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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蛰伏中的苦斗





竞选与道义

  1920年全国面临着战后第一次大选,民主党则处境维艰。这种颓势实际上从1918年的国会选举中就出现了。战后民主党遇到了许多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战争本身所造成的困难。人民对于威尔逊执政期间的种种紧张、紊乱和不和——"战争、征兵、没肉吃的日子和实行战时节约的斯巴达式生活、国际联盟之争、'赤色恐慌',等等"——早已感到厌倦,共和党人便充分利用了战后人们通常发生的政治感情逆转或觉醒的心情。民主党人曾因操持战时经济历经种种困难而受到了损害,致使他们的联合体分离为许多互相争斗的利益集团;他们对于从战时过渡到平时也同样处理得不好,结果造成了经济失调;失业、饥荒和种族骚动;劳工们对埃斯——卡明斯法案、战后收入锐减和罢工遭到强制性约束感到忿恨,总检察长米切尔·帕尔默滥捕工人不仅毁坏了威尔逊政府一度作为工人的进步朋友的形象,而且还被自由派谴责为"政府保守倾向在日益增强";农场主针对农产评价格下降了13而B农业用评价格维持不变的现象,向政府提出了严重抗议;西部小麦带农民早就对1917年的利弗法案表示了不满;中产阶级被战后通货膨胀和经济萧条所累及。此外,由于威尔逊坚持以战争赔款来惩罚德国和把战争罪条款列入《凡尔赛和约》,从而疏远了自由派,而他不带任何一个共和党人去参加巴黎和会并且在那里一再妥协,也招来了人们的指责。重病缠身的威尔逊作为民主党的领袖和象征,其影响力正在日益消退和减弱。一位威尔逊政府内阁的成员说:“威尔逊现在之不得人心就像他一度深得人心一样。"但是他已经把民主党同他的国际联盟的命运紧紧地拴在了一起。威尔逊及其追随者们强烈要求在民主党竞选政纲中提出国际联盟问题,以借此实现威尔逊的宏愿,从而使这次大选成为一次"伟大而庄严的公民复决"。面对这些现实,罗斯福同许多民主党人一样忧心忡忡,他担心他的党难以取胜,但也没有完全失去信心。1920年6月底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破例在旧金山举行。一开始似乎是威尔逊的女婿、罗斯福的好友、前任财政部长威廉·G·麦卡杜有望被提名的局面,但因分歧严重而形成僵局。大会直到在芝加哥的第44轮投其中才选定了以报纸出版商七家、两度担任俄亥俄州州长的詹姆斯·M·考克斯为总统候选人。考克斯在随后考虑副总统候选人属谁时选择了他并不认识的纽约州代表富兰克林·罗斯福。他在向全国代表大会提名之前,特意征求了墨菲的意见。墨菲清楚地意识到民主党人此次得胜的可能性不大,并且罗斯福这几年间已没有像从前那样刻意同自己过不去,于是对考克斯的代理人说:“我不喜欢罗斯福,他在全国并不出名。不过,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破天荒地第一次对我这样尊重,所以,只要考克斯愿意,我准备连魔鬼都支持。请告诉考克斯,我们将集合起来,在第一轮投平时就提名罗斯福。”
  考克斯作为一个妥协性的候选人,在州长任内致力于长期性的改革且政绩尚可,他同威尔逊长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考克斯之所以选择罗斯福作为竞选搭档主要是基于以下考虑:罗斯福以其在海军部卓著的政绩正成为一颗上升的政治明星,而他的籍贯、派性和政治倾向都恰好可以在竞选过程中发挥一种平衡效果,他同举足轻重的坦慕尼协会的关系已有所改善,这将可能使民主党在纽约这个全国人口最多的州的严峻竞选局势有所改善。此外,罗斯福的姓氏可能会从共和党那边争取过来一些进步分子,因为西奥多去世的时间还不算久。罗斯福本人在被提名之前并没有进行过什么活动,他只是对代表大会前夕流传的有关自己可能会被提名为副总统候选人的"谣言"表示了赞赏而已。
  考克斯和罗斯福专程拜会了威尔逊总统,中风后的总统神色憔悴,言语不便,内心的理想之火却仍在燃烧。也许是出于一种伟大的忠义之情,这对搭档不顾支持者的劝阻,毅然决定把国际联盟作为他们竞选争论的主要问题,但这个过于侧重于对外政策的竞选纲领显然不会为民主党带来好的效应。他们的竞选活动从一开始就预示着将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结局,因为考克斯——罗斯福的"前途被威尔逊长长的身影遮挡着"。实际上,考克斯在竞选期间所作的许多冗长而措辞模糊的声明,已经表明他的政纲对国联问题作出了某些修改甚至重大保留。但为时已晚,人心的向背已成定势。
