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爱恋
作者:林晓筠
第一章
爆炸声响起。
导演从他的导演椅上跳了起来;不只是导演,连在场的副导演、制片、剧务、场记。灯光、音效,各部门的工作人员们合演这部电影的男女演员,全部都奔上前去,他们都只担心一件事—一
他们的男主角。
这是一部耗资巨大、强调特技和火爆场面的警匪动作片,领衔主演的是当今影坛具有“台湾最后一个巨星” 之称的雷远中。投资人对这部电影寄予厚望,希望他能重振台湾电影王国的美称。
雷远中被称为巨星一点也不为过。他三十二岁,一个智慧、成熟度、体能正值颠峰的男人;在银幕上他被塑造成一个冷峻、孤寂、挺拔且不需要任何人支援的警探英雄。他那忧郁、孤独、混合着不在乎一切的眼神,深锁的眉头,攫住了所有女影述的视线,让她们为他疯狂;再加上他俊挺高挑的身材、矫捷的身手,以及被神化了的性格,因此,他才会成为票房的保证。
他的神秘感也是他成为巨星的因素之一;从他的第一部电影卖座之后,他就很少接受媒体或记者的采访,他的私生活对大家而言是个谜,他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使大家直觉的就把他当成银幕上的那个警探,那个对感情冷淡、一心只想将歹徒绳之以法的硬汉。
在现今的社会中已经没有英雄,到处充斥着贪污、贿赂、官商勾结、金钱暴力,种种令小市民不平的现象和实景,所以雷远中所饰演的警探无非就是正义的化身,大家都把心中的无力感寄望在这个警探的身上;所以他在大片中刀枪不入,再多的歹徒、再危险的状况,他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全身而退,赢得胜利。
但是今天的状况不同。
这个爆破的场面早了十秒钟引爆,雷远中一个闪避不及,整个人被爆炸的威力弹到了数公尺以外的水水泥地上,瞬时他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在他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他好累。
对他的工作。
对他的偶像、巨星地位。
对他一成不变的警探角色。
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现场是一片乱象。救护车在五分钟之内就赶到了;没有幸灾乐祸的人,虽然雷远中始终和人保持一段距离,但至少他待人真诚、实在,而且乐于提携后进、尊敬前辈、不乱抬高价码,拍片又敬业、专注、不迟到、不耍大牌、不拿跷,所以他的人缘一流;现在发生这种事,大家急的不是受影响的拍片进度,而是他这个人。
经过一番急救,雷远中头痛欲裂、浑身酸痛的醒来,他的脑子里好像有一个营的人在比赛打鼓似的;英雄不能喊痛,英雄不能掉泪,不管是在现实生活中或是银幕上。 咬紧牙关,他看着围在他病床边的一群护士。
护士们个个都是着迷、爱慕的眼神,特别是那些实习护士,要不是护士长在场,说不定她们早已扑到了他的身上。
“我——”他有些困难的开口。
“仇刚!”一个护士尖着嗓子的叫他在电影中的名字,那个嫉恶如仇的警探名字,但随即被其他的护士拉住,好像要给她一顿毒打似的。
“别这么大声!你忘了他刚出意外吗?”有人骂道。
“我兴奋嘛!”
“而且他是叫雷远中,仇刚是电影里面的名字!”又有一个实习护士说。
“谁在乎!仇刚或雷远中都是他!”
“天啊!他比银幕上更帅!”
“他的发型比孙兴还性格!”
“他比孙兴帅上一千倍!”
“我要他的亲笔签名!”
“我要他的头发……”
这些护士们忘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病人,一个需要休息的人;她们七嘴八舌,好像中了邪似的盯着他、讨论他,只差没有把他供起来,就算是刘德华在这里也不过是如此。雷远中想将她们吼出去,但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幸好护士长出声了,她河东狮吼般的一叫,这些小女生一脸哀愁、不满的鱼贯走出急救室,并且依依不舍的猛回头,好像要记牢这一刻似的。
他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发誓下辈子他不再当什么偶像、巨星,他要做一个平凡的男人。
“雷先生!不好意思,这些小女生—一”
“副导在外面吗?”他不得不打断护士长的话。
“外面有一群’。”
“可不可以麻烦你去请副导进来一下,他叫小何。”
“可是医生说你需要观察。”
“只是讲几句话。”
“但是——”
“请你!”雷远中不得不在这时发挥在银幕上的魅力,即使必须承受来自肉体上的痛楚,他还是挤出一个能打动万千女性的笑容;果然护士长一副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样子,立刻走出急救室。
雷远中松了口气,他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
一会儿副导小何走了进来,他脸上有焦急、有关心,见到已经醒过来的雷远中,他如释重负。男主角可不能出事,撇开电影不谈,他和雷远中还是好朋友,他们合作过多部电影,雷远中并承诺只要他当上导演,他会免费的为他演一部戏。
“你总算醒过来了,真是老天有眼!”小何用脚勾过一张椅子,跨坐在椅子上。“制片差点心脏病发作,导演差点宰了弄道具和那几个搞爆破场面的!”
“把我弄离开这个他妈的鬼医院!”雷远中劈头就是一句。
“你能用这种口气说话,八成不是很严重!”小何打趣道:“这里可不是鬼医院,这是一家大医院。”
“这里是动物园。”
“不能怪那些小女生!”小何光是想到前不久的画面,他的嘴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一个想大笑的弧度。“我从不知道小女生们有这么好的效率,一个先发现是你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医院就为之骚动、沸腾起来,那种效率真是连专业记者都要大叹弗如;现在外面还是闹哄哄、议论纷纷,需要急救或是重病的人,今天最好别来这家医院,我怕这些护士的魂已经都飞到你这儿了,拍片现场的工作人员如果有这些小女生的效率,进度就不会落后!”
“小何!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
“好!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出院!”
“出院?!”小何惊呼。“这可不是闹着玩,也不是拍电影,你现在可不是电影里那个打不倒、打不死的‘仇刚’,医生说你需要观察几天,你的瘀血、外伤,你——”
“出院!”雷远中冷峻的眼神,一点商量都没得打的态度。“这些小女生会把我逼疯。”
“可以换病房,谢绝打扰。”
“小何!你刚刚才夸过她们的效率。”
“那我们换医院!”
“再引起另一次的骚动?!”雷远中肯定的摇头。
“那——”
“我要出院回家休养!”
“医生那——”
“你去摆平!”
“拜托!大牌!”小何苦哈哈的一张脸。“你那间公寓除了钟点女佣外,又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你,除非薛可梨真的是你的情人,而她又能从法国赶回来;她不是在那里拍片吗?”
“薛可梨不是我的情人!”雷远中郑重否认。“而且我不会待在我的公寓里。”
“那你会在哪里?”
“我爸爸的果园。”
“你要到那里静养?”
“有何不可?”
“那片子——”
“我只给你一个人电话。”雷远中抬起依旧疼痛不已的身体。“我们可以保持联络,暂时我没办法拍片,请导演先拍其他人的戏,一等我的身体好些,我会自动的回到片厂,即使是机器都要保养、上油。小何!我就是需要保养了,再这么没日没夜的拍下去,我怕我会做出退出影坛的决定。”
“大牌!这可万万使不得,很多人靠你吃饭,别忘了我早晚会熬成导演,你要为我免费的拍部戏。”
“所以你最好现在帮我办出院。”
这——”
“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我相信没有问题!”
“真是强人所难!”
“我是在自救。”
小何只好百般无奈的起身,椅子被他用脚又踢回到原位。雷远中的心情他能体会,搞电影和第八艺术不是普通人能了解或做得来的,尤其是身为偶像;雷远中是该充充电,而且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医生那里就只好由他来交涉了。
雷远中松懈的吐了口气。要是没有这次的意外爆炸事件,说不定他还会像机器一样不停的拍下去,直到自己过气,直到自己报废,没有一点价值;但是这次的事件给了他一个自省并思考自己未来的机会。
他不能当一辈子的偶像。
他不能拍一辈子的电影。
他要想想自己的未来。
口中嚼着口香糖,随着热门音乐打节拍,并一边收拾行李的高芝琪,一点也不知道她的英国之行即将泡汤;她将一些发卷、窄管裤、紧身牛仔裤、布鞋、高跟鞋,到狄斯可舞厅跳舞要穿的闪亮舞衣都放到了行李箱里。
今年她正好是双十年华。由于她的父亲是外交官,她又是家中的独生女,所以跟着她的父母跑遍了大半个地球,只要是和台湾有邦交,或是设有办事处、经贸往来的国家,通常她都去过;拜他父亲所赐。
很小就知道自己是个“不速之客”;她的父母在快四十岁时才生下她。原先她的父母是不打算有小孩的,但是竟然有了,拿掉小孩又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该有的行为,所以他们生下了她,接着她的母亲就去做了结扎,她成了独生女,家中唯一的小孩。
父母带着她到处跑,她的教育是在国外完成的;她会多种语言,而且个性就像那些外国小孩,独立、叛逆、有自己的一套主张,不相信传统、不甩礼教那一套,自我意识极强,只相信自己。曾经,她让她的父母头痛不已,直到现在依然是。
她的头发只到耳下;她知道男人喜欢长头发的女孩,所以她偏偏要留短发,她知道男人喜欢温柔、顺从的女人,她偏偏要求自己要刚强、据理力争;她是她自己,不是男性主义社会要求下的附属品,她虽然没干下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是她在一所女校所制造的话题和事迹,到现在依然令人津津乐道。
她遗传到她父亲的高挑身材,她母亲姣好、柔美的脸庞;即使在金发美女充斥的国外,她依然是众所注目的焦点,成功的做了不少国民外交。她的生活虽然还谈不上荒唐,但是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
她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在得不到结论或任何的解决之道下,她只有日复一日,继续的过她这种生活。数年后如果她碰到一个理想对象,结了婚,说不定她就会了解到真正的生活意义、生命目的是什么。
但在她二十岁时——
她只想享乐,尽情的享受人生,享受青春。享受她的灿烂、多彩多姿的生活。
英国她待过一年,在她十七岁时。这趟旅行正好可以探望老朋友,疯狂一下,顺道再去一次温莎古堡、白金汉宫、大英博物馆,这些令她至今依旧有印象的地方。
高复安和方敏卿一起走进女儿的房间;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像是要给对方打气似的。快六十岁的人了,在他们的脸上有着风霜,头上有着白发,虽显老态,但是他们却依然有着外交官的雍容气度和知识份子的风华,一看就知道是不平凡的一对夫妻。
但是不平凡的夫妻却有一个令他们头大的女儿。
“芝琪。”
高芝琪转过身,给她的父母一个微笑。“我快收抬好了,最后一个皮箱了。”
高复安有些心虚,他顺手关掉了收音机;他觉得和自己的女儿交谈比和其他国家的外交官交谈还困难。正事好谈,反倒是女儿的事叫他倍感困难;快四十年的年龄差距,不是简单的‘代沟’二字能说得完。
“芝琪!你要冷静。”方敏卿这个做母亲的也有些罩不住似的把丑话说在前头。
“出了什么事了!”她不改懒洋洋的口吻,只要核子大战没有爆发,那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高复安和方敏卿互相对望着,他们用眼神暗示对方开口,结果没有人愿意说话。
“爸、妈!”高芝琪不耐烦的坐在她的皮箱上,抽出一张面纸,将口香糖吐在纸上包好。“反正总要有人说,你们就随便一个人说吧!”
“你!”
“你!”
高家夫妇同时的指着对方。
高芝琪扬起眉。她像探照灯似的目光,在她父母的身上来回的巡视着。“爸、妈!你们是不是在我的背后算计我?如果是,这未免太不光明正大了,还亏你们是远近驰名的外交官夫妇!”
“你胡说什么!算计?”高复安闻言一怒。
“芝琪!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父母说这种话?”方敏卿也不放过女儿。
“谁叫你们吞吞吐吐。”
“好!那我就明说。”高复安知道与其声东击西,不如开门见山。“你不能去英国!”
“那我要去哪里!”高芝琪还是漫不经心。“你们不是说这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吗?连一年的租金都收了。”
“所以你不能留在这里。”高复安在心里窃喜。“我已经帮你安排好地方了。”
“先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去英国!”
“芝琪!你该定下来了。从你毕业到现在,你只拿到高中文凭而已,然后每天混日子,吃喝玩乐,和那群外交宫的子女玩在一块,别的没有学会,倒是混的本事精通,我不能让你再这么下去,我和你妈想要改变一下你的生活方式。”他义正辞严的说了一大串话。
高芝琪一副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表情;她揉揉鼻子,掏掏耳朵,还是满不在乎的。英国去不成,台湾还是可以玩,而且台湾的夜生活热闹、刺激,什么KTV、HTV,华西街的杀蛇,阳明山的温泉、风车,士林忠诚路一带的啤酒屋,一些新开的大型狄斯可舞厅,她不会寂寞的,她嘴角带笑。
方敏卿忍不住的一叹,这孩子还不知死活。
“你们把我安排到哪里?爷爷、奶奶那儿?”
“不!爷爷和奶奶的身体经不起你的折腾。”
“外公、外婆?”
“他们欢迎你‘偶尔去玩’,但是住下来……”方敏卿一个苦笑。“他们还想多活几年。”
“妈!说的我好像是什么混世魔女似的!”高芝琪抗议。“我也不过是把舅舅的车撞坏,不小心烧掉他们的厨房,至于表妹的男朋友,我是无辜——”
“够了。”高复安不想再听下去,他的心脏也不是挺好。“这次去的地方有些特别。”
“是哪个亲戚家?”高芝琪不带劲的问。
“不是亲戚。”高复安不敢对女儿说已经没有亲戚敢收留她,大家对她是又恨又怕又爱的,情绪很难解释清楚。“是我的一个朋友。”
“住哪?阳明山?”;
”‘不!在南投。”
“南投?”高芝琪听过北投。她跟着父母在世界各处跑,对自己的国家反倒不是很熟悉。“那里是做什么的?你们把我送去那里干嘛?”
“至于南投是做什么、有什么就由你自己去发掘,爸的那个朋友有一个果园在那里,地方挺大的,他答应让你去住一阵子。”
“果园?一阵子?”
“芝琪。”方敏卿这会开始唱白脸了。“你不是一向喜欢新鲜、不同的事吗?所以我和你爸替你安排了这个机会。你可以帮忙采收水果,并且帮忙弄三餐,我知道你没有做过这些事,但凡事都有开始,他们会给你薪水,食宿由他们提供。”
“妈!你是叫我去当下女、工人!”
“只是叫你工作而已。”
“我不要!”高芝琪从行李箱上弹跳起来。她像只困兽般的为自己的前途挣扎。“如果你不让我去英国,如果亲戚那也不能待,我自然也有我的去处,你们不必替我安排, 我不去什么狗屎果园!”
“不准你用‘狗屎’那两个字!
“那‘SHIT’如何?”她顽强的说。
高复安一向相信爱的教育,他觉得打骂小孩没有用,愈打小孩子,叛逆心愈重。
“芝琪!我已经冻结你的银行存款,你领不到钱,至于亲戚那里,我都交代过了,你得不到任何的帮助
“我还有朋友!”她不受威胁的说。
“你的好朋友大部分都在国外,在台湾你只有亲戚和表兄弟姊妹,他们不会帮你。而国外你的那些朋友,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我也和他们的父母商量过了。芝琪!我不得不劝你面对事实,你孤立无援了。”
高芝琪的眼神忽明忽暗,她久久没有说话;高家夫妇是担心,但是他们亦不发一言。现在是打心理战的时候,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赢了。他们知道芝琪不是哭闹型的,她一向把眼泪视为软弱的表现,她痛恨女人用眼泪达到目的,她一向都是据理力争。
“爸、妈!你们不能强迫我去那种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你何不去看看再说!
☆☆☆
“我讨厌那里。”
“你甚至还没有去过那里!”
“我讨厌果园。”
“那里种的都是你喜欢吃的水果。”
“爸、妈。”高芝琪只好使出最后也是最毒的一招。“如果我说我恨你们呢?”
“我们能谅解,这只是暂时的,将来你会感激我们的。”方敏卿露出一个慈母般的笑容。“相信我们,你是我们惟一的女儿,我们所做的都是为你好,就因为我们爱你,所以不能再放任你、再宠你、再纵容你,你必须学学什么是责任,什么是负责,什么才是扎实的生活。”
高芝琪这会儿真的是欲哭无泪。她跪下来苦苦哀求有没有用?她抱着她父母的大腿,求他们带她到英国这种戏剧化的举动有没有效?或者她该自立自强,去那个鬼果园瞧瞧?
“芝琪!你没有选择。”高复安有些不安地说。
“芝琪!去吧!说不定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只想去英国。”她哭丧着脸。
“那只好看以后了!”
“如果我真的受不了,如果我发疯或是我崩溃了呢?”她怒目而视。“如果我被欺负呢?如果我受了委屈呢?如果我受到虐待呢?如果——”
“芝琪。”高复安摆出一副不必再多说的表情,否则会愈扯愈没完没了,而且他怕自己和他老婆会心软,又决定把女儿带到英国。“车票在客厅的茶几上,老刘会送你到达车站。你的行李最好再整理一次,有些东西派不上用场。下午你就不用到机场送我们了。”
高芝琪全身发抖,她的命运就这么的定了。她不甘心!她会去那个鬼果园,但是她也同时的向她自己保证,她要那个鬼果园没有安宁的一天。
雷大民和钟雪的行李正放在客厅的地上。
雷家夫妇已经计划了很久有关这次的环球之旅。雷大民拿退休金弄了这个果园,几年下来,规模由小到大,他觉得自己交出了一张漂亮的成绩单;趁他和他的老伴还走得动,他们计划了这次环游世界之旅,当然不可能玩遍全世界,但至少可以跑不少的地方。
夫妻三、四十年打拼下来,今天总算可以安享晚年;儿子敢大了、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明星,一个正在赶博士论文,不能说功成名就,但至少不用他们操心;果园已经交代好人在这些日子看管,屋里也有能干的吴嫂张罗一切。他们可以放心的玩。
对了——一
雷大民临出门前才想到那通电话,来自他读高中时的好友、高复安说他女儿需要一个修身养性兼度假的地方,问他的果园方不方便多一个人;高复安并决定汇五十万过来,雷大民拒绝了钱,接受了他女儿,尽管让那个小女生放马过来。他虽没见过那女孩,但知道高复安晚年得女的事,想必颇娇贵,这个果园正适合她。
“吴嫂!我有一个朋友的女儿会过来,她会待上一阵子。”
“我会好好招呼她。”
“不!安排一份工作给她。”
钟雪一副她丈夫是不是说错了的表情。“大民!人家是来度假,不是来工作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他看着他老婆,温柔的一笑,他觉得他对这个三、四十年相依相伴的老婆,那份爱是愈来愈浓。他不相信“养儿防老”,他赞成的是“少年夫妻老来伴”,陪他走完一生、过一生的是他的妻子,不是任何人。“高复安是希望他女儿来学点东西,不是叫她来玩的!”
“他不是外交官吗?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他把女儿带在身边不好吗?反而可以见多识广。”
“他这个女儿有些失去控制。”
“失去控制?”吴嫂比钟雪早说出口。
“我的意思是她一向我行我素、特异独行、只相信自己的‘新人类’,他们夫妻拿她没办法。只有断绝她的一切‘经援’,把她放逐到咱们这里。”
“那我们不在——”
“我们三、两个月就回来,她至少要待上一年半载的 !”雷大民说道:“碰得到面的!”
“可是吴嫂——”
他看向他的管家。“吴嫂!如果她不客气,你也不必对她太礼貌,厨房的事分给她做,工人的三餐、果园里的事,不要当她是我朋友的女儿,当她是来果园工作的女孩就好。”
“可以得罪她?’”
“别让她的气焰压过你,你是总管。”
吴嫂放心的一笑,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她就不会有太多的顾忌。
“对了。”钟雪提醒她的管家。“别忘了把远华的房间打扫一下,他要回来写论文。”
“我会准备好的。”
“希望他能顺利的拿到博士文凭。”
雷大民一副他儿子绝不会有问题的自信状。拿起行李,和他的老婆正要出门时,电话铃声响起,他看看他老婆,吴嫂已经过去接电话;他们等着,希望不是找他们的,他们必须出发了,时间不能算得刚好,如果碰上大塞车,飞机可是不等人的。
“是大少爷拍片的副导打来的,说大少爷要回来待一阵子.希望能帮他把房间准备好。”
“他怎么了?”钟雪关心地问。
“也许是他拍片拍累了!”雷大民不是很赞成他大儿子的职业。拍什么鬼电影?成了偶像,让女人一见到他就尖叫,这有什么意思?“回来休息一阵子也好,我看他该换个踏实一点的工作,当偶像多累!”
“大民!咱们两个儿子都要回来,我看——”
“不行!不能取消!”雷大民已经摸透了老伴的心思。“我们们已经计划这么久了,他们随时都可以来来去去的,不管他们了!”
”可是——一”
“照你这种母鸡护着小鸡的心态.我们一辈子都别想出国门,他们已经是大人了,阿雪!他们会照顾自己。”
“好吧!”
两个人下定决心,才跨出前脚,电话铃声又响。
“这次是谁?”他们夫妇面面相觑。
一会吴嫂挂上电话,脸上有不好意思,也有兴奋。“是我女儿,她也要到果园来住一阵子。”
“那好!你就有伴了!”
“是啊!”但是吴嫂没说她听出女儿的语气不太对劲,似乎受到什么打击似的。她的丈夫早逝,只剩莉芳这个女儿.她所有的指望都在她女儿的身上,希望女儿只是单纯的想来看母亲。陪陪她,而不是受到挫折才回来的。
“阿雪!看来果园有得热闹了!”
“我真想留下来,一下子来了四个年轻人,你看屋子里会有多少的笑声!”钟雪向她老伴求道:“反正电视上一大堆有关旅游的节目,光是看电视,我们已经‘看’遍全世界了。”
“那完全不同!”
“一定要去?”
“阿雪!趁没有孙子绊住我们之前,快出国玩吧!责任是没完没了的,你必须学着放下,你已经在孩子的身上花了太多的精神和心血,为自己活吧!”
钟雪终于点头,她老伴说的是事实——为自己活。她不是三、四十岁,人生已经所剩不多,真的要为自己活!
“走吧!她愉快而且大声的说。
“这才对!”雷大民爽朗的笑声。
夫妻俩拿起行李,走向屋外等候的车;电话铃声再一次的响起,但是他们很有默契的都没有回头,不管是谁打来的,他们都不在乎,他们要好好的享受他们的人生。
卢莉芳一直相信现在的社会已经没有门户之见,灰姑娘有一天会碰到白马王子,麻雀也有变成凤凰的可能;多少人白手起家,从无到有变成大富翁,这个世界、这个社会里有说不完的奇迹。
但是她没有碰到奇迹。
她碰到的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的医生男友抛弃了她;他抛弃她的原因是因为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她没有有钱的父母,她只有一个当管家的母亲,而她自己则拿一个月两万出头的薪水,她不能帮他开一家私人医院;所以,所有的海誓山盟,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变成了一场春梦。
他订婚了,一个土财主的女儿。
她偷偷的看过那个富家女,其貌不扬,矮矮胖胖的。笑起来还有一口暴牙,讲起话是台湾国语,她知道这个富家女打败她的原因是因为钱。
她没有钱。
她没有可以和别的女人竞争的条件。
今天尽管她长得貌如天仙、沉鱼落雁,她还是得吃败仗,毕竟关了灯,所有的女人没什么不同。
所以她的细声细气成了没有个性。
她的谦忍成了没有目信。
她的体贴、温柔成了懦弱。
她的深情成了他最重的负担。
男人!
在男人决定要负心的时候,所有以前的优点都成了缺点,所有的爱都成了包袱;只要能摆脱掉旧情人,男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给自己找了最好、最佳的理由,企图让自己无罪,旧情人就成了牺牲品,就必须像一件垃圾似的被丢弃,否则会自取其辱。
卢莉芳学到了教训,她必须回到她母亲的怀抱中;她要疗伤止痛,她要忘掉台北这段令她心碎神伤的感情。她失败过一次,但是她必须再站起来,她不能当一辈子的弱者,不过她也不会再谈感情。
她不再相信男人!
男人是低等动物,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可以说得天花乱坠,可以许下最不可能的誓言,发最毒的咒,但是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忘得一干二净。
不再了!
她可以独自一人过完一生。
她的生命中将不再有男人,不再有爱情!
第二章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条小道上;放眼望去,一片金黄,四周是很多尚未开发的树林,要不就是已经荒废了的稻田;利用出发前的一点时间,高芝琪特别查了一下南投这个县市的资料。南投是台湾惟一没有靠海的县,而且没有火车经过,感觉上不是很现代,但却是省府中兴新村的所在地。
她搭上了国光号的巴士;然后在南投站下了车,所有的人都提醒她不能乱搭计程车,所以她在车站的附近找着公车站牌,拿着地址东问西问了半天;她问到了,一个好心的人甚至带她上了公车。
她稍稍放下了心,一直坐到了终点;司机看着她,她也回看他,最后她才了解到司机是要叫她下车,她很少会不好意思,但是她红着脸地将票给了司机。
她不想诅咒,但是她一个人站在路边诅咒了半天;原本戴在她头上的一顶时髦草帽,此刻被她摘下扔在脚边。她待过很多国家,也跑过很多落后、甚至不算文明的地方,但她从来不像此刻这般的无助。
她一向痛恨无助的感觉。
又一个人好心的告诉她,只要一直走,不要换方向,不要走岔路,就可以到达“雷雪”果园,附近只有这一个果园而已。
高芝琪的行李不少,而她这会站在小路上,后退不得,前进则不知要再走多久。她希望自己能放声的哭出来,但是她不屑哭,哭是弱者的反应,提起行李,能背的就背,能夹在腋下的就夹,她不信她到不了那个狗屎地方。
小何开着车,后座的雷远中半卧半坐的闭目养神;他的肌肉依旧酸痛,但是想到可以回家,想到可以清静一段日子,他的不适感消失了一些,这会儿他别无他求,只希望快点到家。
忽然小何一声口哨声.雷远中睁开眼睛。
“怎么了?”
“你自己瞧瞧。”小何带着笑意的声音。
雷远中坐正身体,看向车窗外,他先是被一双浑圆的美腿所吸引,现在是十一月初! 虽然还不是很冷。但是穿着一条超短的热裤,而且上衣还是一件夏天的T恤,长度又只到肚脐时,他想不看第二眼都不行;并不算长的头发,但是一流标准的身材,如果她的脸够好看,她可以拍电影,而且铁定能一炮而红。
“要不要载她一程?”小何问。
“你不怕她是个热情的影迷?”
小何放慢车速,考虑是要扬长而去,还是在女孩的面前停下;车子离那女孩不到五十公尺。
“大牌!你想那女孩要去哪?”
“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只有我爸爸的果园。”
“所以她是要到你家?”
“我不记得有这个客人。”
“那你说要不要停?”
雷远中也不知道。瞧瞧那些行李,她一定很吃力,他很想做个顺水人情,但是又怕惹祸上身,现在神经质的影迷太多了。
高芝琪不是没有听到背后的车声,她决定不回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小心为妙,不能随便搭车,不能任意的和陌生人搭讪,明哲保身。在美国她听多了恐怖的事,在日本她也知道井口真理子的不幸,她可以慢慢的走,反正天还没有黑。
但是车子却在她的身边停下来了。
她没有让恐惧显示在外,她脚步依旧不快不慢的往前走着,她学过一点防身术,要占她便宜得花一点工夫,她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
“小姐!小姐!”小何叫道,那女孩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她继续走,头也没回。
“喂! 你是不是要去果园!”小何扯开喉咙。
她没有说话,加快了脚步;老刘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把她送到果圆,只载她到台北的车站?现在她万一被人强暴的话,一她父母会一辈子良心不安,这附近为什么没有人家?连求救都无门。
雷远中下了车,原本他是不打算出面的,反正他是一番好意,如果女孩拒绝就算了。但是看着那女孩的背影和愈来愈快的脚步,他嘴边不自觉的带着笑。
“小何!你不像歹徒嘛!”
小何是一脸的无辜。“她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看我,如果她知道车上有你,她怕不行李一丢的就冲上来!”
“那换我去试了?”
“算了! 如果她不领情我们又何必自讨没趣!”
“瞧瞧她那些行李!”
小何把眼光转到了雷远中的脸上。“大牌!她那双腿真的有那么的迷人?”
