人之手。为什么呢?就是害怕某个将领权力太重,觊觎主帅而谋夺其位。诸将之间势均力敌,如果要密谋串联反对主帅,必然因为众心不同而无法成事。如果要独立造反夺权,则必然因为兵少力微而难以成功,因此能保其长治久安。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主帅既能严明赏罚,又能令行禁止,才能保证手下将领死命效劳。
  
  现在田怀谏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军政大事又归于幕后家奴,将领们必然因为赏赐不均而怨怒四起、不相服从。之前从田承嗣到田季安分兵统于诸将的策略,今天反而会成为他们败亡的原因。蒋士则以家奴身份乍登幕后主帅之位,正是河北各藩镇将领深恶痛绝的事情。如果他不以朝廷之援为后盾,肯定会被各镇碾为齑粉。所以臣以为陛下应该在临近魏博之地驻扎大军以应对不测,让其感受到朝廷之威,不出几个月,必然有魏博将士来投诚。希望到时候朝廷能够迅速应对,对魏博将士不吝封赏,则河北藩镇必然出于恐惧而争相投效。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资治通鉴·唐卷》详细记述了李绛之奏。类似的内容,也出现在李绛奏稿策论集——《李相国论事集》中。相比之下,司马光的整理和表述比原稿更加充分翔实,可见作为政治家、史学家的司马光对于李绛之议的重视和推崇。
  
  笔者认为,这段话集中反映了李绛对割据已久、骄横跋扈的河北藩镇权力格局、构成特点和弱点短板的深刻认识。安史之乱中,安史叛军的最终灭亡,既是因为唐廷集全国之力而历时八年的苦斗,更因为严重削弱叛军凝聚力和战斗力的一次次内讧。明末王夫之曾深刻指出,安史之败非朝廷之功,乃“自败耳”。由于缺乏内部制衡和权力有序传承机制,安禄山先是被其子安庆绪所杀,安庆绪又被握有重兵的大将史思明所杀,史思明不久又被其子史朝义所杀。就是在这样一次次自己人杀自己人的内讧中,唐王朝得到宝贵的喘息之机,得以调兵遣将、从容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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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史之乱形势图
  
  安史之乱后,继承安史衣钵的河北藩镇在一定程度上吸取了叛军内讧的教训,将所属军队分别配置于不同将领,防止出现有专征之权的大将。在此基础上,各藩镇之间相安无事、共同进退,进而抗衡朝廷,不断扩大地盘影响。但是,他们在解决将领相互吞噬,易为朝廷所乘问题的同时,并没有解决其权力传承的合法性和稳定性问题。
  
  好在各藩镇前期主将皆是久经战阵、杀伐决断、足智多谋之人。如田承嗣、李宝臣、李正己、朱滔、朱泚,他们以其个人能力较好掩盖了将领间的矛盾及相互吞并的企图。其后虽不断有将领杀主将以自立,如魏博田绪杀田悦自立,成德王武俊杀李惟岳自立,幽州朱希彩被部下所杀后立朱泚,淮西陈仙奇杀李希烈自立,吴少诚又杀陈仙奇自立,因为都很好执行了分权制衡原则,后继者权谋水平也尚可,因此都没有产生权力结构塌陷的严重后果。
  
  唯独此时的魏博镇是个例外,无论是台前的田怀谏、蒋士则,还是幕后的田兴,都缺少杀伐决断的凶狠和对绝对权力的牢固把控。这在“有枪就是草头王”,互不服气又互不能吞并的叛镇将领中是极端危险的。如果不能迅速找到权力与合法性的来源,无论是蒋士则还是田兴,顷刻间就会被本镇的骄兵悍将、周边的强藩大镇撕得粉碎。
  
  经过李绛鞭辟入里的分析,宪宗终于采纳了这一建议,并派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郑、滑节度使,屯集军队、训练士卒,随时对魏博发生的情况作出反应,对其构成一定的军事压力,同时对田怀谏承袭节度使的请求不作回应。
  
  转机:叛镇归服的“两道保险”
  
  果然,魏博镇的局势如李绛所料,发生了急剧变化。田怀谏年幼、蒋士则乖戾,田兴为人忠勇谦逊,又颇通诗书,在魏博将领中颇有威望。而此时朝廷的任命久而不至,军中人人惶恐,担心朝廷趁群龙无首之机发兵征剿。因此,将士们把希望都寄托在田兴的身上。
  