  而他们的共和党对手、俄亥俄州马里恩县的"活动木偶"、国会参议员沃伦·G·哈定则几乎完全迎合了1920年选民的心意。他举止潇洒、相貌堂堂、嗓音浑厚深沉、和蔼可亲、极富心机。他以貌似超越对手的高姿态表明自己讨厌唇枪舌剑的辩论,并且常常无关痛痒而又无关大局地指出考克斯——罗斯福这对搭档的一些长处,而同时,又瞅准那种可以在民众中间产生最佳心理效果的时机,对竞选对手犯下的哪怕是极轻微的疏忽或错误也要惊叫一声,故作大惑不解、大惊小怪乃至小题大作状。尔后再郑重地对其归谬、指正。此举竟然取得了惊人的效果。在整个竞选期间,同考克斯马不停蹄地跑了22000英里、作了400次演说相映成趣的是,哈定几乎足不出户,只在马里恩老家的前廊发表过一些文告和演说。哈定的绝妙本领就是能将争端问题搅得模棱两可、不明不白,他在参议院本来是坚定地反对国际联盟的,但他的竞选文告和演说竟能使拥护和反对国联的双方都认为哈定站在自己一边。正如后来他的传记作者安德鲁·辛克莱所说:"哈定一生都在尽力争取别人对他的赞许。他最讨厌被迫作出招人怨恨的决定。在他事业中的每一特定时刻,总愿意借风使舵,博取欢心。"他反复强调美国必须"恢复正常",他宣称美国极须恢复的"不是英雄主义,而是调养创伤,不是各种济世妙策,而是正常状态……不是进行实验,而是保持平衡,不是沉湎于国际理想,而是维持优胜的国家地位。"他还预言,美国若参加国际联盟则无异于从此承担了处理永远不会完结的战争的义务,他大声反对美利坚居然还有17%的文盲,这块富饶的土地上还居然存在着贫穷。1962年美国历史学家投票排列历任总统的名次,哈定在31位总统中名列最后,是最失败的两个总统之一。
  一般而言,副总统的竞选通常是稍逊一筹的。它作为一种陪衬,一种重外在形式而轻内容的例行公事,很少搞得场面壮观或轰轰烈烈。几乎历来的当事人都明白它在很大程度上不过是尾随着总统候选人四处走上一遭而已。但是罗斯福打破了这一传统。
  自1914年竞选联邦参议员受挫,罗斯福踏踏实实地干了6年,方熬到今天的出头之日,所以他分外珍视这次被提名的机会,并且本能地将其同自己的政治夙愿联系起来。尽管他已经大体上预见到它的结局,但性格使然,他决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偃旗息鼓或顺其自然。很多似乎无望的事情正是经过苦斗反而出现了转机。况且,那条竭力向前延伸并将贯穿着他的事业的平行线依旧横卧在他的意识深处——向特德叔叔看齐——特德叔叔被提名为副总统候选人时是42岁,而他现在才38岁。
  罗斯福迅速交代了海军部的事务,随即便与同事们挥手道别。海军部的工作人员献给退役的罗斯福一只银杯作为留念。罗斯福在临行前对丹尼尔斯表达了动情的感谢,他尤其感激这7年多来丹尼尔斯对他的体谅和容忍,以及丹尼尔斯"在他竭力要飞上天去的时候,巧妙地教会了他在地上走的本领"。
  8月9日,竞选运动的帷幕正式在海德公园村拉开。在此后的80多天里,他绝大多数晚上在竞选专车上度过。他毫不停歇地在全国各州旅行,每天通常是发表7次有时甚至是13次演说,总计演说次数近千次。这次远征的阵容中有埃莉诺、宣传人员斯蒂芬·厄尔利、总管马文·麦金太尔、专职采访记者斯坦利·普伦诺西等。路易斯·豪后来也从华盛顿赶来助阵,他把罗斯福结识的上千个新朋友记了下来,尽力通过这次竞选让全国都熟悉罗斯福,他的眼光早已越过当下而投向了未来。
  罗斯福在演说中不知疲倦地为国际联盟问题吁请公众支持。在反复阐明这个主题时,他说:“对于我们面临的世界性问题,我们要么闭起双眼,像东方人那样梦想着过去,过着与世隔绝的国家生活;要么睁开双眼,认识到当代文明世界已经变得如此错综复杂,而各个国家的人民生活也日益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以至于建立种种体面而亲密的外交关系日益变得不可避免,但是这种势在必然的正常关系竟然被魔鬼令人心惊地诬称为'国际的纠纷'。"他进一步地宣称,国际联盟"是一个对现实形势的一种现实解决的方法。它虽不如我们最初提出的宪章那么完善,但它不反对国家而反对战争。通过它,我们可以同世界上任何一个正式加入这个组织的政府在和平的局面下互相贡献我们的精力和潜在力量。而把这一目标同美国政策对立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的。”
  在国内事务方面,他主张要组织进步的和有效率的政府,不断地研究美国的工业、财政税率和社会问题,不断地采取行动以改善公民生活状况。合理保护和使用自然资源,实行较高的劳工标准,而不要"堕入某一个集团的心血来潮或机会主义之中"。
  这些主张无一不预示、暗含或标明了罗斯福的那些正处于反复探索和变动之中的政治哲学和治国方略的特征与结构。人们只是在过了整整10年之后才在无助的绝望中蓦然发现它们的意义。11月初,罗斯福在纽约麦迪逊广场公园的结束性演说中表达了自己的信念:“正是我心中的信念使我确信,美国将选择进步的大道,把绝望的论调、卑怯的嗫嚅、倒退的小路统统抛到一边!”