雷远中笑而不答,迳自的加快了脚步,走向了那个女孩,他人高,几个大步的就赶上了她.并且堵到了她的面前。
高芝琪冷冷的瞪着挡住她去路的男人。有人说过,在她瞪人的时候,那种冰冷、没有商最余地的眼神可以令人退避三舍,她瞪过很多的登徒子,不在乎多瞪一个,她的眼神是一副谁敢惹她,她会将其置之于死地的样子。
但是她这一瞪,这才发现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有多帅,帅中带着一股浓浓的忧郁,这种既帅又酷的男人,最能打动女人的心。但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场合不对,这里算“荒郊野外”,可不是什么大宴会里。
雷远中的感觉也不亚于她,这个女孩比他想的还年轻,但是她的美带着狂野、带着一股不驯的神采,不像和他一起拍片的那些女星,美得又假又做作,而她却自然而真实。
“如果你是要去果园,我们正好可以顺路载你一程,要走的还有一段距离喔!”他冒着被认出来的危险。
“我喜欢走路。”她没有因为他的外表而乱了自己的方寸。“谢谢你。”
“那至少我们可以帮你载行李。”小何已经走到他们的身边。“你这么带着走,很吃力!”
她的眼神更加小心,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一副谨慎而且随时准备和他们开打的祥子,她想起她的皮包里有一把瑞士刀,必要时她要派上用场。
雷远中和小何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小姐!我们不是色狼,也不是坏人!”小何澄清道:“拜托你看清楚!”
“”色狼和坏人不会写在人的脸上。” 她干笑了一声。“愈是看起来善良的人,干出来的事就愈是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真的不认识我?”雷远中有些糗的问道。他一直以为自己够红,自己是女人心中的偶像,女人见到他都要五体投地、都要心悦诚服。“你要不要再看清楚一点?我保证你可以相信我。”
她斜着头的看他,不太耐烦。身上的这些行李快把她压垮了。“你是谁?达官显贵、富豪之子?异议人士。还是什么名人?”
很好!雷远中心中满意的想到。她不认识他,她不知道他,他爱极了这种滋味。“我不是什么名人。但是我肯定是个好人!”
“而我已经拒绝了你的好意。”
“你要到果园没错吧?!”
“我没说我要去哪里。”
“你要不是去果园那你就走错路了。”
“我高兴走错路!”
“天要黑了。”
“我喜欢天黑。”
小何看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觉得很好玩,雷远中从来没有糗过,对女人他是无往不利,今天很肯定是碰了个大钉子。
“听着!”雷远中语气强硬了些。“我要到果园去,而且我会在那里待上一阵于,如果你也是那里的客人,我建议我们可以同行,至少可以友善些,否则往后见到面岂不是尴尬?”
“我不会!”她不在乎的视线扫过他的脸上。“我可以当没有你这个人。”
小何差点被自己的笑呛到。
雷远中看了小何一眼,不以为然。
“大牌!没办法!这女孩太特别、太够劲了,问她有没有兴趣拍——”
“小何!”他粗鲁的打断小何只说了一半却还没有说到重点的话。“如果小姐不肯接受我们的好意,我们也就别自讨没趣。”
高芝琪即使背要断了、全身的骨头要散掉,她还是骄傲的站直身体,一副她很好的样子。
“小姐!你真的不再考虑?”小何耐心的说。
她很肯定的摇头。
“很好!”雷远中十分讽刺的声音。“直走,不要路,不要停,四十分钟就可以到果园,如果你再走快一点,天只是刚黑.”
“谢谢你!”她咬着牙的声音。
“祝你走得愉快。”
“也祝你们的车子不要半路抛锚。”她甜甜的说。
雷远中和小何同时的笑出了声,雷远中忍着再次讽刺的说。“那晚点见了。”
“哼!”
他们无功而返的朝小何的车子走去……
“大牌!看来你在果园的生活不会寂寞了。”小何羡慕的说。
“不会寂寞,但说不定是鸡飞狗跳。”
“说不定比‘鸡飞狗跳’还厉害。”小何不想明说,说不定一段恋曲就此展开,而且说不定是一个很好的电影剧本题材,可以搬上银幕。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小何看到了许多其他女孩身上所没有的东西和特质。“别忘了随时和我联络。如果她肯拍电影,我保证捧红她。”
“小何!有完没完?”
“你是因祸得福。”
“说不定是祸上加祸。”
“哈!’
在车子经过她而扬起的灰尘中,高芝琪想跳脚,但是身上的东西太多,她心中暗暗决定,下一次见到她父母时,她要叫他们后悔生她这个女儿,她要——
她已经气得想不出任何点子,难道除了果园,她没有其他的地方好去?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投靠?
真的?!
真的到了这个地步?
上帝!你是站在哪一边?
雷远中已经梳洗过,并且吃过了晚饭;他端了一杯咖啡,坐在屋前的前廊。这幢仿美国南北战争时代的白色建筑是来自他母亲的构想。他母亲讨厌公寓,讨厌别墅,喜欢有很多房间、很大的院子的平房;所以在父母退休后,他们拿出退休金和自己的积蓄,买下一块地,盖自己喜欢的房子,弄个果园,做自己爱做的事,生活怡然自得。
他很高兴他的父母如此的会安排生活,也很高兴他有一个如此好的渡假场所,但不巧他父母去环游世界了,不过远华会回来,还有吴嫂的女儿卢莉芳,再加上……
他看着表,差不多该到了。
一想到那女孩,他就忍不住的想开怀畅笑;那么多的行李,那么长的一段路,而且他还想到刚才他和吴嫂的对活,轻啜了口咖啡。
“你爸是说她要来工作,虽然她是你爸朋友的女儿,但是你爸要我一视同仁,听说她的脾气不是很好,很娇贵,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果园的生活。”
“她会的。”
“要不要派车去载她?”
“她想走就让她走个够,杀杀她的傲气。”
“你和她——”
“没事。”
“你可别把她给气跑了。”吴嫂叮咛,她当雷远中和远华是自己的儿子似的。“不然我不知道要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
“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莉芳和你弟弟,一个是明天早上,一个是明天下午到。”吴嫂很开心的说:“果园里有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加入,一定会生气蓬勃。”
“你也会笑得合不拢嘴!”
吴嫂点头,不时的向窗外张望。“你是在哪里碰到她的?天已经黑了,她一个人走这种荒凉的小路,不知道会不会怕,你和你朋友应该把她劝上车的。”
“她应该要到了。”
“那你到门口等她吧!”
“你不怕她见到我以后就掉头走?”他打趣道。
“不会吧?”吴嫂有些怀疑,有些担心。
不忍见吴嫂操心,雷远中端了咖啡,悠悠哉哉的到屋外去等那女孩。吴嫂说她叫高芝琪,才刚满二十岁,还真是一个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她是该出来磨炼磨炼……
高芝琪怀疑她永远都走不到果园。当她看到那幢白色的平房。看到站在前廊喝着咖啡的可恶帅家伙,再想到自己一身的灰尘 又渴又饿又累,她把身上的行李全扔到了地上。要不是她身上莫名的傲骨。她会瘫在那家伙的面前,但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她站得直挺挺的。
骄傲可以让一个人产生力量。
雷远中放下咖啡杯,走到了她的面前。“过分的顽固是缺点,是和自己过不去。”
“我走到了不是吗?”
“但也累的只剩半条命!”
“所以你等着要看我出大丑?”她狠狠的泼他一盆冷水。“抱歉!我觉得很好,以前命太好了.没有走过几步路。现在我才发现走路的乐趣,一个入静静的享受宁静,这里没有噪音,没有车声、人声,是个‘世外桃源’!”
“你真是固执得可以!”
“原则。”她给了他一个嘲弄的表情。“或者这正好是你缺少的!”
他一副让她的模样。“晚饭在餐桌上,我们要舌战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先填饱肚子吧!”
她又是一哼,原本想先把行李弄进屋里,但是想到自己不可能有那种力气,所以她决定先吃饭。但是她的脚却不像还是她的似的,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幸好他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要不要我扶你进去?”雷远中有些过意不去。他挽着她,但是随即不知道被她哪来的力气甩开了手。
她也许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她绝对不接受这个可恶男人的帮助。她弯下腰想拿起她的那些行李,她相信她可以撑到回到别人安排给她的房间,然后她要倒下去,她希望自己能一觉不醒。
“高芝琪!别逞强!”他怒声。
她挺起腰。“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还知道你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鬼!”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等于是对她下战书;她眯着眼,今天就算她会死在这里,她也要和他一别苗头,把这些属于她的行李弄进去。
雷远中一看她和他铁杠上的样子,只好使出他在电影里用过的那招;他抢过她的那堆行李丢在一边,然后把她扛起来,甩在他的肩上,好像她是一袋马铃薯还是地爪似的,他那么毫不费力的就把她扛进了大厅,叫吴嫂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
“放我下来!”高芝棋又吼又叫又踢又捶的,她的三宇经流利的叫雷远中自叹不如,甘拜下风。“不要让我再说一遍,放我下来。”
他真的放她下来了,但不是让她着地,而是把她丢到沙发里;她弹了两下,立刻站直冲到了他的面前,想都不想的就扬起手。但是她根本还没有机会打到他,他已抓着她的手。
“该有人好好的教教你什么是礼貌!”他也生气。
“而你则是那个最不可能教我的!”
“是你选择走路。”
“你可以表明你的身份。”
“我说了我要到果园。”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高芝琪不鸣则已,一鸣非惊人不可。“你可能是人口贩子,你也可能是什么变态狂,你更可能只是有一张好看的睑而已,你妈教你可以随便相信陌生人吗?”
雷远中这一会儿是真的不知道该向她道歉还是嘲笑她的神经质和小心眼。
“这么说错不在你?”
“错在你!你该下地狱!”
“难道我必须给你看我的身份证?”
吴嫂这时不插嘴不行了。“高小姐!他是果园主人的大儿子,雷远中,这一点我可以证明。我是这里的管家。看来你似乎要在这里待一阵子。”
“我要回家!”她大声的宣布。
“现在吗?”雷远中好笑的说。
“你以为我说着玩的?”
“你要带着这些行李走到南投的车站吗?”他不缓不急的说:“原来你除了固执,还愚蠢得可以!”
“大少爷!”吴嫂居中调停。“你就不要再逗她了,不然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他闭上嘴,也弄不懂自己怎么会和一个二十岁的小女孩一般见识;他是回来思考、回来反省,不是要回来和一个小鬼争吵,弄得水火不容。
“吴嫂!你带她去她的房间吧!”
“我不去!”她站定,一副谁敢拉她,她就和谁拼命的样子。“我不信台北没有我能待的地方,找工作还不容易!今晚走不成,我可以明天走,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我吗?”
“高小姐!忘掉今天下午的不愉快好吗?”吴嫂出来打回场。“我的主人交代我说你是来工作的。如果你没有能力做这份工作,我会和你的父母亲联络,到时再看看怎么安排你。我已经被知会过了,他们说你是温室里的花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一个碗都没有洗——”
“等等!”高之琪这个人就不能激。“我连一个碗都没有洗过?!”
“即使是连自己的一双袜子。”吴嫂装得好无奈、好无辜,这招以退为进奏效了。“所以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但请你至少待到老板夫妇回来,我会把你侍候的像个千金小姐!”
“我不要你当我是千金小姐!”
“但你是千金小姐呀!”
“我是来工作的!”高芝琪一个咬牙,不知道自己上当了。“我明天就开始。”
雷远中不得不对吴嫂竖起大拇指,几句话就叫高芝琪收起了利爪.乖乖的俯首称臣。
“高小姐!你先洗把脸,吃顿饭,好好的休息一下,工作的事明天再说。”
“不!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可以麻烦你告诉我我的房间在哪里好吗?”
“你真的不吃?”
她有些虚弱的摇头,这到了雷远中注视她的视线,她立刻又精神百倍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跟着吴嫂到她的房间,似乎和他势不两立的样子。雷远中不知道、也分析不出此刻的感受,他只觉得和他第一次拿起类似真枪的道具枪时的感受一样,新鲜、刺激。
在朦胧中,高芝琪依稀听到了敲门声。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不想理会,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张柔软的床铺可睡是这么愉快的一件事,她确定自己可以睡上一辈子不起床,她真的好累。
敲门声持续着。
“滚开!”就算是日皇太子或是阿拉伯的多金酋长,她都不在乎,都给她滚得远远的。
敲门声并没有中断,好像存心要和她比耐力似的、她终于睁开眼,不可能清晨了,眨着惺松的双眼,她看了下搁在她床头的闹钟:十二点!她再看看窗外的天色。
半夜十二点。
她想杀人。
她会杀人。
几乎是以要拆掉房门的力气把门打开,她看到的居人是雷远中,那个明明可以载她一程却叫她走了很多冤枉路的家伙。他的手中有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面和一杯牛奶。
“两国交战,不杀来使!”
“我就是要杀你!”她杀气腾腾的声音。
“那你未免太不识好歹,亏我放弃睡眠,半夜给你送宵夜,实在是好心没有好报、”他把托盘放在梳妆台上,明明可以掉头离去,但是他没有。
他发现自己居然着了迷似的看着她;她还是那身衣服,只要她稍一抬手,就可以看到她的肚脐眼,一整脸因为刚睡醒而红扑扑的,这种美不是化妆品可以制造出来的效果,她不说话,不口出恶言时,她真像一个天使。
和他对戏的女明星很多,穿得再暴露、再性感,他都可以坐怀不乱、视而不见似的,三点式的泳装对他没用,性感的薄纱睡衣对他也没效,但是他就是被高芝琪这身简单的衣服给迷住了。
“好心?你敢说面是你煮的?”
“不是!但是是我用微波炉热过的!”
“这就了不起了?”
“高芝琪!你懂不懂得感恩?”
她无声的咒骂着,然后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她饿了,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是很缺德的一件事。
见她肯吃东西了,他着实的松了口气,找了张椅子,他也坐了下来,这个房间简单,空间不大,但是干净而且明亮,她应该住得很惯。
高芝琪只顾着吃面,这会也没空去和他斗嘴,这碗面不管是谁煮的,都好吃透了。
“一碗面够饱吗?”瞧她的好胃口,他忍不住问。
“你以为我是猪吗?”
“高芝琪!你说话一向都带着敌意吗?”
“看人”
“我真的把你给惹毛了是吗?”
“雷远中!我们的八字八成是犯冲。告诉我!这个果园里有没有其他年轻人!”
“不多。”据他所知是不多。果园里单调、没什么变化的工作性质,留不住年轻人。一般年轻人都向往台北的生活,有点能力的都往大都市钻了,怎么肯留在这种小地方?“不过明天我弟弟和吴嫂的女儿会回来。”
“回来干嘛?”
“待一阵子。”
“那你呢?”
“我也是待一阵于。”
她马上一副谢天谢地的样子。“原来你不是一直都在这里混!”
“你真懂得说话的艺术。”他不知道自己迷倒众女性的魅力为什么对高芝琪就不灵了。“你看不看电影?”
“看啊!”
“西片、国片?”
“我活了二十年,待在台湾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三年,没能培养出看国片的嗜好,我不看国片,而且听说国片的水准好像不怎么好。”
难怪她会不知道他是谁,雷远中的心情平衡了一些。
“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闲聊。”
“你是做什么的!”
“你有兴趣?!”
“和你一样,吃饱了没事做。”她放下筷子。“似乎你和吴嫂都知道我的底细。孙子兵法上说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至少要知道一下你的背景,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会以欺负女生为乐,你没有骑士的风度。”
“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他必须纠正她。“不是我害你走了那么多路,是你的固执害你走了那么多路;不是我害你来到这个地方,是你自己被你的父母放逐到这里,原因你自己应该清楚!”
她的霸气收敛了一些。
“至于我是做什么的,姑且称之为自由业。”
“男妓也是自由业。”
雷远中差点从椅子上跌下,他知道她说话不按牌理,但不知道她语不惊人死不休。“高芝琪!你真的令人印象深刻!”
“我很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觉得我像个男妓吗?”
她是因为他的话才开始打量他;她不觉得害羞,马上进入二十一世纪,男女早就平等了,虽然对他有气,但不容她否认,他的本钱是足够去当男妓。
“你真的要我回答?”
“因为我要知道你能邪恶到什么地步。”
“‘邪恶’?”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她为之气结。是谁规定女孩子说话必须拘谨又做作、虚伪又掩饰?她不能说出她心中直接的想法吗?难道每个女孩都要说些无关痛痒又无足轻重的话吗?这个社会本来就存在着男妓和午夜牛郎,甚至一大堆光怪陆离的事;什么电话交友中心,十三、四岁的女孩就知道利用姿色去“干洗”所谓的“老凯子”,她也只不过说说男妓就被他认为邪恶。哼!他想找“白雪公主”吗?
“我的脑子里装什么不干你的事,现在是大半夜了,我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不怕你的名誉受损?”
他真是哭笑不得,她的言词锐利得令他无从招架起。
“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想像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了。”他开始同情她的父母,如果是保守的上一代,八成受不了一个如此古灵精怪的女儿。
“出去!”
“吴嫂要我吩咐你一声,六点半厨房报到。”
“六点半?”以往这时候她才要上床。
“爬不起来?”他的口气带着挑战。
“你明天等着看我爬不爬得起来!”
“要赌吗?”
“我不为微不足道的事赌!”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你等着吃早点就是。”
“希望能下咽。”
“希望你有一个够坚强的胃。”
灾难。
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
早餐还好准备,只是稀饭和一些小菜。她爬起来了,而且厨房里有吴嫂,她对高芝琪不错,很客气,所以她以为午饭应该也不是问题,应该很好打发,她可以好好的嘲笑一下雷远中,但是……
午餐有十个左右的工人要吃,再加上吴嫂、雷远中、她,算算是一大桌的人。吴嫂说要准备个八菜一汤的,十点半就要开始做切切洗洗的工作,准十二点必须开饭;她没有煮菜的经验,顶多弄弄三明治,做个汉堡,必要时可以叫外卖的PIZZA,她不必拿菜刀,不必拿锅铲,不过……
她不知道什么菜该搭配什么菜炒,她不知道什么菜该怎么切,要炒多久才算熟,她在厨房里愈帮愈忙,一会儿打翻油,一会儿把汤给洒了出来,她甚至把整块的布给弄掉到汤里……
“吴嫂——”锅里的油滋滋的响着,高芝琪拿着锅铲,不知道该不该把手中的鱼放进锅里。
“等火热了再下去煎。”
“喔!吴嫂。”她压低音量。“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我曾经把厨房烧掉过,我舅舅家的!”
吴嫂的嘴微张着。
这时有人接过高芝琪手中的鱼和锅铲,鱼顺利的下锅,甚至没有溅出油来,手法干净又利落。
“莉芳。”吴嫂看清来人,兴奋的一叫。
“妈。”
高芝琪有些愣愣的看着她的救星。
“高小姐!这是我的女儿莉芳。莉芳!这位是高芝琪小姐,现在在果园里工作兼度假。”
“真谢谢你及时赶到!”高芝琪衷心的说。
“你好。”卢莉芳一个淡淡的笑。
“你们两个女孩有伴了,而且这个果园需要活力和笑声。”吴嫂比任何人都开心,最重要的是女儿回到了身边,她相信女儿会待上一阵子,安慰她这个寂寞的母亲。“莉芳!这顿午饭要你大力相助了。”
“没问题。”她的笑中有着淡淡的忧伤。
“高小姐! 就让莉芳弄,你当副手好了。”
“谢谢你的大恩大德。”高芝琪已经喜欢上莉芳了。
第三章
雷远华一回到果园就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两个女生;他知道莉芳,但以前没有接触的机会;高芝琪则是一张新的面孔。
他在屋后的山坡上找到了他哥哥。平常兄弟俩也没有很多的相处机会、他很意外他哥哥会待在果园,他知道他哥哥很红,手上有多部戏在开拍,这时候怎么会像一个没事人似的在果园度假?
不合常理。
雷远中屈着膝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着远方,神色紧绷,脸上则充满了迷思,这画面如果在银幕上出现,不知道又要令多少女人神魂颠倒。
“哥!”
“远华。”雷远中一个敏捷的动作站了起来,和弟弟又握手又拍肩的。
“大明星怎么有空回来?”
“在片厂出了点意外,一些皮肉的小伤,所以回来这里‘疗伤止痛’。”
“没事吧?!”他上下的打量着他哥哥。“幸好不是伤到脸,否则有多少女影迷会承受不了。搞不懂那些女人,好像分不清什么是演戏、什么是真实。”
“你的论文——”
“我和我的指导教授似乎不对盘,不知道是他存心要找我麻烦,还是我搜集的资料不够,反正他就是要我再重写,逼得我不得不躲到这里来,找点宁静。我想赶快把这件事结束,然后向学校申请出国。”
“‘咱们家总要有一个有点出息。”
“哥!别在这妄自菲薄,行行出状元。”他直接的说:“哪天你弄个什么金马奖影帝、亚太影展影帝甚至是奥斯卡影帝时,谁又知道我雷远华是圆是扁的,还不是得沾你的光!”
“拍戏不能拍一辈子。”
“可以转业啊!”
“谈何容易,尤其我又是公众人物。”
“所以你这回不只是回来‘疗伤止痛’,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喽?”他一针见血的指称。“思考自己的下一步?”
“是啊!”雷远中伸了伸腰,踢了踢脚。“我不是二十出头精力旺盛的小伙子,而且我已经演腻了‘仇刚’,老是在片中和一些贩毒或作奸犯科的歹徒周旋,最后得到英雄式的胜利,正义得到伸张。这种角色已经令我麻木,我想演一些真正能撼动人心,而且内行人会竖起大拇指的戏,我不要再当性感偶像。”
“你可以争取!”
“我已经被定型了!”
“你可以突破!”
“弟弟!说的通常都比较容易,而且快。”雷远中嘲笑着自己的状况。“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可是你红,难道你没有选角色或是挑剧本、挑幕后工作人员的特权吗?”
“现在整个电影业都不景气,我是红,但是拍来拍去都是一种角色,而且大半靠女性观众来捧场,你看那些新锐导演会不会找我拍?那些有深度但是注定不会卖座的角色会不会来找我演?”
“那就退出演艺圈!”
“是可以退出,但是退出之后呢?”
这倒是个问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烦恼,每一行有每一行的隐忧,个中的滋味,真的是只有当事人才了解。雷远华从不劝人走一步是一步,过一天是一天,这是消极的作法,人生应该更积极些,不能改变环境,就要创造一个新环境。
“哥!那这一阵子你可以好好的思考,在这里不会有人吵你。”他有点安慰性的说。
“你没看到她们吗?”
“你是指屋里的那两个女孩?”
雷远中若有所思的笑道:“她们可不是三、五天就走,可能待得比我们更久。大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一个生活圈里,远华!我怀疑,我真的怀疑。”
“我是来写论文的!”他自我防卫的说。
“你能做到无动于衷的地步?”
“哥!你做不到吗?”
雷远中没有把握,所以他就没有回答。
“哥!”他念了这么多年书,又正准备拿博士学位的文凭,多少有点读书人的傲气,而他外在的条件又不比自己的哥哥差到哪里;校园里主动、倒追他的女生也不少,很多女生想当现成的博士夫人,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他才不会轻易的就坠入感情的网里。“我没这么脆弱,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动心。”
“你很有自信。”
“我不随便。”
“别给高芝琪听到这种对女性不敬的话。”
“那个短头发的小鬼?”
“她二十岁了”
“如果她的头发长一点,有点女人味,说不定我还会—一”他又转而一想。“莉芳好像非常的深沉、沮丧,不过现在我没有多余的工夫去探讨她的忧伤,所以——”他嘻嘻一笑。“我是安全的!”
“远华!在男女的感情上,没有人是真正安全的;别忘了‘日久生情’这句话,而且千万不要忽视她们的魅力和影响力。”
“那我就离她们远一点。”
“再远都得在一起吃三餐。”
“我不看她们,不理她们,当她们是两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他说得轻松、潇洒。
“好!那我就等着看!”
吴嫂纳闷得几乎要吃不下晚饭了。
餐桌上只有五个人,果园的工人吃第一批。除了她之外,四个人都是年轻人,她原先以为餐桌上会充满笑家,会话题不断,因为这四个人各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背景,他们的共同点是年轻,他们应该有一箩筐的事可以说,可以胡扯、瞎扯。
但是饭厅里的气氛是沉闷的,是安静无声的。
“挟菜啊!多吃一点啊!”只有吴嫂一个人在说话,其他四个人则默默的吃着。
她知道高芝琪沉默的原因;一天的相处下来,她已经多少懂得这个女孩。高芝琪没有心眼,喜怒哀乐全放在脸上,不管以前她是不是娇纵,但是她绝对的好强,事情一旦做就要做到尽善尽美,而一天的三餐和琐碎的事情下来,她八成是累得说不出话了。
至于她的女儿,吴嫂的心情更低落了一些;厨房和琐碎的事难不倒莉芳,这女孩从小就跟着她吃苦到大,高中到大学全是半工半读,她也不怕吃苦,平常也还乐观、爽朗,但是这时却像一座冰山。
远中则是不发一言的吃他的晚餐,偶尔会不经意的看高芝琪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吃。
远华则更鲜,他不看任何人,吃到好吃的,自言自语的夸奖个一、二句,但是没有对两个女孩说过一句话,一副他的眼中没有她们的自满状。
这四个人到底怎么了?
“莉芳!吃块鸡。”吴嫂见女儿都没有挟菜,只是猛扒碗里的白饭。
“是的!妈。”卢莉芳顺从的挟了块鸡肉。
“高小姐!这条鱼很新鲜。”
“我怕刺。”
“远中”
“吴嫂!我都吃。”
“远华——”
“不用招呼我。”雷远华立刻挟了一堆菜到自己的碗里,堆得像座小山似的,让人不禁要怀疑他要从何吃起,从哪里下筷。
气氛还是一样。
高芝琪忽然打了个哈欠,她用左手掩着口,一副要睡着的样子;她不知道煮饭是这么累人的事。她没见她母亲下过厨,平常有佣人侍候,现在她才知道一个全职家庭主妇的伟大。一个肯把自己终日放在‘三厅’里的女人,比那些女强人或职业妇女了不起多了。
雷远中不愿承认自己的注意力是放在高芝琪的身上,但是他不能自己的就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
“高芝琪! 我看你先去睡觉吧!”他脱口而出。
“现在才六点半,天刚黑而已,你老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叫我睡觉或是吵醒我!”高芝琪微瞪了雷远中一眼,心直口快的说。
吴嫂纳闷得几乎要吃不下晚饭了。
餐桌上只有五个人,果园的工人吃第一批。除了她之外,四个人都是年轻人,她原先以为餐桌上会充满笑家,会话题不断,因为这四个人各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背景,他们的共同点是年轻,他们应该有一箩筐的事可以说,可以胡扯、瞎扯。
但是饭厅里的气氛是沉闷的,是安静无声的。
“挟菜啊!多吃一点啊1”只有吴嫂一个人在说话,其他四个人则默默的吃着。
她知道高芝琪沉默的原因;一天的相处下来,她已经多少懂得这个女孩。高芝琪没有心眼,喜怒哀乐全放在脸上,不管以前她是不是娇纵,但是她绝对的好强,事情一旦做就要做到尽善尽美,而一天的三餐和琐碎的事情下来,她八成是累得说不出话了。
至于她的女儿,吴嫂的心情更低落了一些;厨房和琐碎的事难不倒莉芳,这女孩从小就跟着她吃苦到大,高中到大学全是半工半读,她也不怕吃苦,平常也还乐观、爽朗,但是这时却像一座冰山。
远中则是不发一言的吃他的晚餐,偶尔会不经意的看高芝琪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吃。
远华则更鲜,他不看任何人,吃到好吃的,自言自语的夸奖个一、二句,但是没有对两个女孩说过一句话,一副他的眼中没有她们的自满状。
这四个人到底怎么了?
“莉芳!吃块鸡。”吴嫂见女儿都没有挟菜,只是猛扒碗里的白饭。
“是的!妈。”卢莉芳顺从的挟了块鸡肉。
“高小姐!这条鱼很新鲜。”
“我怕刺。”
“远中”
“吴嫂!我都吃。”
“远华——”
“不用招呼我。”雷远华立刻挟了一堆菜到自己的碗里,堆得像座小山似的,让人不禁要怀疑他要从何吃起,从哪里下筷。
气氛还是一样。
高芝琪忽然打了个哈欠,她用左手掩着口,一副要睡着的样子;她不知道煮饭是这么累人的事。她没见她母亲下过厨,平常有佣人侍候,现在她才知道一个全职家庭主妇的伟大。一个肯把自己终日放在‘三厅’里的女人,比那些女强人或职业妇女了不起多了。
雷远中不愿承认自己的注意力是放在高芝琪的身上,但是他不能自己的就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
“高芝琪! 我看你先去睡觉吧!”他脱口而出。
“现在才六点半,天刚黑而已,你老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叫我睡觉或是吵醒我!”高芝琪微瞪了雷远中一眼,心直口快的说。
然后连卢莉芳在内、三个人都看着雷远中。吴嫂的表情是微笑,雷远华则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也不过两天的时间而已!
