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没走到镇边上,村里的狗就开始不停地狂吠。此时,珍妮弗正在绞尽脑汁考虑怎样向人们解释斯特拉和芒多的事。最后她决定他们只能随机应变。
幸运的是他们碰上的大多数人都能接受这群人中的两个不同于人类的生灵。这是因为他们的神话中常常讲述那些有时奇怪而强大的动物,有的甚至是神仙。
这个村庄坐落在山脚下。一个金字塔在山顶,另一个在几百码远的低地上。村子里有几百个建筑物,在黑暗中无法看清楚。村子外面,还有一些建筑群,但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
这个村子可不是那样子。他们到达村边时,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个由二十只汪汪叫的狗,十二位默不做声、手持火炬和武器的男人所组成的欢迎队伍。
“芒多。”珍妮弗叫。
“来啦。”芒多说着走到了队伍的前头。
这些村民们拿的火炬比较原始,但是,它们的亮光足以照出芒多非人类的外貌。有的人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从队伍中站了起来,有的人把武器握得更紧了。但没有一个尖叫着跑开。更重要的是,没有人来围攻这些时间旅行者。
芒多举起手,小心翼翼地说了几句话。他满脸微笑,但那样做并不一定好,因为他的尖牙在火炬的亮光中显得异常显眼。
珍妮弗问:“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你们好,朋友之类的话。在他们开口说话前,我不大明白他们的意思。”
埃克尔斯问:“他们友好吗?”
芒多耸耸肩,“他们还没用矛来刺我们,对吧?”
其中一个人终于开口了。尽管他们只简单交谈了几句,但足以使芒多感到满意。
芒多转向其他人,微笑着说:“他们问我们是谁。我说我们是来自遥远国家的旅行者。我告诉他们,我们在沙漠中迷路了,现在迫切需要喝水和吃饭。他邀请我的进村。”
“太好了!”彼得叫道。
欢迎队伍向后转往村子里走。时间旅行者们跟在他们后面。
特拉维斯侧身走到珍妮弗旁,悄悄说:“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珍妮弗点点头:“他们全都看见了斯特拉,但没有一个人提到她,没有人询问她的情况。芒多混过去我的理解,因为他长得像人类。可是斯特拉却完全不同了。”
特拉维斯说:“也许,在这个时间表里,她并不是与众不同。”
珍妮弗说:“那咱就等着瞧吧。”
在村子中央,有一群长官模样的人在等待他们。
领头的是位高个老人。他穿着件亚麻布的白色长衫,或许可以说是裙子。他赤裸的肩上披着一条带斑点的豹皮,像是个短披肩。他看上去有点瘦,但肌肉结实。他头上除了一根发辫外,其它头发都剃光了,他表情严肃得近乎于冷酷。他身后的男人们拿着火炬,穿着打扮同他一样。另外一些人拿着武器,看样子是正规士兵。其他人显然是村民们——男人、女人,还有小孩都挤在欢迎队伍旁围成了一个半圆。
“欢迎来我们村,”芒多给他当翻译。“我叫路德杰克。我是卜塔——索卡——奥西里斯的高级牧师。给你们弄点水好吗?”
芒多点头说道:“当然。我叫芒多。我们是来自远方的旅行者。”
路德杰克点了点头,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丝微笑。“你们的确是,”说着,直视斯特拉。“我们的语言你说得很好。”
“是的,”芒多说,“我学语言特别快。其他人学得稍慢些。”
芒多说话时,一个与路德杰克打扮一样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他提着一个大泥罐,拿着一把长柄勺。他把泥罐放在脚边,给珍妮弗舀了一勺清凉甘甜的水。
珍妮弗接过勺子,点头致谢。她一饮而尽。路德杰克和芒多继续交谈着。
过了一会儿,芒多说:“这位老头叫路德杰克。看样子他是个头,也是位牧师。他要咱们随便喝水,说咱们喝多少就给多少,只是别喝得太急。”
特拉维斯说:“他说得对,别喝得太多太急,否则胃会受不了的。”
“我知道怎么喝水。”埃克尔斯说着,挤到彼得面前抢勺子。
“嗨,你这是怎么回事?”彼得喊道。
埃克尔斯瞪了他一眼。
“别呛着了。”彼得呢喃着。
果然,埃克尔斯呛得口水四溅。
特拉维斯冷冷地说:“你好像没喝过水。”
埃克尔斯对他怒目而视。
“少废话,我快渴死了。”
芒多说,“快把勺子递给我,好吗?”