  罗斯福全身心地投入这次竞选,其积极进取的主动姿态格外引人注目,但并没有因过分“突出自己而使主角考克斯州长黯然失色"。在11月6日的大选中,像这样的错误并没有对结局产生多大影响。共和党人哈定——柯立芝获得压倒性的胜利,他们的多数党地位也得以恢复,并将此局面保持了10年之久。
  罗斯福以达观的态度对待这一切,他在一封信中说:“富兰克林·罗斯福,这位前副总统,已被解除职务了。"他并非一无所获,他获得全国性的知名度,结交了许多重要人物、了解了民众的情绪和要求、尤其是获得了弥足珍贵的教训——政治是实现可能实现的事物之艺术。而任何试图绕开或抵制政治现实的努力都是难以奏效的。——所有这些都对伺机东山再起大有裨益。

在野的商人政客

  38岁的罗斯福10年来第一次成了普通公民。在与日渐长大的儿女们和老朋友们度过了一段自由自在的休整齐后,他要开始工作了。整个柯立芝年代被实业家们称为"新时期",电力的普遍使用和F·W·泰勒的科学管理理论的推广,促进了全国工业的惊人增长,经济一派繁荣,商业投机、金融业活动既有利可图,又充满着风险。
  波士顿富豪范·L·布莱克是罗斯福在游艇俱乐部的伙伴,他经营的实力雄厚的马里兰信托储蓄公司正好要在纽约开设一个分公司。该公司主要从事证券发行的担保和海外投资等业务。罗斯福便担任了这家座落在百老汇120号的分公司经理,年薪丰厚,是他当助理海军部长收入的5倍。同时,他又重操律师旧业,在华尔街52号开设了埃米特——马文——罗斯福法律事务所。他给朋友写信说:“这两项工作显然可以很好地相辅相成。”
  在此后的8年中,他从事着各种各样的商业冒险活动,但绝大部分都以失败告终。许多年后,他的政敌仍以幸灾乐祸的口吻谈到20年代经济繁荣时期的罗斯福在商务活动方面的失败。他参与其中的各类公司都具有很强的投机性,在1929年到来的大萧条中,除一家之外全倒闭了。
  罗斯福并未因接二连三的失败而遭到巨大损失,因为他很少在一笔买卖上大量投资。对此詹姆斯·M·伯恩斯认为它反映了罗斯福作为一位不肯对一次选举进行孤注一掷的政治家的谨慎作风和保守性的一面。似乎只有一次投机给他带来了收益:他帮助一家加拿大公司买进贬值的德国马克,用于购买各种德国公司的股票,尔后在出手股平时赚了一笔。罗斯福还加入过一些金融联合公司——"康普·邦德公司、联合银行公司"等,他大胆的闯入姿态引起了金融界的某些不安。1923年夏,罗斯福与一家行为可疑的企业发生联系时,金融情报协会秘书长F·安德烈写信给他说:“我非常痛心地发现,有人正在利用您的名字发售新股票,这尽管是出于良好动机,但从商业观点来看,终究是非常冒险的……十分令人惋惜的是,您的光荣而令人尊敬的名字正在被此类商业交易所利用。"罗斯福答复说:“您应当了解,对于一个从事社会活动的人来说,避免让他的名字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为各种企业所利用,有多么困难,不过我一定尽量设法注意这些问题。"罗斯福总是热衷于不停顿地提出新计划并参与试验,他喜欢新鲜事物。
  1922年,罗斯福担任了美国建筑委员会的主席。该委员会作为建筑工业的一个行业组织,是按照商务部长胡佛的企业自动调节理论建立起来的。胡佛亲自主持了挑选罗斯福出任主席的会议。该委员会下辖全国250个建筑行业组织,成员有建筑商、建筑师、工程师和建筑行业工人。当时的建筑业因到处充斥着牟取暴利、工程舞弊、质量低劣、价格昂贵而招致公众的指责,新闻界和各种论坛纷纷要求对其内幕进行调查。罗斯福认为这是一种很好且健康的做法,但他反对由政府对工商业进行干预。他在该委员会的发言表明了这一点:“政府干预不是可行的做法,因为这种做法是笨拙的,而且需要很多资金。这意味着要雇用一些人来从事这一工作,这意味着要增加税收。公众不需要这种做法,工业界也不需要。"有一种习惯于历史地看待问题的观点认为,罗斯福在①任总统之前的很多年里就已经基本形成了"新政"的关于政府调控私营经济的思想。其实这是没有依据的臆断。作为一个曾长期是威尔逊主义的温和派代表,他只是反对政府对于工商业的绝对放任自由政策。甚至到了1929年7月4日,州长罗斯福在坦慕尼厅的演说中,仍坚持重复着上述观点。罗斯福在担任美国建筑委员会主席期间,成功地依据反垄断法对一些建筑行业协会进行了起诉。他还帮助收集资料作出长远规划,以消除建筑行业中明显的季节性波动。他提倡在建筑业中提供平等的就业机会,主张提高建筑工人的社会地位,恢复行会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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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美)理查德·霍夫施特塔:《美国政治传统》,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第3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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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斯福还积极参与其他一些社会组织的活动并担任着一定的职务,他是哈佛大学监理会成员,海军教会学校名誉校长,海洋俱乐部主任,大纽约童子军俱乐,主席、美国地理学会会员,援助近东国家委员会会员,伍德罗·威尔逊基金会的创始人之一,他还积极参与了美国退伍军人协会和主教派会圣约翰大教堂的一些社会活动。另外,他于1924年退出了埃米特——马文——罗斯福法律事务所,重新建立了罗斯福——奥康纳法律事务所,从事几乎什么都干的业务经营。