“高芝琪。”雷远中虽然不觉得要做什么解释,但是一、两句澄清的话还是要说的:“我是看你已经睡着了,才建议你去睡,半夜吵醒你是叫你吃东西。”
“所以你是不是不正常?”
“我哪里不正常?”
“天刚黑叫人家去睡觉,大半夜的叫人家起来吃面,你自己的生活作息不正常,要大家跟你一样吗?我现在也不过打个瞌睡,有人会吃饭吃到睡着吗?”
“你就会!”被她一阵枪白,他已经有点颜面扫地了,她还得理不饶人。
“你才会!”
“哥!”
“高小姐!”
三个人都同时的出声,不约而同的想要阻止一场舌战。不说话时大家都不吭声,一开口却像是要吵个你死我活不可似的;应该算是高芝琪比较不对,因为雷远中是一番好意,但是雷远中也可以不找这个钉子碰的。
“雷远中!你不说话就没事!”高芝琪先声夺人。
“你这个——”
“哥!”雷远华扯了扯他哥哥的袖子,他哥哥是不是吃错药了?
“雪远中。”这时卢莉芳说话了。”‘院子外那辆黑色的BMW跑车是你的吗?”
“是我的。”
“可以借我吗?”
雷远中错愕了一下。好车通常是一个男人的第二生命,有些男人对自己的车比对自己的老婆还好,通常不会轻易的出借自己的车,尤其是借给一个女人;在男人的眼中,没有一个女人是真正会开车的。
“莉芳!你借车干嘛?”吴嫂不解的问。
“我想出去兜兜风。”
“但是—一”吴嫂原本要反对,不过一想到女儿愁苦又闷闷不乐的表情,或者让她出去转转、兜兜风也好。“你会开吗?”
“我有驾照,在台北也开过。”
雷远中则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答应了,他实在替他的爱车担心,这种车型,在台湾找不到二十辆;但是如果不借,岂不是太小气了些,连他弟弟都用同情的眼光看他,深知他的难处似的。
“如果你不借,我能谅解。”卢莉芳不伤和气的一笑。“有些男人把车当宝贝,而不只是一项交通工具。”
高芝琪挑着眉的看雷远中,在怪他似的。
“这是手排的。”雷远中有些挣扎的说。
“我会开手排的车。”卢莉芳说道。
“这车子——”
“很值钱,我会小心。”
这下推不掉了,雷远中面无表情的由口袋中掏出车子的钥匙。“不要让这辆车离开你的视线。”
“我不会的。”
“你要不要再加一句车在人在、车毁人亡?”高芝琪故意这样建议,存心火上加油似的。
“你闭嘴!”雷远中再好的风度都吃不消了。
高芝琪没有闭嘴,但是她把头转向了卢莉芳。“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兜风?”
“高小姐——……现在是卢莉芳接到了烫手的山芋。
“叫我芝琪。”
“我没有目的地,只是四处的逛。”
“没关系!我喜欢坐车兜风,而且如果你不想说话,我会很安静,你甚至不会感觉到我的存在,我要出去透透气。”这时的高芝琪是个天使。“而且我也会开车,如果你累了,我们可以轮流开,开车是很耗精神的。”
雷远中不想呻吟,但是他呻吟了。
高芝琪要开他的车?上帝!这世界到底有没有上帝?
雷远华这一刻不禁正眼的打量起这两个女孩;一样的出色,但是各具特色,如果高芝琪是玫瑰,那卢莉芳就是百合。
“莉芳,让高小姐去吧!”吴嫂鼓动道:“有个伴,晚上一个女孩子家的不太安全。”
“妈!这是南投。”
“哪里都有坏人。”
“我要去。”高芝琪不习惯求人,她也不想撒娇。“让我去!”
“好吧!”
“哥。”雷远华用只有他哥哥能听到的音量。“我看你今天晚上需要几颗“百服宁”了,头痛是不会要人命,但是真正痛起来时,可也折腾人,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分担一些你的‘痛”’
“闭嘴! 远华!”他担心自己要爆发了;不只是为了他的车,还为了女孩们的安全和开车技术。
他真的头痛。
而且一颗‘百服宁’是绝对的不够。
晚上的南投是宁静的;尤其是避开较热闹或市区内的街道。比较偏远的地方甚至罕见人迹和车子的踪影.在这种地方开车是一种享受,不像在台北市区,开起车走走停停的,比蜗牛还要慢。
她们的确很少交谈,因为高芝琪坐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微开的车窗,一点不至于令人感冒的凉风,这种感觉比睡在床上还过瘾。她睡得好熟,直到一阵尖锐的喇叭声才将她由梦中惊醒,但是醒了也好,因为她居然梦到了雷远中。
卢莉芳见她醒来,一个浅笑,接着又专心开她的车,高芝琪的确是一个安静的伴。
高芝琪顺了顺她的头发,不经意的瞥向了仪表板,她倒抽了口冷气.但声音还算正常。
“你要不要开慢一点?现在的时速是一百二十公里。”她清了清喉咙。“我倒不是担心这辆车,而是我们宝贵的生命。”
卢莉芳的脚离开油门,她最快的纪录一向不超过八十,能开到七十已经很不错了,她是个标准的优良驾驶,但是现在她却像亡命之徒似的,否则她的速度只能用车后有恶鬼在追赶来形容。
女人实在可悲,不像男人,要忘掉一个女人或一段感情很快;女人则需要一段长时间,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平复,像被烙了印似的。她知道不需要为那种见异思迁、惟利是图的男人落泪或是伤心,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却很难。
终于她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她不想丧命,她还有一个寡母要照顾,而且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反而让生者加倍的痛苦,为了她母亲,她要珍惜生命。
高芝琪还是不说话,她答应过要沉默,除非卢莉芳主动的要和她谈话,否则她不做唠叨鬼。
卢莉芳连音响都关掉,脸转向她。“你谈过恋爱吗?”
“刻骨铭心的没有。”
“那你谈的都是哪一种恋爱?”卢莉芳想知道。
她笑得自在、笑得潇洒。“我都是谈那种不用花大多感情、太多时间、精力,而且即使分手还能做朋友,不会有那种心碎或活不下去的感觉的那种恋爱。”
“但你才二十岁。”
“所以我才不想大认真、太早陷进去。”
“真正的感情是无法控制的。”
“所以眼睛要睁大一点。”
卢莉芳可以料想到高芝琪九成已经了解到她是为什么会伤心、为什么会有这些失常的举动。
“芝琪!你年纪虽轻,但是看得却很透彻。”
“我爸爸是外交官。从小我跟着父母一个国家一个国家跑,一下派这,一下派那.我有时候连周遭的环境都还没摸熟、混透,就又要到另一个地方,像个吉普赛人,你说我怎么把感情定下来?”她此刻的脸上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成熟韵味。“所以从来我都只是蜻蜓点水似的和人交往,没有真正的爱上哪个异性过。”
“难怪你顽强但是快乐。”
“我早就接受了我的生活方式,不顽强怎么去面对新的环境、新的学校、新的朋友?你绝对猜不出我会多少国的语言。”
“你适应得很好。”
“我才不会被环境和任何主、客观的事打败、”
卢莉芳有些惭愧。她比高芝琪大了几岁,但是她没有高芝琪的豁达和面对各种挑战或不顺遂时的应变能力。尤其她是在自己的国家里,高芝棋则是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人种里自己照顾着自己、保护着自己,并维持一颗飞扬的心。
“芝琪!你信不信,我真的好多了。”
“那表示这件事不严重。”她娇柔、稚气的笑。“所以你才能这么快的就复原。”
“错了!‘曾经’很严重。”
“得了!除非大战爆发或是地球要毁灭了,否则没有啥严重的事。瞧瞧连NBA湖人队的‘魔术强生’都得到了爱滋病,你的事还有什么好严重的!”高芝琪眨了眨眼睛。“男人满街都是。”
“但这个我用了感情。”
“那你显然用错了地方。”
“我现在知道了。”
“不错!一点就通。”
“在你的字典里似乎没有不快乐的事。”卢莉芳极羡慕的说。其实高芝琪有可能是小怪物,也可能是个不好侍候的女孩,因为她的成长环境和过程跟别人不同,但是她居然把自己弄得有模有样。
“你又错了!我常常不快乐,在法国有一阵子我甚至想以大麻来麻痹自己,但是我实在不想当失败者,不想让自己轻易的被击败,所以我玩得很疯。只要不犯法,只要不出大纰漏,我通常很率性、很纵容自己。”
“但是你活得很快乐。”卢莉芳知道自己在高芝琪的脸上可能看到不耐烦,可能看到乏味,但是她相信自己不会在芝琪的脸上看到痛苦。
“快乐?我被放逐到这里。”她故作大惊小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乌龟不上岸。”
卢莉芳听完放声大笑,这是自从她知道男友变心另娶他人后第一次大笑。
“你同情我了吧?”高芝琪一副找到知音的样子。
“芝琪!你在果园还是可以快乐的。”
“怎么快乐?”
“过几天我带你去采收水果,很好玩的。而且你不是很能适应环境吗?还有雷家的兄弟。”卢莉芳笑道:“你知不知道雷远中是做什么的!”
“我猜过他是男妓。”
卢莉芳这下在驾驶座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真怕自己笑死了,而她这一阵子的心情实在不适合笑死,如果她出车祸死,那个负心汉会良心不安,如果她笑死,他会心安理得的娶那个土财主的女儿。
“你居然说他是男妓?”
“不然他是做什么的?瞧他那张俊睑和那种体格及浑身散发出的那种忧郁神采。”高芝琪说明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推测。“他会让女人甘心的掏光自己皮包里的钱,只为了能得到他,哪怕只是暂时。”
“你会吗?为雷远中花钱?”
“不会!他这种男人在台湾不多,但是国外多的是。”
“他是电影明星!”卢莉芳说,差点又笑岔了气。“平常女人要看他是得花钱!”
“那我们可真幸运!”高芝琪讽刺的挖苦道。
“他是性感偶像!”
“我不管他是什么偶像,只要他不要在我的面前卖弄就好。”高芝琪一副不必了的表情,对这种大众情人,她已经免疫了。“我们接着去哪?”
“回家了。”卢莉芳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我真的好多了,而且油也差不多要用完。”她放下手煞车,把档打到“l”的地方。自排的车真的比较好开,不用换档换个不停,也不用花脑筋。
“我来开。”高芝琪突然建议。“这种车的性能至少可以开到一百四十或是一百六十以上,我让你瞧瞧什么叫飙车,什么是叫享受开好车的快感。”
“刚刚我不过开一百二十你就叫了。”
“你的情绪不稳定,开一百二十是玩命。”
“那你呢?”卢莉芳其实并不是很担心。“你有没有把握?我得提醒你,我没有保险,如果一次撞死了倒也省事,就怕弄个残废、半身不遂又得要一笔庞大的医药费,我得替我母亲着想。”
高芝琪一个OK的手势,接着两个女孩换了座位,高芝棋试踩了下油门和煞车的性能,然后满意的笑了;她动手给自己扎上安全带,并要卢莉芳也扎上。
“为了安全。”
“芝琪!拜托你小心一些,车子不是我的。”
“我知道车子是谁的!”
“大意不得。”
“安啦!”
话才说完,车子也冲了出去。没一会工夫,车子已经由“l”档换到了“4”档,而且仪表板上时速的指针也由七十、八十、九十……一直到了一百四十……
“芝琪!”卢莉芳为自己的安全捏了把冷汗。
回答她的则是高芝琪狂野的笑声,这一刻她像匹脱了僵的野马,尽情的在空旷的道路上奔驰。
这真是一个能令人窒息的夜晚,吴嫂等到十点多,终于熬不住的去睡了,只剩下雷远中一个人在客厅等那两个女孩。他一直告诉自己他是担心他的车,而不是她们,但是他心里真正想做的是打她们一顿屁股。
三个小时!
他不相信两个刚认识而且又不是很熟的女孩可以在一起开几个小时的车,她们能到哪里?她们能聊什么?有共同的话题吗?她们的个性合得来吗?
在果园里他想要的是平静,是一个思考的环境,但是他怕他根本就得不到这两样的东西;尤其是高芝琪,她已经扰乱了他心湖的平静,叫他得不到片刻的安宁,是他自寻烦恼,还是情况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相信自己随时都会爆发、都会失去他理性的判断,如果那两个女孩再不回来!
雷远华走出他的房间,他需要一杯咖啡提神,也需要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否则脑子会愈写愈胀,写出来的东西也一定会大打折扣。
他一到客厅,就看到自己哥哥一副生气老爸等返归女儿的模样,他真是又好笑又同情。
“哥!反正你的片酬高,顶多再买一辆。”’
“不是车子的问题!”
“原来你担心的是人,要不要我猜猜是哪一个!”雷远华好像存心要火上加油似的。
雷远中此刻的心情是不容任何人挑衅的;他不想出拳打他弟弟,他可不是花拳绣腿,拍了那么多部的警匪动作片,他可不是唬人的。
“远华!别逼我!”
“哥!去睡吧!她们不会有事的!”
“我不相信女人开车。”
“专家说的,女人开车的出事率不及男人的百分之一,她们都是乖宝宝,遵守交通规则、不超车、不闯红灯、不超速,甚至不会任意的变换车道,她们的肇事率低得可以,你为什么不去看电视或是做你自己的事呢?”他实在是可怜他哥哥。
不过雷远中并没有听劝,他的脸都快贴在窗户的玻璃上了。再半个小时,如果她们再不回来,他要开果园里的小货车出去找,反正南投就这么点地方大,多绕几圈一定可以找到她们,然后他要——
屋外响起了煞车声。
“她们回来了。”雷远华一副他哥哥想得太多的反应。“你可以安心……”他话还没有说完,他哥哥已经往外走,为了安全起见,他跟着他哥哥一起走到屋外。
接着两兄弟同时的呆住了。
即使这会玛丹娜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都不会这么的惊骇。
BMW的车灯已被撞破,保险杆凹了,车盖也是被撞得像一堆废铁,有如失败的模型似的;原本一辆造型新颖的流线型跑车,现在八成要报废了。兄弟俩同时看看那两个女人,她们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苍白,但是幸运的毫发无伤,而且正带着歉疚的眼神看着雷远中,气氛非常的诡异,非常的令人提心吊胆。
卢莉芳绞尽脑汁,但是她此时脑中居然一片空白,她想说些什么话,但是忽然之间她就像个哑巴似的,不知道怎么出声。
高芝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车子是她开的,责任归她,她一直以为前面的那辆车会让她,但是那辆车却像是要和她竞技似的,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不肯让她超车,后来干脆来个紧急煞车,她一个措手不及,方向盘一偏,朝路旁的一排树撞上去。幸好她们都扎上了安全带,只是一场虚惊,不过车子可惨了。
现在更惨的事是要怎么向雷远中交代。
就算她愿意赔他修车的钱,也得等她联络上她的父母,而且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善罢甘休,他会不会想一刀杀了她算了?
“哥!你的车——”雷远华指着车,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似的。今天下午还是一辆价值不凡的车,现在—·。……
雷远中反而平静,但是在他平静的脸孔下,一股骇人的怒气正在酝酿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她们,好像乐于见到她们哀求或是跪地求饶,他真的可以赤手空拳的宰了她们,只要给他足够的理由。
“你们谁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错。”卢莉芳站出来。
“不!”高芝琪档到了她的面前。“是我开的车,我愿意负起所有的责任,包括赔偿,进厂整修,如果你要一辆新的,我也可以赔给你,不过得花上一点时间。”
“是你!”雷远中咬紧牙关。
“是我开的车。”
“你撞到什么了!对方呢?”
“我撞到一排树。”
“树?!”
“我可以解释整个状况。”既然雷远中没有一枪毙了她,那情况可能没有她想像中的糟。“为了不危及别人的安全,造成伤亡,所以我选择另一个不得已的办法,难道你希望我去撞车?!”
“你当时的时速是多少?”
高芝琪看看卢莉芳,卢莉芳低下头;她是站在高芝琪的这边,但是她也不会说谎话,一说谎她的舌头就会打结,讲出来的话也结结巴巴。
“莉芳!我开的并不快,对不对?”
“是不快。”她像在低语似的。
“高芝琪!不快是多少?”雷远中并没有让她们过关这不是酒后驾车,而且她只是一个小女生,她还年轻,她敢开快车吗?她有那个胆吗?
“五十吧?!”高芝琪希望上帝能原谅她说谎,她是为厂保命,如果小命都没了,怎么去谈信仰、怎么去爱耶稣;
“换一个不这么离谱的数字。”
“六十”
“再加。”
“七十!”高芝琪有些火了;他的口气好像是在审间什么犯案的歹徒,真是警匪片拍得太多了,她可不是被吓大的,她才不会被他吓得屁滚尿流,一辆车又不是什么,只是一部机器而已。
“只有七十吗?”
“九十!”她瞪着他,豁出去了。
“九十?!”雷远中希望就是这个数字,他不知道他的心脏是不是能再承受更多。
雷远华这一生中叹气的次数是数得出来的,即使他的博士论文出了问题,他顶多诅咒两声,还没有想到要叹气,但是这会,他真的大大的叹了一声。
“好吧!”高芝琪却恼羞成怒了。“你要正确的时速是不是?一百二十!你高兴了没?”
第四章
“一百二十?”雷远中重复。他活到这么大,还没有脚软过,但是现在他只怕自己会像一摊水似的溶在大家的面前;接着他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的炸了开来。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害死你自己?”他猛烈的摇着她的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知不知道台湾每年死于车祸的有四千人,你很可能是第四千零一个,你这个白痴!你以为自己是谁!”
高芝琪先是被他的气势吓住,觉得自己像一个破洋娃娃似的令人宰割,她只能无奈又呆傻的看着他,她一向牙尖嘴利,她不会说不出话,但是他的眼神好吓人、好可怕,她咽了口口水。
“你是不是有自杀的倾向?”雷远中愈来愈控制不住自己,这不像他,不像电影里那个冷静过人、机智勇敢又没什么事能令其困扰的‘仇刚’。
“哥!’
“雷远中。”卢莉芳试着要拉下他搁在高芝淇肩上的手。“不全是她的错!”
“哥!不要冲动!”
“她会害死她自己!”雷远中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顶多车子不要再借她!”
“有生之年,我绝不会看着她再坐上驾驶座的位置!”雷远中对众人立誓。
“你这个神经病!”高芝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顶多赔你一辆一模一样的车!你管我以后开不开车?那是我家的事!”
雷远中当高芝琪是条毒蛇似的缩回了自己的手。“你疯狂又没有脑筋,你是恐怖份子!”
“如果我是恐怖份子,你是无聊份子!”
“你应该被关起来!”
“你才应该被消灭!”
“哥!”眼看场面已经愈来愈糟,雷远华不得不扮演和事佬。“这么晚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再商量看看怎么处理,反正现在也解决不了问题。”
“是啊!”卢莉芳恳求的说。
“不!我要和她说清楚!”雷远中不想小题大作,但是一想到她可能死于一场车祸,他的心情就平静不下来,怒火就无法冷却;他不曾对任何异性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如此的怕会失去——
是一见钟情?
不!他已经三十二岁,太老了,不会这么浪漫。
两天的时间?!
上帝创造世界都需要六天!
不可能是这个张牙舞爪的小鬼!
“我和你才没有什么需要说清楚的,你这个冷血的‘性感偶像’,你担心的只是你的宝贝车子,我会赔你,你还想怎样?”她指着他的鼻子。
“我要跟你谈的不是车子!”
“那我和你更没什么好谈!”
“别忘了你是住在我爸爸的果园里,我家的房子里,我对你有责任!”雷远中强辞夺理。
“我不是你的责任!”
“我要负责你的安全广
“你只是想对我摆架子、耍权威,要我接受你的教训!哼!”她的怒火不亚于他,她别的不行,吵架可是一级棒,不惹她则已,一旦把她给惹火了,她比母狮子还厉害。“果园是你家的,屋子也是你们的,那我走可以吧?我马上收拾东西就走!”
“芝琪!”卢莉芳尖叫。
“哥!别把事情弄僵了!”
雷远中也是一副冷冷的态度,他的怒火和高芝琪是不相上下。“走?现在?你要一个人拖着你那堆行李走到南投的市区?行!你走给我看,我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不要光说不练!”
“雷远中!你怎么可以这样刺激她!”卢莉芳不顾自己的身份。“你太过分了!”
“哥!”雷远华也看不过去。“三更半夜,你忘了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吗?少说一句就没事,你不是这样子的1明天你会后悔。”
“不!我倒要看看她有多顽强 1”
“哥!”
士可杀不可辱。就算高芝淇想为弄坏他的车而道歉,现在是打死她也不会说出来了。她二话不说的冲进屋里,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她的东西,哪怕她必须睡在大马路上、她会碰到歹徒,死她都要现在就离开这里。
屋外的三人心情各异。
“哥!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不会出事广’
“我和她一起走!”卢莉芳冷冷的交代一句,准备进屋;有难同当,虽然她是今天才认识高芝琪,但是今晚的事是她的主意。
“莉芳。”出乎意料的是雷远华拉住了她。“你是不是觉得问题还不够大?我们要怎么向你母亲交代?而且她是小鬼,你应该早就成熟了!”
“不成熟的是你哥哥!”
“他是关心你们!”
“我和芝琪都知道我们错了,你们以为出了事我们不怕?不会手脚发软吗?!芝琪甚至连方向盘都握不牢,喃喃的说你哥一定会杀了她,她决定要向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借钱,必要时威胁恐吓、苦肉计一起上。”卢莉芳慷慨激昂的说:“她没有逃避她的责任!你们不该如此的对她!”
雷远中看了看屋子,也听到了由屋内传来的声音。
雷远华又是一声长叹。“我哥不会让她走的,是不是?哥?”
雷远中没有回答,一言不发的朝果园的方向走。
卢莉芳甩开雷远华的手,心意已决的样子。
“莉芳!我哥会留住高芝琪的的!”
“我要和她一起走!”
“女人!”雷远华发现自己回果园写论文是最最错误的决定。“你有点脑筋好不好?我以我这颗人头跟你保证,高芝琪绝对走不成,你明天早上一定可以见到她,甚至半夜你不放心,还可以到她的房间去检查,如果她不在,我的头可以给你当马桶盖坐。”
卢莉芳犹豫了下,不相信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做人说话可是要算话哦!”
“要不要我用果园抵押?”
“芝琪一定会留下来?”
“一定”
卢莉芳相信他,虽然她发过誓不再相信任何男人说的话,但是暂时她愿意相信他一次,而且她也注意到雷远中不寻常的态度,女人的心思本来就比较敏锐。
“好吧!我想你应该很宝贝你的生命!”
“对啊!我的人生和前途可是一片光明。”
她没有表情的看他一眼。又是一个人生和前途光明的男人!这种男人自信又自傲,想要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女人,而她最好离这类的男人远远的,如果吃过一次亏还得不到教训的话,那真是死有余辜。
傲气有时候会害死人。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种下场,她一定随便的带几件衣服就好,不会是像要移民或是逃难似的。现在这些东西像是包袱似的叫她喘不过气,等她走到屋外时,屋子外面已经没有人,连她的难友卢莉芳都不在。
她不怪卢莉芳,毕竟祸是她闯的,是她爱玩,她可以安安分分的开车,遵守交通规则的开,是她体内的英雄主义基因在作祟,是她体内男女平等的口号在出声,女人一样可以把车开好,女人也可以开快车。
现在她自食恶果了,而且又和雷远中撕破脸,很奇怪,平常她是一个随和又好相处的人,但是一碰到雷远巾,好像是碰到仇人似的。
是宿命?!
是他和她一样的固执、顽强?
他们是同类?!
她的肩和手开始发热、发痛、发麻,愤怒过去,她开始有些恐惧。寂静无声的深夜,无人的道路,气氛有些冷清、寂寥,她愈走脚步愈是迟疑,她怕鬼,她想大声的唱歌,但是她不知道选哪一首。
一个慌张,她被自己的行李绊倒,膝盖碰到了马路上的碎石子,她感到一阵疼痛,拍拍膝盖的又站了起来;她想哭,她要人来救她,她希望她的父母能出现在她身边,她会听话,她会不再作怪,她要当知书达礼、温柔、顺从的女孩。
“谁来救我?!”她几乎是用要哭出来的声音对着自己说。
接着她听到了脚步声,她的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的脚依旧机械化的走着,但是她的耳朵竖了起来。是真的有脚步声,还是她听错了?她的听力一向不是很好,她猜测只是自己的想像……
或者是鬼?
她想拔足狂奔,但是人是跑不过鬼的,她跑也没有用;她感到来自胸口一股沉重的压力,她的脚愈来愈迟钝,而且虚弱无力。是她被吓得走不动?还是她已经累得走不动?天啊!她怎么会让自己搞到这种地步?
脚步声愈来愈近。
她开始后悔,她没有把十字架的项链带在身上,她外婆也帮她求过不少护身符,她笑外婆迷信,从来不把那些符放在身上,现在可好了,她死路一条。
她能向鬼求饶吗?
但是——
她忽然的站定,鬼走路脚不会着地,不可能有脚步声,所以只可能有两种结果,不是歹徒就是果园里的人。一想通这点,她觉得自己有只手屠龙的本事和勇气,她差点被吓破了胆,她正愁没有地方出气。
猛的她一个大转身的动作。
现在被吓到的是雷远中,他没想到她会那么突然又没有预警的就转身。
“是你?!”高芝琪从来不相信自己有杀人的胆子,但是这一刻她真的做得到。
“那你以为是谁?”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质问他,好像这条马路是她个人专有的,别人都不可以走。
“我没有跟着你。”
“你走在我的后面。”
“那我走你的前面行不行?”他故意和她唱反调,好像非气死她不可似的。“我可以帮你带路,兔得你在过度的气愤之下走错了路,这么一堆行李,不轻吧?我一直以为女孩子是娇娇弱弱的,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体力和毅力,叫我佩服不已。”
她想也不想的抓起手里的一袋小包包,朝他整个人扔了过去,他非常灵活的避了开去,然后她和他都同时的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希望不是值钱的东西。”他故作伤心状。
“你这个——”她停下来是因为她要想最恶劣、最尖酸刻薄、最冷酷的形容词。
“东西是你自己丢的!”
“你给我走开!”她下命令。
“路不是你的。”
她慢慢的卸下在她身上的行李,她脚上穿的是篮球鞋,踢起人来一定很过瘾,尤其是用来踢雷远中,这双鞋已经值回它的价值。
雷远中做好了防备,所以当高芝琪冲上来对他又踢又抓又咬时,他已经牢牢的抱住了她,将她的双手反剪到她的身后,两个人同时的扑倒在地。他用自己的身体去固定她的双腿,同时避开了她的利齿,他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在他们的身体如此紧密的同时,他感受到的不是欲念,而是愤怒。
“你是一只小野猫!”
“你是大恶狼!”
“好像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想得到反驳我的话,而且不需要经过思考。”
“我头脑敏捷、心思细腻、反应快,行不行?”
“如果我放开你,你愿不愿意乖乖的和我回果园去?”他知道她现在一定很不舒眼,不只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自尊,她应该很少如此的占下风。“我愿意不计较车子的事。”
“你不计较?!”她怕他是在骗她。
“车子修得好,如果实在无法恢复原状,顶多就是再换一辆车。”他当然心疼车子,但是和高芝琪的一条小命比起来,车子什么都不是。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卑鄙不讲理的小鬼;她吃软不吃硬,所以当雷远中如此的宽宏大量时,她马上不好意思。
“我会赔你钱。”
“我不要你赔,只要你答应我你不再开车。”
她的火又上来了。“不开车?接下来你是不是叫我不要走路?我知道自己是一时大意才会出状况,我不是每次开车都这样,我也同情那些可怜的树,相信我!我不会希望再发生一次这种事。”
他的手撑在地上起了身,接着也把她拉了起来。“拍一拍你身上的土,而且你牛仔裤膝盖破了。”
“我摔了一跤。”
“这样有意义吗?”
“你赶我走的!”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气话。”
“我并不了解你!”