芒多喝了一阵后,顿着嘴说,“哈哈,真过瘾。路德杰克建议我们到更舒服的地方去,我们可以在那里商量自己的事情。”
珍妮弗说:“我想这是个好主意。”
芒多转身对牧师说:“好,请带路吧。”
路德杰克打了个手势,那些聚集在此等待观看时间旅行者的人群像红海一样分开了。他领他们来到村边一个有围墙的地方。
墙内正中央有一座大宅子,周围还有许多附属建筑物。武装的男人们都没有跟进来,而且大多数牧师也消失在黑暗中。
点着火炬和蜡烛的房子显得有些昏暗。他们穿过大门,穿过一间空着的小接待室,来到了这幢房子的正房。
房间里陈设简陋,只摆了些木凳和垫子。但房间却粉刷得非常漂亮,干净得一尘不染。离地大约三英尺以上的墙面粉刷成白色,再往上漆成浅粉色。一条绘有水果和花卉的藤蔓植物装饰带沿天花板绕墙一圈。这件精美的艺术品上绘有多种水果和花卉,既有奇异的又有常见的,色彩绽纷,有嫩绿、浅黄、谈蓝等等。屋子里只在中央有一根柱子支撑着高高的天花板,这根木头油漆成红色,雕刻得像棵棕榈树。柱子的顶端刻得像棕榈树叶,油漆成了绿色。
房间里凉爽宜人,珍妮弗他们一进去就立刻躺在了路德杰克给他们指点的垫子上,对他的款待十分感激。当斯特拉在墙边躺下时,这位牧师一点也不吃惊。他说话时,由芒多翻译给大家听。
芒多转述说:“他说他已安排人去买酒菜了。”
埃克尔斯说:“太好了,我都快饿死了。”
珍妮弗有些担心地问:“芒多,我们能相信这个人吗?我觉得。他似乎对每件事,你们、你,甚至斯特拉都很坦然。”
芒多耸了耸肩,他做这个动作已非常熟练。“他的心思就像一本打开的书,真诚、宁静、一目了然。我看不出任何奸诈虚伪。真是不可思议。”
特拉维斯微笑着说:“噢,来吧!”
他的话被—个连蹦带跳冲进屋来的怪物打断了,这个怪物扯开嗓门大喊:“闪开,闪开,闪开,提采大人到!沙漠荒野的征服者,国王手下的第一要人,沙漠之王,人民的保护者!”
这是一个侏儒,他的两条短路还是罗圈的,不过他胸部很厚实,赤裸的胳膊肌肉发达。他长着一头黑发,深凹的眼睛很漂亮。他是他们在这个村里所见到的第一个留胡子的人。他停止了怪叫,转向门口并且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前额几乎碰着了地板。
两个男人走进了屋里,他们身上几乎什么也不穿,肌肉相当发达。两个人都手持装有石尖的木棒。第三个人进来时,他俩自动站在了门口的两边。
这第三个人跟他的保镖差不多高,也很强壮,但由于年长,有些发胖,头发也有点白。他那一张脸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那长着大扁鼻和平板眼的面孔是那样坚实、漂亮、冷漠,与其说这是一张脸,不如说是一块大理石。
“提采大人到!”矮子郑重地喊道。
路德杰克低头鞠躬,珍妮弗明智地像其他人一样行了鞠躬礼。惟独斯特拉一直在旁观,毫无行礼的意思。但她那爬行动物的注目就相当于人的鞠躬。
提采对这个马塔塔不屑一顾,他转向那条空木凳。矮子赶紧跑上前去,给他主子的座位上放了一个垫子,提采正准备落座,但就在这一刹那,矮子一把抽走了垫子。
提采被闪了一下,臀部几乎从凳子上滑下来。矮子哈哈大笑,路德杰克也强忍着笑。
提采愤怒地皱着眉头,他的神色恐怕能把天堂里的神仙吓坏。他抬起穿着凉鞋的脚朝矮子踹去,把他踢翻在地。矮子在地上打了好几滚,爬过来时还在哈哈大笑。
珍妮弗低声说:“对这个人,我们可得当心。他究竟是什么人?”
芒多解释:“看样子像是当地的政界头目。以我看,路德杰克是这个社区的高级牧师和领袖,这位提采是位行政区域——他们称为省的省长——也就是说,这个地区都归他管。”
彼得问:“这么说,他比路德杰克更有权力了?”
芒多说:“我想是这样的。”
当路德杰克开始向提采说明情况时,芒多的注意力也被这位高级牧师吸引住了。
就路德杰克说话的当儿,他手下的两位牧师端着盛有酒菜的托盆进了屋。大家都感激地拿起食物。尽管他们像在刚刚熬过的沙漠里那样饥渴难忍,但他们还是很慢地吃喝着。
珍妮弗突然放下剥了一半的桔子,说:“阿伦!我们必须去找他。”
特拉维斯摇着头:“我们现在还不能,现在太黑。很可能,他一个人正在沙漠中漫游,我们根本找不到他。我们必须等待天亮。”
珍妮弗要开口反驳,但她又觉得特拉维斯说得对。她咬了口桔子,觉得更加内疚。
路德杰克说明情况后,提采冷冰冰地凝视着他们。他喊出了几个字,令所有人感到诧异的是,芒多竟把它翻译了出来。
提采问:“你们从哪个时代来?”