命运之约

  1921年8月初,纽约市热浪逼人。范·L·布莱克建议罗斯福全家乘他的豪华游艇去坎波贝洛度假。罗斯福在航程中驾驶着游艇,十分疲惫。次日,他又在捕鱼时掉进了冰冷的水中,冻得浑身发抖,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布莱克及其随行人员在坎波贝洛小住几日后就走了。8月10日晨,当罗斯福夫妇和孩子们乘着自己的单桅小帆船"维里奥号"在芬迪湾一带游弋,14岁的大儿子詹姆斯发现附近小岛的树林里起火,于是他们就一起赶去扑火。两个小时后,站在灰烬中的他们个个汗流浃背、浑身烟灰且筋疲力竭,罗斯福便建议大家到附近的一个湖里去游泳。随即他就先跳进了刺骨的湖水中,寒气逼得他赶紧上岸,而后就穿着透湿的游泳衣同大家一起回家了。家中刚好来了一批邮件,罗斯福也没换衣服,看了半小时的信件。他忽然感到很不舒服,就早早喝了点热汤上床了。
  第2天病情恶化。他的背部和双腿剧疼,且高烧不止。埃莉诺请来的贝内特大夫诊断是重感冒,并让他卧床休息。第3天,罗斯福的腿已不能动弹,甚至连笔也拿不起来。路易斯·豪赶来了,他和埃莉诺请来了正在附近度假的费城名医W·W·基恩博士;这位老大夫诊断为下肢血栓形成或是脊髓受伤,并提出了强力按摩的处置意见。8月25日,世界一流的专家罗伯特·S·洛维特终于做出了正确的诊断:脊髓灰质炎。
  脊髓灰质炎又叫小儿麻痹症,是一种多发生于夏秋季节由脊髓灰质炎病毒引起的急性肠道传染病。患者在多汗发热、周身疼痛数日后常常会手足软绵无力、不会动弹,称为"驰缓性瘫痪",这是因为病毒侵入了相应部位的神经组织所致。严重患者病毒可侵入其脑神经,出现面瘫、吞咽和呼吸困难,乃至危及生命。该病患者绝大多数是7岁小儿,仅有极少数成年人因未获此病毒的免疫力而招致不幸。病势较轻者可以在一两年内恢复到一定程度,不幸的罗斯福万幸属于后者。他的两腿完全瘫痪,并伴有向上蔓延的症状,膀胱和直肠括约肌也一度瘫痪,必须插导管。有时剧疼放射到全身,体温变化不定。
  埃莉诺日夜守护着他,给予了他"最坚定的、最微妙的和最温柔的照顾"。萨拉立即从欧洲回国赶往坎波贝洛。路易斯·豪依旧外表轻松地代表罗斯福同外界保持着社会的和政治性的联系,他压倒一切的考虑是,既要让罗斯福充满信心地挺过这次灾难,又不能让外界知悉内情。9月14日,在豪的周密安排下,罗斯福乘火车回到了纽约,记者和看热闹的人们都亲眼看到罗斯福斜躺在临窗的卧铺上,面带微笑地叼着一根带烟嘴的香烟。豪对新闻界说,这次患病只是使罗斯福膝盖以下的小腿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但绝对不会留下永久性的后遗症。
  但是,纽约长老会医院的两位大夫却不这样看,他们作出了最后的诊断——瘫痪已完全形成,两腿的肌肉和神经已被破坏,且背部肌肉也可能萎缩。其中一位是罗斯福在格罗顿和哈佛的校友乔治·德雷珀大夫,他在报告中写道:“在他的治疗中,心理因素居首位。他坚毅勇敢、抱负远大,但感情器官却是少有的敏感。因此,要做到使他既能正视自己的现实,又不至于使他在精神上垮掉,这需要我们拿出我们的全部本领。"由于埃莉诺和医生们的精心照料,更由于罗斯福自身蕴藏的巨大勇气和坚定的自信,因此,在经历了最初的沮丧和失望之后,罗斯福开始变得愉快起来。
  萨拉怀着强烈的母性本能要求儿子从此跟她回海德公园安度余生。对此,埃莉诺和路易斯·豪早已在罗斯福的前途问题上达到了共识,他们模糊地相信,工作和事业是医治病痛的良方。他们联合起来挫败了萨拉的计划。这个过程中,埃莉诺再次认识了豪的品格并改变了以前对他的冷漠和厌烦。路易斯·豪的活动则始终围绕着如何让罗斯福当上总统这一既定目标。作为对罗斯福政治活动能力暂时不能发挥的一种补偿,他竭力鼓励埃莉诺走上社会前台,以便使罗斯福的名字不要从此在政治地平线上消失。埃莉诺克服了羞怯,走出了家庭圈子,学会了速记、打字、开车和演说。她加入了纽约州民主党委员会的妇女工作部,在那里结识了许多重要人物和新朋友,并当上了财务委员会主席。她还参加了妇女工会联盟,不久她就在支持民主党的妇女选民中赢得了好感。她忠实地向他反映民情,几乎成了罗斯福的助手、耳目。她后来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在实质问题上具有影响力的第一夫人。
  罗斯福没有顾影自怜,他不甘于隐退到海德公园舒适的住宅里过幽静的绅士生活。他隐忍着肉体和精神上的极大痛苦,几乎每天都在接受一个又一个的治疗措施,他学会了操纵轮椅,掌握了一些移动身子的新方法,经常连续几小时锻炼身体。几个月后,他的腰部以上看起来像一个肌肉发达的运动员。1922年春,德雷珀大夫为他的双腿配了支架,每副支架用钢管和橡胶制成,绑在大腿和小腿上,支架在膝盖处有一个特殊设置,可以在他坐下时弯过来。当他被搀扶起来时得有人插上销子,使支架保持固定和笔直。这样,他就能撑着丁字形拐杖,从腰部下面甩动双腿,一步一步地移动。如果扭转身子,他还可以走上小小的斜坡,但因双腿被固定得像制图员的圆规脚一样,他一个人再也无法登上超过3英寸高的台阶。