雷远中背转身不敢看她,他怕如果他再注视她的双眼,再接触到她无辜又好强的眼神,他会说一些傻兮兮又令他自己脸红的话。他从不知道自己有如此澎湃的情绪,他不能让自己做傻瓜。
再转回头。“你回果园,明天一早我就回台北。”
“你要回台北?”
“我想你一定不希望我留在果园,台北我有自己的公寓,而且拍片的进度很赶,我必须回去那儿当我的‘性感偶像’。”他自嘲道。
“但果园是你的家,你回来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只是客人,受雇于你们。”她说得勉强。“该走的是我。”
“你留下!”
“我不能逼你走。”
“不要高估你的本事。”他装出一脸强硬的样子。“我不像你,你可以在一个地方混上一阵子没关系,我有工作,我有片子要拍,而且留在这种枯燥、乏味、没有娱乐的地方,我会发疯的。”
她不内疚了,冷冷的偏着头看他。
“你愿意回去了?”
“愿意。”
他弯下腰帮她拿起行李。“你走了一段很长的路。”
“既然知道我走了这么长的路,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她审问他,好像一切的错都是因为他。“明天我的肩膀和手可能都动不了。”
“你自己选择的。”
“你都说的那么白了,我哪还有脸待下去?”她有些委屈,所有的挫折感都浮上心头。“好像我是一个惹祸精,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似的,才会被送到这个果园来。而我被送到这里时,还不知道要克制自己,到处闯祸,惹人嫌。”
“我确定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相信你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你刚才才说你并不了解我。”
她想了下。“反正我决定回果园就是,我们可不可以别再兜着圈子说话?”
他的反应则是提着她较重的行李往前走,高芝琪则乖乖的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形成了一幅有趣的画面。
至少暂时的和平了。
雷远中先退出了战场。
高芝琪出现在早餐的餐桌边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厨房里只有吴嫂和卢莉芳。
“芝琪!吃早饭,要不要我热一下菜?”吴嫂亲切的以,她显然还不知道昨晚的事。
“不用了,我吃不下。”
卢莉芳朝高芝琪使了个眼色,两个女孩很有默契的同时朝通往后院的门移。到了院子里,卢莉芳上下左右的检查着高芝琪,除了高芝琪膝盖上的OK绷,她看起没有一点事。
“你没事?”
“我很好。”
“雷远中走了。”
“我知道。”
“他好像天一亮就走,只在茶几上留了张纸条,说台北催他回去拍片,连那辆重创的BMW都不见了,不知道他是开走了,还是怎么处理掉,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卢莉芳已经猜了一个早上,差一点就到高芝琪的房里把她挖起来,问个清楚。
“一山不容二虎吧?”
“你们才在果园一起待了两天,难不成你们以前就认识?”卢莉芳怀疑。
“我不认识他。”
“那怎么会——”
她摊摊手,心情也颇难过,阳光一向能振奋她的心情,但是这一刻她只觉得刺眼和怅然若失。
“你怎么肯跟他回来?”
“那么晚我又能到哪里?人生地不熟的。幸好他给我台阶下了,否则我真不知道昨晚我要怎么过。我真的学乖了,以后我再生气,我也绝不会一个人去走夜路,在一个偏僻又自己不熟的地方。”
“你回来,所以他走。”
“莉芳!是他自己要走的!”
“我没有怪你。”卢莉芳拍拍她的肩。“如果他要待下来,谁也赶不走他;如果他要走,谁又能留他?我只不过是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事奇怪?”
卢莉芳笑而不语,事情一旦点破就没有意思,倒不如让当事人自己去发现。她几乎肯定雷远中是逃回台北的,他在逃避高芝琪,这个性感偶像掉进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掌握的境况里。
“莉芳!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你想雷远华会不会找我算账?”高芝琪问道,她会不会和所有的姓雷的都不合?
“他找你算账干嘛?”
“为他哥哥,还有那辆 BMW啊!”
‘他的心眼没那么小!”
“难怪我爸、妈会要把我送到这里。”高芝琪感慨万分的往一块草皮上坐下。一我好像除了会闯祸外,根本干不了什么正经事,难怪我的亲戚都没空、都不方便,没有人肯留我在他们的家住。”
“你想得太多了!”卢莉芳忍住笑意,她知道高芝琪说的是实话。
“其实很多意外不是我能控制的。”高芝供替自己澄清。“你也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意外总是难免,像有一次我差点引爆一间实验室,是因为我弄错了化学药剂,不是我故意的。”
“天啊!”
“我表妹一直告诉我其他亲戚,说我抢了她的男朋友,其实是那个男孩自己来约我,我也不过是和他跳了一次舞而已。我表妹却把他们分手的原因怪到我的头上,我真的是无辜的!”
卢莉芳也坐到了草地上,她怕自己到时会爆笑出来,站着太冒险了。
“还有BMW——”
“这件事我知道,我在场。”
“莉芳,那你知道我这是倒媚,而不是我不小心。”高芝琪愈说愈觉得自己无辜。
“芝棋!我总算知道原因了。”
“什么原因?”
“雷远中为什么非走不可的原因。”
“因为他受不了我,因为他自己会在无意间被我害死?”她不以为然的说。
卢莉芳笑出了声,接着是愈笑愈不可收拾。她一直以为她不可能再有欢笑的理由,她被她自己所爱的人抛弃,但是高芝琪给她带来了笑声,她使那些伤痛变得微不足道,而卢莉芳的心情也不再阴沉。
“芝琪,你是一个奇妙的女孩!”
“你真会恭维我1”
“在你的生活里到底有没有忧伤的事?你有没有流过泪?”卢莉芳想学高芝琪的豁达和纯然的乐观。
“我当然有忧伤的事。我养过一条狗,跟着我跑了好多国家,后来病死了,我伤心了好久,哭了好几天,并且决定不再养狗,我要永远的保留对尼基的回忆;我也怕打针,怕毛毛虫、怕蛇、怕鬼,看到这些我会哭、会尖叫,我和其他人和反应都一样。”
“不!你比我们鲜活多了。”
“鲜活?”
“你把一些枯燥的事弄得生趣盎然。”
高芝琪哈哈两声,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也该是她填填肚子和准备午饭的时候。
“该去吃东西和洗菜了。”她很本分。“我不是来玩,是来做事的。”
“芝琪!我们今天不弄午饭,我要带你去采水果,那些苹果甜得、红得会令你流口水。”
“我行吗?”
“我相信你不可能把果园给炸了。”
“当然不可能!”
“你应该也不会呼风唤雨,招来什么山崩、地震、台风或是海啸的!”
“我又不是神仙或是妖魔鬼怪!”
卢莉芳一副高芝琪就别担心的样子。“所以了,今天就给你上一课,这些水果没有洒农药,你可以直接由树上摘下就吃,很过瘾的!”
“不会有虫吧?”
“看到虫尖叫两声,吓跑它们就是!”
高芝琪先笑弯了腰,接着卢莉芳也爆笑出来,她们成了好朋友,成了难姊难妹,在这个果园里,她们都不会寂寞了。
雷远华论文写到一半,他被窗户外面的笑声给吸引住。
卢莉芳和高芝琪正在后院晒床单和一些枕头套、被套,她们好像忙得很开心、很愉快似的;他只看到高芝琪的嘴巴在动,而卢莉芳则笑个没完,在他的印象中,卢莉芳很少笑,她一直是沉静而优雅的。
他再看看高芝琪,难怪他哥哥会走;她就像一个发光体,把每个人都引到她的身边。
放下手中的笔,他发现自己没有再写下去的情绪,他要出去晒晒太阳,听听是什么好笑的事。一旦打定主意,他就不再迟疑。
两个女孩见到雷远华有些吃惊,笑声自然而然的中断,她们目光一致的打量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他闯入了什么禁地似的。
“你们继续聊,我只是晒晒太阳!”
“院子前也有太阳,你不必跑到后院来。”高芝琪有些挑战的说。
“莉芳!拜托你告诉这个女孩,我怕她,我和我哥都怕她行不行?”雷远华真的一副怕怕的表情。“我想和她做做朋友,即使当不成朋友,也不要做敌人,我哥和她的‘过节’是他们的事,和我无关。”
“芝琪!人家都伸出友善的手了。”
“我和你哥没有‘过节’!”
“那更好了,我可以加入你们吗?”他自自然然的说:“椅子坐久了,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而且一个人写那些枯燥、没营养的东西,写得都快脑部缺氧了。”
“我们正在晒床单。”
“我力气大,可以帮你们。”
“你是‘少爷’。”
他摆出一副被侵犯的样子。“我们家不蓄奴,也个养婢女,请你们两位说话不要指桑骂槐,口下留情。”
终于高芝琪点头了,卢莉芳也没有异议;于是这个马上可以拿到博士学位的大男人,就在后院里和两个女孩晾衣服、聊天。
当高芝淇肯接受一个人,当他(她)是朋友之后,她可以天南地北的和对方打屁,可以掏心掏肺给对方,热情得叫人几乎要喘不过气。不到一会儿工夫,他们三个人弄了一壶柠檬汁.拿了三个杯子,一人戴了一副太阳眼镜.半坐半躺在前院的草皮上晒太阳。
“我好久没有这么的轻松了。”雷远华不禁有感而发。一、二十年来,他只知道拼命的念书,没有停下脚步来享受生活、生命。
卢莉芳虽然没有发表她的感想,但是她显然也有一详的感受;在台北忙碌、紧张、竞争的生活中,她可曾享受过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躺在草皮上、身旁有朋友和可口的柠檬汁?
这曾是电影里的画面和情节,但是地现在真真实实的尝到这种滋味。
高芝琪也真正的放松了,不再觉得自己是被放逐到这里,不再觉得自己和现实的生活脱节,这种没有压力、没有句心斗角的生活,实在才是人过的。
“如果我哥也在多好。”
“雷远华!别杀风景好不好?”高芝淇推了推太阳眼镜。
“我哥人不错。”为了手足之情,即使会被说是破坏气氛,他还是要说。
“好!他是好人好事代表,他是超级巨星,但是我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行吗?”
“他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你想他敢吗?”
“那你们还有什么好不能为谋的?!”
高芝琪一个多说无益的表情,卢莉芳怕到时场面弄僵,破坏了这么美、这么悠闲、这么轻松的午后,她转过头去劝雷远华。
“你换个话题行不行?”
“我只是同情我哥,他是受了点伤,准备回来果园里休养的,结果待不到三天就又回台北了。”
“他受伤了?”高芝琪一惊。
“外表是看不太出来,我想最主要的是他心里的疲倦。他始终没有真正的认同他的职业,而且他也很厌恶当什么偶像,没有自己的隐私、自己的生活,走到哪里都怕被人认出来,怕有女影迷为他自杀,怕他自己一有什么行动就动辄得咎,你们不会了解的。”
高芝琪听完深感悔意。他是被她逼走的,其实屋子这么大,他们可以避开彼此的,但是她逼得他带着受伤的身心离去。
卢莉芳发现了她的异样。“芝琪!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要自责。”
高芝琪!我可不是说来让你内疚的!”雷远华作发誓状。”如果我哥想回来,他会再回来的!”
但是高芝琪的情绪已经跌到了谷底,她再也不觉得这是一个美丽的下午,阳光不再灿烂,甚至和两个朋友在一起的感觉也不再温馨。
“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说了。”
“我刚才就叫你换话题。”
“你们别为我争吵。”高芝琪露出一个不是很自然的笑。“他如果想回来,他会回来,我只是对自己的言行感到难过,我太不会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
“唉!我真是多嘴!”雷远华自己掌嘴,希望得到两个女孩的谅解。
“不用掌嘴,罚!”卢莉芳故作愉快的说。
“罚什么?!”
卢莉芳看看高芝发,记起她喜欢跳舞。“请我们去跳舞好了,既能活络筋骨,又可以保持身材。”
“南投有跳舞的地方吗?”
“市区一定有,难道南投没有年轻人吗?”
“不用了。”高芝琪非常谢谢他们两个人的好意。“我需要的是好好的反省,而不是去狂舞一番。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舞衣和舞鞋都带了,但是,真的改天,今天晚上我要面壁思过。”
雷远华和卢莉芳互看了对方一眼,他们都同时的感到一股暗流,存在于雷远中和高芝琪之间。
第五章
NG。
雷远中很少吃NG。他通常都是一次就完成,但是自从由南投回来后,他的思绪无法集中,一个简单的镜头通常要一拍再拍,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的底片,这种现象如果发生在新人的身上,早就被骂臭了。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无法集中,一面对摄影机就好像看到高芝琪嘲笑他的脸庞,似乎在笑他落荒而逃,似乎在取笑他的退缩。
“卡!”导演喊停。要不是看在雷远中是大牌、票房保证的份上,他早就连三字经都出口,狠狠的破口大骂了。只不过是一个翻滚的持枪动作,他已经拍了十七次。
“导演!对不起!”
“雷大牌!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了!”
“抱歉!”
“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没有复原?或者是还有什么后遗症?”导演不敢说得太露骨。“一些动作场面我们可以找展身,你不必每个镜头都自己来。”
“我只是精神有些不能集中。”
“你真的可以拍?”
“可以。”
“好!那我们休息三十分钟。”导演转头吩咐下去,再这么NG下停,他真的会把摄影机给砸了。谁不烦?谁不累?想要赚钱就得付出代价,辛苦是必须的,这已经和艺术无关 只是单纯的赚钱而已。
而雷远中烦躁的倒向片厂的剧务小弟特别为他准备的椅子,他的演技虽谈不上炉火纯青,但是面对这些变化不大的角色,他自认可以应付得很好,但是他失常的状况有一、两个星期了。
小何拖了张椅子坐到他的身边、“导演叫我来和你谈谈,他说安抚大牌是副导的责任。”
雷远中挤了挤鼻子,向小何要了根烟。
“大牌!你不抽烟的!”
“以前没有让我抽烟的好理由。”
“现在有了?”
雷远中的回答则是老练的吞云吐雾的动作;他不是不会抽烟,只是抽烟对健康有害,而且对周遭吸到二手烟的人也是不道德的,所以他能不抽就不抽。但是现在的状况不同,不让他发泄一下,他会发狂。
“薛可梨回台北了。”小何提醒。
“你告诉我这个干嘛?”
“她不是你心神不宁的原因?”
“她从来就不会让我心神不宁。”
小何一个深思的表情。雷大牌回到他老爸的果园不到三天就又回来台北,而且立刻投入片厂的工作,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这颇不寻常,小何不想唠叨的问太多废话,又不是女人家 但是现在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大牌 如果有心事,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副导可以分担一下。”
“你帮不上忙!”
“好莱坞找你去拍片?”
“小何!你真有幽默感。”
“有人以更高的价码要挖角?”
“不是!”
“你希望媒体称呼你‘性格的演技派巨星’,而不是‘性感偶像’?”小何半真半假的说;“这点我可以暗示一下那些媒体记者,必要时请他们吃顿饭,给点甜头,拜托他们笔下留情。”
“我不在乎他们写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不停的吃NG?”小何这人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那型的,但他是真的关心雷远中。雷远中是大牌,但没有大牌的气焰,对人一视同仁,而且和工作人员也处得像哥儿们。“制片大人的冷汗直冒,又不敢对你明说。”
“我不会再吃NG,我保证。”雷远中懒懒的一笑,就是这种笑容令万千的女性不能自已。
“是不是果园有什么事?”
“大家都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多待几天?一趟也不算短的路途,结果你前后加起来不到四十八小时的又回来台北,真的——”小何非挖出为什么不可,但是话被打断。
“小何!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的啰嗦?”
“从你开始猛吃NG起。”小何理由充足的答。
雷远中给了小何不重不轻的一拳,就打在小何的肩上;他把烟踩熄,一副急着工作、面对镜头的样子。
“那个有着一双美腿的小妞呢?”小何不分青红皂白的问。“她是到果园的吧?”
雷远中看小何的眼光似乎是想将小何活埋似的;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好说到他的致命伤。他真正想遗忘却始终萦绕不去的女孩,他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告诉自己要好好的把戏拍完,结果现在在他眼前晃动的又是高芝琪修长的腿、慧黠的限、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她在果园好吗?这一、两个星期她在做什么?
她快乐吗?
她能适应果园的生活吗?
最重要的是——
她想他吗?
她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那股电流吗?她和他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
“大牌?”小何有些胆怯的再问。
“小何!如果你还想叫我免费的去拍你的创业作,那你现在最好就闭上你的嘴巴,不要再问我任何事,不要再提到那个有着 一双美腿的小妞’!”雷远中起身,他不要再休息下去,他要马上拍片。“导演!我想现在就拍!拜托!”
整个片厂立刻就动了起来,各组人马停止休息和手边的事: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打掌中型的电动玩具,有的能则围在一起小赌一番,有的人在打瞌睡,反正大家都放下手上的事;大牌出声了。
小何面露微笑,原来是因为那个脾气火爆的小妞。
雷大牌动情了。
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走出电梯,雷远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公寓门口的薛可梨。
也许是刚从巴黎回来的关系,她一身的法国风味;白色的及膝风衣,成套的香奈儿饰品、皮鞋、帽子,CD的眼镜;她一眼看来就像是个电影明星,就怕人家会忽略她似的。看到他走近,她慢条斯理的摘下她的手套,纯叫蕾纱的,漂亮但不经用,只有点缀的价值。
“叫你打一把钥匙给我,你又不肯!”
“我们的关系有这么的亲密吗?”
“我们可以这么的亲密!”她挑逗的手指滑过他的脸颊,来到了他的耳朵。
他拨开她的手指,拿出钥匙开门。
她有些不悦,但还是维持着笑容,她就喜欢他这种冷冷的样子。“听说你受伤了?”
“只是点小意外!”
“报上没说得很清楚。”
“别相信报上说的,我不是又回去拍片了吗?”
走进了他的公寓,关上了门,她一副想好好的打量他、想摸摸他,确定他真的没事似的,很急切、很大胆,以为雷远中在自家的门口,不想引人注目罢了。
“薛可梨!我已经对你表示过了,我没兴趣!”
“我们可以避过媒体的耳目!”
“我对你没兴趣!”他不厌其烦的说。
他们合拍过一部戏,戏中两人是情侣;薛可梨有可能假戏真做,因戏而生情,但是他没有,拍片是拍片,真实生活是真实生活。但是薛可梨却常来找他,一下说要讨论剧情,一下子要研究什么角色,甚至故意向媒体表示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似的,企图逼他就范,偏偏他不吃她那一套宣传的老套。
“雷远中!”她不依地道,将手套一甩。
“我累了!需要休息。”
“那我帮你弄宵夜,我还可以帮你按摩!”她热情的说,极力的要表现她的贤慧。
其实不是每个男人都对送上门的女人来者不拒,雷远中就是一例;想和他发生关系的女人太多,想讨好他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对他不理不睬,像高芝琪那样的女孩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而高芝琪不只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还扰乱了他的心。
“你有没有听到嘛!”她嗲声嗲气的顿足。
“不需要!”
被拒绝的女人的脸是不可能好看到哪里的,薛可梨的脸色铁青,眼睛要冒出火花似的,堂堂她也是一个女明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雷远中!你太不识好歹了!”
“我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你不做!”她把话挑明了说:“我不够漂亮吗?我身材不够好吗?我的知名度不如你吗?”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名流巨贾、有多少政要只为了想和我共渡一夜而愿意出高价?”她的怒气有如狂风暴雨。“你以为自己是谁?我都把自己捧到你的面前了,你还给我难堪?”
“没有人留你。”雷远中老僧人定般。“如果你有那么多的追求者、那么多对你的‘一夜’有兴趣的男人,你大可以接受他们。”
她想起了他的硬脾气。她立刻放低了音量,表情也柔和不少。“但我不是那种贱女人,我有原则的,远中!影坛缺少一对出色的银幕情侣,我们可以创出‘二林二秦’时的黄金年代。”
“拜托你不要和我谈这些!”他的头开始嗡嗡的作响,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们可以找人投资拍戏,自己当老板!”先是推销自己,现在又谈到了电影。
雷远中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不是没有耐心的人,但是现在他是愈来愈没有耐性了。
台北的生活步调令人厌烦。
拍片的时候令人觉得乏味。
薛可梨叫人头痛。
果园上单纯、没有压力、没有烦人的事的生活令他心痒难耐。还有一个高芝琪,她使得生活时时充满了惊奇,那辆重创的BMW还停在公寓的地下室里,他不想送修,他要永远的保持原状,留着这辆纪念品。
他想回到果园。
一想通这点,他立刻拿起电话,拨到小何的家里。他要赶快把手上的戏杀青,导演可以先拍他的戏份,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他要回果园。
挂上电话。“薛可梨!你听到了,明天一早我有戏要拍,往后的几天都会忙得喘不过气,我需要体力,希望你能早点让我上床。”
“我可以陪你上床。”她不顾一切的说。
“别逼我说出难听的话,我不想伤害你!”
“我不怕你伤害我!”她带着迫切的表情走向他“我是心甘情愿的,不要承诺,不要结婚戒指。”
“薛可梨!”不是只有女人才会碰上性骚扰,男人也会。“电影圈就这么点大,以后说不定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不要搞的恶脸相向好不好?”
“你真的不要我?”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冰冷起来。
“去找要你的人。”
“你不后悔?”
“绝不!”
“你错了!我会让你后悔!”
“薛可梨!”他一脸累极、倦极、不想和她计较的样子 “只要你现在饶了我,离开这里,让我安宁个几天。我会感激你的!”
她拾起了她的手套,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和一股要报复的气息;他一再的拒绝她,她也只能忍受这么多,她要叫他尝尝一个愤怒的女人的威力,女人可用的武器多的是,而且是专门用来对付男人的。
她要叫他好看。
在赶了几天的戏之后,雷远中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心回果园。时间还算早,十点而已,他以为他会一眼就看到高芝琪,但是没有她的踪影,连他的弟弟也不见人影,问到吴嫂,吴嫂说三个年轻人跳舞去了。
不该有这种背叛的感觉。
但是他有。
不该有这种被遗弃的落寞。
但是他愁眉不展。
从何时起,他们三个人已经玩在一块?已经成了一叫?跳舞!远华在赶论文,他居然还有时间和精力去跳舞,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此刻雷远中的心情是五味杂陈;他决定和他们耗到底,他不信他们能狂舞终宵,只要他等下去,总能等到他们回家,他们不可能跳到天亮吧?
远华和莉芳不会,但是只要有高芝琪在,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终于在凌晨两点的时候,他听到了车声,是果园里的货车,由窗户他看到了三张意犹未尽、兴高采烈的脸。他没有出去迎接他们,反而摊开已经被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晚报,一副宁静自得的样子。
雷远华带头进到屋内,一见到他哥哥,他既意外又惊喜。“哥!”
“嗨!”他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
卢莉芳对雷远中点点头。
☆☆☆
现在就剩高芝琪了;她瞅着他,似笑非笑的,没有招呼,也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样子,看得雷远中心中一把火没处烧,不知道该拿她如何。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
“戏拍完了吗?”
“差不多了。”
“你要待很久吗?”
“你已经在赶我了吗?”
瞧他哥哥这一副拒人于万里之外的样子,他决定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不要这会在老虎的头上动土。“哥那我们去睡了广’
“你们’?”雷远中故意挑他弟弟话里的语病、“你们是谁和谁!”
“我的意思是我们各自去睡,分头去睡,各人回各人的房间。”雷远华不知道是什么惹到了他哥哥,他只知道这会儿是走为上策。“哥!你自己早点睡了。”
“我当然会,我没你们这么好的体力。”
高芝琪再傻也听得出雷远中话里讽刺的意思;原本她对他是心存愧疚,她一直想向他说一声对不起,但是给他这么一激,她顽强、不受欺负的个性又来了。“当然!因为你老了!”
“芝琪!”莉芳低呼。
“芝琪!”雷远华也一副要命的样子。“你可不可以保持安静,至少今夜不要开口?”
“我又没有突然变成哑巴。”高芝琪没有回房间睡觉的意思,她摸摸耳环又摸摸手环,好像她的精力还没有发泄完似的。“为什么不能说话?有什么大人物在吗?这儿可是民主国家、法治社会,你们一副做了坏事的样子干嘛! 我们是去跳舞,又不是去打家劫舍!”
雷远华一副他选择昏倒的样子。
卢莉芳则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雷远中并没有回到果园来,眼看一场战争又无法的避免,她要站在哪一边?
“说得好!”雷远中将报纸往茶几上一放。“高小姐!可以和你谈谈吗?让你好好的说个够!”
“就怕有人受不了刺激的又一大早就溜走。”
“芝棋!”莉芳扶着沙发的椅背。
“天啊!”雷远华想掐死这个口无遮拦的小鬼,她为什么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对什么人说话,她难道不知道他哥哥已经有一触即发的迹象吗?
“远华!莉芳!既然如此,你们先去睡吧!”
“哥——”
“放心!明天早上我还会在,至于高芝琪,我保证我不会失手杀了她!”雷远中看着高芝琪,迎上她那副不在个他的眼神。“莉芳!你也不要睡不着觉,不会有打闹声,也不会有争吵声,只是谈谈话,你们去睡吧! 我是说回你们各自的房间。”
偏偏雷远华和卢莉芳都没动。
“去睡吧!”高芝琪哄道:“不要担心他会把我怎么样,我不把他怎么样就不错了。”
卢莉芳不该笑,但是她忍不住的掩嘴一笑,雷远华也一脸极力忍住的表情;他们都不该担心高芝琪,他们该担心的是雷远中,很可能在他还没掐死她之前,他已经先被她给活活的气死。
雷远中也想实,但是想到他不该笑,于是他故意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终于雷远华和卢莉芳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寂静的客厅中只剩下两个主角。
“要说什么?”高芝琪一副小太妹又像大姐头的口气 问道。
雷远中是有千言万语,但是都不适合在这种状况下 说;他能告诉她说他受到她的影响、她能左右他的情绪吗?他赶着把戏拍完回来这里是要看她吗?他嫉妒他引己的弟弟,因为他弟弟显然已经和她打成一片了,他却还只是一个局外人!
“你说啊!”她已经不耐烦了。
“你带坏了大家!”他冲口而出,明知道这个理由既荒谬又可笑。
“什么?”她像要给他一拳。
“你知不知道远华回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安静的完成他的论文,而莉芳则是回来陪吴嫂的,但是你每天带着他们玩乐、跳舞——”
“不是每天!”她抗议。
“就算没有每天,但是你不能否认常常吧?”他明明是在陷害她,远华和莉芳都那么大的人了,如果他们不想去,谁又能勉强?他只是在没话找话说。“你自己没有目标,搞得大家都和你一样的颓废!”
“‘颓废’?”
“你忘了你是来果园做事,不是来度假的!”
要不是她心胸宽大,她现在已经吐血了,她居然被他说成这样,一个没有目标又颓废的女孩!还会带坏其他人,放着正事不做?
“所以你是回来拯救他们的?”高芝琪眉梢略扬道。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他现在已经是被逼上梁山了,只好硬着头皮。
“雷远中!”她准备发表长篇大论了。“我没有不做事,你可以问吴嫂,你也可以问果园里的任何一个人,我不是白拿薪水或白吃白住的。至于雷远华和莉芳,腿长在他们的身上,我不可能逼他们去,谈到没有目标或颓废,那是我家的事!”
他一时无言以对。
“说到颓废——”她这个人不生气便罢,一旦叫她发起脾气,天皇老子来也没有用。“一个拍电影的,一个是‘性感偶像’的人敢说我颓废?是你比较颓废还是我?”
“你少拖我下水!”
“他们也不需要你的保护!”
“他们应该远离你这个‘闯祸精’!”
“你为什么不把我赶出果园?”她向他的权威挑战。“命令我走啊!”
“你是我父母的客人!”
“客人?”她逮到他话里的语病。“你对‘客人’都这种态度了,那对其他人岂不是更糟?你的话已经说完了吗?以后我会离你们大家远远的,免得害了你弟弟的前途、莉芳和吴嫂的亲情和你的安宁!”
“我只是希望你们别去跳舞!”他知道自己已经搞砸了。“尤其是跳到三更半夜!”
“还好你不是我们的爸爸,否则岂不是要给我们一阵毒打?”她存心要挖苦他。
“我没有那么老!”他冷冷的回她一句。
“反正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开心。”她已顾不得什么善良和仁厚之心。“你不在我们都很快乐,你一回来好像我们就得回到黑暗时代似的。你是谁?暴君吗?所有的人都要照你的意思去做吗?我可以不找远华和莉芳,我自己一个人去跳,天天跳,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可以不准你去!”他毫不示弱。
“你不准?”她叉着腰、昂起头。
“你没有交通工具。”
“我可以打电话请人来接我。”她得意的咧嘴笑道:“正好我交了一些新朋友,‘年轻人’。”
他不安,但是他把不安控制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我可以把你关起来。”
“你干脆把我分尸算了!”她轻描淡写的说:“这样不是省事些?你这种拍电影的,一定碰到很多荒谬又大胆的情节,随便说我失踪,然后毁尸灭迹不就行了?搞不好这是一个好题材!”