阿伦到达古城废墟时,已神智不清。
他用了半天时间才走出沙漠,第二天晚上的大半夜和第三天清早。他的忍受已到了极限。他的皮肤长泡、脱皮;嘴唇裂口、肿胀。他早已不出汗了,因为他体内已没有多少水分。他几乎中暑了。
阿伦眯缝着双眼以抵御强烈的阳光。这些天来,这双眼睛一直在和他开玩笑。过热的沙漠空气遮蒙了他的视线,曾多少次迷惑了他那烤焦了的大脑。有时候,他想看见远处的山丘就意味着在杂乱的岩石中会有阴凉。有时候,清澈、湛蓝的湖水熠熠生辉,使他可望而不可及。当他看到一片沙海中坍塌的圆柱时,他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阿伦咕哝着:“我不会,再上当的。”他艰难地睁开半闭的双眼,擦去眼角的沙浆。他刚把眼睛睁大就后悔了,因为残忍的阳光刺进了他的眼窝,仿佛灼伤了他的大脑。他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坍塌的圆柱。
圆柱还在。
“哈!你知道那是……”
他踉踉跄跄地前行,他累得连腿都抬不起来。他一下子瘫倒在第一根柱子旁。尽管无情的阳光把柱子晒得烫人,但他还是抱了柱子,靠柱子躺下,艰难地喘着气。他走不动了。
柱子的那面有黑黑的一片。阿伦一时糊涂了。他弄不清那是什么。那东西终于印入了他的脑海里,那是一片阴凉地。是这一天看到的第一块阴凉地。太阳正在慢慢下沉,那根倒下的柱子的厚度足以投下一二英尺的阴影。
这块阴凉地就像一个无底的游泳池,看似凉爽宜人。
阿伦用干燥肿胀的舌头面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渴望着那片阴凉,他太需要它了。他使足气力,用力使一条腿跨过了柱子,然后两条腿骑在了柱子上。他嘴里咕哝着什么,身子也在上面摇摇晃晃的,他像个瘸腿的破布娃娃,从柱子上滑下来,掉在了地上。
“阴凉。”他自言自语。
他闭上了眼睛,或许是稍稍睡了会儿。他自己也弄不清。要区别虚弱的昏睡与幻觉也变得越来越难。他想他是在做梦,梦见了冰川那么大的冰淇淋在漂浮着。吃完冰淇淋后,睁开眼睛一看,还是下午。天空中的太阳仍旧是火辣辣的,但它的确已接近西边的地平线了。
他突然眨了眨眼。他在废墟中所看到的使他惊讶。坍塌的一堆柱子中间,有一个池塘。奇怪的是,他以前没注意到这个池子。起初,他以为又是一个幻觉。可这回不是。它静静地躺在古城的废墟中,废墟是真的,这是没问题的。因此池塘也是真的。
阿伦先蹲起来,然后再慢慢站起来。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接着又摇摇摆摆地跑了起来。似乎每跑一步都有跌倒的危险,然而他却坚持住了,没有摔倒。
阿伦咧嘴笑了。他现在已能闻到水味了。他抱着笨拙的身子,一头扎进了池塘。此时,他什么也不顾了,一个劲地扑打着水,笑啊,喊啊,甚至还发出快要干死了的青蛙那种可怕的嘶哑叫声。
他扑打水时,发现自己正在下沉,但他毫不在意。他的大脑已开始警告他,他会被淹死的,可是他也不管。他想永远呆在水下。奇怪的是,他现在还很渴。
远处传来了一种声音。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他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当他软绵绵地沉入温暖的池子里时,他也就不理睬这声音了。
一双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然后给他翻了个身。他眯眼向上看到一个毛茸茸、野兽模样的脸,像是人们恶梦中看到的脸。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想起了这张脸。
“是芒多,你带游泳衣了吗?”他问。
芒多抬头喊:“珍妮弗,他在这儿。我找到他了!”
这个动物在阿伦的嘴皮上放了点什么东西。他那被太阳灼伤的脸上方立刻冒汽泡,那个物件像表示祝福似地在他肿满汽泡的脸上晃来晃去。有些水滴进入了他嘴里,他吃力地咽了下去。水滴立刻被堵在嗓子里的灰尘所吸收。
有人跪在他旁边,给他脸上投下了一块阴影。
芒多说:“他正在沙子里游泳,或许是试图在沙子里游泳。”
“噢,阿伦。”
说话的是珍妮弗。她真美,像个冷面天使。阿伦看着她,笑了。他明白现在一切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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