  当罗斯福能够得心应手地使用丁字形拐杖并研究了这种走动方式的利弊之后,他断定现在可以出去公开露面了。他情绪乐观、精神饱满、思维依旧敏捷,朋友们都不把他当成病人。路易斯·豪这时告诫他:“在公开场合千万别让别人抬着你走,需要上台阶的地方干脆别去。"罗斯福顿时领悟到了这条金玉良言的高明之处。从此之后,就像魔鬼不能越过圣水一样,台阶成了他不可逾越的障碍。路易斯·豪甚至规定在公共场合他最好坐轮椅,而尽量不要搀扶他,他的侍从人员很快就在应付这种场面时变得十分内行了。他在多年之后才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像健康人那样走路了。但在以前的岁月里,他一直充满着希望,他多次写信告诉朋友们,他将很快就可以撑着支架独立行走,最后单靠手杖就可以走路了。在1920年竞选运动中给他担任过助手的玛格丽特·利汉德小姐这时成了他得力的私人秘书,她在很多方面给他以无微不至的帮助和体贴。他辞去了一部分职务,保留了大纽约童子军俱乐部主席和哈佛大学校务监委会委员等职。他向马里兰信托储蓄公司提出辞呈,被好友布莱克拒绝了。于是他动用自己的社会关系,为公司拉了很多大客户。
  1924年秋,乔治·F·皮博迪写信告诉罗斯福,说他在佐治亚州有个荒废的温泉疗养所,在那靠近长满松树的山坡边有一个游泳池,温泉的水富含矿物盐,能轻易地把人体浮起来。罗斯福来到了这个荒凉的地方。这里只有一家破旧的旅馆,几间小屋,周围连医生也没有。他按自己选定的方法每天在这里进行游泳和日光浴。1个多月里,他双腿获得的力气竟比此前三年的还要多,他的足趾从患病以来第一次有了感觉,这使他恢复健康的信心陡增。有两名记者在访问温泉后以《游泳恢复健康》为题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在1925年春暖季节,成群结队的小儿麻痹症患者怀着希望来到温泉。罗斯福积极帮助他们安排生活和治疗工作,热心地把自己编的游泳动作教给病人们。到了晚上,病友们围在篝火前联欢,寂静的温泉顿时一平生机。当一个医学专家小组应罗斯福之邀,对能否把温泉作为脊髓灰质炎疗养所的问题作了详细研究并作了肯定结论之后,一场改造温泉的紧张工作展开了。他用近20万美元买下了包括那个破旧旅馆和其他设施在内的大篇土地,为此他几乎耗尽了个人的财产。1927年初,"佐治亚温泉基金会"正式成立,他要迅速使这个地方改观。他在改建房屋、修筑道路、植树造林和旅馆现代化等方面向设计师和建筑师们提供建议,还亲自参与研制新的供水系统、捕鱼场地设施,计划筹建一个包括有舞厅、茶室、野餐和高尔夫球场的俱乐部。他遴选了疗养所医务人员,到年底疗养所已经对150名患者进行了治疗。
  罗斯福此举意义重大。他不仅树立了一个与疾病作斗争的榜样,而且,使温泉疗养所"成为一切需要与疾病作斗争的人的希望之象征"。任何事他只要觉得有奔头,他就一往无前,其他的自信、智谋和运迫使之变为现实。事实上,从事改造温泉的费用很大,而其中绝大部分来自捐助。他当选为总统后,每逢他的生辰,就有无数的小额捐款单雪花似飞到温泉,温泉成了罗斯福的第二个家。1932年他在这里建了新居,人称"小白宫"。在此后的岁月里,他经常在这里度过大量光阴,在这里他可以得到很好的休整和内心的平衡。他最后就是在这里去世的。1938年,罗斯福建立了小儿麻痹症全国基金会,通过遍及全美国的近3000个地方分会提供住院治疗、护理和应急费用,并为立志于研究此病的科学家们提供研究基金。
  随着佐治亚温泉在全国知名度的日益提高,罗斯福的名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人们也愈益感觉到它与罗斯福的精神追求和人格特征的一致性。罗斯福对脊髓灰质炎进行的战斗具备了现代英雄传奇的一切戏剧性情节。伯恩斯冷静而准确地指出:“他那残废的双腿实际上已成为他的一种政治财产了。它们为他赢得了同情,否则,他就可能得不到这种同情。在以后的岁月里,千百万美国人为罗斯福在公众场合露面而深受震动——为他那紧张、痛苦而笨拙地移向舞台中心的样子,为他周围的助手和政客们的忙乱,尤其是为罗斯福容光焕发的微笑和刚劲有力的手势所深深震动。”
  正如发达结实的双臂在某种程度上补偿了两腿的残废一样,身体不便也给罗斯福带来了某种有利之处。欧内斯特·K·林德利在1931年出版了《富兰克林·D·罗斯福:追求进步民主的一生》一书,由于该传记成书较早,并未从总统的角度去看待罗斯福,故具有其他传记无法比拟的优点。他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有利的方面显得越发珍贵。过去他难得安安静静地工作——他坐不住,耐心不够,总是东奔西走,因为他精力过剩……如今他不能活动,就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他所从事的工作上了,他摆脱了一部分无谓的应酬和奔忙,完全避免了城市生活中最折磨人的那种神经紧张和许多微不足道的刺激因素。他有充分借口不去作他不想作的事,同时也能采取普通人常常采取的办法——逃避难题。"他大部分时间呆在室内,这使他在相当程度上弥补了因从前很少读书所可能造成的某些空白或缺限。埃莉诺负起了选书的重任,并设法请作者到家中来同罗斯福交流思想,罗斯福从谈话中受益不浅。但是他终究未能沉溺于纯学理性的政治哲学中,也没有能够因长期严谨认真地研究社会科学而成为第二个威尔逊。他读了一些传记和历史学,但更多的是游记和探险故事。