雷远中从来不曾像此刻气得想要杀人,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可怕、这么牙尖嘴利的女孩,她可以叫圣人犯罪。
他们说对了,在他还没有掐死她之前,他已经先被她给活活的气死了;他活该自找的,他回来果园干嘛?薛可梨自动的投怀送抱他不要,偏偏回来受这个乳臭未干、又坏脾气的女孩的气,他的头脑有问题!
“你被限制行动了!”他逞强的说.没得商量的样子。“以后你晚上也要做事。”’
“做什么?”
“做——”他的脑子飞快的转着。“一些过熟的水果我们可以加工做成果酱,甚至打成果汁再出售。总之事情多的是,只要你不偷懒,我可以想到成堆的事让你做,就怕你没有那个能耐。”
高芝琪咬着牙却不动声色.她不经意的瞄到架子上一座维纳斯的塑像;据吴嫂告诉她,那是雷远中到巴黎出外景时买回来的,也是他送给雷家夫妇的礼物。她太火了,顾不了那么多,故意一个转身的创作,手不经意的撩倒塑像,使它跌落地面,碎成片片。
雷远中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碎片,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高芝琪马上内疚又自责的咒骂着自己,她不曾这么恶劣,这么的是非不明过。
“你——”
“我不小心碰到的!”
“你是故意的!”
“我——”
他不让她再解释,他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不加思考后果的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看着她差点跌倒。她愣愣的扶着墙壁,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高芝琪,我——”望着自己依然发热的手掌,他真想跪下来向她道歉。
她的反应出乎他意料,她没有去揉脸,甚至没有眼泪,没有哭泣,只是平静的站稳,然后头也没回的走回她的房间,轻轻的关上门。
雷远中的下一个动作居然是用打她的那只手,狠狠的捶向了墙壁,看着手指关节处的血渍和肿胀,他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他兴高采烈的回来,结果却以这样的场面收尾,到底是谁的错?
他有机会补救吗?
高芝琪会原谅他吗?
这该死的一耳光!
冷战和一股紧绷的气氛在果园里弥漫着。
整个果园和整幢屋子是寂静的,是冷淡的,是没有欢乐的;没有人知道那一耳光的事,但是大家都知道第二天高芝琪就变了个人似的,她事情照做,但是没有笑声,也不再搭理任何人,任凭谁问她什么,得到的只是点头、摇头,好像她突然不会说话似的。
卢莉芳问不出名堂。
雷远华也碰了个软钉子。
他们没有人敢去问雷远中,但是在第二天早上他们看到了地上的碎片,也看到了他受伤的手,反正高芝琪的这种反应一定和雷远中有关,而他表现出来的冷漠也叫人望之怯步,不想去惹他。
冰冷的气氛愈来愈严重。
高芝琪避着每个人,她的事做完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锁上门,谁敲门都没用。时间一到,她又打开出来做事,好像她是机器人,要不就是她把周遭的人都当机器人了。
雷远华的论文这会是怎么也没什心情写了,他问不到高芝琪,只好找卢莉芳,但是,卢莉芳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和他唱反调似的。
“莉芳!冷漠是不是也有传染性!”他没精打采的问道:“我连你都得罪了吗?”
“你没有得罪我。”
“那为什么你也要给我脸色看?”
她不是故意的,但是照目前的这种状况,谁的心情能好起来?原本她已经摆脱掉被人抛弃的那种苦涩,慢慢的重建自己的信心,拾回她的欢乐。但是因为高芝琪的突然改变,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自怜自艾、自暴自弃而且排斥一切的时期。
“莉芳!”他打断了她的冥想。
“你要做什么?”她有距离的间他。
“你真的问不出原因吗?你和芝琪最要好了。”他的目光瞟着她,似乎是在说她一定有办法。
“你为什么不去问你哥哥?你们是兄弟!”
“我还想多活几年。”
“你和芝琪也熟,你可以直接去问她!”
“我问不出来。”
“我也是!”卢莉芳不客气的吼道。
给她这么一吼,雷远华才第一次认真的去注意到卢莉芳;她带着怒火的眼睛是那么的清亮,她的脸庞是那么的秀丽,她的五官迷人,和高艺琪是截然不同的典型;在她的身上有高芝琪所没有的女人味和恬静气质,但是此刻她的眸子除了怒火,还有忧郁。
他一下子忘了他要问的是什么。
她给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把精力花在你哥哥身上吧!我试过问芝琪,但是没有用!”
他回过神,在心里骂着自己的想法。他还准备出国,现在可不是谈感情的时候。“我们不能任情况如此下去,再拖只会雪上加霜。”
她放下削到一半的马铃薯。“你有办法吗?”
“没有。”他老实的说。
“那等你想到再来找我。”
结果他没有走,他也拿了一把小刀,搬来一张凳子,往她的对面一坐,帮她削起了马铃薯。
“你不是在写论文吗?”
“我现在哪有这个心情?”
卢莉芳习惯了三人行,有芝琪在一起搅和,那会是真正的欢乐时光,但是只有她和雷远华,她觉得不太对劲。而且叫一个准博士在厨房里做些女人家的事——削马铃薯,她觉得对不起他。
“你离开厨房好不好?男人最好别进厨房。”
“你怎么还会有这种落伍的观念?”
“很少男人没有大男人主义的观念!”
“我正好就是那少数之一。”
她没有搭腔,反正她就是觉得怪怪的;一起玩、一起聊天、一起跳舞是一回事,但是光两个人窝在厨房里,她感到过分的亲密。
不该发生的亲密。
“你台北的工作辞了?”他又找话问她。
“是啊!”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排斥的说。
“想在果园一直待下来?”他又问,不因她的态度而放弃。
“以后的事难说。”
“我发现你说话的方式和语气愈来愈有高芝琪的味道。”他的笑容有些促狭和狡黠的意味。“希望你不要和她一起同别扭,否则这个果园八成要毁了,一个麻烦就够了,莉芳!远离战场。”
她正想反驳他的话,她的母亲却恰好在这时走进厨房;于是雷远华被“赶”了出去。吴嫂的理由是,厨房是男人的禁地。她鼓励雷远华去果园里劝劝芝琪,要不就去劝劝他哥哥都行,希望欢乐快点回到这屋子和果园。但愿!
第六章
雷远中时时都在注意着高芝琪的一举一动。他偷偷的看着,不被人发现的看着,他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当她在果园时,他会待在前院的草皮上,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果园的方向;当她在屋里时,他会找各种合理的理由出现在她的身边,只是她从来都不看他一眼。
从来。
他的暴躁与日俱增。
他的怒气正一点一点的累积。
整个果园和屋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都像仇人似的:见了面不打招呼,吃饭时也默不作声。这种气氛使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大有一场战争要爆发前夕的那种味道。
每个人都在忍耐。
每个人也都期待事情快点转好。
这会高芝琪是在果园里和工人采收水果,她面无表情而机械化的动作;她学得很快,而且没多久就进入状况,她存心要让自己累得没精力去想其他的事。
看在雷远中的眼里,他真是心疼、自责兼半,他要负全部的责任。
雷远华端了两杯咖啡来到前院,他注意到他哥哥立刻调整视线;明明是看着高芝淇的,现在却一副仰望蓝天的样子。
“哥!难怪你拿不到影帝的奖。”他递了杯咖啡过去,语气不敢太过嘲讽。
“什么意思?”雷远中没好脸色的间。
“你的演技不好。”
雷远中看了咖啡一眼。“这杯咖啡能喝吗?”
“当然能,是我泡的。”
“所以我才不敢喝。”雷远中放下咖啡杯;他还是在吃他弟弟的醋,生气他不该和高芝琪去跳舞,难道他这个做弟弟的真的猜不出自己哥哥的心意吗?
“哥!你真的要把自己弄得这么难相处吗?”
“我做了什么?”
“应该是说你对芝琪做了什么!”
雷远中一副拒不回答的样子。他才不会把自己的心事袒露给每个人知道,再碰个一鼻子灰或引来他们的讪笑,他这个“性感偶像”不能这么逊,送上门的他不要,结果去碰一个小女生的钉子。
“哥!你是不是对芝琪有好感?”
“我对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事实胜于雄辩哦!”
“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
雷远华知道他哥哥有顽固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他可以顽固到这种地步,连瞎子都可以感觉出来的事,他还死不承认。明明他可以和大家一样的快快乐乐的,但是他却弄得鸡犬不宁。
“这么说我可以追芝琪喽。”他一副窃喜的样子,试试他哥哥。
果然雷远中马上就翻了脸,好像他弟弟今天要追的人是玛丹娜还是伊丽沙白泰勒似的。“你书不好好念,论文不专心的写,只知道追女孩子,不是还要出国吗?而且高芝琪是那么的鬼灵精怪,你不会挑个温柔一点、像个女孩子的女孩吗?高芝琪她——”
“她怎么样?”他玩味的问。
“她不适合你!”
“哥!不管是追谁,双方都需要一段时间来调适,现在就说不适合是嫌太早了。”
雷远中不能发作,不能表现出他在乎的样子,所以他只好无所谓的一耸肩。“总之我是告诉过你,也提醒过你了,她是只小野猫,如果你不想被抓得遍体鳞伤,我劝你最好不要动她的脑筋。”
“哥!芝琪非常好相处的!”他在心里补上句:起码比你好相处多了。
“很抱歉我没有同感。”
“那你也不要把每个人搞得好像活在什么地狱或监牢里似的!”他显露出了一点不满。
“远华!你给我说清楚!”雷远中恼羞成怒。他正愁没有发泄的对象。“那个小鬼的情绪和反应与我无关!她喜欢使性子是她的事。”
“我才不说气话!”
“是不是雷远中说了你什么!”
她倔强的没有回答。
“芝琪!不要光看表面,想远一点,想深一点,雷远中摸不清自己的真实感受,他喜欢你,他正努力的在排斥这种感觉。”
她闻言整个人跳了起来,要不是浴室太小了,否则她会在里面跳脚。“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感觉不到你们之间的那股电流吗?”
“莉芳!你一定是因为失恋而有些精神失常1”她有些口不择言,她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我和他?那个自以为是的‘性感偶像’?!不可能!这辈子不可能!我不会会喜欢一个会动手打我的人!”
“他打你?”卢莉芳花容失色。“他居然动手打你!他不像是那种人!”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也不全是他的错,我想是我使他失去控制,但是他也不该打我,所以我说不可能。”
“他打你……”卢莉芳还是不太相信。
“你不要一直记这件事好不好?”
“但是--”
她挥挥手。“反正我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他也会回去拍片,又有什么关系。顶多我避着他点,他当没有我这个人,我也当没他这个人,大家的日于还不是照样的过下去!”
“不过我们都喜欢以前的那个芝琪。”
“莉芳!快乐是来自每个人自己的心中,是自己创造的,不是别人给的。没有我的疯言疯语,没有我的带头作用,你们也可以快乐的享受生活。”
“但你已经给这整个地方带来了低气压。”
“那我很抱歉。”
“芝琪!别这样嘛!”卢莉芳说出大家的心声。“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雷远中,那你就恢复你原来的个性,证明给我们看,除非你口是心非。”
“喂!别激我!”
“难道你受到了他的影响?”
“我才不会受他影响。”
“那就是了!”莉芳也站起来。“我们都无辜,我们也都没错,你不该为了他的话而惩罚我们大家,你并没有带坏我们。我本来已经忘了失恋、被抛弃的痛苦,但是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雷远华的论文也写不下去了,整天在屋里走来走去。所以你说这对我们好吗?你希望看到我们这样吗?”
她转身面对着镜子,看到自己也不是很红润、很愉快的神色,在镜中她显得郁郁寡欢,显得苍白。
“我也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一等我受创的心复原,我也会回到台北去工作。当我在这里的时候,我不能得到你的友谊和‘精神治疗’吗?”
“莉芳!你不需要什么鬼精神治疗。”
“芝琪!你的话能鼓舞我,你的生活哲学能让我了解到这世上没什么好大不了的,我整个人豁然的开朗,我可以伸开双臂去迎向阳光。”
“莉芳!别这么文绉绉的!”
“拜托你!回到原来的那个芝琪”
“好!”她也觉得没有必要因为雷远中就过得死气沉沉,好像在服刑似的。“我们今天晚上去KTV唱歌。”
“要不要找雷远华?”
“算了!”
“那我们怎么去?”
“上次我们去跳舞时不是认识一个叫钟大卫的吗?他说随时欢迎我找他出来玩。他可以来接我们,不必开到屋子前,在远一点的地方就可以,不让他们看到就行了。’她说:“我们的身材差不多,我有一件连身的洋装可以借你穿,又短又时髦,保证你成为焦点。”
“芝琪!”卢莉芳有些担心。“我们是去唱歌,有必要穿得这么——”
“莉芳!一个人只年轻一次,等你结了婚、生了小孩,你以为还能有现在的这种身材吗?人家日本的宫泽理惠十八岁就拍写真集,为的是不让青春留白,你不过穿时髦点就担心,太没胆了!”
“我——”
“我去打电话!”
“但现在已经快十点了。”
“KTV不是凌晨三点才打烊吗?”
“明天好了!明天我们早点去。”
“今日事今日毕!”她胡乱的引经据典。“今天能玩的又何必等到明天!”
“‘我妈——”
“她甚至不会知道我们出去过。”
“那雷远中——”
“他又不是我们的老爸!”她斥责道;“放心!我会保护你,有事找我!”
卢莉芳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她年纪比高芝琪大,但有时候真是被她牵着鼻子走,跟着她打转。今晚就豁出去了,年轻只有一次嘛!
情况真是一团糟。
凑巧雷远华有事要找卢莉芳,但是卢莉芳的房间不见她的人影,整幢屋子找遍了也没有人。他又再试高芝琪的房间,高芝琪也不在,两个女孩好像说好了似的同时失踪,叫雷远华急得想报警。
雷远中就冷静多了,他叫他弟弟要等,他知道高芝琪的个性,她才不会不战而逃,而且他不信有什么绑架的事会在这个果园里发生。惟一的可能是这两个女孩相约出去,但是八、九点时还看到她们的人影,这么晚她们能去哪里?会去哪里?
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雷远华有一种可笑的感觉,奸像他是在等一个迟归的妻子似的。
雷远中则不停的抽烟,一包抽完换上一包。兄弟俩没有交谈,他们一致的想法是这两个女孩快点回家。雷远华打开电视,收看卫星小耳朵播送的日本节目,其实他没有心情看,但是有点声音总不错。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的慢,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似的,十一点、十二点、一点、二点……雷远华等的都睡着了,如果这两个女孩回来,他会大发雷霆之怒,他一定要好好的训训她们。
雷远中的心开始忧郁,已经凌晨四点了,他抽掉了三包的烟,咖啡也不知道灌了几壶,每个下一分钟他都以为高芝琪和卢莉芳会出现,而每一分钟都失望了.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受不了而狂叫时,两个女孩出现了。
正确的说法是狼狈的出现了。
她们的身上都穿着短得不能再短的连衣裙,高跟鞋提在手上,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泥土的痕迹,衣服有些地方已破裂,被撕开,她们看起来似乎在地上打滚过,也像是经过一番的格斗,来不及叫醒他弟弟,他已经冲到了前院。
两个女孩看到他都有些意外,高芝琪勇敢的看着雷远中,而卢莉芳则低下头,眼眶含着泪水。
“上帝!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狂暴的声音。“你们还好吗?”
雷远华是被他哥哥的声音吼醒的,他尚未完全的清醒,但已经立刻的也冲到了前院,这一次的惊吓比见到重创的BMW还大,而且不知道大多少倍。
“你们———”
“我们———”高芝琪抓着卢莉芳的手。“我们没事,只是一场虚惊而已。”
“真的没事?”雷远华打量着她们,如果不是在这种状况下,他会说她们有一双美腿,而且是魔鬼般的身材。“你们怎么会搞成这样!”他再看一眼手表。‘’在凌晨四点半!”
“出了一点小状况。”
“什么小状况?”雷远中出声,要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场,他真想把高芝琪吊起来毒打一顿,一定又是她领的头。“高芝琪!你好像不停的出状况!”
“我想进去了。” 卢莉芳低声的说,她没有情绪再接受审间,她只想换掉这身衣服.早点上床睡觉,并且忘掉今天晚上的事。
“我陪你。”雷远华自告奋勇,他扶着她的肩,以保护者的姿态把卢莉芳带进屋里。
又一次重复的汤面。
又只剩雷远中和高芝琪,而她必须面对冒火的雷远中,他则是面对她闯的祸。不是第一次,但他真的希望是最后一次。她到底还有多少惊人之举!她到底还能疯狂到什么地步?
“说吧!看你还有什么惊奇给我。”
“没什么可说的!”她将高跟鞋一丢,将裙子往下拉了些,不知道雷远中会怎么对付她。
“现在拉下不嫌太迟些?”
她一个赌气的就把裙子往上拉,看他能怎么样。
“你这是在挑逗我吗?”
“不!我是在告诉你你不能拿我怎么样!”她就是死不认错,不肯向他低头。“怎么穿是我的事,我就是脱光光了你也管不着,你不是我的什么人!”
“如果我是你的什么人呢?”
“等到地球要毁灭的那一天吧!”
他一个伸手,她就已经被拉到了他的怀里;他以一副统治者的姿态看着她,用他的气势压她。“你最好把经过的情形说一遍,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我发现我的耐性已经被你磨光了。”
如果她还有力气,她会挣扎,她会再和他打上一架,但是她没有这个力气。
“告诉我。”这次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想陶醉在他的怀抱里。
“我和莉芳跟朋友去KTV唱歌。回来的时候,他们想占我们的便宜,我们奋力的抵抗,他们见无法得逞就把我们推下车,然后——”她有些哽咽的说:“然后有一辆警车经过,送我们到了果园的入口处,就是这样了。”
“你们——”
“真的没事!我骗他们说我刚验过血,医生说耍追踪治疗,而且我会一点防身术……”
他搂着她的头,忘情的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你学到教训了吗?”
她点点头,掉下一滴眼泪。
“你害怕吗?”
她不想承认她怕,但她还是点点头。“我真不敢相信如果真的出事的话,我要怎么跟莉芳交代,她的心里一定比我更怕,幸好他们手下留情。”
“事情过去就算了!”
“我是不是真的是个‘闯祸精’?!”
这时他不想再加深她的压力,最重要的是她学到了教训,她不要再犯同样的错就好了,而且她会深夜溜出去玩,有一部分是想和他做对,是他害得她出此下策,要不是他,她们会找远华一块去。
“你不是闯祸精!”
“但你说过我是。”
“我的话你都当圣旨吗?”
“当然不是!”她推开他,勇气和斗志忽然的回到了她的身上,她怪自己怎么会如此脆弱的倒在敌人的怀里,前不久他才给过她一个耳光。
她没有忘。
她也不会忘。
“我们又是敌人了吗?一他无奈的问。
“我父母都没有打过我,即使我犯的错再大,没有人打过我,你是惟一的一个。”
“如果我向你道歉,并且请求你的原谅呢?”
“伤害已经造成了!”
“你的自尊吗?”
高芝琪后退两步,远方的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我无法原谅你,即使我知道自己也有错,但是打人是不对的,你应该很高兴我没有在你的棉被里放老鼠,在你的汤里放死苍蝇。”
“如果我让你打回来呢!”
“我不打,我要你内疚。”
“那我们之间就没有和平吗?”
她摇摇头,一副恩怨分明的样子。“谁叫我们没有一个好的开始,接着我又撞坏你的车,你打我,再加上今天晚上的事,我很难用平常心看你,和你弟弟在一起就愉快多了。”
“你喜欢他?远华!”雷远中心惊胆跳的问。
“他幽默、风趣、不呆板;他可以跟着我和莉芳疯,当我们的护花使者;他让人想到是一个可亲、会照顾人的大哥哥。”她对远华都是好的评语。
“我也可亲,我也可以照顾你和莉芳。”
“哈!”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他看着她背后的天空。
“我会说你在背台词。”
“意思是我们之间的状况很难改善?”
“几乎不可能。”
“那么还是有可能。”
她打了个冷颤,抱紧了双肩,她的腿也觉得丝丝的凉意,她并不急着和他改善关系,此刻她需要的是睡眠,是好好的安抚她受到惊吓的神经。
“雷远中!有些人天生就合不来,别强求!”
“我们不会!”
“这么快你、我就变成了我们?!”
现在和她争什么都没有用,让她好好的休息,让她养足了精神,到时他再采取各种可能改善他们之间关系的解决之道,他已经决定要赢取她的信任、她的接受,最后则是她的爱。
他不再逃避他自己的感情。
他更决定要克服一切可能的问题。
是上天的安排,他出了意外,她被父母放逐,而后他们在果园相遇,既定的命运是无法去改变或排斥的,他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高芝琪呢?
在卢莉芳的房里,雷远华陪着惊魂甫定的她,给她泡了杯浓茶,听她说着事情的经过,替她捏了把冷汗。她已经梳洗过了,手上有些瘀青,穿着一件过膝的棉睡衣.保守又无辜的模样。
“你们两个胆子真大,敢跟男人唱歌唱到凌晨两、三点,也难怪人家会以为你们已经默许一切。”一想到她们溜出去、他还是余怒未消。
“我是想芝琪如果能消气,我地狱也会陪她去!”
“你年纪比她大,难道你不能劝她吗?”
“我以为不会有事!”
“还好没有事!”他一讲起来,脸上还是严肃得不得了。“万一出了事,你们两个人的一生就毁了,看还有没有男人敢要你们!”他不是真心的骂道:“如果你爸爸在的话,他一定会好好的揍你一顿。”
她不语,心里难过可能发生的事,也为了他的话,女人不能失足一次,一次都不行。
“我不会告诉吴嫂,我哥也不会说,你要和芝琪串好词,解释你们两个今天为什么会爬不起来,我和我哥会尽量的替你们掩饰。”他替她拉起了床上的棉被.一副要送自己的女儿上床的模样。他一想到自己的举动,不禁怀疑这股柔情由何而来。
卢莉芳也有些纳闷,但是她依然乖乖的上床,任他把被子盖好。
“你不会做恶梦吧?”
“希望不会。”
“天已经亮了。”
“既然黑夜已远,我想恶梦是不可能来了,毕竟我安全的逃过了一劫。”
“这是侥幸,下一次不会这么好运1”
“不会有下一次了。”
“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你也去睡吧!”
他自然而然、出于本能的低下头去亲了下她的额头;亲完之后他一愣,他不该有这种行为的,但是他表现出来的好像是他无天都这么做似的。难道爱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了吗?
对他的举动,卢莉芳也同样的不自然,这不是朋友和朋友之间会有的行为;她才刚从一段破碎的感情中复原,她不能又再这么快的陷进去,而且雷远华是一个准博士,果园主人的儿子。
历史一定会再重演。
她不能再忍受一次。
“雷远华,我希望你不要再有同样的行为出现。”她平板的声音告诉他。
“为什么不能?我关心你。”
“言语上的关心就够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他离开她的床边,和她隔着一段距离。
她点点头,把头一转。时代再怎么变。家世相当还是很重要的,否则再深的感情都会变质,她不是已经尝过一次的苦果了吗?
“好吧!我不吵你了!”他有些自嘲的说,莫非是他在剃头担子一头热?
“替我去看一下芝琪好吗?”
“我会的,我哥不知道会怎么对她!”
“你哥打过芝琪。”她幽幽的说。
“什么?”雷远华目瞪口呆,他哥哥会打女人?
“我想可能芝琪也有错,但是你哥实在不该打她。”
“我马上去。”他打开她的房门。
“谢谢你。”她的眼神如泣如诉,满含温柔。
“做个好梦!”
“一定”
他带上门,不敢再稍加逗留,他发现他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在台北,他不是没有和女同学交往过,但始终激不起他心中的涟漪。对卢莉芳却不同,他的一颗心蠢蠢欲动,他想知道更多,他想了解更详细有关莉芳这个女孩,他知道她多年,结果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是莉芳吗?
但她似乎是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来,有另一个男人存在吗?
他必须解开这些谜、但是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去看高芝琪,确定她OK。
来到客厅,雷远华见到了他哥哥,却没有看到那个麻烦制造者。他准备往芝琪的房间走,而他哥哥叫住了他。
“她已经睡了。”
“她没事吧?”他有些怀疑。“你没有——”
“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到她。”
“那就好!”
“莉芳呢?”
“有些惊吓,但是我想不至于留下什么阴影,让她们得到一次教训也好,不是每个男人都文质彬彬,都没有危险性。”他坐下道:“你怎么不去睡?”
“我想和你聊聊。”
“聊这两个女孩?”
“你的目标到底是谁?”雷远中不想绕着弯子说话。“你可以在莉芳的房里安慰她半天,然后又急着去看高芝琪是否没事。你们三个人之间是怎么样的感情?她们对你又是持何种态度?”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很愉快。”
“直到我回来?”
“哥!我觉得你不需要有这种排斥又敌对的态度,她们就像是我的妹妹似的,我们没有妹妹,所以——”
雷远中一副他弟弟是在说鬼话的样子。“妹妹?我们都已经过了需要妹妹的年纪,或者你是在告诉我,你还没有确定要选哪一个,你的心意还不定!”
“哥!”
“你想一箭双雕?”
“要不是想到你可能是为情苦恼,我真的想和你翻脸!”雷远华怒气冲冲的。“是不是你‘性感偶像’当久了,不知道怎么去追一个女孩子,怎么去爱一个女孩?”
“我不想和自己的弟弟争!”
“除非你看上的是卢莉芳!”
“那么你喜欢的是莉芳?”
雷远华承认的点点头,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莉芳有很多的优点,值得他去追,他才不会在乎什么其他的因素。
“你成功的机会大不大?”
“那你呢!你和芝琪呢?”
“我不知道!”他终于对他的弟弟倾诉。“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开始,我必须四处拍片,时间无法掌握,她可能会随她外交官的父母四处跑,她能在果园留多久?你想有这个可能吗?我们就算能发生感情,但能维持得下去吗?”
“光想不会知道结果,你必须去做。”
“另一部新片就要开拍了。”
“难道片子开拍,你的人生和感情就要停摆吗?你能拍一辈子的电影吗?哥!想一下,你要权衡轻重,如果动不动就怕碰钉子,那你注定一生都找不到真爱。”“所以我有希望?”“谁都有!”“那高芝琪就要准备接招了!”
第七章
高芝琪不敢相信雷远中会开口约她。她真想摸摸他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还是哪里不对劲。她和他就有如水和火.不太能相容的,而他居然开口说要约她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的定义是什么?
如果只是要走走,果园这么大,他们可以从头走到尾,走上个好几遍,但看他颇有诚意的样子,如果她拒绝的话,岂不是显得小孩子气?所以她只考虑了几分钟,就点点头,但是有但书。
“我不喜欢走路,如果你有诚意的话,你可以请我吃牛排!”她向他建议。
“可以。”
“我这个人不吃则已,一吃就要点最贵的!”
“如果我的现金不够,我还有信用卡;如果信用卡不能签,我还可以当手表;再不济我还可以把你押在那里去凑钱。”他就不信有一客好几万的牛排,除非是在日本,而且是用日币的币值去算。
“我只是先给你个心理准备!”她怪他无法体会她的一番好意。
“我绝对请得起一客牛排!”
“那就走啊!”
在卢莉芳和雷远华带着笑意的注视下,他们开着果 园的货车离去,昨夜的事已被抛到脑后。人生有太多的不愉快,所以不必再去记那些令人痛苦的事,真正该做的事是努力的创造快乐。
“你看他们有没有希望?”雷远华碰了碰卢莉芳的肩。“如果只看外表,他们真的是金童玉女,可以合拍一部文艺片”
“外表是够配了,但是心灵的成熟度就不知道了。”
“芝琪太年轻,也太自我了一些。”
“你哥的脾气也不是很好。”
“他有他的个性!”
“芝琪也可以有她的想法、做法。”
现在是卢莉芳护着高芝琪,雷远华则替自己的哥哥说话;如果他们都坚持下去的话,那非吵嘴不可的,所以雷远华先让了一步。
“爱之深、责之切嘛!”他打回场。
“芝琪也会真正的长大!”她也友善了些。
“你看,我们两个人多容易沟通!”他沾沾自喜道:“千万要拿我哥和高芝琪的经验来当借镜,退一步海阔天空,现代人的毛病就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对的。都不肯听进别人的话,社会才会脱序,愈来愈不安定。”
“你可以去选立法委员!”她笑道。
“我是说真的,这个社会需要的是爱,而不是无理取闹的争执。”做完结论后,他立刻转移话题。“我也请你去吃牛排好不好?”