  一天早上,田兴入军府议事,数千士卒环绕鼓噪,跪拜于田兴面前,恳请他出任节度留后。田兴大惊,坚决不允。士卒围困不散,久之,田兴自度不免,只好与将士们相约,“不能侵犯杀害副大使,要严守朝廷法令,将所辖土地户口上报朝廷,并请求皇帝派遣官吏治理。”然后,田兴杀蒋士则等十余人,迁田怀谏于军府外,上奏朝廷,请求处置。
  
  魏博此变,堪称唐朝版“黄袍加身”。宪宗大喜过望,但仍然犹疑不定。本欲依李吉甫之议派中使前往魏博宣慰以观其变,却被李绛力陈不可。
  
  他指出:“田兴以魏博土地兵众坐待朝廷诏命,如果不趁机对田兴和魏博诸将推心置腹、待之以诚、结以大恩,而要等中使到了魏博之后,反带着魏博将士要求以田兴为留后的上表回到朝中,陛下再予以诏准,这就是典型的恩义和威权出自于下,而非来自于朝廷。这等于昭告天下,朝廷是慑于政变后魏博镇的兵威才被迫准许田兴为留后的,那朝廷对魏博的收服效果必将大打折扣。”然而宪宗思虑再三,还是派中使张忠顺前往魏博宣慰。李绛赶紧出主意:不等使者返回,即下诏以田兴为魏博节度使,并赐名弘正以彰其功,宪宗允准。
  
  消息到达魏州,张忠顺还没返回。田兴对朝廷的信任感激涕零,魏博将士也无不欢欣鼓舞,魏博镇真正回到唐王朝统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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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藩镇割据示意图
  
  事情还没完,李绛又为魏博镇的归服安上了一道保险。为了让魏博将士感受到朝廷的宽宏大度和浩荡皇恩,他力主宪宗出内库钱一百五十万缗赐给魏博将士。宦官们认为赏赐太多,若今后再有这种情况,朝廷还要拿出同样多的钱财行赏,将会严重削弱国家财力。李绛则表示:“田兴不贪图专有魏博之利,不顾四邻藩镇的威逼胁迫,归命于朝廷,陛下为什么要爱惜这点钱财而不收取魏博一道人心呢?钱用尽了还会再来,机会一旦失去就不会再来了。假设国家征调十五万大军攻打魏博六州,就算一年能攻克,花费又岂止一百五十万缗呢?”一言惊醒梦中人,宪宗大笔一挥,再次同意了李绛的建议。
  
  十一月,宪宗派大臣裴度前往魏州宣慰,当地百姓在时隔多年之后,又一次看到了朝廷的威仪。裴度晓谕魏博将士要严守朝廷法度,维持地方治安,随后将所带的一百五十万缗钱财赏赐给魏博镇官兵,同时免除魏博六州百姓一年的赋税。魏博军民欢声雷动,田弘正本人和魏博诸将也是心悦诚服,纷纷邀请裴度前往魏博各地宣示朝廷恩命。
  
  在此期间,淮西、淄青、成德等镇纷纷派遣使者,劝说田弘正遵守河朔父子兄弟相承的旧制,不要归附朝廷,田弘正一概不听。他还奏请朝廷任命节度副使及所缺的九十名官员,“行朝廷法度,输赋税”。宪宗将其奏请一一准许。
  
  自此,从安史之乱结束,田承嗣被任命为魏博节度使开始,整整五十年后,魏博镇终于再次归于唐王朝中央政权的实际管辖之下。魏博镇的归附,打破了自代宗以来形成的河北诸镇的割据联盟,为唐王朝进一步实现全国统一提供了条件。魏博镇地处河北诸镇腹心,北控冀赵、东据淄青、南扼淮西,等于在叛镇云集的河南河北地区打进一块楔子。此后,在朝廷征讨淮西吴元济、淄青李师道、成德王承宗的战争中,魏博镇都出动了大量兵力,有力支持了朝廷的军事行动。
  
  在征讨淮西吴元济的战争中,正是有了田弘正遣三千魏博精兵猛攻吴元济北部防线,才使吴元济将淮西精锐集中于北线重镇洄曲,造成其统治腹心蔡州兵力空虚,为南线唐军将领李愬雪夜袭蔡州、一举荡平淮西创造了条件。
  
  在讨伐淄青李师道的战争中,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亲自率军大败淄青军刘悟部于东阿、阳谷,促使刘悟阵前倒戈,反引田弘正攻入郓州,将李师道父子斩杀,淄青之乱也告平定。
  