  此外,生理疾病确实使罗斯福的性格发生了一些心理学意义上的变化。譬如待人接物方面的傲慢和居高临下已得到明显克服,且显得具有人情味;对事物的专注程度也提高了,而不像以前那样漫无边际地没有一个着重点。但并未产生根本上的转变或结构上的重组。他患病之后的情况表明,他在诸如人生信条、生活态度、政治倾向、社会理念、乃至自信心和耐心、喜欢试验等方面都与以前差别不大,没有出现什么质的变化。人们往往习惯于用陈旧的思维定势或先入为主的观念来推测、评价罗斯福患病的意义。过分地把这次疾病渲染成为是对罗斯福一次脱胎换骨式的再洗礼,更有甚者,还认为这次疾病充当了一次具有多种功能的改造工具,即把"一个有点目空一切的年轻的社会名流和业务政客转变为一个具有雄心壮志、权力和民主信念的政治领袖。"美国历史学家R·霍夫斯特德也曾指出,那种关于罗斯福因疾病一跃成为同情弱者和体恤民间疾苦的哲学家——的传说,无疑是一种现代神话。如果说他在患病之后确实表现出了上述值得肯定和称道的特征的话,那么一定可以在多年之前的罗斯福身上找到其基因组织萌芽或潜在的发展趋势。其实,正是这种历经巨大创痛和打击而不改本色并依然故我的现象已经反映了本质:罗斯福具有一般普通人所不具备的禀赋和意志。罗斯福的大儿子詹姆斯在60年代出版的著述中也确信,并非小儿麻痹症造就了罗斯福的性格,而是他的性格使他从苦难中解脱出来。
  詹姆斯·M·伯恩斯认为罗斯福患病的政治意义不外乎表现在时间方面,即疾病使他的广泛政治接触和通讯中断了一段时间,使他参加竞选职位的日期顺延了几年。幸好在柯立芝的"新时期",民主党人普遍地不吉利。
  实际情况也正如伯恩斯所言,在从疾病袭击到1928年的7年间,除了最初的几个星期外,罗斯福一直没有停止使他的政治前程得到发展的努力。就在他患病后的一个多月后,他接受了纽约州民主党执行委员会的委员职务。深秋时节,他开始给纽约州和其他各州的民主党领导人写信以恢复联络。1922年,他在艾尔弗雷德·E·史密斯重新当选纽约州州长的竞选中起了重要作用,并担任美国民主党提名的参议员候选人洛伊·S·科普兰竞选运动的名誉主席。与此同时,他密切地关注着20年代美国的社会和政治生活正在发生着的深刻变化。
  1920年的大选标志着一个政治性十分强烈的时代的结束,同时也顿挫了要求改革的各种进步力量,民主党的内部团结已不复存在。农民在20年代境况始终困难,共和党政府对此几乎不加理睬。在每次劳资冲突中,政府都是对资方予以支持。1920年的国情起查表明,城市人口首次超过农村人口,这对美国人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不同国籍的移民间的冲突日趋激烈,移民加入了城市中的民主党,而民主党中的农村平民主义派基本上仍旧沿袭着布莱恩的思想特色,其改革目标开始超越经济和政治范畴而致力于谋求拯救或保全昔日农业美国的社会准则和传统美德,并使这些准则不受与城市化结伴而生的城市腐败——城市政治机构、沙龙、罗马天主教、犹太人的信条、没落的剧院和用外语演唱的歌剧、坦慕尼协会的黑手、贩卖违禁酒类、不健康书刊、宗教的现代主义、街头色情——的污染。罗斯福的故友威廉·G·麦卡杜成了该派的领袖,他作为一个坚定的禁酒主义者,一方面声讨着纽约这个华尔街的巢穴的种种罪恶,另一方面又与新近崛起的三大党组织及其无孔不入的势力达成了某种默契,以图在1924年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取得总统候选人的提名。而民主党的另一翼——主要代表原城市民主党人和城市新移民的纽约州州长艾尔弗雷德·E·史密斯,则是个致力于长期目标的著名改革家,他除了具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管理本领外,因其改革侧重于注意实际的工时、工资、医疗卫生、货币情况以及城市日常问题,故俨然成为城市平民的代表。罗斯福早在1910年的希恩事件中,就对这个坦慕尼协会中少有的正直坦荡的人印象深刻,自1920年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他们先后彼此支持对方的提名片,两人就建立了良好的"本质上是一种政治上的友谊"。在史密斯1922年再度当选纽约州州长后,罗斯福已经开始应邀帮助他筹划竞选总统的有关事宜。
  但史密斯作为一个爱尔兰和意大利移民的儿子,自幼在纽约市曼哈顿南区长大,是罗马天主教徒,主张废止禁酒的一切法案。早期在奥尔巴尼州议会,他把实用主义的改革与为党的指导机关服务结合起来,从而赢得了普遍的尊重,1918年初任州长则证实了支持他的城市移民的力量的日益强大,也表明了他在范围甚至更广的公众中具有威望。他现在已成为民主党竞选1924年总统的主要候选人。罗斯福担心的是,史密斯的宗教信仰和反禁酒主张将是他成功路上的最大的两个不利因素。他建议史密斯在大选年以较为委婉和变通的方式对待这两个问题,但坦率诚实的州长不愿意这样做。1924年4月,史密斯宣布罗斯福出任纽约州的史密斯竞选总统委员会主席,在此之前,查尔斯·F·墨菲死了。