她连想都没想的就摇头,她不想再进一步了。
“为什么?你不吃牛排?”
她不语,绕过前院,想由后门进厨房;她已经不想再谈感情、不想再爱,就算她有天会结婚,她也决定嫁给一个平平凡凡、各方面都过得去就好的男人。和太出色、太杰出的男人在一起是一种负担,如果自己本身的条件又不够好的话,那不是给自己找苦头吗?
“莉芳!你总要给我回答!”他有些丧气。
“我不是摇头了吗?”
“不一定要吃牛排!”
“我必须帮我妈妈弄晚餐,工人要吃饭,你忘了我不是千金大小姐,我得做事!”
“这话真酸,不过我可以等你帮吴嫂弄完晚饭,或者我可以帮你们弄。就算我不会炒菜,至少可以洗菜、切菜啊,要不然端菜、摆碗筷都行,小事你们可以吩咐给我做!”他一副他行而他也肯做的样子。
“雷远华!你是果园的少爷,你可不是这里打杂的!”她推开门,但随即又踢上,这些话不必当她母亲的面说:“到此为止。”
“这是双关话吗?”
“我只是叫你别进厨房!”
“因为我是这里的‘少爷’?”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她背靠在厨房的门上。“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
“那往常我、芝琪和你三个人玩在一起时,你怎么都没有这种困扰?”
“此一时彼一时。”
“因为那时我没有表现出我对你的好感?”他有些愤慨。“而现在因为情况不同,所以你就要摆出一副我们阶级不同、不方便在一起的样子?”
“事实就是事实。”
“你现在还有那种‘茶花女’的观念?”他忽然抓紧了她的双臂。她咬着唇,拒绝屈服。“如果我说我就是要追你呢?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在乎呢?”
“我在乎!我妈也在乎。”
“你问过你妈了?”
“没有!”
“那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松开了她的双臂,抬起了她的下巴。“如果你心里有结,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解开,我们都是现代人,现代人讲究的是情投意合,而不是门户之见;不要你有这种想法,就认为人人都是这种想法。如果我们能进人状况,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背后所代表的那些东西。”
“你真是天真!”她冷漠的说,想起了她那个负心的医生男友。
“告诉我你是不是吃过什么亏?”他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现在他更是肯定了一些,她一定是有切肤之痛,否则不会如此敏感。
“我上一次不想和你谈这个,这一次我还是不想!”
“莉芳!你是讲理的人!”
“这和‘理’字无关!”她的手激动的拍着身后的厨房的门。“不要问我这些,如果你希望我们三个人还能像以前一样,就不要再间任何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他叹息一声。
“那我很遗憾。”
“信不信由你,你躲不掉的!”
“不是只有你哥哥一个人会一走了之。”
☆☆☆
“但是他又再回来了。”
“我不会!”
“我却有预感你会。”他用悦耳的声音说:“你的母亲在这里,你也爱这个果园,不管有没有我在,我都相信你会回来。如果你不喜欢这里,你大可以把你母亲接走,让她和你住在一块。”
这点她无法加以反驳,事实上,她母亲宁可留在果园,也不愿到台北去。管家对她而言不只是一个工作,而就像是在自己的家似的,她和果园是无法分割的,卢莉芳在很早以前就了解到这个事实。
“我说对了?”他说:“连你都知道你已经和这个果园结下不解之缘。”
“是和果园,不是和你!”
“事情的变化难预料!”他一副毫不着急的样子,瞅着她、“我有信心,你呢?”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她转身拉开门走进了厨房,并立刻上了锁.她的内心平静不下来,她害怕受伤害,她也怕雷远华有天会嫌弃她,她不想再被抛弃一次,那种滋味不是人受的……
她发誓绝不再尝一次。
塞了些小费,再加上亲笔的签名,服务生帮他们找了一个隐秘的卡座,避开大家的视线,免得吃一顿饭像是在受刑似的;平时走在路上被指指点点的已经很不舒服了,如果连吃饭都不得安宁,那岂不是没有一点人生乐趣?
“你真的这么红?”高芝琪今天才算开眼界,也见识到了所谓偶像的魅力。
他苦笑。“我希望我没有这么红。”
“那当你女朋友的人一定很痛苦,躲着当‘地下夫人’没有尊严,如果站出来公开亮相,又得接受大家的品头论足,秤斤秤两的看能不能配得上你!”她摇摇头。“两种方法都痛苦。”
“所以我没有女朋友。”
“你没有女朋友,但总有女人吧?”她一哼,没有守身如玉的男人,已婚的都要偷腥了,更何况是自由单身汉,又是偶像。“小心爱滋病!”
“我不胡搞!”他有些生气,她为什么非要想到最糟的地方,不损他就不快乐似的。
“只有你自己知道!”
雷远中放弃辩解,反正他是说不赢她的,她可以把歪理说得正义凛然,她就是有这个本事。
她真的点了最贵的牛排,而且再加上生蚝、鹅肝酱、鱼子酱,法式的主厨沙拉,罗宋浓汤、红酒,他能理解她懂得吃,但是她真的吃得下这么多吗?
“你吃得完?”
“我的胃口很好。”
“你要不是有口福,就是你的消化系统有问题,平常你真能吃这么多?”
“你是舍不得花钱,还是关心我的健康?”
“我只是要你不要浪费,暴殄天物会遭天谴,想想看那些衣索比亚的难民,如果你都吃得完就没有话说,别忘了这种大餐还要附水果、甜点、咖啡。”
“我知道!我不土。”
“好! 随便你,我们心平气和的吃顿饭。”他摆出低姿态。“创个纪录好不好?从第一次认识到现在,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和平,今天就让我们自己都吃一惊,当两个友善、随和的文明人。”
她装模作样的对他颔首一笑。
浓汤先送上来,还有蒜香扑鼻的小面包,她不客气的就吃将起来,吃惯了果园的清淡小菜,换上这种精致的西方口味,她可以为了这顿饭而原谅雷远中所有的不是。难怪民以食为天。
“你总要离开果园的,对不对?”他开始和她聊天,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好好的了解她。“我不是在赶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我当然会离开果园。”她理所当然的说。
“之后呢?有什么计划?”
“到国外申请大学念书吧!”
“你想回学校?”他有些意外。“很少人在离开学校生活很久之后还会想再回去念。”
“不久。”她现在的语气一点火药味都没有。“我只不过离开学校两年。其实我的成绩不错,只是在教室里待不住,我不喜欢刻板的时间表,什么时候一定上什么课。但是玩了两年,也够本了,我得学个专长,不能一直混下去。我爸、妈无法了解这一点,以为我没救了,所以才会把我送到你家的果园来。”
“原来你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我不是没有脑筋的女孩。”
“那你会在国外念书?”
“我的成绩单和文凭都是国外的学校发的。”
雷远中有些失望,她不会一直留在台湾,那这份感情要怎么维持下去?
“你呢?你要当一辈子电影明星?”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从幕前到幕后吧!”他没个准的说:“或者回来帮我爸爸经营果园,扩大果园的规模。”
“这主意也不错。”
“没有人等你吗?”
“问得干脆点行不行?”
“你没有男朋友?”
“我这种条件的人会没有男朋友?”她备受屈辱的说:“很多国家都有我的男朋友。”
“是谁才要担心爱滋病!”他带着醋意。
“那你就要失望了。我只说他们是我的男朋友,可没说他们是我的情人。”她将鹅肝酱涂到饼干上,送入口中。“我不知道台湾的人是怎么定义男朋友这三个字,我的解释则是只要是异性,就算是我的男朋友。”
“那我也是你男朋友?”
“雷远中!我们连朋友都谈不上。”
“你决定要把我当你一辈子的敌人?”
她看着他,其实他们之间谈不上深仇大恨,过节是有,不过没有必要树立太多的仇人。“好吧!我们过去的不愉快就一笔勾销,你有错,我也不是完全的无辜,再说以后我也可以向人家炫耀,说我有一个当电影明星的男朋友,而且在台湾很红。”
“这没什么好炫耀的!”
“你不红吗?”
有时他真的会被她气死,明明都向她竖白旗了,偶尔她还是会刺你一下,叫你恨得牙痒痒的,但是又只能徒呼无奈。
“那你对远华的印象如何?”
“他很好。”她已朝主厨沙拉下手,似乎一点也没有去注意雷远中连叉子都没有动。
“你喜欢他?”雷远中的声音不一样。
“很喜欢。”
叫雷远中怎么还有胃口?远华表示过他是把芝琪当妹妹看,但是高芝琪显然不是这种想法,她自己说她很喜欢远华,她爱上远华了吗?
高芝琪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刀叉、汤匙都还是干干净净的,桌前的食物则动都没有动。
“你怎么不吃?”
“我吃不下。”
“谁最浪费!想想那些衣索比亚的饥民。”她翘起下巴,一副教训人的模样。“只知道数落别人,自己却不会以身作则,雷远华就不会这样,他不用嘴说,亲力亲为就是,比什么说教都有用!”
“够了!”他不想听她说赞美他弟弟的话。
“你的情绪会阴暗不定,雷远华不会。”
“你专心吃好吗?”
“是你自己一直和我聊天的!”
“谈话停止。”他愤愤的说:“既然你要来吃大餐,你就享受你的食物,我不会再吵你,不会再多嘴,吃过饭我们就回家,我是说果园!”
“你带药了没?”
“什么?”
“是不是你吃药的时间到了?”她故作天真的说:
“‘发作’了吗?”
他就知道他说不过她。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熬过这一段晚饭的时间,还有牛排、甜点、水果……咖啡还没上,至少还得再吃上半个多小时,他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熬得过,他决定不让她知道他的想法,他对她的感情。
时机还没有成熟。
当他们两个人都臭着一张脸的回到果园时,果园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薛可梨。
所有的人都有些意外,不知道这个专演一些性感角色的女明星来这里干嘛?特别是雷远中,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薛可梨怎么会找到这里?谁告诉她的?而且她又是来做什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拒绝她。
薛可梨的视线是放在和雷远中一起进来的高芝琪身上,她以打量对手的眼光去注视高芝琪,原来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她还以为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
“远中!”她热情的走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何告诉我的!”
“小何?”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她没有说是她威胁小何,拿小何的前途威胁他说的。“你不高兴看到我吗?”
雷远中的确不高兴看到她,尤其是在大厅中还有两个行李。“你打算怎样?”
“在你家的果园渡假。”
雷远华、卢莉芳、雷远中和吴嫂都默不作声,但是他们根本能的都不喜欢这个女人。薛可梨有一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气焰,把别人都当下等人看;她一进来就把卢莉芳当女佣似的,颐指气使,像是在指挥什么苦力似的的,要莉芳帮她提行李,直到她表明身份,薛可梨才杏眼一瞪的自己提进屋内。
薛可梨也惹到了雷远华,她不知道他是雷远中的弟弟,叫他帮她洗车,说她一路从台北开来,车子需要好好的清洗一番;知道他是雷远中的弟弟之后,她才又换了另一副的嘴脸,不过雷远华已经对她的印象坏到了极点。
一听到她要留下来,大家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除了高芝琪。
高芝琪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反正这个女人要留下来与她无关,她瞥了雷远中一眼,好像在笑他艳福不浅似的,有女人跟到了这里来,她看看大家。
“你们聊,我洗澡去了。”
“芝琪!我到你房间等你。”卢莉芳说。
“我也是。”雷远华附会。
雷远中想阻止他弟弟;他可以了解莉芳想和芝淇聊天,说些女孩子的悄悄话,但是远华凑个什么热闹?不过目前他必须先摆手薛可梨。
“好吧!你们到房间等我吧!”
吴嫂看着这群年轻人,反正没有她的事,她走到客厅的一角去看她的连续剧。高芝琪则走向她的卧室,拿她要换洗的衣眼,莉芳跟着她,雷远华则跟着莉芳,而薛可梨则被雷远中拉到了屋外,她差一点就被自己的高跟鞋给绊倒。
“你走慢点嘛!”薛可梨娇声的抱怨。
“你就是来让我后悔的吗?”
“忘了我上次说的话,那时我大生气了。”她露出媚笑。“所以我特别来这里向你道歉,顺便陪陪你,我自己也渡个假。”
“你要渡假可以去别的地方。”
“但是我已经喜欢上这里!”她拉着他的手臂,一副占有欲极强、他是她的人的模样。“你总不会不近人情的把我赶走吧!”
“我是希望你走!”他正色的说。
“你怎么这样!”她的脸色变得难看。“我人都已经到了,你居然叫我走!”
雷远中知道他不能做得太绝情;薛可梨和新闻界的交情不错,他不和记者打交道,但是也不希望记者找他的麻烦,对他口诛笔伐。看来他似乎必须让薛可梨留下来,只是他得找个机会向高芝琪解释。
他和薛可梨之间什么都不是。
完全是薛可梨一个人在自导自演。
“你要留多久?”他不耐烦的问。
“看你要留多久。”
“你手上的戏呢?”
“先跳拍其他的演员。”她一副她为他牺牲很多的口气。“我愿意让导演删掉我的戏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没戏拍都无所谓。”
“薛可梨! 你在妄想。”
“远中!如果能结合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我们在影坛可以大有可为。”她一直在灌输他这个念头。“等我们要退休之时,我们已经能捞到一大笔的钱,我知道你下部新戏有一个很棒的角色,向导演推荐我好不好?”
“原来你有目的。”
“远中,鱼帮水,水帮鱼,我可以现在就报答你。”她勾引着他,手也大胆的碰着他的身体。“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的提议了。”
“住手!”他厌恶的拉开她的双手。以前他还不会这么反感这么的无法忍受,甚至还可能和她打情骂俏、消遣个她两句,但是现在他只感到不耐烦。“我不要再听到一次这样的提议,你想待就待,不过不要太靠近我,也不要企图再把你自己推销给我。”
“远中!”
“我不想和你闹翻,但是记住我的话。”
“我是为了你——”
他冷漠的眼神比任何严厉的话都有用,只消一眼,她.就聪明的噤若寒蝉。
第八章
事实上薛可梨并没有打退堂鼓,她更处心积虑的要把他弄到手,不只是为了她的事业,更为了她自己;毁掉他并不会使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让他变成她的男人。
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魅力。
她也相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雷远中一定是她的。
由原来可以一起谈天、一起欢笑的朋友,到现在却变成了无话可说的两个尴尬份子,不是雷远华不说,而是卢莉芳并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像现在,他们一起待在高芝琪的房间,卢莉芳宁可翻着芝琪的一本翻译小说,却怎么也不拿正眼看他一下。
“你真的看得进去吗?”他吊儿郎当的问。
她看得更专注。
“男主角叫什么名字?”他故意要让她看不下去。“女主角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她的视线由书上移到他的脸上,想瞪死他似的。
“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仇人?”
她则是把眼睛的视线又移到了书上。
雷远华气不过,他走到她的背后,手一伸的抽走了她的书,随手往高芝琪的床上一扔,想看着卢莉芳会怎样,她会不会给他一巴掌。
结果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只是背对着他,抱定主意,不管他怎么惹她,她都不动气,她都要不当一回事,无动于衷是最好的应付之道。
“如果我的论文过不了关。责任就在你,是你让我无法专心的把论文写好。”
她忍住了回头和他说话的冲动。
“如果你再不回头看我一眼或是说句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威胁和恐吓的意味。“我发誓我会不顾一切,不管你母亲是不是在这个屋里,我要把你推倒在芝琪的床上,然后大声的说我爱你,把每个人都引过来。”
她猛的转过身。“你不敢这么做!”。
“不错嘛!”他对自己的机智很满意。“你既回头看我,也和我说话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不可能了。”她痛恨的眼神。“我不会再谈恋爱,我也不会再爱任何一个男人!”
“难道你打算爱女人?!”
她严肃的看着他。“你自以为很风趣、很幽默是不是?”
“是你逼得我如此!”
“请你让开好吗?”她不客气的说:“我想和芝琪好好的谈谈,我不希望有第三者在场,而且一个女孩子的房间不是你应该待的!”
“所以我们又回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他骂道:“那个婉约、温柔、识大体又活泼的女孩到哪里去了?就因为我向你表明了我的心迹?”
她捂着耳朵,摆明了不听。
他说得更加大声。“我们一起跳过舞、一起吃过饭、一起打过球、一起在前院烤过肉、一起躺着看天上的白云,扯些会笑破我们肚皮的事,那些欢乐时光是真实的!”
“因为有芝琪在!”她抗议。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就无法创造出同样的欢乐吗?”他现在已经和她一样的生气。“芝琪是妹妹,但是你不是!”
“不要再说了!”
他拉下她的双手,强迫她看着他。“我要你面对这件事,我不是在玩弄你,我也不是信口开河,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考验我,但是不要一开始就否决我,我绝不接受!”
“这是怎么回事?”高芝琪清了清喉咙,手上拿着条大毛巾,边擦着头发边问道。
“芝琪!”卢莉芳逃向了高芝琪。
“怎么了?”她瞪了雷远华一眼。
“我是大野狼,她是小红帽!”他说了一个可笑的譬喻。“她怕会被我吃掉。”
“芝琪!叫他走。”
高芝琪看看状况,她这个聪明人一眼就可以大概的看出整个的情形,于是她朝雷远华使了个眼色,要他先出去,这里交给她。
雷远华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的摊了摊手,他恳求的眼神投向了高芝琪,高芝琪则回给他一个她尽力的微笑,他这才苦着一张脸的走出去。
高芝琪走过去带上门。“怎么了?”
“我要回台北去!”卢莉芳这个决定是在匆促之间做下的,也就是在两分钟前。她无法再承受这种心灵折磨。
“你找到了工作?”
“回去再找。”
“在这里不快乐吗?”
“不再快乐了。”
“怪了!”高芝琪啧啧称奇。“我以为我会是唯一待不下去的,但是我发现我爱上了这里。反倒是你们这些人,一下这个要走,一下那个要走,好像这个果园和你们有仇,更何况你又不是已经找到工作,打算投入忙碌、紧张的生活,你在逃避什么?雷远华?”
“就是他!”
“他怎么了?”
“芝琪!你知道我的事,我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没有办法这么快的接受新的感情,而且他和我的前任男友太相似,他们都杰出、自信,比一般的男人强,我会再被抛弃的。”
“你在说笑话吗?”高芝琪的大毛巾一甩。“你是今天才认识他的吗?”
“不,认识他几年了。”
“那你还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种人?”
“以前我们并没有任何接触,只是打个招呼,我并不了解他是哪一种人。”
“他不错啊!”
“他是一个准博士,而且听我妈说,他打算出国深造。”卢莉芳一副自己相形之下自惭形秽的样子。“我根本配不上他。”
“所以每一个稍微有点成就的男人都是负心汉?都会抛弃女人?”高芝琪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脏话。“你居然还有这种可笑的观念,那你以后是不是要找文盲、还是杀猪、清道夫、游民的?这种男人是不是就比较珍惜女人?”
“芝琪!我没有你的家世,我的父亲早逝,我的母亲只是一名管家”
“所以你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芝琪!这世界是现实的!”她悲惨的苦笑道:“我念过大学,我也有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我和以前我那个医生男友也有过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我们一起计划过未来,我们也有甜蜜的时光,但是我无法给他一间医院,我没有傲人的家世,所以我被牺牲掉了。雷远华说过他要最好的,我甚至不是——”
“处女!”
她低下头。
“现在的男人如果还有这种落伍的观念,叫他们跳河去死算了!”高芝琪不屑的说:“我不是说女人可以不重视贞操,但现在的社会这么的开放,男女在正常交往之下,想不发生关系都难,有哪个男人敢说自己是处男?”
“但是男人就是这样的自私!”
“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你——”
高芝琪有些脸红。“我还是处女,不是我观念保守,而是我还没有碰到值得我献身的。”
这下卢莉芳的悲哀之情更重了。“所以你比我有得选择,你有好家世,你是完壁之身,你可以挑任何男人,而我——”她咬了咬唇。“我凭什么去得到一个杰出的男人?就算得到了,他知道我不是处女,还是会嫌我的。”
“莉芳!你的观念会让你被提倡女权主义的人给唾骂!”
“我不想再恋爱就是!”
“由不得你了。”
“我可以离开。”
“如果雷远华真的爱你,他会找到你,他不会计较你以前的恋情,不会计较你是不是处女。温莎公爵为了离过两次婚的辛浦森夫人放弃了江山,只想和她厮守一生,这例子没有给你一点启示吗?”
“不一样!”
他只求薛可梨快走。
必要时他可以退出影坛,断了她的念头。
不得已,他躲到果园去散心,想想有没有可能让薛可梨自动离开的办法。当他想破了头也没有好办法,打道回府走到前院之际,就听到了由客厅里传来的争吵声。
他毫不考虑的推开门进去。
只见高芝琪和薛可梨都站在音响旁,而远华和莉芳则站在高芝琪那边,一副三对一的样子;薛可梨一见到他进来,立刻发挥演技,哭着跑到了他的怀里,好像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推开她,平静的间:“怎么了?”
“他们欺负我!”薛可梨哭得梨花带雨似的。
高芝琪一副薛可梨做贼喊捉贼的样子,冷冷的看着他。
“芝琪”他必须问道。“你们怎么了?”
“哥!不是芝琪的错。”雷远华说,厌恶的看了薛可梨一眼。
“芝琪!让你说好不好?”他看着她,而且是压抑的表情;这些天他都躲着她、避开她,如今可以大大方方、“有理”的看着她,他的视线八成不会再移开了。“薛可梨是客人。”
“那我们全是奴才吗?”
“怎么回事你又不说!”
“我和莉芳打算跳有氧舞蹈,我们放了音乐,开了录影机,结果这位薛小姐却冲了出来,关掉我们的音乐,不准我们开。”
“可梨!”他转头看这个他自己都讨厌的女人。
“我在睡午觉。”
“你睡午觉我们就什么事都不能做吗?”高芝琪不服气的反驳。“果园是你的吗?”
“远中!”薛可梨一副心酸的样子。“我神经衰弱,太吵我睡不着,我会头痛,她们什么时候都可以跳。为什么要挑我睡午觉的时候呢?她们明明是和我过不去,她们在整我!”
“我们就喜欢这个时候跳!”高芝琪就是看她不顺眼,而且看不惯她的种种行为。“我们这个时候才有心情,你可以带耳塞啊!”
“远中!”她撒娇。“你自己说,她们是不是在欺负我?她们欺负我只有自己一个人。”
“芝琪!你们换个时间跳好不好?”雷远中并不想说这句话,好像他是站在薛可梨这边。但是她只有一个人,如果他帮芝琪的话,薛可梨回到台北不知道会怎么歪曲事实,会说的多难听,而他宁可得罪君子,也不愿得罪小人,薛可梨是小人。
“哥!”
高芝琪握紧了拳头,四周鸦雀无声,她走向前一步,好像要打雷远中似的。
“你再说一次!”
薛可梨一睑小人得志的样子。
“你和莉芳可以早上跳。”
高芝琪不曾这么的生气过,怒气如浪潮般的袭卷过她的全身;她正要改变对雷远中的印象,正要开始觉得他是可以接受的时候,今天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竟然站在那个胸大无脑的花瓶那边。
她不原谅他!
她冲出去,盲目的冲出大门,卢莉芳立刻跟了出去,而雷远华则是摇头,一副对他哥哥失望到家的表情;他一直以为他哥哥是喜欢芝琪的,而他哥哥现在可表明了态度,如果他有这种大嫂,他宁愿和他哥哥脱离兄弟关系。
一声冷哼,他朝他房间的方向走去。
“远华!”
“我写论文!”他冷淡的说:“这样应该不会吵到‘薛小姐’了吧!”
雷远中知道他多说无用,薛可梨却在这时靠过来。
“你真好!远中!”
“你什么时候走?”他大骂。“你要待到什二时候?难道你看不出自己有多惹人嫌吗?”
“我——”她愣愣的说不出话。
“你自私、你只顾自己,我以为你只是风骚了一些,没想到那还只是你的一个小缺点,你有一大堆的毛病,你为什么不回台北!”
“雷远中!”
“你不受欢迎!”
“是我的错吗?”
“你知不知道高芝琪的父亲是做什么的?莉芳的母亲虽然是管家,但是我尊敬吴嫂,你把她们当成是你的侍女般,你以为你是谁?电影皇后?现在可不是在拍电影!”
她咬牙切齿。
“我劝你最好自爱.否则就离开这里!”
“原来你是向着她们的,你到底看上她们哪一个?”她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
“没有你的事!”他严肃而冷酷的说。
“哼!到时你就会知道有没有我的事!”
一颗颗的苹果被高芝琪摘下朝地上扔,光是扔还不够,她使出全力把苹果给踩扁、踩出汁,当每一颗苹果都是雷远中似的;他居然会帮着那个没心没肝的女人,她诅咒他下地狱。
“芝琪!别这样!”卢莉芳拉着她。“苹果和你没有仇,不要糟踏好不好!”
“我要走!”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我爷爷、奶奶。”
“几天前你不是才说喜欢这里?而且怪我们一下子这个要走,一下子那个要走的。”卢莉芳轻声的说:“如果你走,我也待不下去了。”
“我受不了那个女人。”
“那就别理她。”
“雷远中的眼光有这么差?”
“为什么你不换一个角度想呢?薛可梨毕竟算是客人,而且她又脸皮奇厚,不怕别人赶,也敢下命令,雷远中即使对她再不满,也不能站在我们这边说她不对,以后他们可能还得在一起拍片。”
“这附近有没有老鼠?”
“老鼠?”
“我要弄只老鼠来吓吓她!”高芝琪心有不甘的说:“我不信她不怕老鼠!”
“芝琪!”
“青蛙也行。”
“你自己就不怕这些东西吗?”
“我的怒气已经凌驾过我的恐惧。”高芝琪又摘下一颗苹果,但是这一次是往自己的嘴里送。“没有这些,找一些蟑螂或是树上的小虫都可以.我别的本事没有,吓人的工夫倒是一流!”
“我们不必这样小心眼!”卢莉芳也摘了颗苹果。“那不是和她一样了吗?”
“不然把她的衣眼染色,既然她敢叫我们帮她洗衣服,而且还敢要求我们赞得像件新的似的。”
“顶多不帮她洗,何必那么缺德!”
“不然把她的车子喷漆!”
“天啊!你到底还有多少点子?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她谋杀掉算了!”卢莉芳没好气的说。
“这建议不错,但是为了她那种人坐牢,划不来。”高芝琪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我爸、妈还以为我已经够娇纵、够狂野,想把我送到朋友的果园来改造,如果他们见到薛可梨,八成会把她送到西伯利亚!”
“她是电影明星嘛!”
“电影明星就高人一等?”高芝琪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她的电影有人看吗?周润发、刘德华不红吗?他们不是被报上赞美得平易近人又亲切随和,雷远中不是也是大牌明星吗?他有这么嚣张吗?”
“每个人个性不同嘛!”
“以薛可梨那种态度,她电影是拍不久的!”
“说不定她很会巴结导演或制片,说不定她只是在这里才这个样子。”
“我们欠她啊!”
“可能是怕我们和雷远中大接近,你没看到她不是注意他就是留意我们吗?前两天我和雷远中说了些话,后来她竟然跑来告诉我说雷远中是她的。”
“她这么不要脸?”
“她怕我们抢走他!”
“送我都不要。”
“芝琪!你真的这么讨厌雷远中吗?”卢莉芳一直觉得雷远中看高芝琪的眼神不同.他不过是一直隐忍着自己而已。
“现在很讨厌了.”
“之前呢?”
“还好吧!”
“你没有一点喜欢他?”
“还好。”高芝琪不冷不热的说。
“如果他喜欢你呢?”
“那是他瞎了眼睛。”一想到他帮薛可梨,她没有把他的嘴巴撕烂就不错了。“而且他怎么会喜欢我?有薛可梨那种尤物缠着他,他怕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了!我这种黄毛丫头有什么用处?”
“你在气头上,否则你会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简直就是不顾一切,好痴好狂。”
“他在演戏。”
“他为什么要对你演戏?”
“他吃饱了没事,练演技啊1”她完全的推翻掉卢莉芳的说法。“用眼神演戏才是真的演技.光靠肢体动作和对白是不行的,你以为他不知道这一点吗?他只是在找我当练习的对象!”