  淄青镇平定后,成德镇不能自安。元和十五年(820年)王承宗死,其弟王承元上表归顺朝廷。至此,经过十五年奋战,宪宗终于取得了削藩战争的重大胜利,出现了自安史之乱以来前所未有的统一局面,号称“元和中兴”。可以想见,如果没有魏博镇田弘正的归服,宪宗皇帝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在短期内取得如此大的成就的。
  
  结局:“元和中兴”的落日余晖
  
  然而,宪宗以为天下从此太平,产生了骄奢怠惰之情,不顾常年战乱造成的民生凋敝、国库空虚,大兴土木、崇尚奢华、奉迎佛骨,并将忠心谏言的韩愈等人贬谪出京,加剧了社会矛盾。不久,宪宗便因追求长生、服食丹药而死(也有说被宦官陈弘志所杀),没有及时对收复的藩镇在人事、财政、军事等方面进行全面改革,更无力对晚唐的朝臣、宦官、军将的权力格局进行重新整顿和有效布局,直接导致穆宗以后藩镇割据、宦官乱政、朋党争斗大行其道。
  
  宪宗死后,穆宗即位。穆宗认为,父皇已经将天下平定,自己可高枕无忧,因此采纳宰相段文昌等人的提议,采取了“销兵”政策,即对河北藩镇军队,按照每年百分之八的比例逐渐减少兵员,希望达到削弱藩镇实力、减少军费开支的目的。但是,在农民大量破产、土地兼并严重,国家手中又并不掌握大量土地,无法恢复“均田制”和“府兵制”的情况下,盲目“销兵”只是断绝了士卒生路而已。结果被“销”之兵不是生计所迫、上山为盗,就是铤而走险、首倡作乱。“销兵”之策归于失败,叛镇复起已成定局。
  
  在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相关人物的结局。
  
  宰相李绛一手促成了魏博镇的归服,得到了宪宗的极大信任和支持。但由于其人骨鲠正直,时常面陈宪宗为政之过,也得罪了多数朝臣,最终被宪宗贬谪出京。宪宗之后,李绛又历经穆宗、敬宗、文宗三朝,颠沛于朝廷和地方之间,其议多不为朝廷所采纳。唐文宗大和三年(829年)冬,南蛮进犯蜀地,李绛奉诏赴西蜀救援。他招募兵卒千人赴蜀,行至中途,蛮军已退,所募兵卒都返回。李绛依例为士卒发放军饷,但由于数额较少,士卒普遍不满。监军杨叔元怨恨李绛不敬奉自己,遂利用不满情绪怂恿士卒哗变,将李绛杀害,终年六十七岁。一代名臣竟然不得善终,实在令人唏嘘。
  
  相比之下,田弘正的下场更为凄惨。穆宗即位后,对藩镇做的第一个重大决策,就是调任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为成德节度使。但是,穆宗没有考虑到田弘正曾两次率魏博军进攻成德,与成德军民早有积怨。结果,由于朝廷答应给成德镇的一百万缗赏赐没有及时下发,成德都兵马使王庭凑利用士卒的不满情绪举兵造反,将田弘正全家杀害,并自立为留后。成德再次脱离中央呈独立状态。
  
  田弘正被调出后不久,朝廷委派田弘正之子田布为魏博节度使。但田布上任后,并无乃父权威,不敢申明法纪,仅以赏赐笼络将士。结果部将史宪诚发动兵变,逼田布自杀,自任留后。朝廷不敢讨伐,直接下诏任命史宪诚为节度使,魏博镇也得而复失,直到唐亡。
  
  此时,同为河北三镇的幽州也发生叛乱。由于朝廷任命的幽州节度使张弘靖纵容下属骄奢淫逸,虐待士卒,捣毁安禄山坟墓,激起很大不满。就在穆宗长庆元年(821年),幽州发生兵变,部将朱克融利用士卒对“销兵”之策的不满竖起叛旗,被裁撤的老兵一呼百应,幽州复不为朝廷所制。
  
  至此,宪宗开创的统一局面被破坏殆尽,唐朝藩镇割据再度兴起,并与宦官专权、朝廷党争、外寇入侵等问题相互叠加交织,共同推动唐王朝最终走向衰落和灭亡。宪宗的“元和中兴”,注定将成了晚唐一抹靓丽的晚霞。虽然璀璨,但已是最后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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