  罗斯福全力以赴地投入了工作。“通过大量的通信和复杂的情报网络,他取得了关于各州代表团中的个人和政治方面的情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全国规模上详细地看到了全国代表大会上推推拉拉的表面活动后面隐藏着的潮流和逆流、互相敌对的个人和派系、选举法和选举机器。他为史密斯争取到的代表虽然为数不多,却为自己的政治教育补充了一课。"弗兰克·弗雷德尔也认为,罗斯福加入这次竞选运动并非作无谓的自我牺牲,"而是1922年的故技重演。那时他支持史密斯是出于个人目的——使自己成为纽约政治家的领袖。1924年史密斯又使他有机会在全国范围内达到这一目的。”
  1924年6月24日在纽约州麦迪逊广场花园召开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富兰克林·D·罗斯福在17岁的大儿子詹姆斯的搀扶下撑着丁字形拐杖,缓缓地顺着后面的斜坡走上了讲台,吵闹的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他把拐杖递给儿子后,用双手紧紧地抓住放讲稿的小台架,然后开始了他自1920年以来第一次重要的演说:“我真诚地请求大家克服分歧、加强团结,我们要牢记亚伯拉罕·林肯的话,'对任何人都不怀恶意,对任何人都充满友善。'"他响亮有力的声音传遍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他赞扬史密斯"因其深切的同情心和对人民的杰出贡献,他的名字业已成为忠实的象征。……他具有英勇善战的领袖气质……他是驰骋于政治疆场的'快乐勇士'。他受大家的爱戴、信任和尊敬,大家也承认他能在今年为我们赢得巨大胜利,这个应运而生的人,我们州骄傲地把他奉献给我们国家,我们自己的艾尔弗雷德·F·——"……姓名的最后一部分湮没在经久不熄的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复出后的罗斯福的表现无懈可击,其精彩动人的演说本身获得了空前成功,并因其恰如其分地引用英国诗人华滋华斯的名句而被传颂为"快乐勇士演说"。
  大会陷入了预料之中的僵局,史密斯从投票一开始就控制着足够阻止麦卡杜当选的城市地区选票。双方都不肯放弃提名,投票直到第100轮仍未见分晓,到了第103轮,民主党终于同意了一个折衷的候选人——华尔街的著名律师约翰·W·戴维斯,并让"伟大的平民"的弟弟查尔斯·W·布赖恩作为他的伙伴。戴维斯后来追述道:“他们陷入了一场南北搏斗,战斗结束时,提名已成为不屑一顾的事情,他们不得不在候选人名单上写上个名字。“由于电台首次报道了大会实况,这就使得候选人之间的互相扯皮及其属下的愚蠢行为家喻户晓。在场的罗斯福明白,给民主党候选人名单宣判死刑的是代表大会本身和以其为象征并被迫所扩大了的党内分裂。一位明尼苏达州的代表给罗斯福写信说:“六月份在纽约我们把自己打败了。"果然柯立芝连任成功,戴维斯得票的比例之低创造了现代民主党的史上新纪录。
  1924年的大选重新确立了罗斯福作为一名活跃政治家的地位。戴维斯创造的记录促使他试图探索民主党惨败的原因。他认为,整个20年代的繁荣是战后经济环境等机会造成的,并非共和党人努力的结果;只有恢复杰斐逊的原则,才能从根本上改善美国人民的生活。他清醒地认识到在这种虚假的繁荣结束之前,民主党人将很难取胜。但民主党人不应坐等经济危机的到来,而应行动起来做好准备,并且要作自我调整和改组。因为没有一定的政治组织形式,民主党这个全国唯一的进步政党就不能取得多大成就。主张对党的改组要循序渐进,不能走极端,指出:“如果不是每一步都走在坚实牢靠的土地上,我们就不能发展。沿着我们某些急进的朋友们称作伟大的乌托邦道路盲目乱闯,则意味着我们将毫无希望地陷入愚昧的政治理论和不切实际的管理学说的流沙之中。"这里"急进的朋友"显然指的是罗伯特·拉福莱特及其激进运动的支持者。
  在路易斯·豪的直接协助下,罗斯福向参加过1924年代表大会的代表们发出了三千封公开信,以谋求"东、南、西、北各地民主党人都能接受的共同点"。他在信中请他们提出如何改进党的建议,并附有详细的启发式的提议:全国党应在两次选举之间的时间里发挥指导机关的作用,要同州的党组织更加密切协作;党必须建立一个健全的财政基础;应当改进党的宣传工作;党的领袖们应该经常地会面,商讨如何采取联合行动。各地党员对罗斯福公开信的答复反映出了普遍的不满和悲观。多数复信承认了党存在着社会的和地区的对抗状态,并支持罗斯福关于党内改革的提议。
  罗斯福收到几百封代表的复信后,便计划藉此在华盛顿召开一次会议,以讨论怎样使全国委员会成为一个经常发挥作用的工作机构问题。许多重要的民主党人都响应了这一号召,但全国委员会主席克莱姆·谢弗拒绝合作,有人甚至怀疑罗斯福此举动机不纯,是罗斯福为了使自己取得党的领导地位而采取的关键步骤。于是,罗斯福试图改革民主党的努力终告失败,但他在全党的感召力无形中得到了提高。