“那为什么不找我?”
“为他知道雷远华喜欢你,他不想兄弟反目.”她心直口快。“相信我!”
“你才应该相信我!”
“莉芳!你不要老跟在我身边,给雷远华一点机会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自卑、自怜不会给你带来幸福。”她苦口婆心的哄道。
“我拒绝谈这个话题。”
“还准博士?我看他这个论文是完不成了。”
“责任不在我!”
“女人是祸水。”
“我们讨论的是雷远中。我要你自己在心里想一下,你撞坏了他的车,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一次赔偿的问题?你半夜要走,是谁把你哄回来?我们差点被强暴,一夜等门的是谁?他对你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低声下气、委屈求全’。”
“如果我叫他去死,你看他会不会!”高芝琪赌气的说;“我不像那些迷他的女人,或是那些疯狂的影迷,他只是不信自己的魅力会失灵。”
“你真主观!”
“五十步的不要批评一百步!”她说着看看表。“该回去准备晚饭了,那个女人最好不要再来惹我,否则我在她的汤里放泻药。”
“喂!大家都喝汤!”
“我可以特别给她准备一碗。”
“那太明目张胆了。”
高芝琪只是说出来出气罢了;她心地善良,不会真的想害人,但是想想怎么去整人也是一种乐趣,她心中的那股闷气和鸟气抒解了不少。像她这种个性也不坏,发泄过就天下太平。
“好吧!放过那女人了!”
“普天同庆!”卢莉芳夸张的说。“好心有好报!”
“那可不见得!”
“我说不赢你,名嘴!”卢莉芳有所保留道:“有时候让你的嘴巴休息一下,用你的心好好的想想。”
带了一盘水果、一张草席,高芝琪支开了卢莉芳,好让雷远华有个机会;她则到前院的草坪上来,享受一些清新,而且可以躺着数天上的星星,每个人都需要独处,需要自己的空间。
将草席铺妥,她给自己找了一个最舒眼的姿势,如果带个靠枕来更好,这会她只好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拿水果送到嘴里。热闹她已经腻了,震天价响的音乐声也激不起她想跳舞的狂热,她喜欢这种安宁的晚上,如果没有薛可梨就更好。
稍早吃饭时她又差点和那个女人起冲突;那个女人嫌青菜没洗干净,汤里放了太多的味精,而且她吃白的肉,不吃猪肉和牛肉,每个人都瞪她,她却能无动于衷的细嚼慢咽,害高芝琪差点拿筷子丢她。
她真的把自己弄得人人避之而犹恐不及。
高芝琪希望自己有只魔棒,可以把那个女人变不见,至少要让她回到她原来的世界,不要留在这个果园。
听到脚步声,高芝琪懒懒的转个头。不要是她讨厌的人,不要来破坏她数星星的兴致。
利用薛可梨洗澡、远华和莉芳都不见人影的空档,雷远中来到了高芝琪的面前。
“是你!”她换了个姿势,坐正身体。
“欢迎我吗?”
“你要听真正的答案吗?”
“算了!”
“你聪明,有自知之明。”
他没有间过她,直接就往草席上一坐,惹来她一个白眼,瞪是瞪,她还是挪了一个位置给他,毕竟这果园是他家的,这片草坪也是他家的,她最好别喧宾夺主,变得和薛可梨一样的惹人嫌。
他看了看她的那盘水果。“可以分享吗?”
“不行”
“你不是个小气的人。”
“你可以叫那个女人削给你吃。”
“高芝琪!我要对薛可梨所引起的各种不便向大家道歉,有时候我明知道是她错,但是我也不能打她、不能吼她,只能祈祷她快点走。”
“你可以和她一起走。她是因为你才来这个果园。”高芝琪满怀希望的说:“如果你不在这里,她也就没有理由留下来。”
“你巴不得赶我走?!”
她保持沉默。其实如果薛可梨没来,她并不反对雷远中留在果园,她想过莉芳的话,不管雷远中是不是喜欢她,至少他一定不讨厌她,因为她不得不承认他在吼她之余,他还是关心她的。
“这里是你的家,我有什么资格赶你走?”
“我爸、妈在就好了,偏偏他们玩得乐不思蜀,一再来电话说要玩够才回来。”
“你不能掌握薛可梨吗?”
“我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
“我和她只是合拍电影的关系,也许她要的不只是这些,但是我对她没有一点非分之想,甚至连我也在躲她了。是她自己间到这里的地址,是她自己找上门,不是我邀她来的。”
“她把我们大家的生活搞得鸡犬不宁。”
“所以我才要替她向大家道歉。”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对不对?”高芝琪露出了笑,第一次和雷远中没有一点芥蒂、一点疙瘩。“弄得大家都不快乐,一股怨气没处发。”
“不一样”
“不一样吗?”
他也笑了,头一次感到轻松,也许是周遭宁静的气氛,也许是高芝琪说话不再夹枪带棍的.“你只是年轻,有自己的脾气,不到几天不是每个人都接受你了吗?连远华和莉芳都成了你的跟班。”
“我和他们合得来。”
“和我合不来吗?”他问到了核心。
她耸耸肩,端起了盘子到他面前,现在她又肯和他分享水果了。
他拿了一块。“你没有回答我。”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们的星座彼此排斥吧!我总会闯一些祸,而你总是受害。”她说完自己又摇摇头。“也不能说是受害,反正你总会暴跳如雷,好像我是个除了会惹事,什么正事都办不了的小鬼、”
“你不是小鬼了!”
“对!我已经二十岁了,在美国这种年纪的女孩已经熟透了。”她自我消遣的说。
“如果你申请得到大学,你想念什么系?”
“经济。”
“我以为你会念大众传播或国际贸易。”
“我对钱及数字比较感兴趣。”
“念完大学呢?”
她躺了下去,看着天上的星星。“四年以后的事很难说,谁又料得到?说不定还没念完书我就嫁人;也说不定念完了我又再继续念硕士、博士。人生的事非常的难料,不要四年,一、两年就可以有很大的变化。”
他也学她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他奢望有这一刻,而这一刻真的实现时,他却又怕这是一场梦,他真的能和高芝琪好好的说一次话?!
“你呢?想不想自己当导演?”
“我对编剧比较有兴趣。”
“也很好啊!”
“偶像可不能当一辈子,长江后浪推前浪,随时都可能有新的偶像崛起,我也真的该退居幕后。老演正义凛然的警察,我自己都麻木了。”
“但是你还没有得过奖不是吗?”
“除了本身的努力、演技,有时候还要运气。”
“保罗纽曼演了几十年的戏,他不是到快六十时才称帝?你还有二十几年可以拼。”她无伤大雅的说:“而且你一直拍下去,说不定可以弄个特别奖或是终身成就奖,别放弃啊!”
“希望你这是鼓励!”
“我是啊!”她大笑。
“看不起拍电影的男人?”
“也不是!”她侧过身看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亲呢。“但是男人在荧幕上搔首弄姿的,也不是一件多正经的事。”
“搔首弄姿?”他为之气结。
“我知道自己这个形容词用的不好,但是我喜欢男人像个男人。以前在美国时,我立誓要嫁一个西点军校毕业的,一定要是职业军人或是佣兵。”她的眼睛先是发亮,接着又有些落寞。“但感情可遇不可求。”
“现在呢?”他笑着间。
“我要嫁一个爱我的人。”
“这还不容易?”
“你错了!”她纠正他。“要完完全全、无私的爱一个人并不容易,每个人都有缺点.你必须连对方的缺点也包容、也接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成熟的说。
“那个爱你的人出现了吗?”
“我不知道。”她坦白。
“所以每一个男人都有机会?”
“当然。”
“包括我?”
‘包括你。”她撑着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其实你会成为偶像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像凯文柯斯纳、梅尔吉勃逊会红,自然有他们的条件。但是我这个人向来是与世无争,我最不喜欢和人家抢。”
“如果你不需要抢呢?”他模棱两可的说:“如果你是唯一的人选呢?”
“爱说笑!”她嗤之以鼻 “哪天我们有机会到市区时,我大叫三声你的名字,看看那些蜂拥而来的女人有多少。唯一人选?雷远中,我一向只有唬人,还没有被人家唬过。”
“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他的眼神正经八百的。
“那薛可梨怎么说?”
“她有目的。”
“送上门的女人你还往外推?!”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一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超然状。“时间会还我公道,时间也会帮我证明一切”
她又躺回去,话题到这里自然而然的终止;他们没有再说话,都专心的看着天上的星星,偶尔不经意的看向对方,总会发现彼此偷偷的打量自己.同时的露出了笑.这一刻他们都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温馨。
高芝琪决定重新衡量雷远中这个人。
不当他是电影明星。
不当他是雷远华的哥哥。
就是他。
她要重新的认识他.
雷远华站在厨房通往客厅的走廊。他知道卢莉芳在厨房帮她母亲做果酱,也知道她是在躲他;他们已经好几天不曾交谈,她不是跟着高芝琪,就是躲在她母亲的背后,怎么都不肯单独面对他。
高芝琪这会到前院看星星。而厨房里果酱也做的差不多了,莉芳必须经过客厅回房间,或者是到前院,她已经落单了,她必须面对他,他不准备让她再逃避。
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她经过。
他没有出声,直接伸出手把她拉到了他的面前,她似乎吓了一大跳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万不得已。”
“神经病!”她冲口而出,准备扭身离去,而且是愈快愈安全,但是她没能如愿,她的手牢牢的被抓住。
“没这么简单!”他不容别人反抗的声音。
她的眼中闪着怒焰。“你就是不明白是不是?”
“我是不明白!”
☆☆☆
“请你不要烦我。”她的态度比起以前她和他、高芝琪在一起的三人行时有了天渊之别。“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向你表示过,你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你的论文上面,那不是你回来果园的目的吗?”
“是你让我无法专心的做好事情。”
“不要推卸责任!”
“是因为我的示爱才让你的态度有这么大的转变吗?是不是你已经心有所属?还是你讨厌我?你要让我知道!”他暗哑的说着,灼热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她。“你躲着我没有用!”
“你缠着我也没有用!”她打起精神。“你去追你的博士同学吧!”
“这是什么鬼话?”
“好吧!我心里另有其人!”她一不做二不休。“他是个医生,现在在国外参加医学会议,等他一回来我们就要结婚。”
雷远华的所有活力和生命力似乎在瞬间被掏光,这一会他才知道他是真的爱上了卢莉芳。
卢莉芳并不想撒这种谎,因为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不过为了自己好,她必须不诚实一次,因为她无法再承受另一次的伤害。
“吴嫂连提都没提过。”
“我妈并不知道。”
“高芝琪也没有告诉我。”
“因为我并没有告诉她。”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雷远华的劲又来了。“为什么你回来这么久了,他一通电话、一封信、一束花都没有?而女孩子们是最会分享有关男朋友的秘密,但是高芝琪却毫无所知,你一定是在骗我!”
“他忙。”
“忙到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他是在美国,不是在什么蛮荒地区。这个男人是你捏造出来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捏造这种事?”他痛苦的质问道;“你这么想打消我对你的念头?”
卢莉芳何尝不痛苦?他在果园上进进出出了几年,如果雷远华早点开窍,早点追她,今天不就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动情了,但是很多事都来不及了。
“很抱歉!我说的是真的,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他的名字,他服务的医院,他的出生年月日,我们的恋爱史,甚至我们——”
“你爱他?”
“是的!我爱他。”
“你真的爱他?”
“我真的爱他。”
雷远华诅咒自己,诅咒命运、这么多年了1 他为什么要在她爱上别人之后才发现自己爱她呢?如果高芝琪没来果园,他和卢莉芳可能还不会有交集,但是这会儿真的为时已晚了吗?他注定得不到她吗?
“雷远华! 以你的条件,你要什么女人都有。”
“你确定你不会变心吗?”
“你以为我水性杨花?”她怒气汹汹的吼道:“我看起来像见异思迁、看一个爱一个的女人吗?你死心好不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还是不相信!”
“等我离开果园后你就会相信。”
“他可能已经变心爱上别的女人!”不是雷远华攻击别人,而是他还抱着一点可能性;他相信卢莉芳应该是他的,以前他没有这种念头,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好强烈,她不能投入别人的怀抱!
“我不知道你这么恶劣!”
“莉芳一”
“我没变心,他也不会变心。”卢莉芳为了圆谎,只好再编下去。“既然你是这种态度,那我就不请你来喝喜酒!”说完她离开他,奔向她的房间。
雷远华咬着牙,分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何种滋味;创伤和受挫的感觉正撕扯着他的心,留在果园已经没有意义,他要考虑离去,他也只能被伤到这种程度。
薛可梨站在窗户边,眼神冷冷的看着草坪上的两个人。她知道那两个人是谁。
一直她都自豪于自己的魅力和明星的头衔,她认为没有女人可以胜过她。她一直保养得很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除了好身材,她还有头脑,但是现在她却败在一个小女孩的手中。
高芝琪。
外交官的女儿。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炒作题材,她邪恶的想道,她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在雷远中的面前,她已经没有一点自尊,但是他还是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如果她不报复他们,她是不会甘心的。
她有那么多的记者朋友,平日他们也收了她不少的好处,该是他们回报她的时候了。
大牌明星和外交官之女在果园同居?!
这个标题够棒!
这个标题保证可以搞得满城风雨。
一想到那种混乱的场面,薛可梨的笑容更加阴森、更加的冷酷,既然果园里的人都联合起来排挤她,现在也怨不得她无情无义了。
这种似是而非的消息可以毁掉很多人。
她已经等不及要看结果了。
离开窗边,她走到电话旁,脑中已经浮起好多报纸的电话号码;雷远中这个不喜欢上报的人马上就可以上报了。
第九章
当一个不抽烟的人开始抽烟,那就表示事情非常的严重了。
雷远华坐在后院的台阶上,非常忧郁的抽着烟,一副他的苦没有人能分担的样子,而他也没有打算要说的意思;望着远方晴朗的天空,他真的希望能下一场大雨,他想在大雨中狂舞一番。
高芝琪静悄悄的往他身边一坐,并且向他要了一根烟;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根烟给她,他们就安静的抽着烟,谁也没有打扰对方。一根烟抽完之后,他终于把头转向她。
“你是在哪里学会抽烟的?”
“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他皱着眉的苦笑。“从昨天开始。”
高芝琪跟着一笑。“莉芳一张世界末日随时会来临的脸,你这个不抽烟的人开始抽烟,要不要告诉‘芝琪姊姊’是怎么回事?”
他读了揉她的头发。“如果今天我爱上的是你,情况是不是会不同?”
“你不爱我吗?”她故意作受伤状。
“不是男女之间的爱。”他又点上一根烟。“我不会想娶你,不会想和你上床,不会想把我所有的一切献给你!”
“而你想把所有的一切献给莉芳?”
“但是她不要。”
高芝琪叹了口气,明明报单纯的一件事,却要弄得两个人都苦不堪言,什么事大家摊开来说,沟通一下,有什么好大不了的?谁没有过去?哪个人活到二、三十岁还纯洁得像一张白纸?
“莉芳对你说了什么?”
“她要结婚了。”
“结婚?”高芝琪差点被烟呛到。“她要嫁给谁?”
“一个医生。”
“她这么对你说?”
“难道不是?”雷远华立刻又希望无穷的模样。“她骗我的对不对?既然没有这回事,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了她就一点也不爱我?这么讨厌我吗?”
“如果她一点都不爱你,她也不会这么苦恼。”高芝琪简单的说;“不过我能了解她的心情,她太傻了。”
“你知道多少?”
“差不多全部。”
“告诉我!”他急切的说。
“如果莉芳不肯自己告诉你,我也没有资格替她发表什么想法。”高芝琪抱歉的一笑。“这真的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有的人一出生就衣食无缺、顺顺利利的,要什么有什么,平步青云;有的人却注定要吃苦,走得比别人艰辛,跌倒了不肯再爬起来,只因为不想再跌一次。”
“你是在暗示什么?”
“我只是在说这个世界不公平。”
“芝琪。”他的语气诚恳得令人不忍。“如果你知道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我从莉芳那里真的问不出半点名堂,如果她对我有感情,她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接受我?我真的不在乎她是一个管家的女儿。”
“你真的不在乎?”
“我并不是什么王子或是望族之后.”
“你的父母呢?”
“他们不是那种人。”
“做父母有做父母的期望。”高艺琪平心而论.“年轻人是爱情至上,但是老一辈的可没有这么疯狂,他们考虑很多;你真的这么有把握吗?虽然莉芳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这点我有十足的把握。”事实上他母亲还常在他们兄弟的面前夸吴嫂的女儿。说莉芳多争气,多上进。其实吴嫂并不需要待在果园当管家,莉芳的薪水就够她们母女用了,是吴嫂喜欢这里的环境。不想到台北。
“那对她过去的恋爱史呢?”
“我也交过女朋友!”
“但是男人的心胸总是比较狭窄。”高芝琪瞄了他一眼。“自己风流没关系.但是自己的女朋友和老婆可得一尘不染。”
“我不是那种男人。”他的声音是温和的。“我甚至不会去问她过去的事。”
“哇!那你可以当圣人了!”
“她是因为这样才拒绝我吗?”
高芝琪不语。说不定莉芳内心里还有其他的事,她不能替莉芳说话,搞不好愈帮愈忙,她还是对雷远华摊摊手,一副她无能为力的样子。
雷远华愤怒得很,额头上的青筋直冒;他的耐心真的要用完了,考个大学联考都还没有这么的困难。谈恋爱应该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一件事,但是在他看来,他觉得除了谈恋爱,其他都是易事。
“我要回台北。”他站了起来。
“哈! 连你都要走了。”
“在这里我无法专心的写论文。”
“回到台北就能专心吗?”她在笑他的鸵鸟心态。“我打赌你还是写不下去,你会满脑子都是莉芳。”
“至少我看不到她本人。”
“所以你会更心烦、更痛苦。”
他感伤的眼睛凝视着高芝琪的脸。“我真的无法解救我自己或是改变现状吗?我真的只有手足无措,自己看着自己挣扎、痛苦的份吗?”
“莉芳如果想通——”
“她一直想不通呢?”他低声的打断她。
高芝琪哑口无声;看来她要帮莉芳洗脑,问题全出在莉芳的身上,没有什么比一个顽固又难缠的女人还麻烦的事,她要找莉芳说个明白,叫莉芳别再折磨雷远华。
说人人到,卢莉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但是她的视线只在高芝琪的身上。
“芝琪!你最好到客厅来一下。”她凝重的说。
“怎么了?”远华问道。
“到客厅来就知道了。”
薛可梨毫无所惧的看着前方。即使雷远中一副要杀了她的表情,她还是稳如泰山的坐着,一点都没有害怕或是想否认她杰作的样子。
雷远中抓着晚报的手颤抖着;他简直不敢再看一眼上面的大标题;做这件事的不会有别人,他早该在薛可梨一踏上果园的土地时就把她赶走,他心软的留她下来度假,大家都忍她、让她,结果她却使出了一计最下流的招数。
他已经把电话的线扯掉,他不要听到记者的声音,他不要回答任何的问题,他只想亲手杀了薛可梨。
“希望你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他看她的眼神有如她是蛇蝎。
“整理好了,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落后地方我也早就腻了。”薛可梨故意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钻戒。“你想留,我还不想待呢。”
“你真的不该做这种事。”
“是那些记者会错意了。”
“是你让他们会错意的!”
既然都已经撕破睑,那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是你先对不起我!”
“我什么都不欠你,你的精神状态令人怀疑!”
“我一再的把自己双手奉送到你的面前,但是你居然去爱上一个二十岁的小鬼她没有一点比我强,但是你却把她捧得如皇后似的,所以我要你们好看。”薛可梨狠狠的一笑。“我希望她爸爸丢官!”
“你——”
“搞政策的或是政府官员最怕闹丑闻,就算不丢官,我看要再往上爬也不大可能。”她得意的笑。
“我也会让你在电影圈混不下去!”
“你能吗?”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我可以陪导演、制片上床,争取演出的角色,你能怎么做?说不定是我让你混不下去!既然我们已经结下了不解之仇,以后八成没有合作的机会,所以我没什么好损失的,你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这会高芝琪和卢莉芳、雷远华走了进来,卢莉芳因为已经知情.所以她看薛可梨的目光是冰冷的。
雷远华不知道这会是出什么状况,只知道他哥哥已气得似乎要炸了。
高芝琪看着雷远中。“怎么了?我又做错了什么?”
雷远中无言的把报纸递给了高芝琪,高芝琪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原因,她飞快的看了一遍内容。
“未婚同居”?!
“共筑爱巢”?!
“私订终身”?!
“喜讯已近”?!
高芝琪把报纸拧转成一圈。大明星和外交官之女!那些记者甚至连她家的祖宗八代都查出来了。她父亲现在在哪一个国家派驻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她愤怒不已,她最怕因为她没有做的事而背黑锅的那种感觉。
“是谁?”她大声质问。
“我。”薛可梨慵懒的声音。“我在接受访问,一不小心就把果园上的情形说了出来,谁知道那些记者听者有心,自己东拼西凑的。”
“你是存心歪曲事实!”
“事实是什么?”
高芝琪很会打架,在夏令营学的;她可以把薛可梨的所有头发拔光,她可以把她打得浑身无一处幸免,甚至撕破她那张脸,但是高芝琪没有这么做。一个满怀嫉妒的女人,什么事都做来出来,她知道薛可梨嫉妒她,薛可梨是在报复雷远中。
“芝琪!我很抱歉。”雷远中沉痛的说。
“抱歉没用,要想想怎么补救。”
“登个更正启事。”
“哥!这只会愈描愈黑。”雷远华恨不得现在马上把薛可梨丢出去。
“那怎么办?”
现在没有人有主意,高芝琪只担心这会他父母的想法。他们的年纪真的大了,一定想安宁的过日子,等退休,这一次实在不是她的错。
薛可梨非常识趣的去她的房间提行李,这里已经不需要她再凑热闹了。忽然之间她有一丝的罪恶感;同是女人,尤其高芝琪只是一个小女孩,面对这种面子受损、子虚乌有的事上了报一定很不知所措。
当薛可梨要跨出大门时,没有一个人留她,没有一个人送她,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是厌恶的,当她是黑死病、是瘟疫,她终于知道自己是真的太过分了!
门一关上,高芝琪几乎要崩溃了,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是报纸上暗示的东西让她受不了。
好像她和雷远中成天都是在果园上做那件事,报上讽刺她这个外交官之女不学无术,是个令学校和父母头痛的人物,并举例说一些她在国外所做的恶作剧,而雷远中是被她勾引似的。
“芝琪——”
“那种死法最没有痛苦?”
“你不要把事情想的这么坏!”卢莉芳只能安慰的说:“你就当是笑话。”
“我会让这个笑话害死。”
“芝琪!我可以跟媒体澄清。”即使一向不屑于和新闻媒介打交道的雷远中,这次也要投降了。
“你知不知道‘先入为主”的意思?”
“一定有办法的!”
“我以死谢罪。”
“那岂不是告诉每一个人报上说的事是真的!”
高芝琪看了每个人一眼,她在眼泪还没有掉下来之前,已经溜回了她的房间;卢莉芳本能的要跟去,但是雷运华拉住了她.他用下巴比了比他的哥哥。
雷远中想都没想的就跟上去,如果他能扭转这一切,他愿意减寿二十年。
高芝琪趴在床上,她哭得死去活来。二十年来,没有一件事让她这么的伤心、这么的觉得无颜见自己的父母。她是招准惹谁?为什么会有这种祸上身呢?
雷远中站在她的床边,她的每一滴眼泪都令他心痛.每一声垂泣都叫他觉得雄心刺骨,是他带给她这些麻烦的。如果薛可梨不迷恋他,不是丧失了心志,今天高芝淇还是一个快乐、潇洒的女孩。
“芝琪”
“你走!”她把脸问在枕头里。
“我们谈谈。”
“你给我走。”
雷远中知道那天晚上他们一起躺在草席上数星星的时光可能不会再有,现在他一定是高芝琪最恨的人,不过再怎么恨 事情都必须解决,知道这件事后,她的父母和他的父母一定都会赶回来。
“我们可以结婚。”他建议。
哭泣声停止,高芝琪抬起头.双脚着地的下了床,她当他是疯子似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结婚。”
“我不嫁你。”
“那就再想其他的办法!”
“你为什么会想到结婚?”
“我以为如果结了婚,所有的耳语和风波都会停止,而且你父母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如果他们信得过我父母,放心把你留在这里,应该也就能信得过我。”他平静的说:“除非你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我出国”
“国外也有中文报纸。”
“至少我那些朋友不会相信这则狗屁不通的消息。”她忿忿不平的说:“那里对这种绯闻的敏感度没有这么高,大家都不注重个人的隐私。”
“难道你能躲一辈子?”
“我可以在国外结婚、定居,永远不回来台湾。”
不!雷远中不太敢想像如果是这种状况,一想到他的世界里没有她,他将会多么的空虚、孤独、乏味,日子会一成不变而且空洞,他需要她的活力和想像力,他不能让她走。
“那你的父母怎么办?”
“他们可以彼此照顾,我本来就是多余的!”
“你这么说太不孝了!”
“而你什么都不知道!”
“一定还有第二个办法,我们不必结婚,你也不必‘避居’海外,毕竟我们又不是裸体的在床上被逮到。我不是有妇之夫,你也不是有夫之妇,没有人可以告我们妨害家庭。其实换个幽默一点的角度想,我们可以名利双收了。”他眨眨眼。
“你不怕你的偶像地位不保?”
“我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你的影迷们说不定会伤心欲绝。”
“也该是她们了解到我是个正常男人的时候了!我会谈恋爱,也会结婚,我和所有的男人都一样,总不能叫我四、五十了还当偶像!”
“你真的一点都不怕?”
“伯有用吗?薛可梨的绝招都使出来了,我就算会成为票房毒药也只有认了。”他真的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高芝琪发现她也没有那么的伤心了! 她奶奶曾经告诉她:健康就是一个人最大的财富。一个健康的人,是不需要太在乎别人的眼光、看法、感觉的,因为你已经拥有了最大的财富了。
“我看只有等我父母回来再说。”她揉了揉眼睛。“只要他们没有生气得脑溢血。”
“我一定会跟他们解释原由。”
“我看用处不大。”
“你明明不是悲观的人,为什么在面对这件事时如此的绝望?”
“喂!我是女人,以后我还得结婚耶!这个假绯闻一闹,谁会相信我是清白的?”
“你自己知道你是清白的!”
“但是别人不知道。”
“我已经说我要娶你了,你又何必担心什么嫁不嫁得出去的问题。”他潇洒的一笑。“考虑看看,嫁给我不错,我不敢保证你是最快乐的女人,但是我保证你会是一个‘起码快乐’的女人。”
“我不嫁偶像。”
“所以如果你父母来带走你的话,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他强作镇定的说:“我想我会怀念和你一起躺在草席上数星星的时光。”
“你可以和任何一个女人数星星。”
“但感觉不一样。”
“你也会怀念我撞坏你的BMW?”她俏皮的说:“对了!我们一直没有谈到赔偿的事。”
“扯干吧!”
“和什么扯平?”
“和这件事扯平,车子坏了可以用钱修,但是你的名誉受损了,可不是用钱能补偿的。别再提车子,我决定保留原状当纪念。”他现在就已感到了一股离别之情,他不知道他的心从此时起就开始疼痛。
“纪念我?”
“纪念我曾经认识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
“你为什么要说的像生离死别?”
“你会出国,甚至远居国外,你想我们还有可能会见面吗?”他从不求女人,他现在也不会破例。尽管他的心催促他向她表明心意,但是他的嘴巴不从。“这阵子在果园的时光会成为记忆。”
“说的我心好酸。”
他感到一阵惊喜。“你心酸?那你不走了?”
“酸归酸,走归走。”她现在不再排斥他,甚至已经当他是哥儿们。“我说过我不可能在这待一辈子,我的理想不在这里。”
“如果这里有我呢?”
她的眼睛闪啊闪的,这已经是非常露骨、非常直接的一句话。她望着他,一时不知道如果作答。如果说他一点都不吸引她,那是假话,如果她肯,她也可以嫁他,她能拥有他,她可以令万千女性梦碎。
但是……
“你还有几天的时间考虑。”
“考虑什么?”
“每一件事。”他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你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我只求你做出正确的决定。”
她凝视他,久久说不出话。
第三天时,高芝琪的父母出现了。他们专程返国,为了要收拾“残局”。尽管雷远中说破了嘴,高复安夫妇还是决定把女儿带在身边。而同一天下午,雷大民夫妇也风尘尘仆仆的赶回国.雷远中照样解释一次。雷大民把责任归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雷家的果园虽然热闹滚滚,但是却充满了离别的气氛;在父母的命令下,高芝琪在房里收拾她的东西,卢莉芳陪着她,两个女孩离情难舍,互留了地址、电话,莉芳是高芝琪在台湾交到的最好朋友。
雷远中不相信高芝琪的父母还是要带走她;他走出屋子,他决定不看着高芝琪走,他怕自己会在大家的面前失态;如果是在拍电影,他可以要求编剧给他安排一个完美、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这是真实的人生。
不能尽如人意。
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往果园走,他不能往回走,不能再回到屋子里,他躲得远远的还可以保留一点自尊,该说的他三天前都已经说了,他无法再做什么努力。
高复安夫妇似乎也没打算把女儿嫁给他,是舍不得还是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好女婿的人选?
他不能再想了。
他告诉自己现在只有听天由命,而且只要高芝琪还留在台湾,他就有机会能见到她,事情并未绝望,他必须保持信心。
屋内的老一辈则互相客气来客气去的。对彼此都充满了歉意。
“芝琪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
“复安!是远中的错。”雷大民不好意思。“虽然不是远中直接造成的,但是那个女明星是冲着远中来的。没想到间接害到芝琪”
“事情过去就算了。”
“但是我们真的好抱歉。”
“大民!我们也要负一点责任。”高复要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我们该把芝琪带在身边的.虽然她是个惹祸精,虽然她并不在我们的计划内,但她还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我和敏卿决定好好的陪她,和她从现在开始建立真正的感情。”
“我看芝琪不像惹祸精,她很讨喜耶!”钟雪说。
“她是讨喜,但也有令人头痛的时候。”方敏卿现在的语气完全是慈母的口吻。“我那些亲戚都对她退避三舍,不是讨厌她,是罩不住她。平日我和复安也真的拿她没辄。但经过这件事,我决定不管她再怎么调皮捣蛋,我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是啊!再留也没有几年了。”高复安补充。
钟雪听到她儿子刚才提出婚姻。“我们远中想娶芝琪耶!”
“他是为了芝琪的名誉,其实我们相信自己的女儿,不需要用结婚来解决”’
以一个做母亲的敏锐,她相信她儿子不是凭空说的,几子是不是陷入情网,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会看不出来。
“如果我们远中是认真的呢?”
高家夫妇并不相信的样子。
“复安 !”雷大民笑道。一咱们这两个好友结个儿女亲家也不错啊!”
“我不知道芝琪的意思。”
“你们可以间她嘛,她和远中挺配的。”钟雪替自己的儿子出力。“我很开通,如果他们真的结婚,夫妇俩可以留在台北。”
“但是芝琪才二十岁。”方敏卿不置可否。如果她的女儿想嫁雷远中,她为什么还要跟他们走?乖乖的收拾行季,甚至连一声争辩都没有,所以方敏卿认为时候还没有到。“我是不会反对,就看他们年轻人。”
“阿雪!别急!”雷大民劝着太太。“他们年轻人的事让他们年轻人去搞;不要我们这里谈妥了,他们却没有意思结婚。”
“是嘛!”高复安附和。“而且我希望芝琪再多念一点书,知识和智慧才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嫁妆。”
“也好,我们远华也准备再到国外进修。”
“如果是申请美国的学校,以后我们芝琪可以多少帮点忙。”高复安笑呵呵道:“她是个美国通.”
“那再好不过了”
“远华跑哪去了?”雷大民这才想到。“只出来打过一声招呼就失踪了似的。”
“在写论文吧1”钟雪答。
“远中呢?”
“我不清楚。”
“一下子四个年轻人都走得光光的。”雷大民有些感慨。“想来想去还是自己的老伴最好,儿女翅膀硬了,早晚是要飞走的,想留都留不住。”
“所以我才要把握和女儿相处的时间。”
“这一次可以待多久?”
“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假期结束还是得回英国。”
“复安!早点退休,我这里房间多的是,搬来一起做个伴;这里是世外桃源,是退休后的最佳选择。”雷大民鼓吹:“你只要住上一阵子,保险你不会再留恋那个繁扰、吵杂的花花世界。”
“我会记住你的话!”
“我可以把果园卖给你一半,让你当半个老板!”
高复安同意的点头。“说得我心都动了,敏卿,你觉得如何?”
“以你的意见为意见。”
“大民!那就说定了?!”
“一言为定”
黄昏时,高芝琪随着父母走了、雷远中的心也跟着她走了,他借口必须同台北处理事情,吃过晚饭就离开。
他侍不下来,他会不停的想到有关高芝琪在这个屋子里的种种情形,到处都是她的倩影,再多待一分钟,所有的人都会看出他对高芝琪的感情,所以他必须走,不能理会她母亲有些埋怨的眼神。
至少远华在。
但是雷远华也决定走,在他看到卢莉芳在收拾她的行李时。
她的房间敞开着,所以他走了进去,对她收拾东西的举动没有加以苛责;两个月前他们四个人陆续的来到果园,两个月之后他们也是陆续的离开,现在这个果园可成了大家的伤心地。
“你母亲知道吗?”
“知道”
“你不怕她难过?!”
“她已经习惯了我来来去去的。”卢莉芳其实并没有多少东西,但是她一副很忙碌的样子。“而且你父母也回来了。”
“你还是住在民生社区?”他有这个印象。
“对!离公司近,不过既然我已经要换工作,所以也可能搬家,另祖其他的地方。”
“你会让我知道新地址吗?”
她摇头。
“如果我问你母亲呢?”
“我会要求她不能告诉你。”
“做得这么绝?”他没有生气,他只是有些自暴自弃。“你怕我去烦你?”
“随你怎么说。”她一个深呼吸。
“我博士论文如果过关的话,我会申请美国的学校。”
“祝你好运。”
“有没有新鲜一点的话?”
卢莉芳有话,但是她不能说。快刀斩乱麻,慧剑斩情丝,第一次她跌得太重,使她没有勇气再尝试第二次。而且在浓情蜜意时,他们不会考虑到彼此的差异和家世背景的悬殊,一旦感情淡了,她又是成了被伤害、被嫌弃的对象,这是不变的。
现在她理智的离开,伤害可以少些。
“没有新鲜的话,反正希望你事事顺利,心想事成,而且再娶个如花美眷。”她衷心的祝福。
他一哼。
“请你出去,我还有很多东西要打理。”
她非但没把他赶走,他还大剌剌的坐在她的床上,冷冷的看着她。“事事顺利?到目前为止,发生在我身上,和你有关的没有一件事顺利。心想事成?我心里是想了,但成功不了。如花美眷?我心里想的如花美眷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
她忍耐着,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莉芳!你懂的,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们两个?根本没有医生,也没有结婚那回事对不对?”
她倔强的不回答。
他怒气冲冲的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上,两个人一起滚在床上;他节节逼近,她死命抵抗,但她终究不敌他的力量,而他也如愿的尝到了她红唇的滋味,虽然当他离开她的嘴时,他挨了一耳光。
“你是小人!”她离开她的床,也离开他的怀抱。
“你逼我当小人的!”
“出去!”她指着门。“我求你出去!不会有用的,如果有用的话,一开始我就不会拒绝你,我会欢天喜地的接受你。”
“我真的不在乎你有过几个男朋友,是不是还是处女!”他大胆、坦率地道二“当不了你的第一个男人,我可以当最后一个,最重要的是你的精神贞操,而不是你的肉体贞操,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当然能这么说!”
“我不是那种男人!”
“男人都是一样的!”
“别让我再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神差点可以进出火花。“你逃吧!我们总会再见面的,莉芳!相信命运!相信缘分吧!”
她排斥的摇头。
他却自信满满的走了。
第十章
即使有父母天天陪伴在身边,高芝琪还是寂寞的;她没有想过她会怀念果园,但是她真的怀念不已。台北的生活好像突然之间和她格格不入似的。她不想跳舞、不想逛街、不想上馆子、不想买衣服,再新鲜的事都无法吸引她,她想采水果,她想找一片草坪躺着看星星,她想和那些她熟悉的人在一起。
高家夫妇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女儿的身上,似乎是想补偿这二十年来对她的忽略;她能体会父母的苦心,但是她已经不再是两个月前的那个高芝琪了。
报上有雷远中的报导,而且不少;先是他正式的澄清,反击薛可梨的恶意之举,一时报纸热闹得很;接着是他全心投人拍片的消息,报上说他比以往更加的忧郁了,把心思都投注在工作上,而很多人在找着“外交官之女”的下落。要等新闻平息,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她渴望过心灵平静的日子。
但是平静不跟着她。
她常常一个人窝在房间时,对着墙壁发呆,天花板上可没有星星可数,如果当时她一口答应在雷远中的求婚,今天的情况是不是会不同?!
她真的好奇。
方敏卿敲了敲门,走进女儿的房间;她习惯了吃喝玩乐的女儿,现在女儿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反令她担心,既然她有心要和女儿维持一种亦母亦友的关系,她就必须知道女儿在烦什么。
“芝琪!怎么不出去看电视?”
“你知道我不喜欢看电视。”
“那约朋友去跳舞嘛!”
高芝琪的笑有些落落寡欢。雷远华一定是在赶论文,而卢莉芳则是在品尝她自己的寂寞。有天她一定要找莉芳谈谈,幸福是稍纵即逝的。
“芝琪!你变了。”方敏卿坐在女儿的床上。“如果你有什么心事,你可以跟妈妈说。”
“我在想申请学校的事。”
“没问题的!”
“一定要到美国念吗?”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如果你不想到美国念,在台湾念也可以,找个人帮你补习一下,参加这里的联考。”方敏卿在心中揣测着女儿为什么不想离开台湾。‘’芝琪!是不是和雷远中有关?”
高芝琪看着母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们之间——”
“清白的。”
“我不是说这个!”方敏卿一笑。“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我是说你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感情,他提出要娶你并不是开玩笑的?!”
“他是认真的j”
“你们爱着彼此?”
高芝琪也不肯定,她只知道怀念的确是在分开之后;分开了以后,她才有心思去回想起在果园的每一天、每一件事,雷远中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要从中发现端倪的话,的确是有迹可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答应他的求婚?”
“妈! 我还年轻。”
“好吧!你目前不打算结婚,但是那天离开果园时,我并没有看到你们深情的道别,你们只是握个手而已,什么恋爱的情侣的对白都没有!”方敏卿苦思而得不到答案。“你们倒保密得不错!”
“妈!没有你想的那么浪漫!”
“你们还在捉迷藏?”
“也不是!”高芝琪觉得自己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平日反应一级棒的她,现在却无法对自己的感情好好的理出个头绪。
“芝琪!我和你爸从来都没有干涉你交友的事,我们也觉得雷远中这个男人不错,他有股令人放心、令人信任的气质。如果你觉得他值得交往的话,千万不要迟疑。”方敏卿帮着雷远中。
“你们喜欢他?”
“我们信任他。”
“他是拍电影的,他是性感偶像。”
“那只是他的职业,就像你的父亲是外交官一样。”在方敏卿的眼中,只要是正当职业,就没有什么好羞耻的。“而且你换个角度想,有多少女人可以嫁每个女人心目中的性感偶像?”
“妈!结婚的事还早。”
“但至少你得给你们的感情一个机会。”
高芝琪同意这一点,目前结婚不可能,但是她可以开始和雷远中培养真正的爱情,两个打算永远在一起的人,要经过长时间的了解和调适。
“妈!我知道怎么做了!”
“你想通了?”
“也没有想通什么,只是决定开始去做而已,而不是老待在家里自怨自艾。”
“太好了!你跨出你的那一步了!”
“也该是时候了。”
在高芝琪去找雷远中前,她先约了卢莉芳;卢莉芳很快的就找到了新工作,她利用工作来克服她心里的痛楚,没时间想太多果园和雷远华的事,但是她的人也整个的消瘦下去,瘦得高芝琪都差点认不出来。
“莉芳!你吃的哪种减肥药?”
“别逗我了!”卢莉芳精神不济的说:“工作多得快把我压垮了。女人想要在工作上和男人一争长短很吃力,我快被榨干了。”
“你可以不必这么累广高芝琪喝着咖啡吃着派饼。“看我每天混得多自在。”
“我们的命不同!”
“这是老掉牙的话了。”
“是老掉牙,但也是事实。”卢莉芳喝了半杯咖啡提神。“雷远中和薛可梨的报纸战应该告一段落了吧?”
“我只知道报上说薛可梨在法国拍的那部片子卖座奇惨,而且有不少同行的演员说些对她不利的话。一些导演也挺身而出,说她为了演出的机会,愿意拿自己的身体当交换的条件,所以我想对她个人的形象和前途并不是很有利。”
“别同情她!”。
“大家都同情弱者。”
卢莉芳却持相反的态度。“现在没有什么弱者,只有自作自受的人。如果她不先对你们不义,又怎么会引来大家对她的一致声讨?我说她是咎由自取。”
“我们不谈薛可梨,谈谈你如何?”
“我没什么好谈的,忙新工作、”卢莉芳回避的说。
“雷远华呢?”
“没联络。”
“他还在果园?”
“回来台北了吧!”
“莉芳!如果你对雷远华没有一点意思,我也不会劝你,不会帮你们两个拉红线,既然他表现得那么深情、那么执著,你不该再拒绝他于千里之外。”高芝琪仔细的端详她,耐心的功道。
“我说过不再谈感情。”
“你要放弃这个幸福的机会?”
“芝琪! 你怎能知道不是另一个苦难的开始?”
“我和雷远华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不是演员,没有那么好的演技,如果他只是想和你玩玩,在无法上手的情形下,他一定早就放弃了,不可能还这么的死皮赖脸,忍受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卢莉芳听完不表示意见,反正说再多,她的看法也改变不了高芝琪的想法。高芝琪认为王子和公主会永远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但是王子和公主的爱情只是神话,是骗那些小女生的。
“你要独身一辈子吗?”
“不会”
“既然你想结婚,你也会结婚,为什么不接受雷远华?!”高芝琪说的都快生气了。“就算你们试过不成功,至少你们是试过了!”
“芝琪!我不想再失败一次!”
“不见得会失败!”
“事实上我现在新公司的男同事里,就有不少人在追我,他们和我一样是大学毕业,做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升迁机会,我不觉得自己比他们低一等,所以我说不定会考虑他们其中的一个。”卢莉芳的手指弹着桌面。“这种感觉比较踏实。”.
“但是却苦了雷远华。”
“回到台北的花花世界来,他不可能大苦的!”
“你会害他拿不到博士的文凭。”
“我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大的能力。”
“真的没有任何事能改变你的心意?当然,有像你以前那个医生男友的那种人,但是也有像雷远华这样有情的男人。”高芝琪喝了口水,她真是嘴巴都说干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
“芝琪!我们出来不要谈这个好不好?”
“如果不是看你如此消瘦,一副为情所苦的样子,我也不会提这件事。”这高芝琪无奈地道;“你的样子都这么的惨了,那雷远华更不用说,说不定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而已。”
“我不相信!”卢莉芳平静的说:“说不定他又在哪里找到了感情的慰藉,胖的像头猪。”
“我们要不要赌一下?”
“我才不要]”
“因为你知道雷远华不可能胖的像头猪。”高芝琪一副很遗憾的样子。“真是最毒女人心,这世界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女人,会太平得多。”
“你自己和雷远中呢?”
“我起码在考虑,下像你这么的死硬派,一点商量都没得打!”高芝琪自豪的说:“事实上我决定给我自己和他一个机会。”
“这是明智的抉择。”
“那你为什么不学我?”
“芝琪!”卢莉芳提高了音量。“如果你同情我是一个力争上游、想在工作上出人头地的可怜女性,请你就别再提到任何有关他的事,我的精力只够我应付工作而已,别再加重我的负荷!”
“如果他去找你呢?”
“他并没有来找我!”
“如果他去找你,你会考虑给你和他一个机会吗?”
卢莉芳终于向自己的感情投降。“等他来的时候再说吧!”
雷远中怕自己是因为拍片拍得昏天暗地,而让自己的眼睛老眼昏花;明明是在片厂里,他却看到了高芝琪;他真的不敢相信,就在他分神之际,他被临时演员一拳打中了腹部,他问哼一声。
“卡 !”导演喊停。“雷大牌!你要躲!你要闪!不是已经套好招了吗?”
临时演员则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深怕自己搞砸了,今天的临时演员费说不定拿不到,也说不定他会被雷大牌给狠接一顿,因为他刚才是结结实实的打在雷大牌的肚子上,不是他出拳重,是雷大牌应该躲掉的。
雷远中的视线和全副精神却都集中在高芝琪的身上。那不是幻觉,因为高芝琪也朝他挥了挥手。
“再来一次。”导演喊道。
雷远中打起精神,他现在只想赶快把这场戏拍完,不能因为他而让整组戏停拍、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看他一个人上演“文艺片”。
高芝琪找了个不受注意的角落站着;小何眼尖的发现了她,也注意到了雷远中挨的一拳有多划不来,他笑眯眯的走到了高芝琪的面前。
“还记得我吗?”
她看了人他一会,露出笑。“记得!去果园的第一天,你好心的要让我搭便车,结果我没有领情,你也在这里工作,你是演员?”
“不是!我是副导。”
“我是高芝琪。”她伸出手。
他握了握。“‘外交官之女’?!”
“就是高芝琪。”她瞪了他一眼。
“其实你也不要生气,薛可梨可算是完了,除非她肯拍三级片或是异色的风月片,否则正经的片子没有她的机会了。”小何笑道;“倒是你,你想不想拍电影?我的创业作想找你和雷大牌当男、女主角。”
“我行吗?”她怀疑。
“你一定行”
“不行!”雷远中的声音。
小何和高芝琪同时的回过头,他们聊得起劲,并没有注意到雷远中已经把这场戏拍完。
雷远中是勉强拍完的;他一边拍一边不着痕迹的注意着高芝琪,只见她和小何聊得好愉快,这下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只好草草的拍完这场戏,只求OK,让他快点到高芝琪的身边。
“为什么不行?”高芝琪挑战的间。
“是啊!雷大牌!”小何知道这个最近脾气比爆竹还可怕的雷远中,这会可以像只没有利爪的小花猫、”“她甚至不必试镜,相信我专业的眼光,一定红,一定可以大卖座。”
雷远中则拉着高芝琪,快步的走到了厂外。“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花了很多工夫打听到的!”
“好!你神通广大,然后呢?”
“然后就来看你了啊!”
他实在是又好笑又好气。他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还和他说着不着边际又自以为幽默、好笑的话,叫他想抓着她好好的吻个够。
她没有变,还是和在果园上的那个高芝琪差不多,头发长了,比较有女人味,也比较不那么刁蛮、顽固,真的是令人惊喜。
“你没有话要告诉我吗?”
“有啊。”
“那你还不说?”
“我又不急!”
“我急!”他的粗话差点骂出来。
“你不先把戏拍完吗?”
“高芝琪——”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好!好!”她装出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我想约你到圆山天文台看星星。”
雷远中缓缓的抓着高芝琪的手,他怕自己会因为过度的兴奋而虚脱;他期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找她、不去逼她,给她时间想,希望有天她能自己主动走向他。
而他终于等到了。
“如果我拒绝呢?”他沙哑的说。
“那你就太傻了!”她皱了皱鼻子,不把心里的失望表现在脸上。“因为我这个人被拒绝过一次后,就不会再开口邀第二次。”
“如果我是希望回到果园上,躺在草席上看星星呢?”他偏着头的问她。“你肯走这么远的一趟路,花这么多的时间和我一起回果园看星星吗?”
“好啊!我开车!”
“不行!”他连想都不用想。
她悄悄的反握住他的手、“你真的可以忍受一个伶牙俐齿、满脑子整人念头和歪主意的女孩吗?我当不来那种传统的女孩,我对啡闻很敏感,如果我看到你和其他的女演员拍吻戏或是床戏,我会非常的不悦。”
“没有什么吻戏或床戏!”
“真的吗?”
“我保证。”他兴奋的说,至少这表示她会吃醋、她在乎,她不是无动于衷。“你出国念书的计划呢?”
“可能就在台湾念。”
“你的父母赞成吗?”
“雷远中!”她敲了敲他的头。“我已经二十岁,有自主权了。而且目前我们也不宜谈太远以后的事,但至少我们可以开始交往,付出感情。”
“我早就付出我的感情了。”
“我怎么感觉不到?”
“你还敢夸口自己敏锐、心思细腻?!”他糗她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一个傻大姐,凭着冲动和愤怒行事,对感情像个小学生。”
她捏了他的手臂一下,惹来他的一声低呼。“祸从口出,说话之前最好考虑过,不要给你几分颜色,你就想开起染坊,我这个人很会发脾气,使性子哦!我已经警告过你,是你自己不怕死的哦!”
“放心!我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他拍拍胸口。
这时片厂内由扩音器传出来要找雷远中回去拍下一场戏的声音。
“等我,别惹事!”他快速的亲了一下她的唇。
“我真的不能当小何的女主角吗?”
“下辈子再说。”
卢莉芳收到了一个快递的小包裹。
她看看包裹的外面,没有寄件人的姓名、地址,她想不透会有谁寄包裹给她;她纳闷的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卷录音带和一张纸条,她将录音带放进了录音机里,立刻播放了电影“Goodbye Girl”(再见女郎)的电影主题曲,而且第二首、第三首亦是同一首曲子,她终于了解这一卷带子全是这首歌。
她再看了字条,原来是这首歌的翻译歌词。
你用你的一生期待
一份真挚无悔的爱情
当他在众人之中觅得你
请你别走开
我知道你不会再轻信
那些古老的誓言
但是这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
因为再见并不意味着永别
让我告诉你再见并不意味着从此不再相见
当你从梦里醒来发现他已离开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走远
我的再见女郎
因为你所做的一切
会把他带回你身边
我知道你一直害怕受伤害
你强抑自己对他的感情
不肯付出不愿去爱
但是他会永远的守候着你
期盼你能明白
你们注定要相守一生
所以请你记得……
即使你们分隔两地
你仍拥有他的得心
所以忘记不愉快的过往
我的再见女郎
因为现在你已经找到你的归属、拥有真情
听着歌,看着字条,卢莉芳发现自己已经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她知道这个包裹是谁寄来的了,只有雷远华才会有这份心,而她的心情也的确就如这首歌里所描述的心情,她怕再受伤害,她不愿再接受真情。
一遍一遍的听着同一首歌,感受那种心情,她的心碎成了一片片。雷远华会出现吗?或者他只是寄这卷带子来嘲笑她的心情、她的无助、她的懦弱?
他会来吗?
他会再来到她身边吗?
门铃响起,她赤着脚冲出去开门,以为一定是雷远华,但却是一个捧着花的陌生男人。
“卢莉芳小姐?”
她签收了,接着花,但是没有在花里发现任何只字片语,她挫败的呻吟一声,雷远华为什么不自己送来呢?
刚把花插好,门铃声又响,她比上一次还急,但是站站在门外的仍不是她想见的人;这一次她收到一盒高级巧克力,电视上广告正打得如火如荼,她的失望之情愈来愈重,他为什么不来?
吃着巧克力,她神经全绷在一起的等着,终于十分钟后门铃声又响,她被沙发绊倒,因为她已经急得分不清门在哪里、什么东西挡在她的面前,她的脚趾头痛得让她流下了眼泪。
开了门,她的表情更加的绝望,这一次来的人居然是公寓的管理员,要来收管理费。
最后卢莉芳终于放弃希望;她知道雷远华不会来了,这一切只是为了取笑她,为了嘲笑她,为了报复她,她看着那些鲜艳欲滴、各种颜色的玫瑰,正要把花拿来丢到垃圾桶时,门铃声又响起。
她没有马上动,她足足僵了有十分钟之久。
门铃声也没有断。
终于地如僵尸般的走过去将门打开,而站在她面前
的就是雷远华。
他穿着正正式式的西装,一副喜气洋洋、要来办什么大事的样子。
“你觉得如何?”他指了指自己。“有模有样吧?”
“这些东西是不是你的杰作?”
“什么东西?”他迷糊的说。
“你不要装了!”她顿脚。
他终于正色的看着她,由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交给了她。
她咬着唇,不敢打开。
“看看是什么东西嘛1”他哄她。
“我不想看i”她抗拒着。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式样,我们可以拿去换。”他就站在门口,准备办他这一生中最大的事。“我向我妈和我哥贷的款,当他们知道是什么用途之后,他们决定不收我的利息。”
“我妈妈知道吗?”
“她本来也要借钱给我,但是我一想到还没有把你娶进门就得向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借贷太逊了,所以我没有接受,非常委婉的拒绝了她的好意。”他有些幽默的向她解样。“所以你非接受不可。”
她打开盒子,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
“如何?”他忐忑不安的问。
“太美了!”她感动得又哭了。“真的好美。”
“配你正好。”
“你确定你给对人了?”
他一副要昏倒的样子。“女人!我真不知道我们男人为什么要忍受你们!”
“但是你还要出国!
“我们可以一起去念!”
“我妈——”
“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他终于大大方方的走进她的屋里,关上门。“果园上已经在征人,另请一位管家;你妈就和我父母住在一起,三个人做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完美的事吗?”
“远华—一”
他的手按住她的唇上。“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你忘了最后一句歌词吗?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归属,拥有真情。没有过去,没有不愉快,只有真爱,我们注定要相守一生的!”
她点点头,伸出了手,让他替她戴上戒指;没有过去,没有阴影,现在她拥有的才是一份真挚无悔的爱情。
在果园。
整个果园和屋子布置得喜气十足。今天是雷远华和卢莉芳的订婚宴,也是他们的钱别宴;雷远华顺利的拿到了博士文凭,也申请到了国外的学校,卢莉芳亦很幸运,有高芝琪的父亲的大力帮忙,她也申请到了学校。今天订完婚,明天他们就必须搭机到美国。
趁着此刻房中只有她们,卢莉芳总算可以和高芝琪说说悄悄话了。
“芝琪!我好幸福!”
“当时是谁一直说不可能、不愿意、还有公司的好多个同事在追!”高芝琪故意学莉芳当时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和语气。“现在为什么又觉得幸福啊?”
“你别糗我了!”
“这结果就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我们就是妯娌了?”
“喂!千万别叫我大嫂!”高芝琪举起双手,一副不敢当的样子。“我和雷远中的事还早,还有得耗呢!而且你和雷远华都比我年长,千万不要把我们叫老了!我真的不一定嫁给雷远中!”
“好啊!你学我是不是?”卢莉芳把一朵胸花扔向了她。“不要一、二年后轮到我来取笑你!”
“拿到学位你们可要快回来!”
“放心!我们一天都不会多待!”
高芝琪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再把卢莉芳好好的打量了一遍,在礼服和化妆的衬托下,她真的像仙女下凡;而且她脸上的那份幸福、满足令人不敢逼视,她的确是在恋爱中的女人。
“莉芳!你美得令我自卑。”
“胡说!你才美得叫我吃味!”
“好!我们两个全是大美人!”说完她们笑出了眼泪,互相的抱在一块。
片刻,卢莉芳眨着眼的看着高芝琪。“谢谢你。”
“少三八了!有什么好谢的!”
“为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也谢谢老天给我机会认识你。”她轻声又坚定的说。
“再说就肉麻了。”
“小姐们! 准备了,仪式就要开始了!”房门外雷远华鸡猫子喊叫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今天他要订婚的样子。“不能让我这个未婚夫等太久。””
“莉芳!我看你那个未婚夫才真的是三八!”
“而我爱那个三八!”
“看得出来!”
“我不答应!”
“雷远中!”
“大牌!”
小何还是不放弃找高芝琪当他新片女主角的念头。好不容易有人出钱投资让他拍片,肯定他的才华,他当然想一鸣惊人,而这一鸣惊人的条件之一是有一对出色的男女主角,雷远中和高芝琪是最村的一对。
“我想拍!”高芝琪说;“这可能是我一次有趣的经验,而且也可能是我唯一的一部电影。”
“你不了解电影界的黑暗面!”
“我有你罩着。”
“大牌!”’小何如果再戏剧化一点,他都要下跪了。
“好吧!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高芝琪和小何异口同声。
“拍完这部电影之后你就退出影坛,专心的当贤妻良母。”雷远中悠哉悠哉的说,但看到高芝琪那张怒脸“或者要当个好学生。”
“好!我选择当好学生。”
“那就拍吧!”
小何乐歪了,他已经盘算好,第一部片子成功之后他要改拍学生电影,再说服高芝琪当女主角。
学生电影?!
学生偶像?!
他已经看到钞票滚滚而来。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