  从1926年至1927年,民主党的办事机构几乎不复存在,它的家俱和档案都放进了储藏室。但民主党在选举州长、议员,市长及其他职位时,其结果比在选举总统时好得多。"这是一个各个部分比它们的整体要强有力得多的党。"罗斯福①在这时仍积极从事政治活动,他又写了几千封信向这些新当选的民主党人表示祝贺,向落选者表示同情。一遇有机会,他从不放弃与新朋故友会唔,其中包括劳联的领导和布赖恩。他依旧密切关注着国内外重大时事及敏感的争端问题,并不失时机地发表一些温和而得体的评论。这期间,他还谢绝了纽约州民主党组织要求他竞选联邦参议员的方案,主要原因是避免卷入众目睽睽的国会山的党派争端。路易斯·豪也认为他此时出山时机嫌早,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担心这样将不利于他那似乎渐入佳境的疗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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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美)小阿瑟·施莱辛格:《美国民主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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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1928年的大选,4次当选为纽约州州长的史密斯一枝独秀,他那些积极进步的改革,卓有成效,且影响早已超出纽约州的边界。在6月26日的全国代表大会上,他在首轮投票上,就以绝对优势获得提名。罗斯福再次作了提名史密斯的演说,与上次不同的是,现在他仅是一手扶着儿子的手臂,一手拄着手杖,走得轻松多了。代表大会之后,他去了温泉,党魁们则开始准备提名他竞选纽约州州长。
  罗斯福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提名,他的心思一度几乎全扑在经营温泉和恢复健康上,再则他已经敏锐地预感到1928年局势仍对民主党不吉利,他不愿陪着史密斯去失败。何况他已经上升为一名举足轻重的没有陷入派系斗争的全国性人物了,纽约州州长则毕竟是一位地方人士。他向往着放长线钓大鱼,以便时机成熟时从容地入主白宫。但史密斯和纽约州民主党首领却不这么看,他们现在亟需一位强有力的人物来填补史密斯离任后的空白,以免纽约州为共和党所乘。雪片般的电报飞向温泉,电话铃整天响个不停,劝驾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罗斯福提出的理由和难处被一一迎刃而解,甚至包括经营温泉的资金缺口也由杜邦财团业务总经理、“通用汽车公司"的老板约翰·J·拉斯科布给自动填补上了。现在,罗斯福面临着他无法控制的众望所归的局面。他欲罢不能,只得"服从党的需要"。恰巧同1914年竞选联邦参议员时的情形一样,路易斯·豪这时又不在罗斯福身边。
  罗斯福接受提名的消息迅速在各地传开。共和党的报纸立即指出:被权势欲蒙住了双眼的史密斯硬是把最后的预备队员——不幸的残疾人罗斯福推进了政治斗争的火炕。报纸号召凡是具有良知并爱护罗斯福的选民,最好的表达方法就是投票反对他。史密斯奋起反击,他说:“州长不需要一个运动员来当。我们选择他,不是因为他会向后连翻两个筋斗或能倒立行走。"罗斯福本人也站出来表白自己并非为人所迫而行不得已的事。他宣称:“我自己也感到,史密斯州长建立的州政府的整个宏伟结构以及他树立的为人民服务的一切崇高理想正处于危难之中,所以我才接受了提名……这事关重大,我决不能丝毫考虑个人的得失。”
  10月17日,他正式接受了提名。尘埃已经落定,他决定同共和党对手、州司法部长犹太人阿尔伯特·奥延格展开强力对攻战。光景似乎回到了1910年,罗斯福乘汽车到全州各地作巡回演说,平均每天行程180英里,演说7至12次。只是他的竞选工作班子比那时更加出色了,这其中有萨缪尔·I·罗森曼——纽约州议会前届议员,曾在州立法法案委员会里供职3年,现为律师;詹姆斯·A·法利——大个子爱尔兰人,承包商,州民主党委员会秘书;爱德华·J·弗林——布朗克斯区民主党党魁;当然还有路易斯·豪和玛格丽特·利汉德小姐。这个工作班子还得到了学术界的援手,路易斯·豪请来了哥伦比亚大学雷德蒙·莫利教授。这些人后来都跟随他进入白宫,成为助手、智囊团成员或出任公职。
  在3周的竞选运动中,罗斯福就种族和宗教偏见、每周48小时工作制、卫生计划、圣劳伦斯河发电站非私有化、养老退休金法、普及教育、劳工问题、农场救济计划、卫生计划等问题作了广泛的演说,但都带有因地制宜、见机行事和浮光掠影的味道,并且前任州长成绩太好,以致于罗斯福无法宣布更为理想的新计划,但罗森曼准备的资料十分丰富,而罗斯福又善于深入浅出地将其表达得精采、生动。故演说大受欢迎,但听众事后印象并不深刻。罗斯福在竞选中还利用无线电广播对听众发表演说。
  11月6日大选之日,史密斯和罗斯福在纽约一家饭店里等待公众的裁决。到了午夜,投票进程的通报表明,史密斯大势已失,他这次又败于宗教和禁酒两大难题,又一次成了偏见和他高度忠于自己特有教养的牺牲品,共和党人赫伯特·胡佛则在"柯立芝繁荣"的背景下大获全胜。而次日凌晨的结果表明,罗斯福在总共420多万选民中,仅以比对手多25564票的微弱优势险胜,他完全有理由称其为个人的胜利。所以在两年后,他常以"0.5%的州长"自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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